□张爱国
小母豹复仇记
□张爱国
小母豹菲迪终于等来了机会。那只少了半只耳朵的母狒狒在消失三天后重又出现,很显然,它实在衰老了,蹲坐在一个树丫上,虽然想努力保持警惕,但那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是让它的上下眼皮不时地闭合到一起。
大雪初歇,树林里寒气彻骨。菲迪扫一眼四周,进攻的规划图立即在头脑中形成。它潜伏到母狒狒“半耳”身后不到一丈远的树枝上——现在,它只需要一个跳跃,两年多来的仇恨就雪洗了。
两年前的那个秋天,菲迪高龄的母亲一胎生了三只幼崽,可就在不久后的那个雪天,一群狒狒来了。菲迪的母亲看到,那只走在最前面、样子最凶、缺少半只耳朵的母狒狒,正是几年前侥幸从自己尖牙利爪中逃掉的那只小狒狒。一番激战,复仇者被打退了。然而,两天后,就在菲迪的母亲顶风冒雪四处寻找新住处以摆脱复仇者的时候,狒狒们又来了。当时,躲在树枝后的菲迪亲眼看到,它的哥哥在一群狒狒的蹂躏下转眼成了雪地上的一摊肉泥,它的妹妹更是被半耳抓着两条后腿活生生撕开。好在,就在菲迪被复仇者发现并即将难逃一死的时候,母亲回来了,解救了它。
去年冬,又是一个雪天,菲迪的母亲终因衰老而战死于半耳一伙之手,死在菲迪眼前。那时候,菲迪在强忍悲愤逃跑的同时或许就想到了今天,想到今天自己的复仇。
菲迪做好了一切进攻的准备,它还没有真正成年,也没有进攻过如此大的猎物。自从母亲死后,它满怀仇恨,只身在这片树林里,四处躲避,昼伏夜行,以地鼠为食,苟且偷生,悄悄成长。几天前,就在菲迪觉得半耳已然衰老,自己有实力战胜它的时候,半耳却消失了。那时候,沮丧和失望写满了菲迪的脸。造化公平,现在又让作孽者回来了,回来承担它应该承担的责任。
菲迪不敢掉以轻心,它要把困难想到最大,把过程想到最复杂。菲迪真是多虑了——半耳虽然在菲迪跃起时就分明感觉到了,却没有立即逃跑,而是低头看了看身下之后才开始逃。菲迪当然不会给它机会,迅速扼住了它的咽喉。
半耳实在太老了,连挣扎时双腿的踢蹬都软绵绵的。
菲迪将半耳的尸体拖上树,虽然很饿,却没有立即开吃,而是静静伏在一旁,看着仇敌的尸体——折磨它,一千多个日夜的仇恨定然烟消云散了。
半耳的两条后腿突然动了,菲迪张开大嘴扑上去,就要掐咬,却立即静住—那儿正探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是一只小狒狒。原来,母狒狒半耳老得错过了正常产崽的季节,以致这些天躲到什么地方去产崽并且失了群。菲迪张着嘴,愣着,它应该明白了,半耳受袭时之所以反应迟缓甚至连挣扎都无力,只是为了保护它腿下的幼崽。
小狒狒从母亲的双腿间爬出来,全然不知道它才出生几天就成了孤儿,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张血盆之口的庞然大物就是自己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它饿了,颤巍巍地咬住母亲的奶头,吮吸。它不会明白,仅仅半个小时,它怎么就吸不到奶水了。它很生气,唧唧叫着,抓打母亲的肚子,发泄对母亲的不满。转而,它咬上母亲的另一只奶,依然没有奶水。天太冷,它顾不上生气,它得赶紧回到母亲温暖的两腿间。它同样不会明白,这一次,母亲的腿为什么没有向它自动打开,并且还是僵的,冷的。它怎么也钻不进去。
小狒狒只得伏在母亲的腿边,瑟瑟颤抖,凄凄叫唤,两只小眼睛无力转动着,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菲迪早已合上血盆大口,看着小狒狒。
小狒狒竟然颤巍巍地爬向菲迪,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每一步之后都抬头漠漠地注视一会儿菲迪。菲迪呆呆站着,眼中充满疑惑:这个小东西怎么就不怕自己?怎么还主动送向自己?
小狒狒径直爬到菲迪腿下,抓住菲迪腹下的毛,一口咬上一只还没成熟的奶头。菲迪猛受刺激,站起,叼起小狒狒,满脸的惊慌和无助—它还没做过母亲,还不懂如何应对这个向它讨奶吃的小东西。它放下小狒狒,伏下身,轻柔地舔舐它愈加颤抖的身体……
这一夜,小母豹菲迪将小狒狒放在自己的后腿间,还不时回头舔舐它。可是,它实在缺乏经验,第二天早晨,小狒狒还是死了。
饥肠辘辘的菲迪在小狒狒尸体前默默注视了很久,舔舐了很久,才在雪地里刨了一个大坑,将小狒狒和它母亲半耳的尸体一起埋了。
我们无法知道,此时,小母豹菲迪,究竟如何看待它与小狒狒这两个家庭间的仇恨以及它的这一次复仇。
(原载《文学少年》2015年第11期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