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局长学做人

◎马汉卿

跟着局长学做人

◎马汉卿

1

李宾到环保局工作一个月就被调到了局长身边。

李宾的文笔很好，尤其是杂文写得漂亮。李宾在环保局先做宣传工作，每天编环保简讯，或者写些宣传报道。

有一天，局长看到了他写的杂文，把他叫到办公室，夸道：“年轻人，不错，有思想，分析问题比较理性。”局长又问他是哪所大学毕业的，李宾说了大学名称，局长说：“原来我们还是校友。”局长又问他到局办来当秘书怎么样。

李宾说：“我刚参加工作，没有经验，怕做不好工作。”局长很喜欢李宾的谦虚与诚实，就问他平时看什么书。李宾想都没想就说：“鲁迅的书。”局长当下就决定把李宾调到身边做秘书。局长也喜欢鲁迅的书，没事就会捧着鲁迅的作品看看。

李宾走出局长办公室，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一样甜，走路都轻飘飘的。到环保局时间不长，就被调到局长身边，将来必定前途无限。

其实，李宾到环保局第一天，就打听到局长是他校友。他想，这是个攀附的机会。至于鲁迅的作品，李宾现在已经不看了。但是学生时代，他确实是鲁迅迷，写出的杂文也有点鲁迅味。

李宾说喜欢鲁迅的作品，完全是在下一把赌注。原来，有一次下班，他经过书店，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局长！他正在书店里。于是，李宾就走了进去， 隔着一排书柜，他发现局长看的是鲁迅的作品。

局长拿着书去了收费处。李宾想，如果局长喜欢鲁迅，很可能是喜欢鲁迅的杂文。于是，经过缜密思考和酝酿，他就写了篇杂文投到报社，很快便刊登出来了。

杂文刚刊登出来，李宾就借故到收发室，问清楚了局长每天阅读的报刊后，他把刊有他杂文的报纸摆放在最上面，并交代收发员，不要弄乱了局长的报刊，就这样拿过去。

于是，便有了后面这些事。这一赌注，李宾算是押对了。

2

李宾虽然年龄不大，但他深谙入仕之道：首先，经常接触领导，给领导留下好印象；其次，学习领导的作风，研究领导的爱好，领导觉得你与他有同样的爱好，还能不喜欢你吗？

一天，天刚亮，李宾肚子不舒服，可宿舍里抽水马桶又坏了。于是，他提着裤子往马路对面的公用厕所奔去。回来时，他差点撞上个人。他抬头一看，居然是局长在晨跑。李宾打了个激灵，刚想问局长好，局长已经跑出去十几米了。

局长喜欢晨跑？那还等什么，时不我待呀！第二天，李宾就开始调查局长晨练的时间、地点。调查清楚后，李宾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在学生时代，李宾就因为模仿辅导员的爱好，很快地解决了组织问题。李宾小小年纪何来这些本领呢？这得益于他叔叔的点拨。叔叔才30岁出头，就当上了副县长。有一次，叔叔多喝了几杯酒，对他说：“想入仕，就是要跟对人。说白点儿，就是领导喜欢什么，你就学什么。等成了领导的知音，还怕没机会往上升？”

在学校要想进步，首先要得到辅导员的信任。怎样接近辅导员呢？他开始观察、研究辅导员，他发现辅导员每个周末都到南湖垂钓。于是，李宾买了钓竿，读了些关于垂钓的书，装作与辅导员邂逅的样子，于是，他们就成了钓友。

有一天，两人垂钓的时候突然暴雨如注。李宾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件雨衣，及时披在辅导员身上，自己却淋了一身。辅导员问他知道会下雨吗，李宾说：“不知道，雨衣我是随身带的。”其实他看了天气预报，才带了雨衣。他原来想提醒辅导员，后来没说，就是想到时候能有个表现的机会。

现在，李宾为了能跟上局长的长跑速度，到体育场恶补了10天。

这天早上，他早早等在路边，局长出来晨练了，李宾就跑上去，装作偶然与局长擦身而过，惊讶道：“局长，是你呀？”

局长也很惊讶：“你也晨跑？”

李宾说：“我在大学就坚持晨跑。”就大步紧紧跟在局长背后。

3

转过弯就到市第一中学，这里有条很古老的路—李纲路，路两边都是巨大而古老的榕树。局长突然跑向这条路。李宾傻了，他以为局长会往前跑，然后左拐，到江滨路。局长为什么不去江滨路？

局长发现他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李宾说：“局长，到江滨路去吧。”

局长说：“江滨路人太多。这里人少，幽静，空气清新。”

在局长疑惑的目光中，李宾跟着局长跑了。

局长边跑边说：“你为什么舍近求远？”

李宾只能呵呵地笑着说：“江滨路人多，热闹。”

跑到半路，有个扫地的老头，挥舞着大扫帚扫得尘土飞扬。局长绕过扫地的，继续往前跑。跑到头了，返回来，再绕过扫地的。李宾跟着局长，一步不落，他说：“这个扫地的污染了早上的空气，真讨厌。”

局长没说话，回头问李宾：“吃得消吗？”

李宾说：“没事没事。”其实，李宾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为了获得局长的好感，他拼命跑，跑到了终点。幸好，局长不跑了。

局长看着李宾气喘如牛的样子：“你比我小20多岁，却不如我。”

李宾的脸红得像喝了酒，说：“不跟您跑时，觉得自己还行，跟您一比，就看出差距了。”

局长呵呵地笑了。第二天早上，李宾准时出现在路边，局长也出现了。跟着局长跑了一段路，不见了扫地的。局长停了下来，问：“扫地的呢？”

李宾说：“没有扫地的不是更好吗？”

局长边跑边说：“这个扫地的扫了一年多了，出了什么事吗？”

李宾不说话，只是跟着局长跑。

一天，李宾跟着局长出门办事，汽车经过一家小酒店时，局长叫司机停下来。局长下了车，走进小店。片刻，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被局长揪了出来。局长指着酒店门前的路面怒吼着。李宾看出来了，局长是在训斥这个老板，把污水往路面上倒，弄得马路乱七八糟。

局长回到车上，李宾想问局长何以发这么大的火。但见局长脸色很难看，就没吭声。李宾后来才知道，这条路是环保局的卫生责任区。此前已有人找过老板反映此事，但老板却置之不理。

几天后，李宾经过这条路，发现路面情况彻底改变了。

还有一次，李宾跟局长出门，看见局长对一个小摊贩发脾气。小摊贩把摊位摆在路的中间，明显阻碍了过往的车辆。局长当街揪住小摊贩的衣襟，厉声呵斥着。

小摊贩被局长骂过后，老老实实地把摊位往路边挪了。

局长回到车上。李宾小声说：“局长，犯得着为这种人动怒吗？被人反映到上面去就不好了。”

局长没好气地说：“谁爱反映就去反映好了。”

通过这几件事，李宾摸清了局长的脾气，局长疾恶如仇，讨厌乡下人的无知与不讲文明的行为。

一个月后，李宾陪局长到广州出差。一天傍晚，李宾陪局长出门散步，走着走着，局长突然横穿马路，到了马路对面。李宾糊涂了，局长何以突然改变路线？

李宾注意到刚才走的路线，前边蹲着几个乞丐。李宾明白了，局长是躲那几个乞丐。看来局长很厌恶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物。鲁迅曾经说过，国民的劣根性—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些乞丐，有些完全不至于流落到街头，是他们好吃懒做造成的。

李宾对局长的爱好、个性、修养、脾性等都有了全面了解，这为他今后成为局长知音铺平了道路。

4

这天上午10点多钟，李宾陪局长出门办事，经过李纲路时，看见扫地的人正在扫地。局长叫司机停车，下车走到扫地老人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只见老人一直摇手。局长离开老人，往汽车走来，老人看着局长发呆。

局长回到车上，李宾想问局长对扫地的说了什么。但他张了张口却没问。

这天清早，李宾陪局长晨练，跑到半路，遇到那个扫地的。局长绕过扫地的，往前跑，却见李宾冲扫地的呵斥：“跟你说过了，不要在这个时间扫地，影响晨练。”老人尴尬地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局长跑过来，脸色很难看：“是我叫他回来的。”随后把李宾拉到边上，批评道，“你怎么这么凶？这是公职人员应有的态度吗？”

李宾顿时呆住了。

这时，老人走过来，对局长说：“你别生气，我今后不在这个时间扫地了，影响你们锻炼身体。”

局长说：“谁也没有权力对你说三道四，尤其是吃国家饭的人，要懂得尊重人……”

李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局长不是很讨厌乡下人吗？局长劝走了老人，还准备再教育李宾，李宾喃喃道：“他是我爸爸。”

局长张口结舌，半晌才说：“他是你爸爸！你从他身边跑来跑去，居然从不喊一声！”局长气呼呼地走了。

是的，扫地老人就是李宾的父亲，但李宾从来不敢在外人面前叫他一声“爸爸”。因为李宾考上公务员，老人高兴，就到城里找了个扫地的工作。李宾从小失去妈妈，是爸爸一手拉扯大的。为了能经常看到儿子，老人要求到离环保局最近的地段扫地。虽然李宾不敢在人多的场合叫他“爸爸”，但老人只要看到儿子好好的，他就感到知足了。

一个星期后，李宾被下放到县环保局锻炼。局长说：“你什么时候从内心深处认了这个农民爸爸，再来找我报到。”

李宾感到不服气。局长不是也对下层人民呵斥吗？他要告局长一状。李宾冒充记者，去找那个酒店老板要证词，差点被老板轰出去。老板说：“局长是我叔叔，他严格要求我，有错吗？”

李宾目瞪口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去问那个摊贩，说明了来意。摊贩说：“局长是我舅舅。”

李宾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原载《故事林》2016年5期 湖北陈海蓉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