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江这十年

2017-01-19 07:25潘烽刘晋宏
参花(下) 2017年1期

◎潘烽 刘晋宏

宏江这十年

◎潘烽 刘晋宏

楔子

经历十年铺垫,宏江上路了。回首曾经的过往,来自心底澎湃的热血,会成为无限的推动力!凝聚所有的真情,让这股暖流在每个人心间徜徉,汇成洪流,奔涌向前。

第一篇 翻越一座山

宿舍是原来的库房改造的,不少窗户还缺玻璃,用铁皮、纸壳和塑料布顶替着。一百二十多人,集中到大俱乐部开会。从那天开始,这伙人有一个挺长的称呼,叫“农民季节合同工”。

第二篇 蹚过一道河

没有回款,迟迟不开工资,并没有影响干劲,这个项目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无所谓的,但是对于宏江来说却是发展道路上一块稳固的基石。

第三篇 杀出一条路

只要在现场吊车和及时运输这两个环节尽量给我们支持,我们一定克服困难,坚决完成任务!让很多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为了业绩册上浓重的一笔。

第四篇 拼来一碗饭

项目进入了状态。中午,厨师宰了一只大公鸡。当第一节设备由250吨吊车缓缓吊起,90吨吊车遛尾,稳稳地放在地上,大伙儿悬着的心也随着放下了。

第五篇 捧着一腔血

党支部成立以后,宏江的党建工作的路还长着呢!能影响一个咱就影响一个,能带动一帮咱就带动一帮,说明宏江有这个能力学好该学的,做好该做的本分。

第六篇 同唱一首歌

我们今生有缘在路上,只要我们彼此永不忘,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吧!我们今生兄弟情意长……

尾声

让自信成为习惯,在摸索中探寻方向,不断拼搏向前。我们是快乐和自豪的,因为我们如此平凡,每取得哪怕点滴的成绩,愉悦都会从心底往外流淌!

心中的远方就在那里向我们招手。

置身茫茫人海里,唤起向上的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

敢想,我们的梦在远方;敢做,我们的理想在脚下。

我们今生有缘在路上,只要我们彼此永不忘,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吧!我们今生兄弟情意长。

——晋宏手迹

楔子

当年走出大山的那条崎岖、曲折的盘山路,如今已经被宽敞、平坦的高速公路代替。跟宏江一起创业的人,已经在城市里安家置业。回首曾经的农民工、下岗工人、农村和城市的无业青年,这样一群人集合在一起,每迈出一步都非常艰难,每一点一滴的成绩都凝结着艰辛的汗水。

诚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家。手挽手一起拼搏,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块儿使,支撑起一个“大家”,共同拥有这个“家”。相互依靠,取长补短,做好自己,为这个“大家”做贡献,这样的家,才会兴旺,才会有前景,让大伙儿看到希望。

遇到再多再大的困难,都能坚持下去。它的动力百分之百来自于骨子里的自信和心底早已确定的方向。毫无疑问,我们的目标就是共同地实现梦想。

把脚下的路作为一个个向上的台阶,每踏上一步都要踏实稳固。站稳脚跟,再迈出下一步。这样的发展速度,会让很多人觉得缓慢,甚至滞后。“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每走一步都要踩出坚实的脚印。心中的远方就在那里向我们招手,责任和使命容不得我们有过多的闪失。

人活着,首先要做好自己,不拖累别人。有些能力了,就去做些事情,然后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置身茫茫人海里,唤起向上的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沧海一粟,也会像种子一样,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挽起手,肩并肩,连成片。珍惜现在,用团结的力量去创造未来。

宏江,是举在我们手里的一面旗帜,在前进的道路上,引领我们的队伍找到出路,攀越一座座高峰。宏江,是一本我们亲笔写成的书,写在这本书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都令人感动。这些平凡的故事撑起了今天的宏江。

经历十年铺垫,宏江已经上路。回首过往,铭记恩情。来自心底的澎湃的热血,会成为无限的推动力。让这股暖流在每个人心间徜徉,汇成洪流,奔涌向前……

宏江人读了这篇文,就是在审视自己的昨天,他们一定会怀揣初心,擎起希望,手握得更紧,心贴得更近,一如既往地做好我们的事业。愿意与我们走下去的朋友们,我们一起续写宏江下一个十年!

同在太阳下,没有高低之分。战胜自己,超越自己,用德行鞭策自己。了解他人,关爱他人,用真心帮助他人。依靠大家,心系大家,大家繁荣为大家。只要有梦想,并且为此坚持不懈地拼搏着,做最好的自己,尽心努力过,不留下任何遗憾,就是最完美、最成功的人生。

第一篇 翻越一座山

吃着树叶的羊们,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停止了咀嚼。太阳懒塌塌地趴在西山顶上,染红了半片天空的云彩。层层叠叠的大山后面,低沉的火车汽笛声响起,像是一种呼唤。那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呢?

山上,晋宏脚下的岩石被染成了跟天边的云彩一样的颜色。他眯着眼,深呼吸,猛地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啪,啪……”溜边的羊惊慌地跑了回来。

太阳慢吞吞地躲到了山的后面。屯子里的炊烟飘了起来,羊群也该回家了。“啪,啪……”山林里回荡着鞭子的声音,震颤颤的,像接连炸响的炮仗,从这道山梁快速地传到了那道山梁。

那是在初中二年级下学期,学是死活不上了。

偷偷地瞄了一眼父亲满是皱纹的黑红色的脸。父亲继续编着柳条筐,手上开裂着口子比从前看上去更粗糙。

“明天你去放羊吧。”父亲说完这句话,接着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火辣辣的太阳晒干了露水打湿的裤腿,羊的肚子都鼓了起来。早上喝的那一碗浓稠喷香的羊奶,化成两泡带着膻味的尿,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把羊群从山上匆匆地赶回家。

“砰”,关上羊圈门。晋宏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抓起早上剩下的油条一顿吞咽,肚子才有了底儿。

有人在门外喊:“七哥,你出来一下。”

晋宏看父亲缠着白胶布的手端起了酒盅,又瞄了一眼端着菜盆的母亲,放下手里的半截油条,猫着腰跑了出去。

喊晋宏出来的是胜利,他的一条腿搭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呼呼地喘着粗气说:“七哥,景明让矿上的人揍了,你不去看看?”

晋宏冲着屋里喊一声:“我不吃了,出去一趟。”

胜利两只手一抡车把,自行车原地调了个个儿,支着地的那条腿屈膝一跳,屁股已经坐在车座上了。晋宏跳上车后座,片刻,自行车已经冲出了大门口。背后传来母亲的责骂声。

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像是在打探他这个急性子的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屯子西头的路口,景明和小五正向这边张望着。

“景明,谁打你了?他们几个人往哪儿去了?”

“七哥,我没事儿。他们两个人没打我,是怕你不来,胜利才撒的谎。”

晋宏剜了一眼胜利。他一条腿还是搭在自行车的大梁上,低着头,小声说:“那人欺负过洪波,听说在矿山那片老能装了,得找你揍他们一顿给洪波出出气。”

“洪波呢?”晋宏想问问咋回事。

“找玉起去了。”

“就他妈两个人,还找这个那个的干啥,走!”晋宏随手操起路边的一根松木杆子头,一抬腿,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胜利胆小,本来就是个怕事的孩子,就因为他能干农活,肯吃苦,一比较,小五差远了,为此小五没少挨他爸的骂。

一溜上坡,胜利把车链子蹬得咔咔响。

“胜利,你小子赶上活驴了,一会儿追上了直接撂倒他们,告诉你,第一个上,听见没?”

胜利累得喘着粗气,只是嘿嘿地笑。景明和小五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过了大石桥,就是一溜很陡的大坎儿。往坡上一看,晋宏的心就发毛,不是因为山坡上埋着密密麻麻、远看像一层鸡皮疙瘩的坟,也不是好多年以前坡上出过车祸——一辆绿皮吉普车失控了直接进了沟,造成车上的三个人两死一伤。这个大坎儿就有点儿犯邪,隔三差五就出事儿。晋宏想起了6岁时跟母亲去矿上卖菜,回来时,四姐牵着毛驴,晋宏和母亲坐在车上。路过当年车祸的地方,一向听话温顺的老毛驴突然惊了,驴车翻进了路边的沟里,晋宏的额头磕出一个大口子,不住地冒血。躺在地上的母亲一直紧闭着眼睛,任凭晋宏和四姐怎么哭喊也没有用。母亲在医院昏迷了好多天,后来能醒过来,医生都说是奇迹。每次接近这个大坎,晋宏心里都觉得一阵阵的不得劲。

“吱,吱……”车闸的尖叫声从坡上传来,去矿山卖菜的邻居咬牙切齿地使劲搂闸。

“嫂子,路上遇到两个小子没?个子不太高,一个胖子,一个瘦点的……”胜利的一条腿还是搭在车的大梁上。

“没有啊!这大中午的,一路上也没遇上个人,你们快回去吧!”

“吱,吱……”车闸的尖叫声更刺耳了。

晋宏跳下车,回头看看,这时候景明和小五也到了大石桥上。再往桥下看,一辆自行车倒放在河边——心里有了数。

“去,把他们请上来吧!”

胜利一撸袖子,撤下了大梁上搭着的那条腿,就地把车子放倒在路边。原来,这破自行车没有车梯子。

“×你妈的,都给我上来,把衣服穿上,赶紧上来!”胜利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舞动着两个拳头。

不一会儿,两个小子晃荡着脑袋,从桥下面钻了出来。

“你妈……”刚要骂人,一回头看见桥上还有几个人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就耷拉下了脑袋,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胜利的两条胳膊拉着架势,眼珠子瞪得更圆了。看着这两个小子,胜利挤咕了几下眼皮,翻了翻白眼。

晋宏把松木杆子头塞进了放倒的车子下面,直起腰的工夫,一个箭步蹿到那个胖子跟前,“咣咣”,就是两炮子。血顺着那小子的鼻子淌了下来,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就在他双手捂着脸一低头的时候,晋宏抬腿照着他脸“啪啪”就是两脚。

“哎呀……”晋宏穿的是拖鞋,用力太大,脚背踢得生疼。没等再伸手,景明和小五冲了过来,又是噼里啪啦一顿炮脚。

再回头看看胜利,还是拉着架势,骂那个瘦子:“你妈的,装啥?听说你们在矿山不挺能装吗?再给我嘚瑟一个?”

“大哥,我可从来都没装过。”瘦子有点哆嗦了。

“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胜利扯着嗓门骂,就是不动手。晋宏一瘸一拐地走到跟前:“你他妈的,立正!”那个瘦子听话地直直溜溜地站在那儿,“啪啪”,两个清脆的大耳光落在那小子的脸上。

这时候,洪波和玉起也赶到了。挨揍的俩小子像看到了救星。“关洪波,快给拉开吧!是要钱,还是咋的?说一声,就是别再打了。”

“哎呀!你妈的,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埋汰我呢!”晋宏一听火又上来了,还要揍他。洪波赶紧拉着:“七哥,七哥别打了,我认识。”

“大哥,大叔,别打了,服了!”那小子赶紧告饶。

“以后给我稳当点儿,再听说你们装犊子,撵家揍你们去,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大哥,我知道错了。”

“胜利,还在那摆着架势干啥,回去了,下午还得放羊呢!”

胜利拎起自行车,一条腿又搭在大梁上,回头骂一句:“妈的,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见一次,揍你们一次。”

“七哥,坐稳了吧?走了。二道沟有个小子放牛时掰我家苞米棒子了。”

“今晚就去收拾他。”

“罗圈崴子有几个小子经常欺负咱屯子的人,说哪天要教训教训你!”

“×他妈,今晚先去罗圈崴子。”晋宏回过头跟后面的兄弟说,“都听着,一会儿跟我放羊去,咱们琢磨一下怎么收拾他们。”

耳边风呼呼的,不过比来的时候小多了。胜利的后背湿透了。

手扶拖拉机发疯似的从院子大门冲出来,径直撞在了对面的木头杖子上。排气管呼呼地喷着浓烟,油门轰到了极限。大飞轮转个不停,磨擦着杖子上的木柈子,吱吱地尖叫着。

小五搂住离合器,慌乱地抬起,死死踩在油门上的脚赶紧换在刹车的踏板上,这时候身后的声音才听清楚。

“昨天开进了沟,一车李子都扣了,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出门又撞杖子,还他娘的能干点啥?”

“今天,油门卡住,毛车了。昨天反转向,下坡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五一边狡辩着,一边挂上倒挡。

“在蛟河街里溜平的大道上,还怨啥?发动机都撞掉了,废物,干啥啥不行,这熊样,等着饿死吧!”小五他爸真生气了。

等太阳藏到西山后面,一车李子换回了几袋大米,还有一沓零散的票子。小五洗了一把被油烟熏黑的脸,擤出两管黑鼻涕,吐了几口净是柴油味的吐沫。

出了院子,小五哼着小曲:“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啊……哼……”清了清嗓子,不由得纳闷了,为啥白天喊“卖李子啦……大米换李子啦……”的时候,嗓子发紧,憋得脸通红,张不开嘴,好容易喊出两声,底气也不是很足。

“马上吃饭了,还干啥去?”随着他爸一声吆喝,小曲戛然掐断了。

“去七哥家。”

“都那一路玩意儿,干点活儿费劲,扯犊子一个顶俩。”

没进院子,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羊膻味。

“七哥,七哥给我看着狗。”

屋里没有回音,两条大黑狗先扑到大门口了。“汪汪,汪汪……”冲着小五狂吠。

小五趴在大门缝向院里张望,要不是这两条大黑狗不认亲,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多来溜达几趟。

“小五啊!快进来吧!没事了。”晋宏一边踢着大黑狗,一边冲门外喊着。

“以后直接进来就行,你越鬼鬼祟祟的,它们越是欺负你,经常来还怕啥!”

“不行,万一急眼了,这俩玩意儿不得把我给撕巴了!七哥你赶紧看着点,你看它又龇牙了!”小五一边拽着晋宏的衣角,一边往他身后躲。

一进屋,烀羊肉的香味钻进了鼻子。小五深深吸了几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靠边站”上大盆里冒着热气的羊肉。刚才出来还没觉得饿,这一会儿工夫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嘴里干涩极了,他使劲咽了一口吐沫。

“七哥,你先吃饭吧,我去你那屋等一会儿。”

“一块儿吃,快点过来。”

“你吃吧!一会儿帮我剪剪头。我呆会儿回家吃。”

“磨叽啥,赶紧过来,你不最愿意吃羊肉嘛!一会儿吃完了,给你剃个新潮的,前几天去矿山看到的发型。”

羊肉可真香,带着骨头,烀得烂乎乎的,大块儿,蘸着蒜酱,一咬嘴角直流油。

“你俩喝点不?”父亲缠着白胶布的手端起了酒盅。

“大爷,我不喝酒,你慢慢喝吧!”

“你们好好在一起玩儿,别惹事儿,有机会出去干点啥,有个出息。锅里还有肉,多吃点!”母亲端上来一大盆泛着油花、香喷喷的羊肉汤,放在桌子上,又撒上一层香菜末,每人盛一大碗,再放些盐和辣椒油。

山沟里,天黑得早,即使是闷热的夏天,太阳一落山,冷风顺着沟塘子徐徐吹来,把热气逼得迅速消退得无影无踪,立马就觉得凉快了。

“咕咕咕……”东山砬子上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顺着声音望过去,一弯新月在山梁上露出了尖儿。

打开门口的灯,一块塑料薄膜围在小五的脖子上。

“那天去矿上幸亏跑得快,腰里的片刀跑丢了,没顾上捡,让那帮小子抓住,也得挨一顿好揍……”小声说完,晋宏又回头看看屋里没人听到。

“哪伙的,啥仇啊?”

“偷大鹅那几个,那回把人家牙都打掉了,抓住咱们还不往死里整啊!”说着话,手起剪刀落,嚓嚓嚓,小五的头发剪掉了一大堆。

那时候,秋收以后,屯子里忙着打稻子,互相帮帮忙,谁家也不用雇人。一帮小伙子是主力,轮班上稻车子,家家都炖大鹅招待大伙。

“有人偷大鹅,在河套那儿抓呢!快去!”一个邻居慌慌张张地跑来。

停了机器,扔下手里的稻子,摸把镰刀,操起钢叉,拎着铁锹,还有跑回家扛出了猎枪的。一时没找到合手的家伙什儿,拎着门后的大炉钩子就往屯子西头跑。偷大鹅的几个小子一看有人来了,拎着大鹅,骑上车子就跑。也是怪他们太贪,非要把那十几只都端锅,要不早就跑没影了。

没跑多远,过了石桥就是大坎,后面追的人越来越近了。他们赶紧扔下大鹅,拼命地蹬车子。

“赶紧站住,要不可开枪了!”这一喊还真唬住了落在后面的两个小子,他俩站在那儿不敢跑了。另外几个远远地往这边扔石头,也不敢回来救这两个人。

“呸,打吧!留口气就行,等在矿山再碰见你们的!”

吐在地上的血里面还有两颗门牙。那小子的脑袋又多挨了两脚,那次晋宏穿的是水袜子鞋,脚没踢疼。

晚上,一顿酒喝得特别热闹,白酒咕咚咕咚灌到肚子里,用的是二大碗。这酒不一会儿就上头了。一边白话,今天这一仗谁最猛,谁太面,觉得嘴里的舌头又硬又长,话也大了,一个个能耐大得不得了。端起酒碗,剩下那些酒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找不到嘴。也不管是衣服上,还是菜盆里,反正后来碗都空了,人也都撂趴下了。有勉强扶着墙站起来的,转悠几圈,也没找到出去的门在哪儿,就地躺下睡着了。

“七哥,这是要剪啥样的,咋觉着左面没头发了呢?”

“别问了,一会儿照镜子看看你就知道了。”

“七哥,你也没学过剪头发,咋一看就会。哎呀,耳朵!”

“哈哈哈,灯光太暗了,剪肉上了,没事,口不大,不吱声谁也不知道,忍着。”

“哎呀,咋觉得往下淌溜了呢!热乎乎的,出老多血了吧?”

“别玄乎了,哪那么严重。”

小五照完镜子也笑了:“嘿嘿,这头型明天出门不得挨揍啊!这面板寸,那面男魔。我得好好看看耳朵剪掉了没。哎呀,妈呀!淌了一脖子血。”

“没事,快把头发茬子扫了,要不风刮得哪儿都是,趁着天还不太黑赶紧回家,再晚了不敢回去可没工夫送你,明天我还得出门呢。”

屋檐下的小燕子从窝里探出身子,扇动着扎了老毛的翅膀,喳喳地叫着,跃跃欲试地想要飞起来。

晋宏蹬上自行车,回头看一眼羊圈里露出的一个个小脑瓜,真想跟羊们说声再见。大黑狗扑棱爬起来,来不及抖落身上的尘土,颠颠地跟着跑出大门。望着晋宏匆匆远去的背影,它摇晃着脑袋,耷拉着尾巴回到羊圈门口的屋檐下,伸伸懒腰,继续悠闲地打瞌睡。

带着呼呼的风,出了屯子,拐弯就上了大道。路边水田里微微发黄的稻穗不住地点着头,垂柳的枝条扭扭捏捏地随风摇晃,大叶杨哗啦啦地拍着手,一阵比一阵欢快。

自行车蹬得一溜风似的刮过了石桥,到了大坎,虽然有微微的风,初秋的太阳晒着后背还是热乎乎的。

“七哥,你干啥去?”

转过头一看,是小五。

“去一职高上学,吉林化建来招工。”

“我也是去那儿。”

“真巧!没想到咱俩都去一职高上学。哈哈。”

晋宏分到了三班,小五在二班。几个月的学习一晃就过去了,当编着号的大客车整齐地停在一职高操场上的时候,晋宏按照班级通知的号码上了五号车。

“七哥,七哥,在这儿呢!咱俩一个车,肯定去一个单位了,快坐这儿吧!”小五有些兴奋,往窗口那边挪一挪。

“我得坐窗口,这老远的路,肯定晕车,要是吐了还方便点儿。”

车开起来没一会儿,晋宏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了,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睁开眼睛一看,车已停在了高大的钢结构大管廊旁边——一个破落的院子。

拎着行李迷迷糊糊地下了车,一时让想象和现实的落差整蒙了。宿舍是原来的库房改造的,不少窗户还缺玻璃,用铁皮、纸壳和塑料布顶替着。安顿下来后,一百二十多人都集中到一个大空筒子房里开会。从那天开始,这伙人有一个挺长的称呼,叫“农民季节合同工”。

早上起来,吃了一个放锅里多大、蒸熟了还那么大的馒头。“人是铁,饭是钢,嫌硬不吃,饿得慌。”是硬了点儿,都是年轻人牙口没问题,使点劲能啃动,挂钩有点酸,嗓子遭点罪,咽得挺费劲,咕咚一口萝卜条子汤,顺一顺就好多了。

“所有焊工学徒去大库报到,其他的人等通知。先解散,不能瞎跑,出问题自己负责。另外,乙烯现场晚上需要四个打更的,谁去,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报名。”管理季节工的工段长说完话,转身就走了。学焊工的可都是家里有人,托关系,在学校时就打招呼了,一个个趾高气昂地去大库练习电焊去了。其余的都在院子里打着转,就像瞎牛虻一样,东一头,西一头,乱哄哄地发蒙。晋宏叫上一个屋住着的以明和起子,还有“大头丁”,决定报名打更去。没再怎么往深了想,只是觉得有点事做,总比干闲着强,何况人家还给工资。

鼓了很久的勇气,敲开门,憋了半天整出一句:“段长,怎么去现场,用带被子吗?”

“让你打更,谁让你睡觉去了?还带被,把家搬去得了!”一句话就像刚升起来一个火苗,哗啦被泼上一盆水,后面的话被活活地给噎在嗓子里,咽也咽不下去,吐还吐不出来。看着段长瞪起的眼珠子比老牛的眼睛都大,晋宏憋红了脸,头没低下。话不让说,眼神没输,继续询问,望向那个渐渐变小的“牛眼睛”。屋里真静,除了呼吸声,没有别的动静。深呼吸,咽了一口吐沫,晋宏然后说:“不知者不怪,消消火,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孩子。”

段长翻了一下牛眼珠子:“下午去现场接下班工人的大客来捎你们,第二天送工人的车再给你们拉回来。记着,带大衣,多穿点,晚上挺冷的。”

妈呀,这话说得挺温暖,从头发梢到脚趾都觉得热乎,真想给他鞠三个躬,还要感谢他八辈祖宗。还要问点啥事之前想得明明白白的,听完这些话,都忘得无影无踪了。晋宏转身抬腿就往出走。“每月240块钱工资,两人一伙,隔一夜一个班……”门已经关上了,屋里的话还没说完。

到了乙烯现场,晋宏一下子就给震撼住了,这回算长见识了,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决定真是太伟大了。

这个工地那叫一个大呀!比老家生产队那块最好的二等地还要大。靠近指挥部这边,工地上有两段庞然大物,据说是东北最高、而且最重的T5501丙烯精馏塔,正在准备焊接,现在像一座小山一样躺在那里。看着它们,就觉得人在它们跟前咋那么小呢?

每段都得有十几个牛车那么长,三四个苞米楼子那么高。没有安全帽,人家不让进现场,只能离老远地看。等大伙儿都下班了,天也蒙蒙黑了,拿着手电筒往跟前凑乎,一路躲避着小腿粗细的钢丝绳、磨盘大小的滑轮。真壮观,晋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反正感觉高大上!琢磨了半天,唯一挑出的毛病就是觉得刷的那个油漆颜色不好看,有点像那个土葬用的……那个……不说了,不说了,犯忌讳。这么个大家伙儿怎么能立起来呢?这一定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想多了,想远了,赶紧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回去找地方睡觉吧!晋宏泡了一包方便面,打发一下咕咕叫的肚子,心里想如果有个鸡蛋放里该多好。据说,香肠放里面煮一下更好吃。每天3元的生活补助,要让这个肚子乐乐呵呵的不太可能,填饱了还有些费劲,太多的想法只能是想想算了。很多弟兄挺不住了,都陆续回家要钱,填补一下自己的肚子。

晋宏不光是犟,既然走出大山了,好孬自己就咬牙挺着。以前在家不懂事,想想年迈的父母,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了。回去伸手要钱,会让家人担心:饭都吃不饱?这就直接动摇了他们让孩子继续坚持在城里做工人的决心。

手里的饭票咋算计都不够用,晋宏只好亏待自己的肚子了。直到现场开始加班,有了免费的会战饭吃,才能吃饱。有时运气好,还能吃到红烧肉、排骨炖菜、炸鸡腿。吃完了总是要把保温桶刷洗得特别干净,剩下的也舍不得扔,带回去给弟兄们分着吃,看着大伙儿吃得高兴,他心里也挺美的。

临近初冬,几场封冻的雨水过后,宿舍院子里的树叶就落光了。冷风夹裹着细雨,雪花闪闪点点地落在地上就不见了。

大伙回家要来的钱又花光了,整天圈在宿舍里,憋得摩拳擦掌,一身的劲头没有地方用。兄弟们终于盼来了去乙烯现场工作的通知。

沉重的道木是用沥青炸过的硬杂木,一根一百来斤重。这点分量对于成年人来说可能不算事,可兄弟们多数都不到二十岁,有些人体格还挺单薄,两个人强挺着扛起来,走起来直打晃。

一天下来,累得都直不起腰,但是没有一个掉队的,都坚持着,大家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大山里出来的孩子,憋着一口气,可能见识少点,慢慢适应,其他的绝不认输!

大雪铺天盖地地占领了每个角落,天冷了,考验着单薄的衣服里面那颗心的温度。身上穿的衣服磨破了,被道木上的沥青沾染得没个模样。他们曾经问过师傅们:“咱们算正规军还是游击队?”

“当然是正规军了。咱们可是响当当的化工建设第一军。”

看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挨在谁身边都嫌脏,嫌有味。山里出来的孩子,埋汰点都能克服,可是冻透了身体实在不能将就。再不发棉衣,就不去上班了!他们哪里知道这样竟然叫罢工啊。结果棉衣大伙是穿上了,单位要揪出带头的。为此,小五和一个兄弟被开除了。虽然身上暖和了,心却凉了,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在那一年里,吐口唾沫落地就成冰的时候,乙烯现场最高的那个塔成功地立了起来。

功劳都有份。正式工每人一筐梨,一箱苹果。农民季节工三个人一筐苹果梨,两个人一箱苹果。可能是考虑到农民季节工离家远,自己又吃不了,烂了怪可惜的,才这样分配的。

大伙儿挺知足的,给点就不嫌乎少,就是怎么分成了一个大问题。每人拿个洗脸盆,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

“抢!”这一个字喊出了,大伙一边哈哈笑着,都往自己的脸盆里搂上了。当然有多的有少的,那些扭捏不好意思的,脸皮不够厚的,自然就少很多。晋宏抢了个沟满壕平,满满一纸箱梨,上尖一洗脸盆苹果。

宿舍的窗户大冬天不但没有蒙塑料布,原来缺玻璃的地方纸壳也掉了,用破衣服、旧报纸再堵上。最可恨的是那个破门,往往半夜它又偷摸自己开了,开了自己却不会关上。这样,就一直闪个缝,呼呼往屋里灌冷风。好在供热是蒸汽,那叫一个热,还幸亏窗户和门不那么严实,要不还真得热个好歹的。

别人的水果很快都吃光了,晋宏剩下的却都给大伙分着吃。

年底放假了,去了一趟铁东市场。晋宏给父亲买了一顶深灰色的呢子前进帽,给母亲买了一副花镜,因为母亲原来的那副花镜,眼镜腿是用铁丝代替的。包裹里还装着一套故意报大了一号的工作服,因为父亲比晋宏个子高。还有几片在现场捡回来的砂轮片,看着扔在雪地里怪可惜的,拿回家去磨磨锄头、镰刀,还能派上用场。虽然是捡的,还是用衣服包裹上,省得让人家发现了还费些口舌。从小到大,自己从没偷过东西,别进了城让人家戳脊梁骨,一辈子绝不干那丢人的事儿。

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唯一的一趟客车就停靠在屯子的西头。约摸儿子要回来,母亲每天都站在大门口张望。终于盼回来了拎着大兜子跑回来的儿子。看着儿子瘦了也黑了,母亲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家里七个孩子,最小的晋宏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晋宏确实想母亲了,想家了。牵着母亲的手,晋宏并没有哭。

父亲带上帽子,正合适。再套上那身工作服,去邻居家走走,炫耀一下——这些都是我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在乡村,不愿意踏踏实实种地,就是不本分,不起早贪黑干农活,就是没正事。之前也有多少人出去打工,一年到头也没啥出息,不但没攒下啥,反倒弄得家没个家样,啥不像啥。反复折腾了一阵,还得灰头土脸地回来继续着过去的日子。

小五来了,不用细说,晋宏心里明白他被开除回家以后所承受的一切。晋宏也看到了他那颗渴望走出去、依然欢快跳动着的心。

大山里的人想改变原来的一切,彻底换个环境活着,真是挺不容易。晋宏尝到了这样的滋味,也就理解了中途回来的那些在别人眼中半途而废的人们。多少人心里想着,想要走出大山的梦想在重复着。又有多少人在一次一次尝试着,探索着。他暗下决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死也要死在外面,绝不回头。

晋宏要回去上班了,父亲让他带上两条过年都没舍得吃的鲤鱼,还有几串干榛蘑,让他送给管季节工的工段长。

没过多久,一百多季节工里,选出八个人去大连海青岛炼油厂施工,晋宏竟然荣幸地被选中了。直到把车票攥到手里,他才相信这是真的。火车上,他和起子等八个人都异常兴奋,几乎一夜没睡觉。不知不觉火车到了金洲站,坐上公司派来接站的中巴,迷迷糊糊都困了,晃荡了不知道多久。

“快看,大海!”

不知谁喊一嗓子,大伙儿都精神了。往窗外一看,哎呀!终于见到大海啦!蓝蓝的海水在山弯里静静地镶嵌着,白色的海鸥飞来飞去。山里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大海,那心情真是老舒畅了。

开车的师傅说:“这就是一个海湾子,再往前走,咱们的宿舍离大海很近,走着也就十分钟,那里才是正经的大海。”

中午饭比起吉林食堂的伙食,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们吃得饱饱的,把行李往宿舍床上一扔。没用研究,一个眼神大伙儿都领会了,什么困哪,累呀,都抛脑后去了。

“大海,你咋这么大呢!”

小时候在书上看过关于大海的描写,都被证实了。还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天和海是相连的,海和天是一个颜色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哗哗地响……沿着海岸走着,一片金色的海滩吸引着大伙儿飞奔过去。大家挥舞着脱下来的衣服,离很远就甩掉了鞋子,冲进了海水里。

初春,海水还是很凉的,没过多一会儿,都蹦跳着跑了出来。踩在沙滩上脚丫子痒痒的,怪舒服的。水洼里,腾起一股浑水,往下一抠,竟然捉到了一只小螃蟹。这一下子勾起了大伙儿的兴趣。在沙滩的浅水洼中,不一会儿就抓到了好多。遍布沙滩的普通贝壳都成了稀罕玩意,把大伙的衣兜塞得满满的。

虽然意犹未尽,大家还是被落日的余晖撵了回去。

向师傅们借来的电炉子和锅,煮上了抓回来的小螃蟹,也记住了师傅们的嘱咐:这东西吃多了茬胃,整个放在嘴里嚼一嚼,尝尝味道就算了。

穿上整齐的工装,戴着崭新的安全帽,嘴角咧着,觉得这才是正规军应有的扮相。脸扬起来,呼吸都觉得特别顺畅。

晋宏被分配跟着陈师傅一伙。跟在陈师傅的后面,爬上三十多米高的管廊,准备完成两段管道的碰头,这需要测量实际尺寸,再下料。顺着梯子爬一会儿,晋宏低头往下一看,就觉得裤裆一酸,有点迷糊。好不容易哆嗦乱颤地爬上平台,陈师傅指着管廊对面的塔,让晋宏拿着尺去测量那面的管口到管廊的尺寸。刚爬上来,气还没喘匀,那咋整,下去吧!刚转身,就被陈师傅喊住了。

“干啥去?”师傅很硬气。

“下去,再顺着塔爬上来量尺寸。”

“回来!从这儿过去。”师傅手指着一根连接着管廊和塔之间的、能有饭盆那么粗的管道。

天哪!

顺着这管子往下一看都眼晕,别说走过去了。在管廊上有平台,还有密密麻麻的管道,直接看不到地面,这三十多米的高度还能适应。可管廊和塔之间有十多米距离,一直到地面没有任何的遮挡物,没有扶着的地方,更没有挂安全带的位置。

不是不听命令,真是不敢走。晋宏迟疑地愣在那里,又用询问的眼神盯着陈师傅,这怎么可能呢?师傅一转身,踏上那根管道,蹭蹭蹭,如履平地,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塔那边。陈师傅回过头说:“你要是不敢上高,就干不了这一行,准备打行李卷回家吧!”

倔强的人最怕别人钢,如果因为不敢上高回去了,那得叫人家笑掉大牙。晋宏把卷尺往兜里一揣,硬着头皮,凑到了管子跟前。刚要迈出去脚,感觉一阵眩晕。一咬牙,一跺脚,晋宏哈下腰,趴在了管子上。站着不敢走,就爬过去。当爬到中间时,手脚哆哆嗦嗦,浑身是汗,咬紧牙,闭上眼睛,愣爬过去了。晋宏明白了,爬到一半想转过头往回退的难度要比坚持往前走更费劲。

在大连工作不到一个月。一天,晋宏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到宿舍,却接到了父亲患癌晚期的消息,这如晴天霹雳,把晋宏打击蒙了。晋宏哭了半夜,第二天跟领导请假回家了。

匆匆回去探望之后,病中的父亲撵晋宏回去上班。领导得知情况后,把他安排到吉林乙烯预制大棚工作。终究吉林和大连比,离家近一些,万一有啥急事,可以更快赶回家。

很多管工学徒工做梦都想参加乙烯管道预制工作,这是一次绝好的学习技术的机会。晋宏下定决心,不干出个样来绝不罢休。

中午吃完饭,人家都去休息,他研究图纸,等师傅们一上班,就追着问。别人下班戏谑打闹,去玩游戏机、打台球,他却认真记笔记,画图,计算。没多久,晋宏是预制场里第一个自己能够按图纸下料、组对的学徒工。

下班了,有些学徒工都围拢过来,晋宏就把看懂的图纸给大伙讲讲。那段日子确实觉得充实,很有成就感。

来预制场里工作20多天,平静的日子又被打破了。

两根6米长、直径159毫米的钢管接在一起有多重呢?几个人没抬动,晋宏去帮忙,刚抬下架子,就有人挺不住了,喊了一声:“扔!”

扔出去没来得及收脚。咣当,钢管重重地砸在晋宏的右脚上了。脱下鞋一看,大脚趾扁了。不一会儿,眼瞅着又鼓了起来,肿得老粗,鞋都穿不上了。师傅背着晋宏,赶紧找车去了就近的化工医院。疼痛一阵阵地往心里钻,晋宏满头大汗,但是一声没吭。大老爷们,受点伤算个屁,牙咬碎了也得挺着。

医生拿着X光片子:“右脚大拇指粉碎性骨折,准备截掉吧!”

大夫冷冰冰的一句话,晋宏打了个冷战。转念一想,妈的,少一个脚趾怕啥的,还有九个呢!

师傅一听急眼了:“不行!大脚趾截掉,走路就瘸了。大夫,赶紧给想想办法!”

“那转院吧!反正我这里也没啥更好的办法了。”大夫扔下一句话走了。

师傅找单位领导商量,把晋宏转到市里的骨伤医院。

这是一家专门治疗骨伤的私立医院,位置在市里最繁华热闹的天津街。只可惜,伤的是脚,溜达不了。再说,哪有闲心逛街呀!天天看着肿得像面包一样的脚,越来越觉得闹心。每天只是打两个吊瓶,就这样愣挺着,等了将近一周才排上号手术。幸亏伤得不是啥要害部位,要不就这样耽误治疗,还不得出事吗?

身材粗壮的麻醉师,胶皮手套没遮住一手背的浓黑的汗毛,脸上的口罩都没挡住满脸的络腮胡子,怎么看都像是个杀猪的。

他的粗嗓门告诉晋宏,头和脚尽量往一块儿靠。他手指按压着,在后背上选好了位置开始消毒。晋宏闭着眼睛,咬着牙准备迎接即将袭来的疼痛。消毒的药棉擦来擦去,不知怎么又停下了。晋宏腮帮子都咬酸了,后背抽起筋来,这样的滋味还不如痛痛快快赶紧扎上好受。麻醉师和主刀大夫两个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又让晋宏平躺着。受伤的脚趾头被使劲勒住,扎了几针,没怎么感觉疼,就是脚趾胀得更厉害了。

不一会儿,就觉着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脚往下淌。当啷……当啷……是东西掉在白钢盆子里的声音。估计一个小时过去了,吱吱啦啦的应该是缝针的声音。最后就是用锤子在脚趾上咣咣一顿砸,晋宏就猜不出来医生在做啥。心想估计是脚趾头被砸长了,现在往回锤几下。

半夜麻药过劲儿了,晋宏疼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牙咬得咯嘣嘣响,也没吭一声,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咣当……受伤的右脚踢在了床头柜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坐起来一摸脚趾头,上面咋还露出一段不锈钢钢棍呢?这才知道那顿锤子敲打是用钢钉固定已经碎了的骨头。遭点罪不算啥,好歹保住了这个已经砸碎的脚趾。

闷热的天气,使抑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半夜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又是一个撕开乌云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天际的晚上。晋宏被惊醒,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大清早,天晴了,天津街被雨水冲洗得干净了许多。打开窗户,喧闹声似乎比往常嘈杂,就像一堆炸营的蚂蚁,乱泱泱地在心里钻来钻去。

同事送来早饭,也捎来了父亲病危的电报。晋宏脚趾的线还没拆,在与单位签了一份一切后果自负的协议后,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了。晋宏受伤这段时间没有消息捎回家,好像是不关心病重的父亲,家人累急了,更多的是埋怨和不理解。当看到拄着拐杖的晋宏走进家门时,一切都明白了。

1996年农历六月十八凌晨2点半,父亲永远闭上了眼睛。亲眼看见父亲艰难地咽下了那口气,让20岁的晋宏不得不更加坚强地迎接那份迟来的成熟。拄着拐杖送走了父亲,度过了一段沉默、无聊的养伤日子,晋宏用指甲刀拆掉线头,用钳子拔掉了脚趾上的钢钉,穿着大一号的鞋,又回到了乙烯现场。

小五来看他,两人抱头痛哭。小五回家以后,父亲的责骂和屯子里异样的眼神,反倒坚定了他继续走出大山的决心。

再次来到吉林的另一家建筑安装企业,各方面条件和原来的单位比差远了,但是他没给自己留退路,必须坚持下去。晋宏的自行车送给了小五——他们上班没有通勤车。晋宏嘱咐他:“有啥难处就来找我……”

后来,晋宏单位的宿舍搬到了土城子卫星楼,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就少了。那时候,乙烯正在赶工期,晚上加班到九点,回去收拾收拾十点多了才睡觉,每天几乎身子刚挨在床上,就打起呼噜。

早上六点爬起来,来不及洗脸,匆匆买上一袋牛奶、两个小面包,就是早餐。然后,一路小跑,去赶通勤车上班。中午就在现场附近的小吃铺对付吃一口。太贵的不舍得,最常吃的是冷面,以至于现在一看见冷面就反胃。那段日子,师傅经常骑摩托带他去家里吃饭。晋宏心里很感激师傅,吃啥喝啥不重要,能拿农村孩子当回事,是晋宏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的。师娘给他一个被罩,还有一件工作服棉袄,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师傅家里事特别多,经常不来上班,晋宏就带着两个转业兵、三个有名的大手电焊工。当时工资和工作量挂钩,不管多累也得组对出焊口来。那段时间确实累懵了,脑袋稀里糊涂的。

一次吊车往管廊里穿管,晋宏站在七米管廊上,看着吊车钩子下来以后,伸手就去抓滑轮上面快速滑动的钢丝绳。在即将抓住的一瞬间,他突然停下了手。过后想想都后怕,万一当时抓到那根向滑轮移动的钢丝绳,后果不堪设想——手会被绞进滑轮,直接被带下管廊。

累点,不要紧,有机会锻炼,啥活儿光瞪着眼睛看,不伸手肯定不行。管廊45度胀力弯与冷区干燥器碰头,一共2个弯3段管,20多米长,直径500毫米的厚壁铝镇静钢管。经过测量下料,预制,焊接,等到安装的时候,提前申请要吊车,两端组对固定口的位置也让起重班搭设了脚手架。准备吊装之前,通过认真的计算,晋宏在管道上画好了下料切割位置。工长怕晋宏经验不足,不放心,又请来老班长师傅算了一遍,还是在晋宏计算的位置,又画了一下。切割、打磨处理以后,吊起来一次安装组对成功,功劳当然都是老班长师傅的,但是,在晋宏心里,这个活儿怎么干心里有数了。

工作热情再高昂也要严格按照工艺要求施工。零下30多度的严寒,考验着一个个施工节点。为了赶工期,现场搭起架子,围上苫布,点燃焦炭炉,温度上来了就是一个允许焊接的环境。大伙儿也有了一个暖和手脚的地方。大家当成自己家的活儿一样,不冻透了绝不去烤火,领料,下料,组对,安装。

又困又累,不断有兄弟在现场受伤的消息,大家提醒自己注意安全,继续努力工作着。兄弟起子在一次管道爆破吹扫事故中受了重伤。当时,准备吹扫的管道阀门内漏,压力窜到了附近的管道里。法兰端口加装的一层石棉板,直到压力将石棉板突然撕裂,巨大的气流冲出管道,将里面的沙砾、灰尘、焊接药皮、焊条头一起喷射出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掀起一股浓烟般的气流,直接将正在旁边安装管托的起子掀到了地上。他当时就昏迷过去了,紧急送到医院,抢救了大半天才醒过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吹扫出来的沙砾和焊条头像子弹一样,但起子没有被这样大颗粒的东西击中,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整个脸部,包括眼睛里,都是焊接药皮和铁锈。经过好多次的清除手术,才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每一次手术,起子都咬牙挺住,不吭一声。要命的是眼睛的手术,针头生生地往眼睛里注射药物,再用刀片和钢针慢慢地剥离杂物。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起子每次都是一身的汗,牙咬得紧紧的,浑身的肌肉都绷得酸痛。

庆幸的是起子的视力恢复得非常理想,一个1.0,一个0.8,这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出院休养期间,他继续学习技术理论知识。稍一好转,没有多给单位添麻烦,又回到现场工作。那年他还通过了技师考试,成为当时化建最年轻的管工技师。

有了这些教训,在工作当中大家都格外小心。不过,晋宏没有看到乙烯96.9开车,在一次坠落事故中,他胸椎和脚踝严重伤痛,离开了化建。

第二篇 蹚过一道河

那年的雪故意躲躲闪闪的,迟迟没有见面。

花喜鹊躲在树丫的窝里,刚要伸头唱两声,又被沟塘子里干冷的寒风硬生生地按了回去。那风,吹落了几根枯枝,卷着残枝败叶和尘土从屯子北面一路吹来,直吹到屯西面的客车站。

屯子里一起长大的、最要好的哥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带着对象回来了。晚上张罗一桌大餐,主菜是从邻居家买回来的一只大鹅。

那天,酒确实没少喝,景明不开心,不是因为兄弟们都领对象回来他眼馋,而是他中意本屯子那个“春”,没有给个面子参加这次饭局。景明闷闷不乐的,谁也没想到未来的大嫂玉杰却喝吐了。酒量不大是一个原因,晋宏即兴唱的一首歌惹了祸。

恨我真情难收,

怨你真心难求,

任随命运来捉弄。

风它无情地走,

泪却痴心地流,

而我该何去何从,

而我该何去何从……

大伙儿随着歌声打着节拍,晋宏一首《真情难收》还没唱完,玉杰一仰脖咕咚咚干了一瓶啤酒。

见这情况,别人也不能再唱了,唠会儿嗑吧!

“七哥,你从化建回来一年多了,开推土机还行不?摔伤的腰和脚脖子没事吧?”小五打破了沉默,说到这儿又赶紧看看玉杰,“哎呀,这事嫂子知道吗?别你瞒着,我再给说露馅了……”

“我受伤的事都跟你嫂子说过了,没事的。咱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回来,挺巧的。今天高兴,咱把碗里这些酒喝了吧!李峰!你说说你和对象咋认识的?”

“我俩是别人介绍的,她是小学老师。”李峰端起酒碗。

“七哥,你是咋认识嫂子的?”

“说来话有点长,那得从我开推土机去南大山开石场说起,你们愿意听不?”

“愿意听,从小就听你讲故事,咱们各奔东西了,见个面都费劲。”

“从前有个南大山,南大山有个石场,石场有个打更老头……”

“七哥,不能是老头也说,从前有个南大山吧……哈哈……”

“去去去,听七哥讲,别打岔。”一直沉默的景明也瞪起了眼睛。

“我受伤回来,大姐成天惦记我该干点啥。我四姐夫原来的单位——水利工程队要黄了,他打算张罗承包单位的推土机。活儿由他找,资金我来出。当然,钱都是大姐拿的。”晋宏说到这儿,端起酒碗张罗喝了一口。

“我们给南大山石场推土毛子,那里打更的老头吃的东西是石场供着的,每天除了大米饭就是咸菜。石场的二老板还总欺负他,没事找碴儿骂老头一顿,我看着不舒服,就让老头给四姐夫和开推土机的吕明我们三个人做饭。我们的伙食挺硬,顿顿有肉,经常吃小鸡和鱼,也让他跟着一块儿吃。我平时就看那个二老板来气,找了一个机会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也算给老头出了气。”

南大山上没有电,吃过晚饭早早就躺下了。老头就和晋宏唠嗑。

“小伙子,看你挺仁义的,你家有几口人?”

“姐姐都出嫁了,父亲去世了,还有母亲和大哥。”

“哎呦,二十出头爸就没了,那哥哥咋没成家说个媳妇呢?”

“大哥离婚了,刚刚又处一个。”

“等秋后收工了,去舒兰我家那边溜达溜达,串个门。”

“以后再说吧!”

秋后,晋宏去了一趟老头家,他给晋宏介绍村书记家的二姑娘玉杰。玉杰的母亲先到老头家看看晋宏,一个照面就给晋宏打了个及格分,同意玉杰和晋宏见面。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不能空着手。屯子里迎面过来个人:“请问小卖店在哪儿?”

那人看看晋宏,憋了半天终于张口了:“啊哇……啊哇……”手还一边不住地比划着。

晋宏礼貌地抱了一下拳:“不好意思了。”

说到这儿,玉杰剜了晋宏一眼,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偷偷地笑了。

当时晋宏和玉杰两人见面的时候,没瞅上几眼,就彼此看上了对方。当晋宏从兜里掏出来在卖店买来的大白兔奶糖,同时给玉杰讲了问路的事时,把玉杰笑得流了眼泪。晋宏问路的那个人是村子里唯一的哑巴。

玉杰后来说,自打看了晋宏那双小眼睛,把心就交给了他。

玉杰答应来看看家。她家离火车站十几里路,有公交车,但是两个人决定走着去。一路上,玉杰有意无意地用胳膊肘拐晋宏。晋宏一高兴,就给她唱了郭富城的那首《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哎呀,找到原因了,今天歌唱错了,要不咋自己干一瓶啤酒呢!”

大伙儿都哈哈地笑了。

大雪铺满了山里的沟沟壑壑,没有风,山沟里并不觉得冷。随着呼通一声巨响,一棵楸子树轰然倒下,惊得不远处的树鸡、山鸽子扑棱棱地飞远了。

浓白的哈气从嘴里喷出来,挂在眉毛和帽子上,变成了白霜。晋宏和小五互相看看对方,都笑了。

“七哥,你不打算再出去闯啦?就甘心在山里蹲一辈子?原来你可不是这样想的。你放羊,我就牵一头牛,天天跟着你。那时你就总说要到山那边去闯一闯,拼出个样来,在城里安家……自从从化建回来,我就觉得你变了。”

“我现在有家了,有责任让你嫂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过上安稳的日子。现在,我开春和夏天时开推土机,收入虽不多,但还过得去。只能等合适的机会,我认为值得的时候才能再走出去了。现在就担心你,离开化建到北建,技术没学明白,钱也没挣着。有对象了,成家是个问题。你父亲也老了,只能靠自己。只要我能帮上你的,你放心,尽管跟我说。你就指望那几亩地肯定不行,还得想想办法走出去。”

噌噌……大锯吐着锯末,楸树被截成半米多长的段,嘴里喷出的哈气更浓了,棉帽子上已经布满了厚厚的白霜。

“我打算还回化建,好好学技术,那几年在北建尽焊钢结构了,氩弧焊一点儿也没学。反正我是真不想在家种地,一想那些农活我就脑袋疼。要不咱俩一起回去,还有个伴。”小五说。

“你先去吧!等明年孩子生了,看看再说。把斧子拿过来,这两棵树劈成柈子,咱俩就回家。”

“哎!七哥,背后那些人都笑话咱,说咱出去混了一圈,没整出啥名堂不说,受伤好悬没扔外面,再窝家里,总觉得抬不起头。咱俩没怎么干过农村活,你还行,有推土机挣钱,不用种地。说实话,在吉林那几年我没少遭罪,在外面真他妈不容易,吃不像吃,住不像住,干活儿累个半死,就给可怜的那点工资。这些谁都不用埋怨,就怨自己没学到真本事,高级点的活儿干不了。跟着人家屁股后,干些又粗又笨、出憨力的熊活儿。七哥,我就是没有机会接触。一,咱不比人家缺胳膊少腿的,肯吃苦,只要能学到技术,遭点罪不算啥。二,脑袋也不缺弦,也不比别人笨,有啥学不会的。”小五把木头段一个一个立稳,一边抄起斧子,“咔嚓”一声,一劈两半。

“这就对了,咱不认命。你不努力,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好好做人,好好学技术,自己先得有志气,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谁愿意说啥,随便说,我在化建回来也没啥丢人的,一没偷,二没抢。出事也是因为帮别人忙,受伤怎么了,没死就行。结婚成家没花钱,推土机一年干一两个月的活儿,其他时间就是玩儿,照样过好日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嘿嘿。”大斧子抡起来,木头段不一会儿都劈成了白花花的柈子。

“七哥!这样你就知足了,不想拼啦?”

“兄弟,小家雀永远也不知道天鹅在想什么,有合适的事我还会继续走出去。你出去有好机会告诉我,咱们再拼一场……”

看着一排排的柈子垛,两个人心里美滋滋的,扛着斧子,拎着大锯,往回走的路上,吼两嗓子:

傲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像那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我发愤图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七哥,这歌真好啊!教教我……”

“好!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出了山谷,一阵风夹裹着清雪,迎面吹来。原本敞开的棉袄赶紧系上扣子,扬起脸,歌声反倒更高亢了: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

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

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我是男儿当自强……

做个好汉子

热血热肠热

比太阳更光……

两个人一进家门,抖落身上的霜雪,门口洁白的地面砖上顿时变得一团糟。小五踮起脚尖,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踩好了。

“七哥,我说回家,你非让……”

“赶紧进屋,五啊,赶紧脱鞋上炕……饭好了,赶紧吃饭。”玉杰在厨房端出来一盆酸菜炖大鹅,小五打开拉门,黄色木纹瓷砖铺的地炕,屋里热乎乎的,觉得那么温馨、温暖。地炕上已经放好了桌子,上面摆着一盘肘子肉和一盘肉炒蒜薹,旁边还有几瓶缓出了一层霜的啤酒。

东山背阴坡的雪彻底融化以后,砬子上的达香花就盛开了,连成片的粉红,远远望去如云似霞。燕子新筑的巢里,探出了几个张着嫩黄嘴丫的小脑瓜。屯子后面的小河,桃花水消退以后,原野上埋在土地里的种子也渐渐发芽了。

当嫩绿的苞米苗长到一捺高的时候,随着屯子后面新建的石子厂轰隆隆的炮声,儿子出生了。那天在乌林乡卫生院手术室的门口晋宏哭了,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落,不是当爹激动的,也不是有儿子高兴的,听着产房里媳妇剖腹产缝针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就像每一针都扎在他心上。乡卫生院的条件一般,做手术手把也慢,没去大医院,是为了省钱,这又多遭了不少罪。好在母子平安,仗着玉杰体格好,很快恢复了健康。

一大早就着大葱,吃了碗里煮熟的、生儿子时留下的胎盘。晋宏斜倚在地炕上,看着乖乖的儿子呼呼睡大觉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意之中又嘟囔着:“哎,真是碌碌无为啊!”推土机的活儿并不多,清闲了大半年,这种生活毫无意义。找来安装工程方面的书学,充实了自己,一时又没有用武之地。平静下来就觉得心里特别空虚,一身的理想和抱负无处施展。从开春到现在,只在土门子那片涝甸子推完了草皮,开成了水田,推土机就放在那里。今年推土机的活儿还不如去年了。

“哎呀!小五来了,这几天怎么没来呢?还有粥和包子,你在这儿吃点吧!”儿子没满月,玉杰就收拾屋子做饭了。她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看到小五匆匆忙忙地进了屋。

“我吃早饭了。嫂子,七哥呢?”

“嘘,小点儿声,我儿子还没醒呢!”晋宏听见了赶紧打开拉门探出头来。

“七哥,石子厂工地要一个能下料的铆工。我一听说,就给你报名了,赶紧来告诉你。”

“行,这阵子正好没活儿,啥时去?”

“现在就走,他们着急呢!来了一大车钢板,都大眼瞪小眼看着,没有能下料的。七哥,你没干过铆工,能行不?”

“有啥不行的,咱们有基础,现学现卖,也能造一阵子。先去看看再说。”

屯子后面,过了小河原来是一片山里少见的、既平坦又肥沃的土地,如今已弄得面目全非了,到处抠些大坑,山坡上的树也都被砍伐了,几个人正在掏洞放炮崩石头。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堆钢板旁边,有挠着头、眼睛看着天的,有摇着头抽闷烟的。钢板上的图纸虽然是新的,不过已经被搓揉得皱巴巴的不像个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还是一条线也没画出来。

晋宏凑到跟前,把图纸拿到手里翻看了一下:“请问,哪个着急用?”

“反击式破碎机基础今晚要浇筑,有个料斗要做出来预埋进去。你是干啥的?一个小孩,这图纸你会看吗?”

“我试试吧!”

“啥玩意?你试试,别拿这里做实验。你知道这30毫米厚的一张钢板多少钱吗?整糟践了可得赔!”嘴里叼着旱烟的黑胖子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晋宏。

晋宏没有理会他,低头抚平了图纸,先找到平面和剖面图,仔细看一遍,又低头琢磨会儿。再抬起头时,小五把一根石笔递了过来。

晋宏在钢板上画了六个图形,在每条边上写了一组数据。“小五,把气焊支上,割把调试好。”

没等小五吱声,那个黑胖子先说话了:“早就支好了,切割板和焊接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就等着你赶紧画线下料!”

看了看小五,他脸绷着,挺紧张的样子。他不只是担心晋宏画不出线,更是害怕晋宏跟那黑胖子发脾气,他可是老板的徒弟,这两天就看他满现场比比划划的太能装了,要不是在下料这里卡了壳,指不定怎么嘚瑟呢!小五知道晋宏是个有脾气的人,真要是急眼了不好收场。让他没想到的是,晋宏冲着小五点点头,笑了笑,小五一下子心里就有了底。

钢板尺和弯尺在钢板定好了点,磨过的石笔连成一条条清晰的细线。一声“好了,切!”就像是一个冲锋的命令,黑胖子抄起割把,点燃以后,调好火焰,随着快风阀打开,嗤嗤,金色的铁水喷溅,钢板被一块一块整齐地切割下来。

“师傅,割得不错呀!”

“稀里糊涂的也干了半辈子了,就是这看图下料没整明白。嘿嘿,你也卷一根啊!”说着话,割完钢板的黑胖子把手里的旱烟口袋递了过来。

“谢了,我不抽烟。来吧!大伙去打点水来,给钢板降降温,争取上午组对完,这么大的焊接量,再接一台焊机,要不一下午根本焊不完。小五你是焊工,也得伸手。大伙抓紧动手,活儿得往前赶。”原本应该黑胖子指挥,不知不觉指挥权交到了晋宏手里。随着组对成型,晋宏又拿着卷尺校验一遍尺寸,嘴里喊出一个字:“焊!”小五和黑胖子的两个焊把在料斗的两侧闪出了耀眼的弧光。

后来,整个石子厂的料斗、梯子、平台都是晋宏和小五做的。晋宏还琢磨出来可以旋转的检修吊装架,更换鄂式破碎机齿板就省劲多了。报废的反击式破碎机的衬板镶在料斗正迎着石子的位置,减少了料斗的磨损,省去很多检修时间,提高了生产效率。负责生产的副厂长崔龙植对晋宏和小五很好,但是这一切石子厂的老板并没有看在眼里,还因为些不讲理的小事和晋宏争吵过,记仇的老板给别人都涨了工资,唯独没有晋宏的份。

石子厂正常生产了,老板就不打算再用晋宏和小五了。晋宏找到那个老板,说:“你不用撵我,我也不干了,在这里工作,就是证明我能行。凭本事挣钱,不是乞讨要饭的。我也不是求你,但是,希望你能留下小五,他能割,能焊,有没有用你自己考虑吧!把我的工资结清,我从今天开始就不伺候你了。”

也不知道是老板良心发现了,还是石子厂检修确实需要焊工,反正小五留下了。虽然工资没有以前多了,但离家近,工作稳定下来了,也挺好。

几天以后,二道沟养蛤蟆的打来电话,说趁着雨季之前把越冬池推出来。晋宏雇了一辆大货车就去土门子拉推土机去了。

清早,小鸟还没有醒来,山谷里还是静悄悄的。玉米秆正在拔节,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晋宏骑上除了喇叭不响、其余哪儿都响的“野马”摩托,一溜烟就到了二道沟蛤蟆塘。

发动着推土机,一破土皮就呼呼往上冒水。这又是一个难干的活儿,推出去一铲土,再往回倒车,两条链子就深深地陷下去。加大油门,排气管喷出一溜黑烟,不时绞进去的石子在链子里咔咔作响。养蛤蟆选越冬池的位置首选是要有泉眼的涝洼塘,这里原本就是蛤蟆天然越冬的地方,扩大加深以后就可以让更多的蛤蟆越冬了。活儿接下来必须尽最大努力干好,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看看有儿子把晋宏乐的,一个劲儿地唱。这活儿也干得也撒愣,看来这个越冬池今天能推完。”晋宏下来撒尿就算歇歇了,养蛤蟆的递过来一壶凉开水,晋宏接过来咕咚咚喝了起来,一抹嘴,又上了推土机。“今天贪黑也必须整利索,一个劲儿冒水,明天再想推,都是稀泥也没法整了。”

“晚上喝点再回去,给你介绍个林场的杨济源,他和大凯在双十号有个大蛤蟆塘,也要推越冬池。”

“早点回家,哪天再喝吧!”

“着急回家看儿子,还是想孩子他妈了?哈哈……吃完饭把账结了,这样你留下不?”

“那好吧!”说完话,晋宏加大油门,一股浓烟轰隆隆地喷涌出来,推土机在泥水里发疯一样横冲直撞。晋宏瞪大了眼睛,小心地操纵着拉杆,躲避大块的石头和掀起来的大树根子。随着咔嚓嚓的刺耳声音,突突突,推土机喘息几声在泥坑里憋灭了火。

养蛤蟆的赶紧跑过来,紧张地问:“怎么啦?”

“大石头把链子硌掉了,没事,你拿锯,放几棵碗口粗的树,截成三四米长。”晋宏说着话,操起大锤和一根链销,跳进泥水里。

拆开链子加了一块链板以后,他跳上驾驶室,摘成空挡,发动着推土机,把大铲抬到最高,截好的木头段铺在大铲下面。再压下大铲,整个推土机被支起来,链子悬空。挂上挡,拉开没掉链子那一侧的转向拉杆,同时踩住那面的刹车,慢慢松开离合器。掉链子的那一侧驱动轮旋转起来,绞动着链板逐渐地回到托带轮、引导轮和支重轮的轨道上。松开转向拉杆和刹车,抬起大铲,猛一加油,推土机冲出了泥坑。晋宏找个平坦的地方,摘掉那节增加的链板,推土机又冲下了越冬池。

晚上济源来了,他的越冬池也定下来推了,而且还要介绍岭东那边大山里养蛤蟆的给晋宏认识。两个人唠得很投机,很晚了晋宏才往回走。

天黑透了,山沟里的那一条子夹在大山中间的天空又堵上厚厚的乌云。

“野马”摩托突突突,喘着粗气,挂上最低挡,随着轰到底的油门,灯光还是那么昏黄。不时摇晃一下被酒灌沉了的脑袋,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前面的路。

顺着一条上坡的岔道拐了过去,走着走着,感觉路越走越窄,而且坡度越来越陡。晋宏停下来,使劲儿将油门轰到底,仔细一看,前面不远是几块灰白色的墓碑,后面是一堆堆大大小小的坟包,好像还有几点绿莹莹的光在晃动。他当时就觉得后背一股冷风直冲到后脑勺子,头发都竖起来了。虽然晋宏平时号称胆子大,但大半夜的走到坟圈子里,谁心里不发毛啊!顿时酒也醒了,赶紧调转车头,咔咔咔一连加了三个挡,“野马”咆哮着驮着狼狈的晋宏冲了出去。

“这头发和后背都湿透了,鞋和裤子上都是泥,摔了,还是外面下雨了?”

“没有。没事儿,过河时骑得快了。”

“哎呀,手背都破皮了,快洗洗,抹点芦荟胶。”

“没事,钱给你,二道沟养蛤蟆的给钱了。”怀里掏出的钱用塑料袋装着,潮乎乎的还带着体温。

“明天去蛟河把钱还给大姐吧!”

“嗯,明天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芒果、菠萝……”

“不买那些,挺贵的,也不好吃。”

“那没吃过的呢?只要能买得起,就让你尝尝。”

“老公你快烫烫脚睡吧!这一天累坏了。”

“不累,回来看看你,再看看儿子,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了。我去亲亲儿子。

“嘿嘿,睡得真香,爸爸的胡子扎到你了吧?儿子长得像我。”

“不像你能像谁,就是比你白多了。对了,大哥今天来电话了,说在青岛那边不太好,问问你,回不回来。”

“赶紧回来吧!哎,去年冬往青岛倒腾粮食就跟大哥说了,咱家还有两垧多地,回来种地也比在那里强。在那儿租着破房子,住不像住,吃不像吃,妈也跟着上火。大哥也没有个正经事做,骑摩托拉脚,总有人抓。过两天收拾一下东屋,给妈再单独收拾一个屋,我现在就打电话,赶紧回来得了。”

“明天再说吧,你看都几点了?”

“嗯。”

苦霜把大山染成了五颜六色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收拾回来了。今年没有人来找晋宏平整水田地了,因为这几年水稻价格太低,种水稻还特别费劲,好多水田都改成了旱田种玉米了。推土机在岭东推了几个越冬池以后就停在那里,没有再动弹过。

接到崔龙植的电话有点意外,才知道他也早就离开了石子厂。矿山有个锅炉改造的活儿,他让晋宏去,工资给的也不低。晋宏问他再带着小五行不行,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到了现场,有个姓张的队长上下打量着晋宏和小五,说:“我们这里可不惯着不懂装懂的,不是手就别来照量。干活儿要扔下耙子拿扫帚,没有什么工种界限,都听明白了吗?”他这是明显的不相信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现场的老石和老李师傅,还有几个力工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在他们的印象里,二十多岁的人哪有几个能干这些技术活的。

锅炉安装就位的同时,一边下料做烟道和风管,老石师傅当仁不让地拿起划归和油毡纸去一边放“天圆地方”的样去了。小五焊风管还是手拿把掐的有把握,他戴上焊帽子之前,还担心地看看晋宏。张队长让晋宏去做风机和电动机的底座,并且固定好位置,下午就要浇筑混凝土,风机就位以后才能安装烟道和风管。看似简单的一个活儿,其实是个难题。风机的叶轮和机壳之间只有几毫米的间隙,基础差一点都影响风机的安装,尤其是还要浇筑混凝土,过程中碰歪了一点儿都是问题。

经过仔细测量,下料,安装固定,混凝土和好了,就等着浇筑了,晋宏又增加了几个固定点。张队长有些不耐烦了,催着晋宏赶紧结束。那天干完这些活儿天已经黑了,回去的路上,小五还紧着问晋宏:“七哥,能行吗?可别掉链子。”

晋宏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没事,放心吧!”

第二天一大早,基础已经凝固了,老石师傅用手转了一下风机叶轮,惊叹地说:“行啊!张队长你过来看看,这活儿干得挺厉害呀!不用调整螺丝,直接拧紧就完事,这下省事了,要不我还犯愁,调这玩意儿是个费事的活儿。行,没想到啊,小伙子。‘天圆地方’你会不会放样,我几年没整了,有点忘了,咱俩一起做行不行?”

“试试吧,石师傅!”晋宏会放样,小五知道,冬天没事的时候,就看见他在家里一边看书一边往本子上画图。烟盒的纸壳上放着各种展开的图样,再按照线剪下来反复验证。说句试试也不为过,因为毕竟没有实际在钢板上操作过。

老石师傅的一些实践的窍门也毫不保留地教给晋宏,这让晋宏觉得收获挺大,大伙都逐渐喜欢这两个能干又好学的小伙子。

安装主蒸汽管道的头一天晚上,晋宏嘱咐小五:“兄弟千万好好焊,蒸汽管道可不像那些结构和烟道管,要是漏了可不是有没有面子的事,那是要出事故的。”

“放心吧,焊接没问题,都仔细焊了两遍。七哥,我还有点儿担心,你在化建没干多久,这管道你能安上吗?”

“相信哥能干明白,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焊你的活就行。”

主蒸汽管道预制完,准备安装了。那天,锅炉安装公司的经理也来到现场,要亲眼看看直径200毫米、高3米多、横管4米的一个摆头弯,在地上预制成型,怎么一次安装上去。按原来的干法分段安装,需要搭两处架子,而且还挺费劲,这样一来工期就要再拖延。在棚顶设一个吊点,当倒链把预制好的管道吊装到位的时候,在那里等着点口的小五高兴地大声喊:“OK,正好!正好!”锅炉安装公司的经理也笑了,拍拍晋宏的肩膀说:“以后再有活儿一定喊你,小伙子不错。”

“行,别落下我兄弟小五,他焊得也挺好。”

“好!一言为定。”

后来,八五雷管厂锅炉安装,还有蛟河部队的活儿,晋宏和小五也都去了。每次分工资,晋宏都多给小五分些,因为他刚成家,日子过得挺紧巴。

转过年正月,小五又回化建了。临走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在晋宏家喝了很多酒。晋宏嘱咐他在外面好好学技术,有真本事了,才能在外面站住脚。“家里有啥困难都不用惦记,有我们两口子照应,就放心努力工作吧!”小五用力地点点头,眼眶已经湿润了。

一本破旧的日记,一沓桥涵图纸,八年之中晋宏搬了七次家都没有丢掉,一直珍藏着,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有空闲拿起日记本,翻一翻,思绪又飘回到那年在延吉的时候。

2005年5月17日

今天是来延吉的第三天,躺在朝鲜族的土炕上,头昏脑涨。不是一路颠簸晕车的难受劲儿还没有过去,而是老康还没有影,电话停机,他把我带到离延吉几十公里远的山沟——听房东说叫“支边”的地方就走了。他之前吹嘘如何如何好的修路项目,竟然是一路上修得半拉咔叽的桥涵和路基,而且根本就没有人在继续干活。再等等,还是回家?心里很纠结,暂时不能跟家里说,媳妇会惦记的。带来的几个人,心已经长草了。从昨晚开始跟我磨叽要回去。再坚持一下,再等等。

2005年5月18日

老康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他说汪清那儿有个更大的活儿,让我去延吉跟他汇合,一起去看看。其实一坐车我就打怵,尤其是颠簸的山路,车一晃荡,我的心就没有了底。紧接着胃就开始翻腾,恶心,迷糊。那也得去看看,有可能是一条活路。好了,睡觉了,明天去。

2005年5月19日

媳妇我想你了,想儿子了。老康这王八犊子,我对他彻底失望了。去汪清,一下车我就难受得一顿吐,还没找到北在哪儿,就来了个胳膊上纹着龙又绣着凤、脑瓜子剃得锃亮的家伙。他张嘴就说活儿有得是,看看我们有多大实力,能给他多少钱。他拉着我们先去馆子喝点再说。我兜里只有五百块钱,回去还得买车票。好在这犊子领我到就近一家狗肉小馆,那也花了我二百多。真他妈心疼。钱只够回“支边”的,不够回家的路费了。拼了,回去我就直接找修路的项目经理,踢走老康这个骗子,我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2005年5月20日

崔太律经理这人真好,我感觉他是我的贵人。我跟他一说老康,他就摇头。我说拉伙队伍干预制桥涵盖板,他先好好看看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我得给媳妇打个电话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对了,让妈看着儿子,媳妇来给我们做饭吃,哈哈,挺好的。

2005年5月21日

项目的技术员朴日春跟我交待了一下图纸。第一次看土建图纸,他好像也不比我强哪儿去。但是这人总是笑呵呵的,挺好接触。我们研究着干,好在之前有别人留下的模板,照葫芦画瓢谁还不会。图纸我晚上看,天明看,有空就琢磨。可气的是项目部姓朱的“猪总工”,我就写他姓“猪”。他看不起我的样子,问他啥都不告诉我,心眼坏,想看我笑话,想让我给他“上货”。去你妈蛋吧!我们吃的大米都是赊来的,改善伙食的肉都是钢筋头子和水泥袋子换来的,哪有钱给你。“猪总工”还派人突袭检查我们,防备我们偷着卖水泥和钢筋。你太小看我了,我长这么大压根就没有偷过东西,绝不干那种丢人的事。我还真就不服气了,就不屌你,必须干好,气死你个“猪总工”。

2005年6月28日

今天受到监理单位李总监的表扬,说我们是正规队伍,无论是现场支的明涵台帽和桥面模板,还是预制的桥涵盖板,都非常标准。第一次接触土建路桥方面的工程,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所谓,值了!我下午告诉媳妇多做两个菜,喝多了,第二天脑袋还疼。这些话都是今天中午写的,虽然白瞎了一个午觉,也是值得的。

2005年6月30日

该给大伙开资了,承诺必须兑现。跟我一起来的可能没啥说的,雇的当地人肯定不会惯着我。我跟项目部的叶会计挺谈得来,认识他还是那次去项目部要模板,崔太律经理没在,叶会计在院子里休息,我们唠了起来。他是大石头林业局下岗工人,通过一个亲属介绍到这里工作。他不抽烟,我连一个糖块都没给他买过,他的个性挺古怪,跟项目的其他人连说一句话都费劲,可我们还挺投脾气。我跟他说说以前的一些经历,从那以后他对我特别照顾。需要给工人开支了,到项目看看,崔太律经理不在,叶会计抓住我的手,看看左右没有人,说:“你在这儿等着,崔经理去延吉取工程款了,晚点儿你也等着,明天一早就不知道能不能有你的份儿了。”那晚我拿回来的钱是大伙儿的工资,也是能够正常维持下去的动力。

2005年7月15 日

我给儿子上一课,媳妇在他后背抽了好几条子。儿子暑假来工地,跟开铲车的“泥鳅鳅”玩。开铲车,虽然脚够着,踩油门都费劲,可还是开走了几十吨的庞然大物。预制场的空地没有车辆,安全方面我们心里有数。再说“泥鳅鳅”是项目部雇来的朝鲜族铲车司机,这个外号是我给起的,就因为他有句口头禅:“你瞅瞅,你瞅瞅。”人不错,对我儿子也很好,跟他在一起我们也要不时地看一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前几天一个包工头来这边看活儿,暂时住在附近,很会哄孩子,儿子跟他玩得挺好。我和媳妇警告儿子不要跟陌生人走,谁知道整个下午都找不到儿子——他跟那个包工头去屯里溜达去了。看着儿子后背上的血道子,我也心疼,但是孩子该管时必须不能惯着,真是让人偷跑了,那可要命了。

2005年10月28日

以前总听说:你不喝,我不喝,中国好酒往哪儿搁。在延吉修路这几个月里,我体会到:你不干,我不干,地球还是照样转。这条路还是按计划修着,好多队伍涌来,不问青红皂白,活儿也都干下来了。钱能不能要回来就看造化了。要下雪了,开始上冻了,今年的活儿告一段落了。叶会计来找我,不赶紧去延吉总部要钱还等啥呢?我说,也找不到门朝哪儿开啊!叶会计正好去延吉办事,我们一道同行!好人哪!幸亏他了,跟财务总监商量,又一起去找老总磨叽,求爷爷告奶奶的,钱是终于要回来了。进宿舍天都快黑了,给当地的工人打电话,赶紧过来开支,然后在宿舍大伙儿聚餐。在延吉拿到钱的好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媳妇,让她去房东家买两只鸭子,现在都炖烂糊了。当天晚上酒没少喝,话也多了。跟着干活的老高,他家是离这里不远三道煤矿的,他端起酒碗说,没想到刘老板年纪不大还真行,不差事,没拿着钱跑了,以后一定能成大事。我说,做人比钱重要。不过听到别人夸自己,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玉杰喊晋宏该睡觉了,明天孩子们还上学。晋宏合上日记,连同那沓图纸放回了书柜里。

第三篇 杀出一条路

2006年最寒冷的季节,地都冻裂了,山被冻僵了,就连稻草堆上的麻雀也把脑袋插进翅膀底下,不住地瑟瑟发抖。

火车的窗户上蒙着厚厚的一层霜,随着呲呲的刹车声,晋宏又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吉林市。站在龙潭山下,树枝被风吹过,咯吱吱折断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迎着凛冽的寒风,望着倔犟的松花江水,它蒸腾着雾气,没有向寒冷妥协,冲破常理的束缚,义无反顾地奔涌向前。晋宏决心把曾经生长在大山里、埋在冻土里的根彻底挖出来,移植在松花江畔。只希望春天早点到来,那些冻僵的根须会慢慢地缓过来,深深地扎下去。

小五在几年前已经离开吉林,去南方闯荡了几年,焊接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工作过的地方多是外企,对于质量要求特别严格,高级电焊工在工程项目上都很吃香。虽然待遇给得很高,真正的好手焊工还是很缺。

2009年宏江公司全体管理干部

落雪那会儿,小五休假回来,把打算培训焊工的想法跟晋宏说了。经过缜密的思考,他们制定了初步的发展计划,晚上喝酒之前这些都落在了纸上。青春的朝气给人力量,给人胆略,也给人幻想,还会给人创造的动力。下定决心,这条路就从这里开始。

跟小五一起在上海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他的焊接技术是“偷来的”。那时国内氩弧焊手法普遍采用“飘把”,就是氩弧把与焊道之间有一段间隙,需要手中的焊把特别稳,电流调到非常恰当,给丝配合更加到位,才能焊接出优质焊道。

那是在一家外企的项目上,小五见识了真正先进的焊接方法。每一道不锈钢焊缝都像一只只镯子一样套在管道上,而且每一片焊纹都像是均匀的鱼鳞般整齐排列。焊道都是银白的颜色,这说明气体保护得非常好,而且焊接速度快,焊材没有过热氧化就已经完成了。得知这并不是自动焊机的焊接产品,而是出自法国工匠手工焊接的,小五心里既惊讶又佩服。这个现场所有的焊接难点,位置别扭的焊口,都要请外国工匠来做,还没有听说射线检测返修过一张片子。人家靠这个吃饭,车接车送不说,据说薪酬特别高。

想通过正常渠道学到技术是不太可能的事。一次偶然的机会,挡风棚子里两名法国焊工在焊接管道。小五跑去超市买了两瓶冰镇饮料,悄悄地接近,手拿着黑玻璃片从挡风布的缝隙里渐渐地看出了门道。法国工匠发现他时,开始有些不高兴,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谁能对一个面带微笑、递上来两瓶冰凉饮料的人发脾气呢?

别人都下班回去休息了,小五赶紧准备了一对管子。堵封头,粘胶带,充氩气,将氩弧把搭在焊道上,遮上焊帽,打开高频开关,一道弧光喷射出来。随着手腕摇动,氩弧把以试件为支点往复运动,平稳给丝。当他掀开焊帽,正准备大声欢呼时,一个人附身盯着他的焊缝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又好好看了看他的脸和胸卡,转身走了。这人是总包方的老总,小五在工程揭示板上看过他的照片。他心想,这下可完了——浪费材料,偷着练活儿,不得被开除回家吗?

第二天项目早会,等负责安全和施工的领导分别讲完话以后,难得的看到总包方的老总站在台前,小五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

“项目上的工作我今天不多说了,我要表扬分包队的一名焊工——陶祥江。在别人都下班的时间,他却钻研技术,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包括我们的管理人员。让钻研技术、不断提高成为习惯,我们企业才能进步。”在一片掌声中,小五微笑着抬起来头。

培训焊工的焊接技术没有问题,至于买几台焊机,找个场地都还好办。接下来怎么找到人来学成了首要问题。办法总是有的,只要放弃一些利益。第一批学徒的不以盈利为目的,小五的侄子瑞金、瑞春、瑞新,小舅子,外甥……还有朋友的大舅哥和他的儿子,还有哥哥的小舅子。这些人只交材料和食宿费用,技术免费传授。相信他们受益以后会起到带动作用。

晋宏和小五按事先规划的蓝图,开始实施。先得给自己的公司起个名字,从两个人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一个宏,一个江。就这样,“宏江基地”在吉林市东郊天太村一个门缝漏着风、飘着雪的车库里划着了第一根焊条。

有苗就不愁长。在培训的过程中,再找项目让他们锻炼,等把他们培养成成手以后,有了这些子弟兵组建的施工队伍,将来干自己接的工程项目。

艰苦恶劣的环境更能激发一个人的拼搏和创造的激情。第一步在风雪中迈出去之后,站稳了脚跟,只等春天来了,根扎牢靠以后,自然就会发芽,开花,结果。

创业就像在寒冷的夜里摸索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一样,大多数的人挺到半夜,在反复的煎熬和波折中,失去斗志,倒在黎明之前的后半夜;只有少数坚持到底的人,无论遇到多少艰辛,始终不放弃心底的梦想,才能张开双臂迎接晨曦里灿烂、温暖的朝阳。

在九鼎公司大门外,雪地上布满了徘徊的脚印。一股浓白的哈气吐了出来,晋宏鼓起勇气敲开了大门。见到胡总,晋宏就有种亲切的感觉。他身材魁梧,四方脸,浓黑的眉毛,言谈举止谦和亲切。经过大半个上午的交谈,胡总最后把晋宏送到大门口。他握着晋宏的手说:“回去等消息,会有机会合作的。”因为这句话,晋宏中午喊来小五,两个人喝了几瓶啤酒。刚刚组建的队伍,如果没有活儿干,谁也靠不起,很快会散掉。有了盼头,就像暗夜里远方的一丝光亮,对于渴望光明的人来说,这就是坚持下去的希望。

龙潭山的积雪融化以后,松花江岸上的柳树也发芽了。胡总打来电话,把江机物业七个供热泵站安装改造的工程交给了宏江。对于宏江来说,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安装工程。现在这么说,估计胡总也能理解,因为晋宏之前吹过牛,所谓的成建制队伍,只是由几名离开化建的工人、一帮缺少经验的学徒工和几个刚刚放下锄头和镐头的农民工临时组建的,是一支缺少实战整合的游击队。

不过在晋宏心里,绝没有试试这一说,韩顺行和两位化建管道公司的于师傅,还有原来都在化建工作过的几个兄弟可不是门外汉。技术和工作经验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没在一起工作过,可这种磨合并不难。事实上,大伙儿很快就相互熟悉,打成了一片。这一次难得的展示机会,不能留下遗憾,也绝没有借口和理由打不赢。

进入现场就遇到了难题,业主方工程师张立男推翻了所有的图纸设计,要求在保证工艺流程的情况下,孔板流量计、集水器、疏水器、过滤器和调节阀组、循环泵和管道布置,既美观又方便操作。通过实际测量,绘制草图,很快把方案交出来之后,才得到了张工的认可。

接下来就是给管道除锈防腐,绝不糊弄。钢丝碗刷彻底清除铁锈以后,再均匀地刷两遍底漆。弯头和管子先磨完坡口,对上几道,嘱咐焊工每一根焊条都要用心施焊,打完底,一定敲净药皮子,再盖面。焊工戴上焊帽,弧光闪烁起来以后,大伙把墙上的管支架定位,安装固定好,等待水泥凝固上强度的时候,把集水器和疏水器,还有过滤器一一就位。再测量,计算下料,组对出所有可以预制的管道,然后按程序进行安装。

原来的旧设备、管件和管道拆除后,堆放在泵房的角落。有人悄悄地跟晋宏说,拉出去一些卖掉,去饭店喝酒。晋宏看了看他,说:“咱们手里虽不宽裕,但是绝不能打这个歪主意。大伙干活儿累了,想喝酒,咱们晚上回宿舍加两个菜,酒该喝就喝点。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偷过东西,也决不允许身边的人干那种砢碜事。”

这段时间,晋宏起早贪黑,把精力都用在了泵站安装的工作上。小五负责新一茬学徒工的培训,这些十八九的小孩,刚一开始玩心大,不好归拢。他们抽空就摆弄手机,晚上去网吧包宿,快亮天才回来,哪还有精神练活。小五摔了一个人的手机,踢过熬夜上网那小子的屁股,指着墙上的规章制度让他们严格执行。有空还和他们谈心,他问大伙,哪个没上好学是爹妈供不起?都承认是自己不够努力。现在家里又花钱送来学技术,掌握一门生存的本事,再不好好用心对得起谁?一个个听到这里都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样一来,学习进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再把安全知识灌输给他们以后,有机会就让他们到工地实践。正应了孔夫子曾经说过的话:“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让他们把学到的技术通过实际操作,变成为合格的成品,一个个都非常高兴,在工地争先恐后地抢着干活,精神头特别足。

江机物业泵站按期交工以后,胡总又把哈达家居购物中心供热泵站安装的活交给了宏江。由于天渐渐冷了,购物中心即将开业,着急供热,业主要求一周时间必须完工。

有了之前那七个泵站施工过程里摸索总结的经验,宏江不但保证了质量,并且提前两天交工验收。

那几天,都起早到工地开始忙活,中午换班吃口饭就继续干活,很晚才收工。什么刮胡子洗脸的都省了,一个个造得没了人样。终于熬出头了,正准备洗洗澡,好好喝点酒高兴高兴,没想到交工试水以后,水压和温度怎么也上不来。业主赶紧给胡总打电话,让施工人员赶紧到现场看看。对照图纸才发现,所有的支线全都安装反了,也就是说供热管道支线都接到回水主线上了。

业主的工程师薛工慌了,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购物中心定在明天开业,到时候没有供热,这个责任是他无论如何也负不起的。

开始,他想把错误推给宏江。在宏江严格按照图纸工艺流程施工的铁证面前,证实是安装支线的施工队伍干错了,薛工闭上了嘴。晋宏对他说:“该是谁的责任就不要往别人身上推,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解决办法。如果今天晚上干一个夜班,明天早上供热,不影响正常开业,怎么样?”薛工一下子抓住了晋宏的胳膊,说:“哎呀!那太好了,完事我安排吃饭,吉林市的馆子随便选。”说完这话,他就回去睡大觉了。

泄掉管道里的水,已经半夜了。割断供热和回水主管,将两根管道在分配盘这里改过来。原来的供热接在回水上,回水接在供热上。看似说说这样简单,一共三个弯头,9道直径,219毫米的焊口,两名焊工换班,一直干到早上5点多。将主阀门重新打开,看着温度和压力一切都逐步正常以后,大伙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候,那个薛工可能还没有睡醒,当然那顿承诺的饭局也没有人再提起。

后来薛工跟胡总说:“这才是正规队伍干的活儿。”在宏江人的心里,这句话比什么都有价值。

那年年底,整理江机物业泵站的交工资料时,由于原设计都推翻了,需要实际走向的单线图。晋宏没有去现场,七个泵站的图纸在办公室全部画了出来。其实晋宏并不比谁记性好,只是这些用心完成的工作,已经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第二年春天,有心人在松花江岸边看到,山里移栽的小树新发的枝条上孕育着一个个稚嫩的芽苞。

2007年初,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两天两夜,鹅毛一样的大雪片铺天盖地地下着。望向哪里都是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通往上海的列车走走停停,原本20多小时就能到达,结果走了50多小时,整整晚了一天一夜。

培训的电焊学徒工需要实习的工地。小五以前在上海工作时认识的承包工程的老板需要几名焊工,给的工资不低,但一定要找好手。针对考试项目突击强化培训一段时间后,选出几名优秀的学徒工,送到浙江“帝人化工”项目。列车晚点只是这趟波折路途的一个开始,但是,晋宏和小五做好了迎接更多困难的心理准备。

学徒工考试首先拼的是心理素质。经验不足,心里没底,越是突突,越焊不好。手法生疏,焊道成型也不好看。经验不足,不敢用电流,再加上紧张,焊接速度慢,焊件温度过高,不锈钢焊道都氧化成了黑色。在适应练习的时间里,这些问题都显现出来了。

考试头一天晚上,小五把大伙叫到跟前说:“只要用心了,即使考不上,咱们回去再练,也没啥大不了的。既然来了,就都放下包袱,打起精神,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接下来,他又强调几遍焊接要点和注意事项。

在宿舍,床位紧张,晋宏和小五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盖着没有被罩的棉花套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个口号好喊,真要是做到却很难很难。为了安抚大伙,嘴上说大不了回去再练,可没考上的人本人失望暂且不说,家里那些没有被选来的学徒工会更没有信心学下去了。这就像是刚刚萌发的嫩芽,才一露头,就让冰雹劈头盖脸地一顿猛砸,结果可能是毁灭性的。所以,既然人带出来,还轻易不能再灰溜溜地回去。

等待考试的时间里,晋宏和小五也没闲着,他俩出去转转,到附近一个个工地和工厂打听有没有用焊工的。一次次失望,再一次次问,终于有一家台湾独资的“镇田机械”有意向招收焊工。悬着的心一下子有了依靠,万一“帝人化工”那里考不过,可以来这里试试。出了“镇田机械”的大门,觉得原来阴郁沉闷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晴朗了好多。

在“帝人化工”项目考场外面,认识了一个叫丁林友的。他是包活的老板,前两天带着几名焊工来考试,结果非常不理想。听说晋宏有队伍,这时小五又从考试现场带回来好消息——8人参加考试,表面通过6人,这样的通过率,实属不易。丁林友一听,当即非要请晋宏和小五他们吃饭,想要一起进一步唠唠嗑。那天晋宏和小五喝了很多酒。考试的结果超出预想,没合格的两个人可以送去“镇田机械”。大家心里挺美的,酒喝得也顺茬,而且丁林友说有意向一起合作干个项目,这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虽然送出去锻炼的8个人后来一个都没再回宏江,直接跟别人干了,但是,迈出的第一步,收获的经验是那么珍贵。有失亦有得。那年,丁林友接到了广州“和记黄埔”水产批发中心大厦消防管道的项目,要到项目考察一下。那是晋宏和小五第一次坐飞机,飞机票有点贵,但还是咬牙买了,想借“飞起来”这样一个寓意。

广州项目做得并不十分顺利,勉强才维持下来。不过丁林友真是好哥们,那年年底,又给介绍了江苏新沂恒盛化肥年产30万吨合成氨和18万吨甲醇的煤化工项目。

去现场考察,一场大雪把他们困在了高速路上。整整堵了一天一夜,带些吃的几乎都吃光了,幸亏车上带了一大包煎饼和大葱。车在应急车道和车辆之间的空隙里缓慢地穿行,在油料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下去的路口。改走国道,路上全是冰,夜里视线又不好,一直走到济南才重新上了高速。一共1700多公里,走了两天两夜,又困又累,哪顾得上歇息,就直接去了施工现场。项目部的经营经理冯元元开门见山,由于业主方要求保证现场人数,如果想做就尽快把队伍拉上来。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这时候组织人难度肯定挺大,晋宏还是郑重地点了头。

拍胸脯决定下来以后,就得赶紧行动起来,兑现不了承诺,拍大腿的时候就惨了。他打电话让小五抓紧组织人员,机具也做了准备。临近春节,动员几十人,确实有一定难度。队伍按节点赶到现场,小五尽力了,有些人能来现场也确实摔面子了。但是,由于组织人员的时间仓促,焊工几乎都是以自己培养的学徒工为主。

进入现场,焊接的头两道口要送去射线探伤。学徒工几乎都没有这方面经验,大伙一时心里没底。晋宏把焊工召集在一起,说:“这次任务的担子看似挺沉重,如果你们的焊口探伤不合格,我们这支队伍就会夹着行李卷回家。但是我相信你们,有了之前泵站和广州项目的磨练,一定能迈出这更加坚实的一步。不敢尝试就不会有长进,不拼搏就没有大风刮来的好成绩。按平时最好水平发挥,记住‘心静、气匀、眼精、手稳’的技术要领。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我们一起喝酒庆祝!焊不好也没有人枪毙咱,都放开胆子,拼一次,好不好?”

大伙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好!”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晋宏带着大伙在食堂聚餐喝酒,因为这次的合格率非常高,据甲方说,历来合作的作业队还没有过这样好的成绩。他鼓励大家树立自信、加倍用心努力的话语起到了作用。信任是多么重要,可以激发一个人做成想象不到的事情。晋宏没有多大酒量,那天喝多了,大伙看着他端着酒杯哈哈笑着,一个劲儿地干杯。第二天,在离工地200公里的赣榆县,在父亲的坟前,晋宏哭了。

春节后,队伍的规模比年前扩大了一倍。雇了一辆去山东拉菜的大货车,把一辆长安面包车和一辆总担心要掉门子的破金杯面包车也一同装在货车上,又把机具放在空隙里。

晋宏和20多人分别坐在两辆面包车里。带上些吃的和水,再用苫布把整个车都蒙上。明知道客货混载是违反交通法规的,但是为了节省费用,尽快到达项目现场,冒点险,遭点罪,又算啥呢!车刚开动时,大伙儿打扑克的,唱歌的,撕疯打闹的,晃荡一会儿,晋宏晕车,一个劲儿想吐。其他人也很快都消停了,迷迷糊糊地睡觉了。

2008年宏江公司部分人员与九鼎公司胡总在一起

到了服务区,像做贼了似的,一个一个从车上跳下来,上完厕所再偷偷摸摸地上车。清点人数后,继续出发。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在河北地界的一个服务区,还是让保安给发现了,好说歹说,给了200 块钱才没报警。大伙的小便顺着苫布解决,大便用方便袋接着。再到服务区,大伙就不用再去上厕所了。货车加油,蒙在车上的苫布的一圈都是湿的。有人问,是不是拉鱼的,他们小声嘀咕一会儿,接着传来了刺耳的笑声。不管咋样,一帮人,两辆车,还有一大堆机具,终于安全抵达了江苏恒盛化肥现场。

施工正常进行一段以后,需要回款时晋宏才知道,原以为仅仅提供一个公司的名称,就可以与正规国企签订施工分包合同,但人家还要相关的资质资料,而且回款需要开发票。那时,他才知道外地工程开建筑安装发票,要到公司所在地的地税局开“外埠经营证明”,再到施工所在地的地税局交税开发票才行。晋宏硬着头皮去九鼎公司,胡总虽然有些生气,还是让刘会计尽心地帮助了他。

他嘱咐晋宏:“你要是不懂,也不怪你。公司以前从来没有往外借过资质,因为要承担很多责任和风险,工程上出现的任何事故和质量问题,还有经济纠纷,都得找九鼎公司。这么多年了,公司从来没有跟人家打过官司,更没有拖欠过任何人的工资,信誉建立起来不容易,相信你也能用心地珍惜这些。一定要保持认真负责的态度。要做事,先做人,沿着这样的一条路走下去,才会长远。”晋宏看着胡总的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宏江这面旗在江苏恒盛化肥项目竖起了之后,在施工进入白热化阶段,吸附塔管道安装和压缩机配管正需要经验丰富的管工师傅的时候,晋宏的师爷张明石领着几个刚从化建退休的同事也来支援。

起子来带队一段时间后,由于家里有事就回去了,好在韩顺行施工管理经验丰富,接手没几天就完全理顺了。小五以前的同事、哥们、朋友陆续也到了现场。其中有个长宏兄弟,由于之前骑摩托遭遇车祸,膝盖重伤,一条腿几乎是直的,蹲不下,坐不稳,站着也吃力,在焊接的时候特别遭罪。晋宏在现场看到他半躺着焊接一个贴近地面的焊口,满头都是汗水,那条伤腿僵直地伸到管道下面,身上粘满了灰尘。扶他站起来后,经过交谈,晋宏决定让他回吉林负责培训工作。听到这个消息,长宏的眼里含着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施工几个月了也没有回款,迟迟不开工资,并没有影响干劲,大伙把这当成自己家里活儿一样拼命努力。这个项目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无所谓的,但是对于宏江来说,却是发展道路上一块稳固的基石。学徒工们得到了充分的锻炼,队伍得到了系统的磨合。虽然没有多少利润,但是攒下了宏江的第一批机具……从那时起,晋宏感觉到大伙拧成一股绳,这就是团结起来的力量。面对这样一群可敬、可爱、有技术、有能力的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生发——确定好方向,让大伙一起拼搏,一起实现梦想!

汶川大地震的那天,是举国悲痛的日子,不过坚强的中华民族从来都不怕困难,擦干泪水,积极参加抢险救灾。

这一天也是小五离婚的日子。这在他的心里造成的伤害不亚于一次剧烈的大地震。他的心情坏到极点,身边的好哥们陪着他,用心照顾他、关心他,才艰难地渡过了那一道难关。

不管有多闹心,接到工作任务,就像吹起集结号。队伍即将冲锋,一切不开心的事都要放在一边。丙烯晴废水制酸项目对于化建安装五公司来说,无论从技术要求还是施工难度来说,都不算个啥事。但是,由于安装五公司的主力队伍都去了新疆和国外,一时没有力量收拾这个烂摊子。宏江队伍刚刚从江苏恒盛化肥完工撤回来了,接到现场需要支援的命令,第一时间把队伍拉到了现场。

在施工现场,安装五公司有些不识趣的管理干部还以为宏江是来分包的,想刁难一下,榨出点油水。晋宏的师爷是这个单位刚刚退休的,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跟那些曾经的熟人说话也不好使,晋宏便找单位经理唠唠,让他在开会的时候明确一下,宏江队伍是来帮着抢工期的,要当成自己家的队伍看待。

会也开了,话也说了,现场还是缺机具,少配件,没有人配合解决。最可气的是倒腾材料,空车在你眼皮底下路过也不给用,气体瓶子丢了也赖宏江偷的。这下晋宏火了,站在现场办公室门前的管子堆上一顿臭骂,一个个给脸不要脸的损犊子们也都消停了。

说宏江是游击队行,工作当中不积极配合也能容忍,狗眼看人低埋汰人偷东西,坚决不行!何况,宏江队伍干工作不照所谓的正式职工差。工期紧,正式工和别的协作队伍不加班,宏江队伍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多。别人嫌烟道大管不好干,哪里有困难,宏江队伍毫无怨言地迎上去。

几个月下来没有回款,有人说别干了,出这么大的力,也不讨好,还不开支。现场缺这少那,制约施工的因素太多,尽最大努力也干不出量来,谁心里都明白并不是宏江队伍的原因。缺材料,少配件,都是甲方责任。如果就咬准了按工作量结算,到时候死不认账,咱也没招,还是趁早撤出去得了。晋宏没有直接回答这人的话,而是在开会的时候跟大伙说:“化建曾经培养我们一回,论个人感情,与安装五的领导之间相处得也挺好,好不容易有点需要我们帮助的事,不能讲条件,一定要坚持下来。再说,安装五公司的领导不是差事的人。我们要把心思用在怎么把工作干好上,其他的不用多考虑。说白帮忙,那是吹牛,但是只要给你们开工资,其他的我绝不考虑。首要的问题是大伙要一起努力,尽快把活拿下来。”

后来项目结束了,安装五没有差宏江工人工资。最让晋宏欣慰的是,宏江队伍得到了安装五公司当时的两位领导——刘君和崔志锋的认可。刘君经理比晋宏还小两岁,踏实稳健的为人和处事方式让人佩服。那个胖乎乎的大个子崔志锋书记是蛟河老乡,从那以后,和晋宏也成了好哥们。

就在废水制酸项目进行的同时,洪雨和少辉两个兄弟介绍了一个卡塔尔项目,需要组织一批工人。这是宏江接触的第一个国际项目,经验不足是明摆着的事实。但是,在人员选拔、考核、培训上,宏江都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之前没有先例,就把想法写出来,查找资料,认真分析。一个个不眠的夜里,工作计划和培训资料初稿拿了出来,即使还有些漏洞,好孬有个大体框架,再反复思考和琢磨,经过一再的修改,最终定稿,往下一步走也有了个可以遵循的依据。

所有的尽心努力并没有打动合作方的刘镇源,听信几句诋毁宏江的谗言以后,这个项目不再让宏江一家组织人了。最后决定在多个地点同时招聘人员,这样鱼龙混杂的人涌了上来,各种投机取巧的想法也都掺杂进来。人品素质低劣的不筛选掉,焊工学徒工只为应付考试突击培训,管铆工技术水平不达标的人滥竽充数,他们根本不管以后到现场能不能正常工作,只是以能够派到项目上赚取手续费为目的。亲属、老乡扔下锄头和镰刀,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都凑乎过来,而且工资定得不低,七拼八凑起来的队伍,又没有系统地再整合,形同一盘散沙。没等走出去,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到达项目第一关,焊工考试就出现了大问题,大部分人根本无法通过考试。遣送的代价又太高,那就降低工资,改为普工处理。这样一来,工种配比严重失衡。这是在国外,再想组织人力办理手续,至少需要几个月,这样的周期肯定是来不及了。勉强开工之后,现场材料供应不足,图纸资料分配不合理,机具和耗材协调不及时,部分管理人员没有管理能力,有能力的又没有实际权力,现场已经乱得像一锅粥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是越瘸越加棍点,又赶上全球金融危机,欧元严重贬值,从一欧元换十几元人民币,跌到八元左右。要命的是,主合同和工人的劳务合同都是按欧元签订的,就是说原来工人每月能挣1万元工资的,现在只剩8000了。

工人的情绪开始波动,在这个时候没有人站出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也没有一个有力度的人号召一下让大伙坚持一程。心里没有底的工人们,让几个虎呵呵、缺心眼的人带着头闹事。矛盾激化,开始谩骂和殴打项目负责人,一步步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项目就这样活活搅黄了,人员陆续撤回来。大多数人到家以后,一时找不到接洽的工作,耷拉着脑袋后悔也晚了。

当时如果能够把那几个挑头闹事的人遣送回来,大伙再坚持下来,虽然少挣点,最起码有钱赚。回来以后,国内形势也不好,哪有现成的工作等着他们,一个个都傻眼了。宏江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信誉危机,没有走出去的工人来退培训款,走出去的又嫌工作时间短,回来讨说法。

过去的经历是最好的教科书,从中吸取教训,避免重复失败;它也是一面镜子,随时对照自己有没有跑偏。听说的、看到的、感悟的,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分辨对和错,学会调整自己,试着影响别人。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想法,如果能够聚在一起,放下眼前个人的小得小失,坚持下去,整体有大收获,每个参与者也会一起受益。卡塔尔项目遇到困难时,队伍如果能够稳定下来,继续努力工作,领导再去甲方争取项目正常进行,相信甲方和业主一定会给这支不受外界因素干扰、能够坚持到底的队伍点赞,给予必要的补贴……可能最后的结果会皆大欢喜,以后还能争取到更多的合作机会,步入一条良性发展的大道。

只有彻底失败的项目,没有彻底失败的人。只要你有足够的坚强、自信,克服困难坚持下去,能够直面自己的错误,及时调整自己,就没有永远失败的人。那一次项目夭折以后,为项目培训的力工没有正常动员,需要给大伙退培训费。这笔钱在项目启动之时,已经交给了合作方的刘镇源。所有人都觉得到这个时候了,应该逼着他退钱,然后还给大伙。钱虽然不多,但是当时对于宏江来说也是个相当大的困难。

合作方的刘镇源和晋宏见了个面,宏江理解他暂时遇到的困难,垫上了这笔钱,退还给了工人。宏江再难,也绝不会失去信誉,得让每一位接触宏江的人心里有底。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期待着以后再在一起合作时来弥补这个损失,这样算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好结果。

宏江也是从那时起步入了又一个阶段,至于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都无怨无悔。经历的磨砺和摸索总结出来的经验,才让宏江一步步从懵懂走向成熟。

龙潭山腰上的杏花开了,一片浓郁的粉红,让小五想起了老家东山砬子上盛开的达香花。此时,他的心情却是酸涩的。曾经的伤心过往被删除以后,如果没有一份真爱添补空白,心里就空落落的。找不到让人高兴的理由,怎么能快乐起来呢?

那时还在开复印社的刘丰闻给小五测算八字,让他赶紧改个名字,小五从那时起就叫“胤菘”了。在胤菘感情最煎熬的时候,身边的兄弟和朋友们都给了他最直接的关爱,但是,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感情没有依靠和寄托,就像浮萍一样没有根基。要是有个真心爱他的人好好照顾他,他才会很快振作起来。

好哥们永斌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给了胤菘,那是他亲大姐家的孩子。两个人一见钟情,而且相处得很好。晋宏和所有的亲人朋友都真心地祝福他们。好兄弟终于走出了感情的阴霾,有了幸福的家,这让大家都为他高兴。喜事接上了茬,第二年,生了个可爱的儿子,胤菘让孩子认晋宏做干爹,晋宏从那天起也多了一个儿子。

给胤菘改名的刘丰闻,原是吉化水泥厂工会的,妻子高茳也在那个厂子卫生所工作。他已经下岗多年了,凭本事,没给社会添过麻烦。

刘丰闻摆弄电脑“PS”的水平很高,图片在他手里,想咋改都行。他爱好摄影,绘画也有相当的功底。他还看过很多书,经典的历史故事张嘴就来,这也是晋宏愿意跟他唠嗑的主要原因。慢慢相熟了,晋宏跟他说说自己以前的经历,谈谈现在想法,以后怎么发展,说到时候让他们两口子都来宏江上班。别人看似一句玩笑,晋宏是当真说的,当然,刘丰闻也是当真的听的。

一天,晋宏接到丰闻的电话,相约晚上在铁东“刘家小吃”聚聚。点了几个菜,喝点酒,谈谈心。丰闻平时别说喝酒,看着就先迷糊的酒量,没说话先来了一大口,扯开了话题:“复印社兑出去了,我准备去福州,表弟在那里做药材生意。前些年,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路子比较熟。儿子正上大学,很快就面临着就业和成家,起码得有个房子,这是当父母的最基本的责任。老人也都七十多岁,以后需要钱的地方多了,出去能多挣点。咱们哥俩处的这段时间,这一走,心里挺不好受,说不上什么滋味。我和你嫂子坐明天下午的火车。我也知道你一直希望我能到宏江工作,可现在我过去是你的负担,也帮不上你啥忙。咱们保持联系!”

晋宏听到这里,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他端起酒杯说:“哥,去吧!咱们会相聚的,遇到困难给兄弟打个电话。那里若是挺好的,就好好干,这辈子我们都是好哥们儿。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支持我。记住,宏江永远欢迎你!”

半年以后,丰闻和嫂子高茳回来了。业务开展得不太顺是一个方面,晋宏牵着他的心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宏江基地搬到了在天太汽修一条街租来的二层小楼。丰闻和高茳都来宏江工作了。之前的合同、资料乱糟糟的,堆放在卷柜里。高茳很快逐项理顺,建档归类,打理得井井有条。再通知工人接收资料,不用胤菘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切高茳都处理得让人非常放心。出纳的工作也要高茳兼职,多干一样活儿,就多挨一份累,况且摆弄钱的活儿,不是谁都愿意干的。丰闻和高茳知道宏江把他们当成家人,多干些活儿也毫无怨言。

宏江事业刚刚起步,涉及的账目没有正规的财务管理,胡乱记账,时间久了再翻出来,谁都摸不到头绪。曹利华可是大企业的会计,虽然原来的企业如今经营状况不比当年了,但经常听她讲起原单位曾经的辉煌业绩。在晋宏和胤菘的一再诚邀下,曹姐来到宏江,没多久,逐步理顺了财务工作。曹姐对他俩就像姐姐对弟弟一样,晋宏的两个孩子也都亲切地叫她姑姑。

也是在那一年,尹富也来到了宏江。他原来是吉化103厂国营买断的职工,原来在单位就做过供销工作。宏江因才施用,让他负责项目采购供应,还有总部的后勤工作,来人去客,吃喝招待,都由他来负责。养过一段时间出租车的尹富,驾驶技术一流,他开的车,既平稳又有速度,让人觉得放心。

宏江总部的各个岗位支柱就这样齐备了,大伙的工资都不高,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宏江刚刚起步,大伙都努力帮衬一下,逐步走向正轨就好了。大家都坚信宏江是支潜力股,有希望,会更好。有了这样的一套贴心、有能力又尽心努力的管理班子,宏江真是如虎添翼。

那一年,临近深秋的时候,吉林当地几乎没有安装工程项目。胡总了解到宏江队伍从鄂尔多斯煤制油中油七建项目撤回来,工程又接续不上了,就帮忙联系了凯塞热电厂项目。

2009年吉林制药项目工地

原本以为还要解散队伍去南方工地找机会,接到开工进入现场的命令,大家都非常高兴。靳洪伟带着一个钳工班组打头阵,安装输煤系统。工程全面铺开后,他又挑起了发电机组安装的担子。汽轮机组部件要承受高温、高压、高转速的考验,而且都是散件,需要精细研磨,用心组装,过程必须精益求精。所有参加安装汽轮机组的人员必须穿连体的工作服,上面没有一个纽扣。每天上班清点一遍工具,下班必须再清点一次。每一颗螺丝帽都要核对准确,每道工序都要严格把关,才能做出精品工程。

宏江早期培养的焊工都成了绝对主力,主蒸汽管道焊接射线检测合格率非常高,一百多道焊口,没有出一张返修片子。管铆工们制作安装风道、除尘系统和化学水储罐及管道的进度和质量也得到了总包方的认可。

再说,仪表队长张洪志原来是电建总公司的仪表工程师,电气队长王军蘅是化建电气公司的队长。两个人都非常踏实,技术也相当过硬,电仪安装、实验、调试从没让甲方挑出过毛病。电气和仪表顺利完工,对于保证项目单体调试和联动试车的重要节点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项目的一次试车成功,凝聚了大伙的心血,就连监理单位的张玉新总监和监理工程师刘惠昆都向宏江队伍竖大拇指。

胡总一直惦记着晋宏,有好消息就想着宏江,托关系联系的吉林制药厂搬迁工程也让宏江来做。胤菘在北建时认的师傅那洪洲也来了,他和韩顺行带队,晋宏的徒弟杨森做项目技术员。凯赛热电厂项目即将完工,撤下来的队伍按计划逐步投入到这个项目。宏江接下了最难干的活,老厂拆下来的钢材利旧,需要修补、调直,再进行安装,这需要非常丰富的工作经验。铆工出身的那洪洲在这方面绝对是行家。为了提高效率,用卷扬机设置滑轮,吊装柱子和钢梁,效果非常明显,而且还节省了吊车机械台班费用,业主对宏江的表现十分认可。又把公用管廊钢结构和管道安装、供热泵站安装及仓储库房钢结构安装也交给宏江。工程在当年年底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虽然吉林制药厂差一部分工程款拖了6年才在朋友的帮助下支付,但就像两个人结婚了,闹矛盾不能怨媒人一样,晋宏心里始终记着胡总的恩情,想着有机会一定会尽心做点事情,慢慢回报的。

在凯塞热电项目的监理公司的张玉新总监的帮忙衔接和推动下,九鼎公司接下了凯塞公司合成培养基和沼气压制天然气管廊项目。晋宏认为回报的机会来了,要说做事,可不能用旁观者的角度,必须当成自己家的事一样才行。沼气压制天然气管廊基础定型模板制作,节省了现场基础支模加固的时间,施工进度一下子就提高了很多。钢结构图纸中,设计的H型钢柱子要插到基础模板里,固定以后再浇筑混凝土。这样一来,柱子的高度、垂直度、在模板中的锚固都成了一个难题。抓紧提出合理的设计变更方案得到了设计院的认可。用足够强度的预埋钢板,焊接锚栓,再浇筑混凝土。这样一来,调整钢板的高度和平面,变得好操作多了。然后测量每一个基础的高度,再确定H型钢柱子的高度进行微调,一下子进度又快了很多,而且还节约了部分成本。

合成培养基项目接到图纸资料以后,整个流程和设备、管道布置以最快速度掌握清楚,安排每一步工作都做到合理有序。那段日子晋宏心里想,好不容易能为胡总做点啥,必须尽心努力。涌泉的恩情,宏江滴水慢慢回报吧!

2009年春节过后,金融危机的严冬影响还没有过去,国内和国外的经济形势没有好转的迹象,很难找到合适的工程项目。就像这迟迟不愿意到来的春天,让人在反复的寒冷中无奈又焦急地等待着。

急于寻找项目,找到一条出路,是宏江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接到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人打来电话,引荐一个说是很有本事的人见面。晋宏心里琢磨打电话的人本来就没啥底,介绍的人也不一定靠谱,但是一想到队伍再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就要散了。于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喊上韩顺行,匆匆忙忙地赶往抚顺。

坐了大半夜的火车,早上8点多下车,联系上那人以后,他让在车站不远处的一家三层小旅店等他。这个旅店条件一般,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卫生状况也不好。晋宏和韩顺行住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刚把包放下,电话里自称姓金的那个人就进屋了。只见他稀疏的卷发梳理得油光可鉴,羊毛绒的深蓝色大衣穿在身上,还算得体。晋宏想介绍一下近两年做过的项目和宏江队伍的基本情况,但是在述说的过程中,只见他眼睛一直在转,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等晋宏说完,他就插嘴说:“我原来在外经贸委工作,专门做国际贸易,现在辞职不干了。一会儿给你们介绍的大人物来了,说话千万要注意分寸,那可是能力通天的人,他要是稍微帮一把,你们就发财了。”

晋宏和韩顺行互相看了一眼,韩顺行赶紧递上香烟,晋宏把一本宏江业绩画册双手递了过去。老金顺手接过来,一眼都没看就顺手塞进衣服兜里,手里的烟没有抽完,就起身神神秘秘地说:“我去看看领导有没有空,你们等着消息。”说完转身出去了。

“刘经理,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呢,一时还说不上来。”韩顺行把烟蒂掐灭,看着晋宏。

韩顺行原来是化建安装三国营职工,后来调到华强公司,做了十几年的施工队长,后来调到化建安装六,在那里和胤菘认识的。胤菘去上海燕达公司工作,觉得待遇、环境都不错,就把他和一帮弟兄喊了过去。宏江开始接工程时,他就一直跟着,从内蒙古多伦出劳务,再到江苏恒盛化肥项目,还有吉林制药工程,都是他带队完成的。

“再看看情况,我心里有数。”晋宏干咳了两声,倚在被子上。昨晚在车上没有睡好,打算眯一会儿。

这时老金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来了。那个人凌乱的头发灰突突的,好像很久没有洗过了。灰色的腈纶衫起了一层绒球,外面套着一件褶巴巴的西服,脚上那双很脏的皮鞋,鞋头已经秃噜皮了。

老金神秘兮兮地小声介绍说:“大领导很忙,估计得下午才能见你们。这位是大领导的联络员,专门和各省市领导通信联系,也是大领导最信任的人……”晋宏握住了那只手指伸不直而且满是老茧的手,心里的疑虑又增加了一层。这时老金看了看表,说:“接近中午了,一起出去吃口饭吧!”

晋宏心里想,如果他们往大馆子领,就找借口不去。正在琢磨如果真去高级馆子该找什么理由拒绝的时候,他俩指着一家离旅店不远的小吃部说:“这里的饭菜挺好,实惠,还干净。”四个人四菜一汤,没有人喝酒,没花上100元钱,还是可以接受的。

回到旅店,晋宏躺下,刚闭上眼睛,老金敲门把头探进来,说大领导有时间了,赶紧去见面。

出了房门,晋宏和韩顺行沿着楼梯就要下楼,被老金一把拽住。他指指楼上,又挥挥手,原来大领导也住在这个旅店里。晋宏看了看韩顺行,眼皮眨巴几下,韩顺行点点头,两个人跟着老金顺着楼梯上了三楼。

一进屋,床上坐着一个人,五十岁左右,身体壮实,红脸膛,穿着一身蓝西装,深紫色的衬衫,扎着一条蓝色带条纹的领带。

“你……你……坐。这为了躲中央大会跑出来溜达,行踪都是保密的……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这位“大领导”一张嘴说话,还有点挂不上挡。

晋宏把宏江业绩画册递给他,他顺手扔在床上,用手抹了一把头发,翘起的二郎腿在不自觉地抖动着。晋宏看着他的脚上穿着火车上推销的那种10元3双的袜子,打算把近几年做过的主要工程和队伍近况说给他听。当他刚听到晋宏说到“工程”两个字时,“啪”的一声,手拍在床头柜上。

“不就是找工程吗!”转过头跟站在旁边的那个老联络员说,“老王,你记一下,沈阳陈市长,给他们办了……什么外……外环公路,什么工厂……工程都行,抓紧……笔和本呢?”老王手伸进兜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笔来,又赶紧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起来。

晋宏赶紧从兜里掏出笔来解围,一时找不到本子,“大领导”顺手把床上的宏江业绩画册摸起来,在背面写了起来,嘴里一边念叨着:“就,就说我……我说的,给他们安排工程项目,拿着这个条子就……就好使,陈市长必须办!”

不等这场戏的结尾演完,晋宏找个借口说回屋等消息,与“大领导”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晋宏和韩顺行赶紧回房间收拾东西,下楼房都没有退,押金一百元也够这半天的房费了。他俩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车站赶,韩顺行笑着说:“今天真是长见识了,见这么大的一个领导。”两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

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几次,图们市的一个包装厂建设工程的所谓韩国的董事长都见到了,林甸县污水处理工程往返1000多公里的现场都亲自看了,都是见面没等谈怎么样,先要一笔钱做公关费的拙劣骗局。不上他们的当,没有什么大闪失,就是折腾遭罪,无功而返,心情不太好。但是,宏江还是在一次次的尝试过程中,遇到骗子不上他们的当,遇到朋友就用心相处。就这样,提高自身分辨是非的能力,同时播撒真诚的种子,相信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那年去桦甸谈项目,虽然也没有成,但是和一位领导成为了朋友,领导调动升迁,换了几个地方,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去大庆找机会没有结果,但是认识了一路同行的于长青,这个人非常有个性,不是跟谁都能谈得来的,无论你是顶头上司还是多么牛X闪电的人物,只要不入他的眼,在他的心里就永远也不会有一点位置。于长青在单位是绝对的安装工程技术的专家,他与晋宏成了好朋友,后来宏江很多国际和国内项目的技术资料都是他帮忙把关的。

一时的得失,不能成为萎靡不前的借口,在过程中锻炼,在挑战中进步,在磨砺中成熟。宏江一路走来,沉淀浮躁,筛选真情。

第四篇 拼来一碗饭

一场春雨,让人们刚刚看到复苏的希望,紧接着一场漫天大雪又把盼着萌芽的小草捂了个严严实实。就这样交替着折腾了一阵子,“春脖子”有点特殊的长。让人们焦躁,在盼望和等待中失去了耐心。晋宏心里很感慨,写了这样一首诗:

昨还喜春雨,今叹雪茫茫。

奈何世间事,心静对无常。

看来时机不到,就需要平静下来等一等,让烦躁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抓紧时间学习管理知识,充实自己。宏江需要探索的勇气,更需要克服困难的能力。如饥似渴地学习,让讨厌的忧虑驱散得无影无踪。

照顾膝盖有伤的长宏,让他从江苏恒盛化肥厂回来,在宏江基地培训焊工学徒工。长宏心存感激,工作踏实认真。当年,亲眼目睹他严重受伤的朋友想帮帮他,联系了一个北京航空电子制造厂的管道安装工程。长宏没经过任何的思想斗争就把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交给宏江来做。

张罗北京项目的同时,当年卡塔尔项目的合作方刘镇源打来电话,辽阳石化项目也有了消息。当年相约一起合作的想法有了实质的开始,有项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组织起来就需要下点功夫了。组织机构、人力计划、机具计划得尽快制定出来。管理人员确定以后,负责后勤的人先去打前站,找到合适的住房和食堂。负责施工和技术的人也要尽快去现场了解实际情况,制定施工方案。这样的大型国有化工企业办理入厂手续很繁琐,也需要专人去跑。接下来工人队伍按计划动员,机具设备按计划清点现有的,罗列需要购买的。

同时开展这些项目,原有的机具肯定不够用。购买机具需要资金,动员、租房、体检、入厂手续都需要资金。提到钱,就挠头,实在没有办法了,从没张嘴借过钱的晋宏硬着头皮跟姨和姨夫说话了。姨夫是晋宏岳母的姑舅妹夫,论亲戚不算近,平时相处得很好,一直没拿晋宏当外人。当听晋宏说是做工程项目需要资金买机具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项目总算开展起来了,几个月也没有回款。陆续借来的钱,除了勉强维持现场消耗用品、伙食费用等日常开销,不能按月保证工人工资。坚持一个月没人说话,几个月过去了,人心开始不稳定了。消极情绪上涨,施工进度遇到困难,管理人员之间也有矛盾,出现问题互相推卸责任。负责现场施工的韩顺行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回吉林找晋宏,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在宏江基地对面的小馆子里,点几个小菜,端起酒杯,晋宏跟韩顺行说:“那里的情况我都了解了。那些扰乱你施工计划的人造成的不利后果,还得让你背黑锅。我首先保证给你最有力的支持,你负责施工,直接负责现场整体工作的具体安排。现在项目正是最困难的时候,如果你不回到项目上,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很多进度节点你都一清二楚,其他那些被安排在重要的岗位却不做正经事的外行们撑不了多久。你就这样撂挑子,宏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可能就此倒下了,之前所有的努力统统白费。”最终负责任、重感情的韩顺行还是连夜赶回了辽阳。

还是没有回款,依然开不了工资,胤菘第一时间去项目做稳定工作。化建的姜巍也赶赴项目支援,期间遇到的困难举不胜举。有人在电话里哭过不止一次,让这些坚强的男子汉流泪,可想而知其中的痛苦滋味。辽阳项目头开得不好,过程也艰难地维持着。

没活干,着急。有活了,做好充分的准备,随时接受面临的挑战。

胡总没拿晋宏当过外人,有好消息就想着他。在北建七公司给宏江一个联腾化工的黄磷项目,在吉林本地施工,这样人员和机具都好调配一些。

队伍的班底很快确定下来,那洪洲带队,尹富配合后勤保障,胤菘在化建时的徒弟和师弟们也来相助,还有在家休整的宏江人也都过来帮忙。在现场,这些行家一出手,让甲方和业主都眼前一亮,让他们惊讶的是不锈钢管道还能焊得这么漂亮,现在先进的焊接技术已经不再是当年外国工匠捂着按着的保密技术了。这些好学上进的优秀焊工,都逐步掌握了这门焊接技术。

再说北京项目完工以后,那一部分宏江队伍整体去了华北制药项目。“用人不疑”是晋宏选择管理人员的一贯风格。不想用“人心难测”这个词来对应身边的每个人,不管谁啥样,有本事就影响他,影响不了就适应他,不可救药那就彻底删除他。石家庄项目的负责人,是宏江从工人一步步提拔、培养的管理干部,他不但没有记住这份情义,反倒恩将仇报,心思根本没有用在正事上,项目管理一塌糊涂,资金账目稀里糊涂,项目亏损假装糊涂。但是,他挖走了宏江人员,卷走了资金,自己跟人家合伙做项目去了,这一系列事他自认为做得一点都不糊涂。有人跟晋宏说,报复他一下,让他知道错在哪里了。晋宏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一直真心对待的人,出现这样的偏差,晋宏心里不是滋味。还是自己没有能力影响这个人,他才跑偏的。

没过多久,正应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句话,那个人私自占用工程款,家里买房子用了,与现在的合作伙伴彻底造掰了。没有钱给工人开支,不久项目就干黄了。提起他的人品,哪里还有人敢用他。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苦果是什么样的滋味,可能他也只有吞到自己肚子里慢慢品尝吧!

辽阳项目还是困难重重,原计划的工程项目迟迟不能全面开展,现有人员严重窝工。为了安置华北制药撤回来的队伍和辽阳项目的部分工人,合作方的刘镇源联系了大庆石化乙烯扩建项目,当人员陆续到达项目所在地——大庆的卧里屯时,那里已经开始下雪了。当年“铁人”挑战过的大庆冬季严酷的气候条件,宏江队伍也领教了一番。遭点罪,吃点苦,可能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有成绩,就能走下去。如果能看到希望,也都会毫无怨言地坚持下去。可惜的是,宏江除了保留着顽强的拼搏精神,其他的在这里一无所获。大冬天,项目正缺人,宏江队伍冲上来。谁都知道,冰天冻地的伸不出手来,可还要赶工期,甲方一定要做出点付出,哪怕仅仅是为这帮吃苦耐劳的宏江兄弟补齐工资亏损,也就知足了。

可惜,人心有些时候不都是肉长的,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比宏江人有关系而且头脑灵活的队伍冲了上来。宏江遭着罪,赔了钱,还被无情挤了出来。

那年,除了长宏介绍的北京项目盈利以外,其他项目都不理想。同时做几个项目、贪多嚼不烂是主要原因,回款不及时、影响工作积极性也是不利因素。晋宏要负担决策性失误造成的损失。勇于担当并不利于宏江良性发展,必须找到最直接的原因才行。并不是推卸责任,问题明摆在那里,合作方心量不足,关键岗位只认亲,不讲能力。弄一些外行来管内行,一顿胡乱地瞎指挥,再加上纸上谈兵的空炮管理办法,固执地拦在正路上,逼着大伙绕着圈走弯路,导致从项目管理层就开始分心,宏江队伍身心俱疲。好歹硬掰手腕调整过来,但是败局已定,宏江接过了实际指挥权的同时,也担起了全部责任。

这样的一年,宏江磕磕绊绊地走下来,有一直跟着拼过来的,也有中途当逃兵的,整个队伍经历了一次筛选洗礼。看清了一些表里不一的丑恶嘴脸,读懂了真正值得尊重的真实真情,也感受到了宏江团结奋进的精神根基,这已经扎进宏江人的心里。

从那一年开始,宏江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经受住考验的队伍班底,大伙感受到了宏江是一个为大伙着想的家。陆续回款了,谁的事也不能差。通过核算,虽然整体略有亏损,欣慰的是收获的信誉和铸就的宏江精神是用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那一年,晋宏两鬓的头发开始白了,做事操心是必然的,都要正常地面对和接受,但是遇到反复无常的人和做出一再失信的事儿,最让人伤心。

2011年9月初,晋宏接到拆除炼油厂的通知,第一时间赶到大庆建设集团了解情况。

黑龙江肇东长丰、汇中两个炼油厂是“2·16”特大盗油案的赃物,涉及黑势力团伙作案,当地很多警察都牵扯进去了。大庆油田与大庆市公安局跨地区(肇东归绥化市)强制执法,对于两个炼油厂进行彻底拆除,目的是对于偷盗石油的犯罪分子进行严厉打击和震慑。

大庆油田生产运营部李正平主任为组长,安全监察、油田保卫等多个部门组成工作组。将拆除任务分给了建设集团和创业集团,宏江作为建设集团的协作单位,负责拆除长丰炼油厂主装置区。工期为9月8日到10月30日,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而且设备、管道、管件、钢结构都要考虑再次利用的保护性拆除。这样的短时间内,要想拿下这个艰巨的任务,不拿出些真本事肯定无法完成。

每一步工作都要抓紧时间尽快推进,组织负责施工、技术、经营、后勤的8名管理人员赶到现场。没有建完的炼油厂在一片荒草甸子里,到处都是碱水泡子,在这里,当天下午就见识了那漫天飞舞的蚊子,而且个头特别大,见到人就嗡嗡嗡地直往身上撞。

任务接下来就不能讲条件了,遇到困难,除了克服没有其他借口。没有找到图纸资料,只能根据经验。首先把整个装置分成常压、催化、精制、脱硫四个区。施工、技术和经营方面的人员需要摸清各个装置区的工作量和拆除难点,制定合理的拆除方案,编制人力、机械、机具、后勤等方面计划。尹富负责后勤工作,充分利用厂区内的房屋,稍加改造,成了宏江的办公室、宿舍和食堂。根据现场发回的机具清单,胤菘负责从吉林总部整备齐全并及时运往项目现场。

雇来挖掘机和翻斗车,挖地三尺,把现场泥泞和碱土挖走,填上石子,压实以后,需要大型吊车站位的地方再铺上厚厚的钢板。9月10日那天,拆除人员进场。250吨、220吨、90吨、50吨吊车各1辆,25吨吊车3辆,用于倒料的大挂车、运送机具的货车陆续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现场。

第一次现场会议嘱咐大伙搞清楚现场重点、难点,还要注意存在的安全隐患,特别强调下班以后绝对禁止去当地任何的娱乐场所,更不能偷着拿走现场任何一件东西。担心当地涉及炼油厂的人员抓住证据打击报复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无论在哪里施工,绝对避免去搞非法活动,哪怕一个螺丝钉也不能偷人家的,这是一个人最起码应做到的本分。嘱咐后勤保障工作一定要全力保证为一线拆除服务,机具、机械、材料供应及时,确保项目的正常运转。食堂工作人员要保证饭菜干净卫生,菜谱轮换,几天以内不重样,让大伙吃饱,吃好。嘱咐食堂管理员做到工人加班多晚都必须保证能吃到热乎饭。管理人员不能总是在办公室坐着,经常到现场去,了解随时出现的情况,保证能够及时解决。这样,大多数问题直接处理了,不必非等到在晚饭后的会议上提出,明天再来处理。人力资源、机械、机具、资金等方面都要尽量提前提出计划,第一时间跟宏江总部胤菘联系。会议开到这里,大伙都纷纷表态,有信心完成任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没有宏江克服不了的困难。

现场的工作任务明确分工地安排下去了。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第一段拆除的管道从管廊上吊了下来,各项工作也随之开展起来。项目的最难点在催化区再生器,这个设备是现场第一高度——62米,重量260吨,也是现场最重的设备。研究制定的方案是分三段进行拆除。这个区域让钳工技师张刚来负责。铲除再生器内部的衬料出现了困难,电镐打在钢丝网缠裹着的衬料上,干突突,仅仅留下一个个小坑。

张刚急出了一头汗,工期一刻也不能耽搁。起重班长王伟爬上来看看进度,指着地面正在组杆的250吨吊车,瞪着眼睛跟张刚喊:“看好了,吊车下午支起来,挂上绳子,我就看你们什么时候把这一段切下来,耽误进度可别怨我。”张刚看了看王伟,没有说什么,转身顺着爬梯下去,直接到库房领出来一台180角磨机,麻利地安上切片。张刚快速爬上来,钻进再生器里,随着角磨机的尖叫声,人孔涌出一团团的白色灰尘。钢丝网终于切开了一道口子,再看探出头来的张刚,就像刚从白面袋子里钻出来一样,一边咳嗽着一边爬出人孔。王伟一把扶起张刚,两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技术员郭贵斌计算吊耳、护板的规格,第一时间把数据交给经验丰富的铆工师傅,麻利地下料、切割,一撸袖子抡起16磅大锤,咣,咣,咣,稳、准、狠,20毫米厚的钢板渐渐刨出了弧度。陶瑞春和5名优秀的焊工分成三班,24小时不间断焊接。

再生器上面清理内衬耐热料,顺着切断的钢丝网,电镐很快就撕开了作业面。粉尘影响可见度,增加了拆除难度,电工于子峰赶紧安装了送风机,作业面一下子清亮了,清理的速度也快了很多。气焊工武庆龙点着割炬,不一会儿就冲着外面喊:“提升管是不锈钢的,而且壁很厚。气焊割不了,赶紧想办法!我先切割再生器了。”

附近买不到气刨怎么办,给胤菘打电话在吉林赶紧发过来,这个时间不能干等着。胤菘电话里嘱咐侄子大军用电焊条加大电流切割。提升管终于切断了,大军的脚面子被滴落迸溅的铁水烫了好多大泡。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王伟和技术员经过认真计算,现有的钢丝绳强度承受不了再生器的重量。这事可不能含糊,万一吊起来钢丝绳断裂,会出大事的。赶紧联系在大庆施工的化建兄弟单位,尹富带着货车连夜借来了两根钢丝绳,还有急需的半车道木。困难没有难住宏江的队伍,大伙儿都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把这个现场最难点尽快拿下。

项目进入了状态。中午,厨师宰了一只大公鸡。

当第一节设备由250吨吊车缓缓吊起,90吨吊车遛尾,稳稳地放在地上,大伙儿悬着的心也随着放下了。

精制区的设备最多,由经验丰富的靳洪伟负责,起重由刘永斌带队。他们的拆除速度让所有人惊讶。迅速地拆完精制区,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转移到了常压区。在拆除常压塔的时候,220吨吊车已经就位,天空下起雨来,在塔顶拴绳的刘永斌没有下来避雨,坚持干完手里的工作。当常压塔安全放在地上以后,永斌已经被深秋的雨水淋透了。那天晚上食堂加了两个菜,酒碗端起来的时候,手还是抖动的,半碗酒下肚,脸红了,嗓门也大了,脖子也粗了。大伙儿又争论着主风机室和压缩机室要不要拆掉了房盖再进行设备拆除。

晋宏的大徒弟李洋帆,自从2007年秋来到宏江,参加了恒盛化肥、凯塞生物、吉林制药、辽阳石化等所有宏江的重要项目。谦虚好学是晋宏最常嘱咐徒弟的话,近几年他施工管理经验也进步了很多。脱硫区一部分,公用管廊和泵房都是他领着队伍拆除的。安安全全、稳稳当当地完成了任务。

宏江的拆除速度得到了业主的认可。大庆油田领导在离肇东拆除现场几十公里以外的榆树林油田开了一次会议,各参战队伍的负责人都要参加。晋宏在现场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戴着安全帽就被拽上了车。去往榆树林油田的路上,晋宏倚在车窗上睡着了,直至到达目的地,别人喊他下车才醒。

大庆生产运营处李正平主任主持会议,他张嘴就对某些队伍一顿搂:拆除进度滞后,没有达到理想目标。那些队伍的领导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李正平主任话锋一转:“建设集团的协作队伍——吉林宏江,干得好!专业、高效!这样吧,让创业集团把活砍下来一部分,让吉林宏江接手。把汇中老厂的装置区也一块拆掉,而且总工期比原计划再提前15天,到10月15日这个节点必须完工。任务和工期就这么定了。吉林宏江你们谁表个态吧!”

摄像机、照相机都转了过来,一时会场一百多人的目光也投向这边。晋宏看了看身边甲方代表的贺总,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见他低着头,小声说:“刘总,你说吧!赶紧说句话。”

贺总这样一说,晋宏不能再犹豫了,霍地站起来:“首先,感谢领导对我们吉林宏江的信任,希望在现场吊车和拆除下来的物资及时运输,这两个环节尽量给我们支持,我们一定克服困难,坚决完成任务!”

照相机咔咔一顿闪光。贺总仰起脸,疑惑地看着晋宏,心里一定在说,能行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好,宏江刘经理,你需要什么吊车,多少运输车辆,尽管说话,就这么定了,10 月15日我要看到结果。散会。一会儿去食堂喝酒,我得敬刘经理一杯!”

晋宏之所以这么果断答应下来,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根据前些日子长丰的拆除进度,心里才有了底。其他队伍不敢接,才能体现宏江的价值,这是展示队伍实力的好机会,一定要勇敢站出来接受挑战。再加上大庆油田领导的信任和支持,宏江队伍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打一场硬仗。任务既然接下来,再硬的骨头也要啃下来。马上调整工作计划,在保证长丰现场工期的同时,抽调辽阳项目的韩顺行带着队伍马上赶赴肇东汇中现场,工程师郭贵斌带着几个人到现场摸清工作量,长丰现场的李洋帆作业队、王伟起重队带着队伍和机械、机具火速转移到汇中现场。

事实证明了宏江队伍的实力,这个让很多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为了宏江业绩册上浓重的一笔。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在10月15日那天,长丰和汇中两个现场都保证了最后一车拆除的钢材运出现场。这天傍晚之前,宏江的人员、机械、机具全部安全撤离了肇东。 在不到50天的施工过程中,宏江做到了安全、高效、零事故。

2011年初冬,宏江人的脸上带着肇东炼油厂拆除胜利归来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擦去脸上的汗水,又风尘仆仆地赶赴阿联酋。

那天,淅淅沥沥的雨水和着欢送远征的激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靳洪伟带着宏江65人的队伍,支援中国化学工程第十一建设公司承包的阿联酋炼油项目。由于现场人员工作积极性不足,工期严重滞后,宏江队伍冲上去,已经做好准备,一定要做出榜样,起到带动作用。

国际安装工程项目第一关要考核焊工的技术水平。因为有洪雨和少辉两个干将带头,这次选拔都是焊接经验丰富、踏实肯干的子弟兵焊工。到达现场后,焊工考核内容执行的是美国的ASME标准。使用ESAB低温钢焊丝,这种焊丝密度大,铁水沉,打底焊接试件“仰脸”部分容易凹陷,焊接“弧顶”的时候又容易出溜子。

相比国标的碳钢焊丝,它不那么容易掌控。少辉在适应培训的时候跟大伙说:“咱们来这里就要起到作用,冲锋号吹响了,咱们的焊工先拉出来考核。今天练练活,谁也不能装大手,都哈下腰,好好练,谦虚认真对待这次考试。在家时七哥和五哥都说了,这一仗必须打赢。焊工考试绝不能有闪失。一旦掉链子,考砸了,丢的可不是那点脸面,而是把宏江的路直接断送在咱们手里了。谁都不能稀里糊涂的,打起精神,好好练习,等考试拿出好成绩来。”

洪雨手里拿着一根焊丝,看看面前这帮一起工作多年的兄弟们,慢悠悠地说:“大伙儿啥水平我心里有数,这么重要的项目让咱们上来,决不能掉链子。这种焊丝你们大多数出过国的都用过,适应一两道口,没啥大事。忠实和鲁强,你俩在国内常用的焊丝和这个有些区别,记住首先调整好电流,在焊接‘仰脸’的时候要挑着给丝,一会儿我给你们示范一下。”

这时候,靳洪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刚跟十一化建项目领导开完会,公司的领导李总这几天也要来项目视察,据说要蹲点一段时间。因为目前现场人员工作积极性不高,预制场的厚壁合金钢管道焊不出来,而且合格率不高,让我们起带头作用,保证焊接质量的同时,把落下的进度抢回来。原计划培训三天,改成明天上午就焊接考试。下午探伤结果一下来,后天就上现场。大伙赶紧抓紧时间练练,我去安排管工熟悉图纸,少辉和洪雨你们盯着点儿,我先走了。”

22名焊工进行考核,表面一次通过21人,探伤合格20人。这样的成绩在这个现场从来没有过。接下来的现场施工中,原来的效率是两名焊工三天焊完一道50毫米壁厚的18英寸合金钢管道。同样的工作量,宏江的焊工一天半基本就能焊完,而且合格率非常高。生产调度会议上,项目领导卢总和何总开会点名表扬了宏江队伍。靳洪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伙,宏江的兄弟们干劲更足了。

没想到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工作量在逐步减少。下班以后,靳洪伟把少辉和洪雨,还有几名骨干喊到宿舍。电磁炉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肉片和海鲜摆满了桌子。从皮箱里拿出来两瓶酒,大伙的眼睛都瞪大了。阿联酋信奉伊斯兰教,是禁酒的国家,这里能喝到酒那可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这是我在项目部那里要来的。今天咱们聚聚,没有酒喝,有啥意思,来,都整点。”

几口酒下肚,脸红了,憋在肚子里的话也说出来了。

“靳队,我可听原来的工人说这里半年没开支了,咱们这么干,别……”

“最近工作情绪不高,看来这是主要原因了。”他把酒杯端了起来,“大伙想一想,咱们来干啥来了?咱们要起什么作用?不用再磨叽了,你们比我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我早就听说了,现在不是没到咱们应该开工资的日子吗?不要忧虑没有影的事。再说只要我们努力工作,项目领导心里有数,一定不会差我们事的。昨天我跟咱们公司刘总通了电话,我也向他保证完成任务,安安全全地把队伍带回来,每个人都揣着工资,高高兴兴地回家,而且带着成绩和荣誉。有始有终地努力工作,别松劲,干出成绩来,我让项目领导承诺绝不差咱们的事。还有啥说的没?来,咱们干一个!”

十一化建李总来阿联酋现场以后,对宏江的整体表现给予肯定。拍拍靳洪伟的肩膀,握着他的手说:“老靳,你们吉林宏江干得不错,起到了作用,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以后我们也要常联系。”

靳洪伟握着李总的手,用力地点点头。

阿联酋项目结束以后,靳洪伟带着宏江公司的资料,去开封十一化建总部办理了合格分包方的手续。李总百忙之中抽空和靳洪伟见了个面,他说宏江这支队伍不错,以后有合适的项目一定会继续合作的。

2012年的夏天,伊拉克项目英语、防恐、HSE培训结束后,焊工到大庆参加考试回来,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接到命令动员了。

没想到美军撤出伊拉克竟然影响到了宏江的这个项目。业主方中石油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外协队伍再到伊拉克工作。之前,宏江大半年的所有准备工作都白费了,项目就此搁浅。接到上级的通知,观望一段时间以后,看情况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可能。

就在这时,又一个坏消息再次考验宏江人的信心。跟踪了大半年的中石化十公司哈萨克斯坦炼油项目,也由于没能办成劳务签证手续,不能正常进行。大伙的辛苦付出没有看到成绩,心情有些低落。宏江的骨干们,憋着一身的劲儿,无处施展,内心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滋味。重复的失败打击之后,所面临的困境,谁的心里都一清二楚。那段时间,晋宏的睡眠严重不足,三十几岁的年纪,两个鬓角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

虽然有“天无绝人之路”这一说,不过前提是面临困难你必须坚强地挺过去,才能看到希望就在失望的最边缘向你招手。就在压抑的心情几乎到了极限的时候,沙特PET项目终于有了实质性消息。

甲方中石化十公司派领导来吉林考察,同时对土建人员进行考试。这样的好消息是最好的兴奋剂,大伙一下了振奋起来,紧锣密鼓地组织人员,联系考核现场,准备工具和劳保用品,研究确定考试程序,制定接待方案。

十公司的何总、李经理,还有两名土建工程师,一行四人到达龙嘉机场时,天已经黑了,等入住雾凇宾馆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一顿随意的招待在雾凇宾馆的二楼进行。临近松花江的窗边,璀璨的灯光映在江面上,这个依山傍水的宾馆给十公司的领导留下了印象。饭后简单的工作沟通交流后,明确了明天考核的方式和时间,宏江的工作准备也得到了甲方的初步认可。已经接近午夜了,赶紧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任务,需要通过努力一步步完成。

第二天,整整一天的土建考试,程序安排得井井有条,100多人参加考试,结果十公司的领导非常满意。没有想到宏江队伍的技术水平如此过硬,团队之间协作配合非常到位,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原计划100多人至少需要2-3天,考试安排在江南在建的一个工地上,直接看到实际操作的手把,而且没有浪费材料。工作任务提前圆满完成,日程还有一天的空闲,那就提议游览一下吉林市的风景吧!这得到了大伙的一致赞同。

来吉林市游玩,首选松花湖,湖上的五虎岛又是必到胜地。从丰满大坝登船,泛舟湖上,两岸满山青翠,清澈的湖水微波荡漾。徐徐江风,轻柔拂面,一行人对松花湖的美景赞不绝口,没等饮酒人已醉了。

中午是丰盛的江鱼宴,肥嫩鲜美的胖头鱼,酥脆喷香的干炸岛鲢子,新鲜的水煮湖虾、清蒸白鱼,就连湖上已经很少见到的鳌花鱼也弄到了一条。喝着山庄自酿的醇香美酒,大伙竖起大拇指。

酒劲还没有过去,晚上又来到了国强兄弟的“小店”。一顿美味的烧烤,让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尝到了地道的东北大串,也感受到了宏江人的亲切、热情与豪爽。浓浓的真情融入酒里,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土建队伍正常动员以后,安装方面人员的准备工作就提上了日程。正当大伙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一天中午,在宏江食堂,晋宏刚端起饭碗,接到了一个电话:“七哥,我明天的机票,准备去沙特了,他们单独通知我的。听说有其他合作单位给他们派安装队伍,咱家能不能参与沙特项目,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沙特聚酯纤维项目

听到这里,晋宏的眉头紧锁,撂下电话,穿上鞋,开车直接去找合作方的刘镇源。如果还是像2008年卡塔尔项目那样混乱地组织人员,就会重蹈覆辙,这个项目没等开始又要注定失败。将近两个小时深谈以后,得到了明确的答复,确定沙特PET项目宏江是他唯一的合作单位。

回到宿舍,饭菜凉了,晋宏不吃这顿饭不要紧,一大帮兄弟们跟着宏江要有饭吃。几年来苦苦的拼搏,坚持到今天,看似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再有闪失,还有谁能够信服了。当然,具体怎么谈的,有些话是怎么说的,现在不去深究了。反正绝不是晋宏低三下四求来的机会,更不是吆五喝六吓唬谁逼迫来的结果。成败利害关系明摆在那里,接受就是皆大欢喜,否则,尽早撤出,万丈深渊,只要长脑袋的人,绝不会硬往下跳的。终究项目能够正常推进,还是要心存感激的,证明还是理性占了上风。抛开这些顾虑以后,剩下的事就是把每一步工作都尽心做好,成绩是对于所有疑问、不信任最好的解答了。

项目施工一旦开展起来,就像船起锚远航,离开了风平浪静的港湾,以后就要迎接跌宕起伏的风浪。只有充分准备,勇往直前,团结协作,再大的风雨,再大的浪,也会到达梦想的远方。

焊接考试的一次通过率成了宏江打好头阵的优良传统。这跟出发前下苦功夫、真刀真枪培训有直接关系。经验告诉我们,再大的手,时间长了不摸焊把,手艺也会生疏。宏江提供的管材、焊材和气体,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大伙搭点时间,用点心,收获的结果,是一支作业队伍基本实力的展示,也是有资格拼下去的根基。焊工还是以少辉和洪雨还有大部分去过阿联酋的兄弟们为主。心里虽然有底,但是绝不松懈。焊工顺利通过考试,为以后的工作开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项目正常开展以后,因为宏江队伍良好的表现,中石化十公司又给了一个沙特东部的KJO项目。宏江让起子带队,他在吉化101厂检修交工以后正式接过了这个项目。管铆工班长是晋宏的徒弟李洋帆,起重工班长是王伟。所有没去PET项目的主力,这一次都冲了上去,目标只有一个——必须打赢,把得来不易的机会牢牢地把握住。

满怀信心的工作,就像升起的火焰,最担心的就是迎头的冷水。KJO项目施工过程没有想象得顺利。宏江有一定责任,就是遇到困难没有更好地克制自己,忍耐力还不够。但是,无论是谁,受到反复的否定和质疑,憋在心里的委屈一再累加,怎么能转化成坚持到底的力量呢。合作方指派的项目经理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公报私仇成了他惯用的伎俩。工作当中,他的小舅子啥也不懂,却安排在管理岗位上,一天天在现场上蹿下跳,胡乱指挥。按他说的,活干错了,他又不承认。谁跟他吵两句,就会被狠狠地克扣工资。大伙去找项目经理反映情况,搪塞过去以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现场喝的水不干净,陆续有人坏肚子。食堂的饭菜越来越差,项目经理和他的亲戚们却开小灶。剩饭都馊了,还继续给大伙吃。工人找项目经理讨说法,反而被罚款,说是扰乱项目秩序,而且宣布从那天起,所有拉肚子请假的一律没有工资不说,还要扣除当天的伙食费。

人心开始不稳了,每天都在现场的合作方看不出问题的根源,只听项目经理的一面之词,所有的责任都怨宏江的工人。等人心都散了,几万里远给晋宏打电话,让他平息已经伤透了的、动荡不安的人心。功劳没有影,罪责一个也落不下。虽然心里不痛快,为了整体着想,稳定工作还得做。到了关键时刻,即使胤菘的父亲当时已经重病卧床不起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这些年,胤菘没少遭罪,哪儿有困难往哪儿冲。辽阳项目没钱开工资了,他去稳定;大庆项目铺点没钱,他去赊账;国际项目现场出现问题,他去负责给大伙解释。刚刚到沙特现场,就接到了他父亲去世的噩耗。晋宏得到消息正准备回老家看看的时候,胤菘打来电话,没等说话,就哭了。晋宏说:“兄弟,你好好的,哥理解你的心情,就是现在回来,人也已经没了,要紧的是赶紧入土为安吧!你哥们姊妹一大帮,我也马上带着你嫂子和你媳妇回去看看。好好做事,你父亲在天有灵会谅解和保佑你的。好好做人,努力成事,才是对老人的最大回报。”

后来胤菘给晋宏发个短信:“七哥,你放心吧,我好好的。我去路口向着东方磕几个头,儿子不孝啊!”

看到这里,晋宏也哭了。

长春平安公司的南松鹤经理带着奂中国际公司的高峰经理,还有韩安公司的裴文华经理,分别来到宏江公司考察。

高峰经理在安哥拉拼搏了十几年,他的奂中国际公司产业涉及制砖、铝合金建材、国际贸易、房地产开发等。那是他第一次接工程项目,承包了韩国三星公司总包的本格拉纺织厂土建工程。高峰经理首先介绍了项目情况,韩国三星各项管理严格,合同条款严密苛刻,再加上之前的劳务队伍技术水平参差不齐,组织劳务人员的头头只考虑个人利益,克扣工资太狠,造成了人员情绪不稳定,工作积极性不高。项目的管理人员也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调动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制定的计件制度推行不下去,按日工工作效率又上不来。施工进度计划不能按节点完成,三星公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能尽快提高工作效率,把落下的进度撵回来,就直接把奂中国际公司清出现场。高峰经理给南松鹤经理施加压力,因为之前的队伍是他组织的。先不考虑谁来负责任,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成了首要的问题。在好友的推荐下,南松鹤带着高峰来到了吉林宏江,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打算在宏江组织一批土建工人队伍,整体替换安哥拉纺织厂项目的原有人员。

当天在场的有胤菘,还有从蒙古油田地面建设项目回来的韩顺行、老宋和尹富,从沙特PET土建项目回来的魏贵和老霍。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脸上都露出笑容——看来宏江又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晋宏挨个详细介绍了一遍大伙以往的工作经历和宏江近几年重要的工程项目业绩,之后话锋一转:“高总,我们宏江做工业土建项目的队伍是经得起考验的,接到的任务也一定会克服困难、尽心完成的。做事首先是要当成自己家的事来看,不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不过,如果按您说的,把原有人员统统撤换掉,我们的队伍冲上去,没有问题,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但是,之前的队伍是南松鹤经理派遣出去的,100多人被撵回来,首先这些人的合同纠纷是个问题,南松鹤经理要拿出大部分精力来处理这些事。而且,这些人回来会直接影响南松鹤经理和您的名誉,这个损失是多少钱也换不回来的。再次,动员100人,需要200多万元的签证和机票费用,都需要您来埋单。咱们冷静分析一下,现场这些工人绝不是一无是处。所以,咱们将工人适当地筛选一下,实在不行的遣送回来。我看主要问题还是出在现场管理上,建议由老宋带着技术员刘士孝,还有负责现场维稳的魏贵和抓安全工作的张玉贵先上去,在管理上加大力度,实在不行咱们再彻底换队伍。”

听完这些话,南松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住地点头。高峰经理原本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下一步的工作目标很快达成了一致,接下来唠一唠家常嗑。高峰经理握着晋宏的手说:“刘总啊,我一来到这里,看着你们没有西装革履的,穿着最朴实的衣服,在简单的办公场所接待我们,就觉得很踏实,通过谈话,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干实事的人……”

那天的酒局就在天太村村委会后面的宏江食堂,尹富亲手烤的羊肉串。高峰经理和南松鹤经理走南闯北,大馆子去得多了,美味也吃遍了,但是那天吃得开心,喝得也高兴。宏江这伙人已经记在他们心里。

酒也逢知己了,话也唠得特别投机。那天,高峰经理还相约将来和晋宏一起写自传,在座的都鼓掌以后,举杯见证。

安哥拉纺织厂项目按商定的计划一步步实施。管理人员到现场以后,理顺了管理,宏江的一支队伍冲上去,替换了裁掉的一小部分原有的工人。整个施工期间,宏江的管理干部克服的困难超过了之前的想象。项目完工以后,结算略有盈余。之前险些被清出现场的队伍,在没有大批“换血”的情况下,依靠高峰经理和奂中国际管理人员的支持,宏江的队伍不负众望,打赢了这场硬仗,为赢得更多的合作机会付出了艰辛的努力。

裴文华经理是高峰经理的内弟,老家原来是舒兰,在安哥拉有多少产业暂且不提,没有实力也做不了安哥拉华人总商会的副会长。说话做事,礼貌谦逊。和高峰经理雷厉风行的作风各有千秋,这些优秀的人身上的优点都值得宏江学习。裴文华经理来到宏江,确定了安哥拉索约石油公司的项目与宏江一起合作。

项目刚刚开展,宏江队伍刚伸开腰准备施展能力的时候,受国际石油价格暴跌及金融危机的影响,依赖石油出口的安哥拉整体经济状况非常不好,宏江的队伍没有工作多长时间就陆续撤回来了。仗着宏江以往的信誉,还有其他项目的分流,才一步步安抚了工人烦躁的心情。稳定这部分工人,胤菘做了大量的工作,耐心细致地进行解释。将心比心,如果互换角色,工作几个月就撤回来不说,工资还一拖再拖,谁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宏江理解大伙,胤菘跟大伙说,一旦安哥拉那边情况好转,咱们一定再杀回去。大伙也一如既往地相信宏江。

宏江与高峰经理、裴文华经理,还有南松鹤经理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旦经济复苏,这些有实力、重感情的好哥们捕捉到机会,一定和宏江继续合作。

2012年12月1日,晋宏一大早来到基地,刚刚抖落身上的雪花,就接到志锋打来的电话。志锋说,交给他的诗稿,潘烽老师在看。

晋宏写的东西最初只是出现在现场的工具棚子、车间墙上、水泥地上,用石笔或者记号笔在工作之余有感而发地胡乱写写。第一首诗是2007年在江机泵站墙上的藏头诗:

宏图伟业和为先

江海胸怀纳百川

基深蒂固稳发展

地利人和天时占

德厚载物仁义心

技艺超群诲人勤

双强联手共相勉

修行明志誉利全

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他渐渐地喜欢上了写作。这样一种方式,道出了自己的感慨和心声,情感得到抒发,是一种非常愉悦和舒畅的感觉。逐渐地写得多了,记录在工作日记本里。那时候,突发奇想让刘丰闻编辑一下,印刷成小册子,送给哥们儿、朋友们,闲暇时间看着解解闷也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增加了一些新内容,就打印出来让老乡兼好友的志锋看看诗稿,想让他帮忙给写个序。那时候,志锋已经出了一本散文集《含羞草》。拿到这本书,晋宏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看完了,被里面朴实真诚的语言、似曾亲历的故事吸引了。顺手填了一首首《浪淘沙·品读〈含羞草〉》发了过去。陆续接到晋宏的诗词短信,志锋也开始关注这个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兄弟。

难得潘烽老师有时间去志锋办公室坐坐,志锋赶紧拿出晋宏的诗稿。没啥文化的农民工写的,落差大,就显出还有点意思。翻看几页,志锋趁热打铁,潘烽老师答应与晋宏见一面。

那是晋宏第一次见到潘烽老师和嫂子,一再坚持才留下吃饭。要说看到他们第一眼就像家人,有些虚构的成分,但是,那种莫名的亲切感,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些诗词可以成书,而且我会尽力帮助做好……你在每首诗词的前面加一小段文字叙述,说明一下当时的情景和感慨的由头,那样处理一下应该更好!”这个坚定的想法由潘老师说出来,就像一根钢钉,钉进了混凝土浇筑的墙里。晋宏从没想过写的东西能被认可,更没敢想还可能成书。

潘烽老师的鼓励就像一支兴奋剂,加上“江边鱼”的大铁锅里,胖头鱼在乳白色翻滚的汤汁中,腾起的热气和辣辣的散装酒,拱得不胜酒力的晋宏满脸通红,迷迷糊糊。

回到家,压抑不住胸中汹涌澎湃的冲动,晋宏拿出诗稿,握在手里的笔却在发抖。晋宏的眼泪夺眶而出,滴在稿纸上。积蓄在心底、束缚已久的那种放声呐喊的欲望,终于找到合适的方式宣泄了。

“我有很多梦想,一些不算高远的、逐步在实现的梦想。经常写点东西,但是成书是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事。”晋宏的第二本书《冰溜花》后记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从山里走出来,一路拼下去,需要更多的自信和加倍的努力才能有点滴的成绩。有人说,自信来源于血脉之中与生俱来的傲骨;也有人说,自信是后天不断的努力学习,在困难中摸爬滚打,经受得住磨砺,积累下来的结果;还有人说,是贵人诚挚的相助、热情的鼓励、及时的鞭策、真心唤醒的产物。

这些说法晋宏都认可,但是,顺序需要颠倒一下。人一辈子要实现梦想,离不开贵人的帮助。晋宏和兄弟们从底层做起,除了重感情,人挺犟,有想法,能吃苦,其他的所谓的靠关系、兜圈子、玩轮子,跟他们根本沾不上边儿。

每一步都是艰难的,就像攀爬一座满是荆棘、前途未卜的高山,必须脚踏实地,不进则退。然而好不容易到达山顶以后,山的那边没有想象中让人喜出望外的坦途。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兴叹不已。走下去,也要面临阶段性的下坡路,心里的落差,失落的心境,能否再有自信和勇气攀爬下一座高山,成了摆在面前的问题。

失眠,焦躁,忧虑。

如何振作起来,找到出路,找回那份自信。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里,脑袋里塞得满满的,心里堵得死死的,让人窒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丝丝缕缕地理顺出个头绪,顺着贵人指引的光亮,虽然路很漫长,坚持走下去,前方应该是期盼已久的黎明。拿起已经陌生的笔,凝视着。早早辍学放羊,写点东西已经成为离晋宏很遥远的梦。那支已经攥出了汗的笔杆,把颤抖的笔尖放在了那张白纸上,好多真实的历程和感慨竟然像泉水一样,从心里涌了出来。

相聚总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那一次聚会,潘烽老师听到了晋宏要把过去和展望写出来的想法。于是,潘烽老师让他结合自己的经历,以散文的形式写出一本以创业为主体的书,其实也是在写宏江的成长和壮大,弘扬这种拼搏精神。

潘烽老师的话给了晋宏勇气,并产生了冲动和激情。在《冰溜花》的序言中,潘老师写道:“他写着写着,写成了一本人情味很浓的散文。把内心里隐忍的痛泼于纸上,写出了这些年来创业中的辉煌,也包括他惶然无助的个体心灵挣扎。当然,这本书里面涵盖了他创业感人的故事。可见,乡土记忆是他心灵的家园,更是他精神的栖息地,他以这样的书写方式抒发了心中的块垒。以明快、自然为特色,构成了他的这本散文集的一个特点。说到底,这些文章集合到一起也构成了他自己的一个传记。文学这东西本来并不是多么神秘。不管你通过怎样的方式和手法,能触动人们灵魂就是目的。能有那么一篇或者一段,哪怕一句让人铭记的就够了。”这些话晋宏记在心里,成了晋宏以写作为乐趣的索引。虽然,《冰溜花》和潘烽老师的预想有很大差距,但他还是倾心相助,最终成书。

晋宏是通过志锋认识的潘烽老师。不只是因为他介绍这样的良师益友晋宏心存感激,志锋确是一个往心里走的哥们儿。优点是热心,缺点是太热心,为朋友可两肋插刀,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小事也能吵得脸红脖子粗。性情中人、真实、重情重义,这辈子已经定格的秉性了。但是静下心来,品读这个皮肤微黑、胖乎乎的大个子,他又是可爱又可敬的一个真诚的汉子。

那一次潘烽老师、洪涛、志锋到晋宏家喝酒。酒兴正酣,志锋提议正式认潘烽老师为师傅。洪涛大师兄是吉化总医院血液中毒科的专家,人非常讲义气,重感情,医德和医术都让接触过他的人竖大拇指。医院的分内工作兢兢业业,对皮肤方面的疑难杂症也有祖传秘方,而且疗效非常显著。写作方面,他好多年以前就在潘烽老师的指导下发表过诗歌。近些年医学论文没少写,文学创作也没有间断过,经常在省市刊物上发表诗歌。认潘烽老师为师傅,洪涛非常赞同,一仰脖干了一杯酒。晋宏也端起酒杯,跟志锋碰了一下说:“这个提议太好了!二师兄,说得对呀!”大伙都笑了。叫一声师傅!这不仅仅多了一个亲切的称谓,在感情升华的基础上又添了浓重的一笔。

第五篇 捧着一腔血

从2007年江机物业泵站改造开始,韩顺行就一直跟着宏江一起拼搏,经历了内蒙多伦煤化工、江苏恒盛化肥、吉林制药搬迁工程。在宏江起步的初期,机具没有像样的,资金流总是断捻,人员技术水平参差不齐,根本谈不上什么整体战斗力。韩顺行哭过,骂过,急眼过,但是中途没有撂过挑子。

辽阳项目的合作方指定的项目经理是个外行,韩顺行刚安排完的工作,他又去瞎指挥一通,弄得工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进度受到影响,那个项目经理把责任都推到韩顺行头上。韩顺行心里憋屈,闹情绪,不打算坚持了。再好的钢铁,也架不住反复的曲折。一气之下,他回到了吉林。

韩顺行把一肚子的委屈说给晋宏听。他熟悉宏江队伍,了解现场情况,如果他走了,换任何一位高手,短时间内也接不上茬。严重窝工不用说了,保证不了施工节点,队伍被清出现场,宏江的损失就大了。两个人促膝交谈,韩顺行重感情又有志气,当天晚上又回到现场。经过一番调整,撵走了那个外行的项目经理。顺行带领宏江队伍尽心努力地工作,逐步弥补了之前混乱阶段造成的亏损。

2012年,接手大庆建设集团的外蒙塔木察格油田地面建设项目,其困难程度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也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克服就能轻易克服的。从开始谈判、确定合同,到前期的准备工作,经历了大半年的艰辛历程。经过防恐和HSE安全培训,又把队伍拉到大庆一顿操练。终于等到动员了,第一批人员到达边境集结地,外蒙又单方面停止办理入境手续。宏江队伍窝在海拉尔市边境口岸的小镇将近一周。

看着边境那边一片荒凉的景象,听着当地人述说外蒙如何艰苦的生活条件,有些人开始动摇了。韩顺行和尹富发现情绪波动的苗头,当天晚上把大伙召集到一起:“咱们再耐心等等,是男人,吃点苦、遭点罪算个啥?绝不能见硬就回。如果连工地都没到就灰溜溜地逃跑了,还有啥脸面见人。咱们拼出个样来,别让家人惦记,挣到钱回去,咱们才算有本事!”人心稳定了,才有精神做事。发现问题及时消灭在萌芽里,这样有先见之明的管理干部才是真正有能力的。

对宏江来说,虽然这个项目最终没有利润,一些隐性的成本要计算进去,甚至有些亏损。在一片荒滩上,队伍刚进现场,工地没有住的地方。从总部大营每天坐通勤车赶一个多小时崎岖不平的路折腾到现场,人都被晃荡迷糊了。就这样边建临时的宿舍,边施工,坚持了一个月,才住上了现场的宿舍。而且,外蒙的通关规则随意性太强,有时候办理手续速度特别快,咱们的车队可以迅速通关。赶上人家心情不好,直接关闭口岸,一停就不知道几天能开。受此影响,现场缺材料、差机具、少物资成了家常便饭。还要克服风沙大、蚊虫多、昼夜温差悬殊的自然条件的困扰。宏江队伍的人心不但没散,而且,干出了业主都竖大拇指的标杆工程。

从外蒙回来,其他人都安排了别的工作任务,只有韩顺行一直跟着外蒙项目结算,收拾摊子。韩顺行头上原本就没有多少头发,一年多的时间,脑门更秃更亮了。终于盼到了最终结算,顺行那天都喝多了,折磨人的外蒙项目终于有了个了断。

化建阿尔及利亚项目,宏江准备出一支劳务队伍。接到通知第一时间,就确定韩顺行带队。让晋宏放心的理由不多,除了韩顺行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再就是他跟宏江同甘共苦一条心,有能力还重感情,有这些已经足够了。韩顺行信心满满地把队伍拉到阿尔及利亚现场,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总包方法国德希尼布公司与阿尔及利亚业主撕毁合同,带着所有资料撤走了,留下分包化建一时接不了手。整个项目所有队伍都停工待命,一时人心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每天在宿舍里等消息,人人都闲着难受,喝酒、耍钱,心情不好就吵嘴,动手打架,这样糟糕的情况最容易出现问题。

韩顺行每天都嘱咐宏江子弟兵耐心等待消息,不允许参加没有意义的活动。“能留下来,咱们就好好干。如果撤回去,宏江总部也会第一时间给大伙安排项目。”这样一说,大伙的心情平静了很多。一直等了一个多月,这30多天,是大伙掰着手指,艰难地一天一天数过来的。可想而知,没有事做,又不能出营地溜达,宏江队伍是凭着毅力熬过来的。等来了化建项目部的通知,所有队伍陆续遣返回国。接到消息,其他队伍出现了不稳定情绪,找项目部闹的,要工资的,找大使馆的,乱成了一锅粥。宏江的队伍在韩顺行和宏江总部的共同努力下,平安回家了。

心要是能往一起想,劲往一块儿使,这是让人一直向往的团队,也是多少人一直倾心竭力努力想要打造的目标。宏江就像一艘承载着满满希望的轮船,扬帆远航。过程中难免会遇到风浪,但只要一起携手努力,终会到达理想的彼岸。希望就在前方,宏江人如此期待。

宏江队伍从阿尔及利亚项目撤回来了,平复人心,保证把宏江的信誉摆在面前。如何缓解这一波压力,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能尽快找到合适的项目安置大伙,这是最有说服力的。道理是明摆着的,可是一时到哪里碰这样接洽的事做呢。

朋友给了一个网上招工的联系电话,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晋宏拨通了王继峰经理的电话。通过交流,了解到轩辕集团在白俄罗斯建设年产30万吨白卡纸项目,需要一名在造纸厂工作过的工艺安装负责人,还要一名电仪安装工程师,并且想到吉林晨鸣纸业参观一下。至于是否需要安装队伍,要见面再说。晋宏满口应承下来,一边让胤菘抓紧找两个符合条件的人,一边联系谁能和晨鸣纸业说上话。

胤菘看到百度挂在网上的几个帖子,都是说轩辕集团在白俄罗斯项目欠薪,罢工,信誉如何如何不好。这些负面消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胤菘找晋宏,分析一下是否往下一步推进。

“我们没有理由不试试,队伍等着项目安置。再说,见面以后根据了解的情况再判断下结论也不迟。但是,第一步一定要见到这个王继峰经理。既然传到网上坏信息,肯定都是与轩辕集团有矛盾、被开除回来的人发的。不排除添油加醋地编造些说法,败坏人家的名声。暂且这样看待,因为之前安哥拉高峰经理的项目,在网上也有一些负面消息。宏江肯定不轻信谣言,接触以后,逐步了解,答案就会揭晓。他们目前人员是不是已经招聘够了是个问题,至于其他的暂且不必多想,做好接待准备工作,先别被忧虑这块绊脚石拦住了脚步。”

胤菘听完这些话,点点头,赶紧打电话联系工艺安装负责人和电仪工程师去了。

按照相约的时间,在龙嘉机场接到了王继峰经理和负责考核的石工。刚坐上车,王继峰经理就开门见山地问:“在造纸厂工作过的工艺安装负责人和电仪工程师找到了吗?明天能不能去晨鸣纸业参观一下?”

“那两个人都打招呼了,明天能见面。”说话间,晋宏心里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刚才到机场胤菘刚刚跟那两个人通电话,商量他们和王继峰经理见一面。电话里挺磨叽,条件一大堆,啰里啰嗦的说道太多。

“晨鸣纸业我正在联系,还没有给我信,如果真有必要,想办法尽量能去看看。”

一直沉默的石工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我们到哪里都能参观造纸厂。去山东那次考核,直接到造纸厂看的。尤其是去湖北,人家车间主任亲自陪着。你怎么又说尽量了呢?听王总说,不是讲好的可以参观晨鸣纸业的吗?”

“我们都很忙,因为觉得跟你电话里唠得挺好,才大老远赶来了。以后没有把握的事就不要说,这样办事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好在我们在吉林市还有一家合作单位,明天我们先去那里看看。”王继峰经理说的话,像锥子一样刺进了晋宏的耳朵里。

“放心吧!我跟朋友打个招呼,过一会儿,再问问,会尽最大努力的!今晚我不过多解释,到了雾凇宾馆我们吃完饭,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联系。”因为没有十分把握,晋宏不会先说满的。

王继峰经理和石工感觉像上当了一样,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安顿好他们,虽然很晚了,晋宏还是拨通了在政府工作的李秋实的电话:“秋实哥,没休息吧!昨天跟你说的,白俄罗斯项目领导要去晨鸣纸业看看,你打招呼了吗?”

“我问了,明天我再确定一下!”

“我的队伍在阿尔及利亚没干上几个月就都回来了,需要项目安置这部分人员。”

“知道了,明天一上班,听我消息。”

“嗯,秋实哥,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听你的信。”

听到好朋友说的话,心里就有了底。这几年,秋实只要听说宏江有困难,都会尽全力帮助,那年外蒙项目资金紧张,还借钱给宏江周转。情义无价,倍加珍惜,让其更显珍贵。

第二天,从晨鸣纸业最先进的芬兰产的生产线车间出来,由晨鸣纸业生产副总把大伙一直送到大门口。终于在王继峰经理原本严肃的脸上看到了笑容,主动张罗在晨鸣纸业的大门口合影留念。秋实给晨鸣纸业的负责人郭总打的电话,这样的接待规格,让原本一脸阶级斗争的石工也不住地点头赞许。趁热打铁,晋宏把宏江队伍之前的业绩和目前遇到的困难跟王继峰经理实话实说。

晚饭安排在离晨鸣纸业不远的乌拉街,吃“古城春”传统火锅。胤菘好歹劝着事先联系的工艺安装和电仪工程师这两个人和王继峰经理见面了,总算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满族传统火锅一端上来就飘着诱人的香味,吃着新鲜的牛肉,喝着香醇的美酒。一只耳朵听着那两个人唠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听进去的废话又从另一只耳朵冒了出去。这些都无所谓了,王继峰经理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晋宏和胤菘的表达上了。他心里已经对晋宏踏实坦诚的做事风格产生了好感。而且,对宏江的以往业绩也很感兴趣,同时也为宏江对子弟兵负责任的态度感动,答应明天考核一下宏江的队伍。

第二天一早,韩顺行带着阿尔及利亚项目撤回来的兄弟们顺利地通过了面试和考核。这个项目,班长以上管理人员都到项目上,通过实践考核以后才能确定。

晋宏跟王继峰经理说:“咱们的管理人员是最熟悉队伍的人,这样的团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磨合了。而且,在组织考核和岗前培训,还有动员时都能起到带头作用,你们会很省心。在没有管理费和其他利润的情况下,我们宏江把整体队伍派到项目上,首先是人员非正常原因刚刚回国,为了缓解工作压力,让大伙尽快就业,让大家知道,宏江讲信誉,真心为大家着想。你们会在今后的施工当中,真正了解咱们宏江这支队伍的战斗力。”

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王继峰经理当即决定任命宏江推荐的韩顺行为施工队长。焊工班长陶瑞金,管工班长李军,起重班长刘永斌,通风铆工班长张明利也都直接确定了工作职责范围和薪酬待遇。

一直沉默寡言的石工在临回北京的那天晚上,端起酒杯说:“考核的时候就感觉到宏江这支队伍比其他地方组织的人整体素质要高很多。另外,刘总在吉林市朋友真是不少,去晨鸣纸业参观考察,还有领导陪着。最主要的是,在临近国庆节长假还能给我们搞到返程的车票,铁路朋友力度也不小啊!感谢!来,咱们干一杯!”

“石工,其实我的朋友并不多,但都是一辈子的好哥们。有事喊一声真往前冲,希望我们今后也能成为好朋友,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项目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临出发前,在培训工作结束的会议上,晋宏嘱咐大伙:“要当成自己家的事做,努力尽心的工作是我们宏江的一贯作风,不管是怎样的合作方式,不用考虑宏江有没有利润,都必须努力克服困难,保持下去。安安全全地工作,平平安安地回来。”

队伍顺利地动员以后,晋宏在心里感谢默默帮助宏江的好哥们——秋实、王玮、纪晓忠、立刚,还有帮忙订票的孙迪兄弟。

2015年的春节之前,起子兄弟带着队伍从马来西亚载誉而归。将近两年没见了,聚在一起,一直喝得舌头发硬,眼睛发直,杯子一时找不到嘴在哪儿,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絮絮叨叨地唠着以前的事。

起子是晋宏离开化建以后师傅又收的徒弟。他当年在大连炼油厂项目爆破吹扫事故中受过重伤,除了稍微影响了视力,脸上有些黑点,再没有留下其他后遗症。晋宏没回到吉林之前,他自称大师兄,真正的“猴哥”回来了,以为能混个“八戒”吧,没想到师傅家的一次聚会,硬生生地把他整成三师弟“沙僧”了。

胤菘问师傅:“在乙烯扛道木、抬管子时,你带着我去给5501塔打压,我就认你是师傅了。七哥是你们在东部营地安暖气时认的,按说,都没有我认得早。只是没过多久因为我带头要棉袄,被单位开除了。七哥是大师兄,我不争,二师兄肯定是我了。”

“是有那么一回事,俺们俩确实一副肩抬管子呢!”师傅大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逛荡着,端着酒杯说话了。

“真拿你们没招啊!你们一回来不要紧,人家从大师兄直接给撸到三师弟去了。行了,认了,喝酒吧!”起子说完,大伙儿都笑了。酒杯碰在一起,声音那么悦耳,心靠得更近了。

酒杯找到各自嘴的时候,真情都随着酒灌进肚子里。感情有多深,不知道,反正大伙儿把杯里的酒都干了。

起子2010年自己包过活儿,工程干完,几年过去了,账还没结回来。机具不够用,到宏江借;人员不足,宏江给调整;买设备没有钱,宏江出面赊。工程干完了,迟迟不结算,本来就没挣到钱,还得借高利贷给工人开工资。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家人都跟着上火就不用提了,关键是压力大,心不顺,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论施工管理经验,起子一点都不差,只是如今干工程,尤其是基层作业队,低价接活儿,恶性竞争,利润被挤压得飞薄。工人工资又一个劲儿地往上蹿高地涨,很多盲目入行的很快就倒在激烈竞争的血泊中。难怪胡总当年跟晋宏说:“你呀!没赶上好时候,一下手就是刀光剑影啊!”

不能看着兄弟就这样消沉下去,2012年,晋宏让起子到宏江来,带着队伍去沙特KJO项目,临出发时,晋宏嘱咐他:“踏踏实实地跟着宏江干吧!单独闯荡也不容易,你也试过了,不再去担那些风险了。发挥自己的管理长处,带好宏江的队伍,慢慢会好起来的。”

起子点点头说:“七哥放心吧!”

从沙特回来,2013年,起子又带着宏江队伍去了马来西亚,这是化建的一个海上油气平台模块安装项目。

虽然很早就离开了化建,但是晋宏和兄弟们是心存感恩的。在化建学到了技术,见了世面,开阔了眼界。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合作过。前些年队伍还需磨练,尚不成熟,不想回化建丢人,绝对算是一个主要因素。中石化十公司沙特PET和KJO两个项目、中国化学工程十一建阿联酋项目、大庆建设集团外蒙古项目为宏江积累了经验,既然接下了这个项目,就一定要干出个样来。项目进行的过程中,晋宏与项目领导沟通,经常听到他们表扬宏江的队伍:哪里有困难往哪里冲,哪个模块进度上不去,宏江队伍就过来抢工期。宏江队伍团结稳定,技术过硬,有战斗力。

这些年来,这么顺心的项目真不多,得来不易的成绩,凝聚了起子和宏江骨干们的心血,光辉、洋帆、宏玉、王伟、少辉、洪雷、鹤鸣、显智,还有项目上所有尽心努力的宏江人,在这里不能一一点名表扬了。

载誉平安归来,值得庆贺。经历的风雨,积攒下了宏江宝贵的经验。那天的酒都喝多了,杯子扔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手却紧紧地挽在一起,谁也不松开。

宏江人每周踢场足球已经坚持三年了。大家伙喜欢足球运动,因为踢足球能缓解压力,能充分展现团队合作精神,也最能释放激情。宏江人的青春与活力在足球场上尽情地挥洒。细想想,踢足球用“坚持”这个词有些不妥,踢足球是一种乐趣和爱好,不是被动的强迫。拆开来说,坚韧,挺进,不畏艰难,获得胜利,是最快乐的事。

宏江第一次组织踢球是在志锋家嫂子工作的城建中专的场地。那天,从早上一直下着雨,快中午了才停下来。已经换上了球衣、球鞋,大家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冲动。

告诉烤羊的老姜,小点火,慢慢烤,踢完了球再回来喝酒。场地还很湿滑,一场90分钟酣畅淋漓的球赛结束后,当大伙回到基地端起酒碗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庆幸刚才的决定,否则这次以踢球为主题的活动,变成了只是圈在屋里酒喝,也就失去了意义。虽然第二天很多人累得腿抬不起来了,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晋宏同学峰瑞的哥哥张杰刚调到吉林市工作。他踢球的水平绝对算专业级的。有他和宏江球队在一起,在赛场规则和整体配合方面进步了很多。他和胤菘搭档前锋,中场有刘冰和汉威、王玮、宋士强,后卫是立刚、纪晓忠、晋宏、尹富,洪昌和国强轮班守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宏江球队就基本成型了。相约由吉化一中、化工学院的学生组成的球队在一起比赛。宏江队总是胜多负少,他们心里不服气。论体力,没有他们好,速度也没他们快,脚下技术他们也不比宏江差,怎么总是输呢?

那就研究战术。这帮孩子们发狠了——无论如何也要踢服这帮“老头儿”。

其实,这帮孩子个人能力都非常强,缺少的是相互之间的配合,一个整体的运动项目,没有团队意识,踢不出默契的配合,想赢球很难。

孩子们个人表现欲望强烈,球到谁的脚下都盘带没完。总想着进球,都往前面跑,造成中场出现空档,进退的衔接不及时,往往攻到前场,大伙都涌了上去,一个失误,就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次次的比赛,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战术,踢着踢着又一次次重复着原来的套路。

初春冰雪刚刚融化,为了保护草皮,化工学院的场地还没有对外开放。宏江队到江北公园的空地踢球。虽然场地有些泥泞,但是阻碍不了踢球的热情。那天张杰来得晚了点,换上球鞋,就让大伙把用兜子和衣物堆放的临时球门往西侧挪一挪。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谁也没有多想就照办了。第一个回合,张杰在右路带球高速插上,看了看在中路包抄的胤菘,两人的配合已经很有默契了,奔跑着飞起一脚传中。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足球到了胤菘身前,由于对方后卫早有防备,及时把球破坏出了底线。再回头,竟然没有看到张杰的影子,慌忙跑过去一看:坏了,地上怎么有个混凝土筑成的宽不到一米、两米来深的沟呢!

2013年宏江公司足球活动

张杰正痛苦地趴在沟里,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大伙赶紧七手八脚把他拽上来,他的大腿已经不敢动了。一起踢球的王涛和小邹赶紧背着张杰去了附近的医院。拍片结果骨头没事,真是个奇迹,不过韧带和肌肉严重受伤,大腿上出现了一道一厘米深、十几厘米长的凹痕。张杰做啥事都那么认真,踢球也尽全力,跑得太快,发现前面有沟,已经刹不住了。就是仗着身体素质好,否则后果很严重。张杰养了很久才好利索,好在没有影响工作。那一年冬天,他破了一个全国都震惊的大案子,荣立了个人一等功。由于工作越来越忙,足球活动参加得也少了。偶尔聚会在一起,都十分留恋那段因为足球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

晋宏的右脚有严重的老伤,其实坚持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了。脚踝严重变形,脚背绷不直,开大脚使不上劲。疾跑急停,突然转身,这些动作都做不到位。在后卫线上防守,脚步跟不上。想法到了,人却到不了,就大声地喊队友补防。往往一场球下来,浑身被汗水湿透不说,嗓子也嘶哑了。

踢球回来,就到宏江基地聚餐,喝酒。那一年,光肥羊就烤了10多只。好哥们在一起,踢球出透了汗水,平静下来,端起酒杯,说说心里话,缓解了好多工作和生活中的压力。

一晃三年了,宏江的足球活动在胤菘的带领下,每周都风雨不误、快乐地继续着。铸就团队精神,增进真挚友谊,从球场上一直延续到工作和生活中。

宏江原来的业绩画册拿在潘烽老师的手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企业无论大小,得有品位,有文化,有内涵。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意找几张图片,印几本小册子就算了呢?抽时间好好编一下,多印一些,去哪里谈业务,拿出来一翻,就吸引人。在人家了解咱们之前,递上一本像样的画册,会起到很好的推动作用。”

“行啊,潘老师!好,整就整中英文的,咱们涉及国际项目,让外国人也得看得懂。”

“说干就干,我给你个思路,你先把文案写出来,让凤文找些合适的图片,咱们再进一步研究。设计得新颖一些,版式不用太大,特殊一些。”

潘烽老师答应的事,宁可不睡觉,也要尽快拿出来。下午说的事,第二天一早就发过来一个整体思路文稿。

感言,我们是谁,我们做什么,我们的理念,我们的精神,我们的专家,我们的基础,我们的脚步,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愿景,等等。

这样一个创意,一下子调动起晋宏的精神头。早饭之前,晋宏心里就有谱了,匆匆喝了一碗粥,赶到基地办公室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一顿敲打。有时都嫌自己手笨,感觉那些文字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手的动作跟不上。额头上一会儿就满是汗珠,写东西哪有累出汗的,就是因为心里着急。一会儿还要安排工作,时间一定要抓紧,凡事都要往前赶。

这些年,宏江人养成的工作习惯是,一接到任务就尽快做完,争取更多的时间做下一步的准备。这样做事,打好提前量,为下一步工作创造更多的时间,是正确的。但是,这样的心态写出来的东西难免匆忙、毛糙。

晋宏把匆匆草成的画册文案发给了潘烽老师。正准备接受批评的时候,QQ里出现了几行留言:

晋宏,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干啥有速度,痛快,有些问题不要紧,我再整理。你有时间让凤文加我QQ,图片的事我跟他单独沟通。

一本设计精巧、版式精致、内容全面而又不繁琐的宏江业绩画册拿在手里,人人都赞叹不已。有了这本画册,再去哪里见客户、会朋友,这些年的重要业绩一目了然。再加上一本《浅品人生》,还有一本《冰溜花》,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有品位、有文化的企业。

晋宏从来不把感谢两个字挂在嘴上。这一点熟悉他的朋友都很清楚,也能读懂他的心。朋友们把晋宏的事儿当成自己家的事儿,看到宏江一步步走向成熟,都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长篇小说《四海店》是一次聚会期间晋宏随意说出的一个想法,他打算写一部长篇小说。故事梗概是:解放前,在东北林区,叶四海一家经营的四海店坐落在通往长白山区的大车道旁边。地广人稀,很远都没有人家。进山采购山货的老客在这里休整,返程的时候在这里歇脚。

一次与劫匪的生死较量中,叶四海认下了长工老秦和额穆警察王永发两个兄弟。日子好起来,四海媳妇接来了在山东吃不上饭的老丈人一家,也给大儿子占柱领回个媳妇儿。没过多久,这个女人却跟一个投靠亲戚的二流子跑了。

闯关东的盲流把大甸子、平缓的山坡漫岗开垦成了肥沃的黑土地。这里是块宝地,只要勤快,满山里都是山野菜、中草药、蘑菇、野果。

大表弟张成文是省城地下党领导人马骏最早发展的党员之一,党组织遭到破坏,在四海二爹叶占山的暗中保护下才得以脱身。二表弟张成武从省城来蛟河当了县长,强制收回的老下盘煤矿,交给四海经营。恶霸矿长的弟弟冯老四逃脱了抓捕,从此也埋下了一条祸根……

拉法山下的“拉新战役”,是东北解放的转折点。张成文回来了,把自己的亲弟弟张成武,还有王永发关进了监狱。政府收回了叶四海的老下盘煤矿,农村土地改革又没收了他的土地,还有四海店,以及拉拉屯新盖的一面青瓦房。地主的帽子扣在了叶四海的头上,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当年的逃犯冯老四,摇身一变成了蛟河县革委会主任,张成文被关进了监狱。被枪决的张成武,临死之前嘱咐四海两件事,一是养大他的两个孩子,虽然四海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他还是点点头;另一件事,一定把他埋在乌林北山的祖坟里,四海含泪答应了下来。

难以接受的落差,郁闷的叶四海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逃到台湾的叶占山带着对故乡的眷恋,在对亲人的思念中死去。

叶四海一家还有他的四海店最后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呢?

潘烽老师鼓励晋宏写出来。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工作以外的闲暇时间他都给了《四海店》。16万字的初稿匆匆忙忙地发给潘烽老师。自己回头再看看,说句实话,觉得看不下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倒像是一条啰里啰嗦的裹脚布。

那时候,好友朱盾给晋宏介绍《松花湖》杂志主编金伟信老师。潘烽老师和金伟信老师多年以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四海店》的初稿打印出来交到了金伟信老师手里。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书稿又交回到晋宏手里,竟然每一页都认真地修改和批注了。金伟信老师跟晋宏说:“还得努力,再改改,多看看别人的作品,从中学习写作手法。不过你还是有潜质的。你如果要加入省作家协会,我和潘烽一起推荐你。有两本书,够了。”

荣幸的事就这样降临在晋宏头上,他们去省作家协会给晋宏办理了会员手续。中午潘烽老师和金伟信老师还有省作协文学院的马爱茹院长一起吃饭,潘烽老师的话题故意往《四海店》上面引。在两位老师极力推荐下,马爱茹院长答应也看看稿子。晋宏说:“现在还拿不出手,需要进一步改改,然后再说。”有了老师们的鼓励,没有理由不努力写下去,在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在原来16万字初稿的基础上,晋宏整体改了6遍,删掉原稿2万多字,最终写成了24万字的长篇小说。这样的稿子离成书还很遥远,但是,潘烽老师已经确定了年底定稿、春节前成书的目标。

这样长的一个稿子,光看一遍就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何况还得整理修改,设计版式,都需要大量的精力。潘烽老师白天还要处理工作,整天都很忙。他经常半夜起来看文稿,一次次修改、整理之后,《四海店》终于定稿了。潘烽老师亲自题写书名,又让好友孙岩做了篆刻。晋宏的中学班主任——已经退休的张晓莉老师,一边照顾孙子,一边认真地校对了两遍稿子,不但在书中做出了必要的修改,还针对发现的问题提出自己的意见,一条条写在一张纸上。

《四海店》这本书拿在晋宏手里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这本书的重量。晋宏的成绩离不开大家真心实意的帮助,宏江的每一次向前迈步,无不凝聚了大家的心血和尽心的支持。

2014年,宏江的党支部在区组织部和经济局民营党工委刘玉霞书记的指导和帮助下正式成立了。

多年以来,民营企业职工多数是由农民工、下岗工人、城市无业人员组成的一个群体。以往,工作之余,多数人喝酒,打麻将,喝多了容易闹事,赌输了心情也不好……这块思想阵地怎么占领,成了党组织急需考虑的问题。民营企业的员工,思想上要求进步,想要入党却找不到门路。在国外施工的人员,更需要党组织的思想引领,让热爱祖国的思想更加清晰。

记得刚回到吉林那几年,晋宏在师傅家后楼租了房子。有个挨着门的邻居大姨经常来家坐坐,时间长了,感觉相处得都挺好。一天,大姨端着一碗自家腌制的咸菜来了,看着晋宏说:“小伙子,看书呢?挺好!你是党员不?我有本好书拿给你看看。”

晋宏听到这儿,放下手里的书,说:“大姨,我不是党员。”

“那就好了,如果是就赶紧退了。”

“大姨,我这些年最犯愁的就是没有找到地方入党。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长这么大所感受到的,都让我发自内心地爱党、爱国。咱们是邻居,好好相处没有问题,但是你要是跟我说这些,我就不欢迎了。”

“爱国和爱党可是两码事。”

“你的退休金是不是共产党开的?你信邪教组织,他们给你开工资吗?”

邻居大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没有话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宏江成立了党支部,发展的第一名党员就是胤菘。谁也没有想到,平时不怎么碰书本的人,却能认认真真地写入党申请书。他在区里参加积极分子培训班,笔记写得工工整整,而且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工作之余,还努力地学习党建资料。这样的政治觉悟、用心程度,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后,也一定能发挥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2014年宏江公司成立党支部,定期开展党建工作

宏江这些年的涉外工程很多,从2008年卡塔尔开始,2011-2013年有沙特聚酯纤维项目、外蒙古塔木察格油田地面建设项目、沙特KJO项目、阿联酋炼油项目、安哥拉纺织厂项目,2014年有马来西亚模块安装项目、安哥拉索约项目,2015年有白俄罗斯白卡纸项目、阿尔及利亚炼油项目……队伍走出去,不光靠技术过硬,团结一心,还在思想上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标,这一点,宏江的党建工作就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今后,各个项目部都要成立党小组,定期开展党建工作。爱党、爱国是工作的主题,爱企业,爱家,爱同事,也要爱自己。别以为晋宏写这些是为了往云山雾罩里面带大家,接下来就要通过一些事实验证宏江的工作成果。

到2016年为止,宏江总计动员到国外的人数超过2000人以上,有没有创造就业价值,有没有给社会做出贡献暂且不提,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出现一人叛逃,没有一个人加入项目所在国家的任何宗教,从没有发生过有损国格和中国人形象的事件。

祖国强大了,我们走出去腰杆也硬了。宏江人准备到国外之前,都通过了系统的培训,其中就包括爱党、爱国、爱家教育。而且,今后还要加大力度,让每一位宏江人都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正能量,享受正能量,弘扬正能量。

马来西亚四名华侨朋友来吉林,陶瑞春带着他们来公司做客。其中陈亦溢和黄金龙是在马来西亚模块项目宏江宿舍附近开超市的,与宏江的很多人相处得都很好。陈亦溥是陈亦溢的亲弟弟,在马来西亚有自己的运输公司。年龄最大的陈育展,据说他的产业做得很大,涉及棕榈树种植和大型养殖厂等,在马来西亚拥有自己的游艇。

通过交谈,了解到他们的祖籍在福建,是爷爷那一辈去闯南洋的。虽然在马来西亚站住了脚,有了自己的产业,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但是,他们不止一次强调自己的根在中国,而且总是喜欢用“祖国”这个词。祖国强大了,海外的游子都挺直了腰杆。

那天的酒喝了很多。已经六十多岁的陈育展抓着晋宏的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刘总,您说,一旦我们在马来再被排华势力欺负,祖国能不能派军队帮我们?”

马来西亚模块安装项目

晋宏一时不好回答,原本喧闹的酒局,大家听到这个话题,一下子静了下来。晋宏看着陈育展的眼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一定能!我看新闻,祖国已经正式加入国际移民组织。在海外,有6000万华人华侨,加入国际移民组织有助于侨民保护,海外领事保护,维护海外侨胞的合法权益。这些年,在利比亚、叙利亚等国家局势危急的时候,祖国都是第一时间派军舰、飞机撤侨,而且连同台湾同胞都一起接了回来。我虽然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公民,今天说的并不是过头话,但是能够代表我们民间的友谊,同根同族、血脉相连的心声。你们的心里装着祖国,祖国就不会忘记你们。”

那天晚上,四位马来西亚朋友都喝多了。

晋宏给鸣山绿洲的杨丰玮总经理打电话,让马来西亚朋友去滑雪场感受一下祖国东北的冬季乐趣。鸣山绿洲的滑雪场让这些没有见过大雪的马来西亚朋友们感觉到了震撼。看着人家在山坡上风驰电掣般畅快地滑雪,一个个也跃跃欲试,几个跟头,摔在雪地了,一边摇着头,一边哈哈笑着,拍打着浑身上下沾满的雪花。杨丰玮总经理还特意安排了一顿有东北特色的午餐——杀猪菜、山野菜、炖江鱼、黏豆包、黄米饭。送他们回宾馆时,他们不住地跟陶瑞春说:“中午的饭菜真好,滑雪,真好。就是太冷了,不过也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有朋友真好,祖国真好!”

这几年接待过几次中原公司和三星公司的韩国客人,别的不再啰嗦,单说去饭店吃牛肉,就把他们吃服了。因为在韩国,吃顿牛肉是件很奢侈的事。他们在中国吃完物美价廉的牛肉后,不禁感叹中国的地大物博,物产丰富。韩国客人问晋宏有没有移民韩国的打算,晋宏笑着说:“哪里再好,也没有家好,生我养我的热土,是我永远的家。随着中国越来越强大,你们将来也打算着移民中国吧!我们热烈欢迎。”

在外国朋友面前,晋宏心里很有底气,这里不光是靠主场优势,还是他们能够发自内心地爱国爱党,这应该算是一个民族自豪感的根基吧!党支部成立以后,宏江党建工作的路还长着呢!能影响一个,咱就影响一个,能带动一帮,说明宏江有这个能力,学好该学的,做好该做的,这就是本分。

就在政协龙潭区八届四次会议上,晋宏提出的《关于提高民营企业精神文明建设水平的提案》中建议:民营企业成立党支部,做好基层党建工作,填补这方面的空白,使民营党建深入人心,同时定期组织思想教育、专业技能、培养正确的兴趣爱好方面的培训工作,让大家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而且更有意义。这个提案得到了区里领导的重视,晋宏获得了优秀提案奖。

第六篇 同唱一首歌

宏江将士即将出发或者载誉而归的酒局上,晋宏都会朗诵这首原创诗:

浪淘沙·若水

生日正酷寒

风雪见惯

几近挫碎仍不弯

表里清澈可现底

冰心一片

倔强也随缘

男儿有泪

时逢感恩遇春暖

唤聚点滴汇洪流

成水上善

这首词的含义是:即使出身在底层,成长的过程中遇到多少困难和挫折,都要保持坚韧不拔的精神,做一个心胸坦荡、表里如一的人。只要心底有梦,倔强地坚持下去,随着缘分,再加上贵人的真心帮助,就一定能成功。感恩真情的同时,也要做好自己,汇聚更多的力量,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一直以来,宏江迈出的每一步都凝聚着所有宏江人的拼搏努力和亲戚好友的真心付出。

每次朗诵,都能得到掌声,这是对宏江的认可。这些年,宏江没有横向地跟别人比,因为出身、境遇、关系、圈子都不同,所以与其把时间浪费到没有意义的攀比上,倒不如平静下来和自己的过去比。昨天有哪些事做得还不够?好友们在原有感情的基础上,情谊有没有加深?过去的历程里,有哪些收获和不足?从现在开始,如何调整和补充缺憾,成了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报名成人高考教育,不单单是为了取得文凭,更是对于知识的渴望。随着企业不断的发展,大家越来越迫切地需要学习,增强自身的能力。多读书,读有用的书籍,向优秀的人请教,向专业的人士学习。这样的思维、学习和工作方式,使大家收获颇丰,比用麻将、赌钱打发日子要有意义多了。

影响身边的人,工作里面是有乐趣的。每安装上一组钢结构、一台设备、一段管道,通过检验合格;亲自参与交出一份投标文件;提出的每一份工作计划,这些都让人有成就感。大家心里时刻想着,做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继续努力,为整体做点贡献。

宏江的梯队建设,一直没有松懈。用心培养学徒工,那一茬的管铆学徒工:王旭东、袁野、段庄起、刘旭、刘凯,如今逐渐成为了主力。和他们一起做学徒的电焊工,早在几年前也已经成手了。管铆工学徒需要学习理论基础,更多的技术需要现场实践经验。有些头脑灵活的,举一反三,进步可能更快一些。大部分人亲眼见过别人怎么干,也不一定能够记住,非得亲自伸手做过,记在心里,才能算是积累。所以在项目上,宏江敢于让他们尝试,做错了返工,宏江来承担责任。很多人不清楚,培养一名合格的技术工人,不仅仅是浪费些工时和材料那么简单。电焊工学徒得先集中培训,有了基础再到项目上,间歇期间再反复练习,用了多少钢材、焊丝、焊条、气体就不用说了,连吃住都是免费提供。管铆工学徒,集中培训后几乎只能了解个皮毛,很多人从来没接触过这一行,你给他们讲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两个工种的培养区别在于,焊工以集中培训为主,管铆工要更重视现场实践。

其实,学徒工和一名成手的管铆工所带领的作业组的工作效率是没法比的,而且搭配的焊工和普工的资源都是一样的。宏江需要发挥整体作用,每个区域都要有几名经验丰富、技能高超的人来带领他们。要把这一张张白纸填好内容,直至完成满意的答卷。每个宏江人在学做事之前,要先学会做人,宏江的梯队建设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很多单位急功近利,只看眼前,没有重视梯队建设。宏江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是,用正能量影响队伍,用心培养学徒工,真心对待每一位宏江人。每到难点、关键时刻,就能体现出亲手培养的子弟兵是有感情、有意志力、有战斗力的坚强团队。

每一点滴的成绩汇聚在一起,就能起到更大的推动作用,做更大的事,每个人也一定能分享到更多的成果。人的志向不同,有人只是为了工资工作,为了完成工作任务而工作,分内的事做完就算了,不去思考为了别人、为了整体、为了以后更长远的问题。在没有加以引导之前,这也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少数的人可能多做一点儿都会抱怨,平时偷奸耍滑,工作现场藏猫猫儿,耍一时的小聪明,这样的人能有多大出息,或者说能有多大的便宜让他去捡呢?

但是如果心术不正,在哪里都不会长久,这样的人就是冻僵的毒蛇。不必再浪费心思,即使把心掏出来,也感动不了他们。一起合作的有些人,在项目的公关费上动手脚,该打点的没有做,偷偷把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自私地赚点便宜,害得工程款迟迟不能结算,拖了几年以后,这扣那扣剩不下多少了。人家还得骂这帮傻子,一点儿都不懂事,吃大亏活该。这样的事实是有根据的,我们绝不会埋汰任何一个好人,何况这样的事轻易不能瞎说,即使说了,也是为了要其成为大家做人、做事的镜子。

在一起合作,真心如果被一再被欺骗,那还有什么尊重可言。有些合作对象,项目上的所有问题都埋怨宏江,所有的脏水都泼向宏江。现场的小毛病不及时处理,积怨越来越深,直至火山要喷发的时候,几万里以外打来电话让宏江赶紧平息。这样的例子不是一次两次,可宏江抛开怨言,告诉现场的兄弟们咬牙坚持。出现问题了,他们推卸责任,而不是赶紧找到解决办法,最终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宏江,一切的损失都怨宏江。

结果在预料之中,因为遇到这样的人了,实在没法感动。可能很多心放得正、有感情的人都是水做的,即使暂时冻成了冰,温暖感动也可以融化。宏江遇到的这个人却是快冻僵的毒蛇,放在怀里焐热了后,它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咬你一口。那就趁着这个祸害没有苏醒之前,直接扔进茅坑里,让它在发挥原来死犟嘴硬的基础上,变成又臭又硬的死蛇去吧!没有这样的人在一起搅和着,大伙的心不堵了,事情也就顺了,一个接一个的成绩摆在那里,大伙发自内心地笑了。

《浪淘沙·若水》还会在不同的场合朗诵下去,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悟。困难的时候,坚持下去,保持纯洁的内心,表里如一。充实自己,提高自己,完善自己;贴近团队,融入团队,感恩团队。铭记真实真情,每个人的点滴,汇聚成江河,各自发挥应有的作用。随着宏江,大家方向一致,凝聚力量,汇成洪流,弘扬正能量,做更有意义的事。

近几年,困扰宏江的主要问题,已从原来的没有路走,转变成了岔路的选择和确定的方向怎么坚持走下去。从当年举目无亲,到如今朋友们的认可,宏江一路走来,始终铭记恩情。每一份感情,宏江都看得很重,都倍加珍惜。

从2006年城郊的车库开始,宏江四处寻觅机会,一次次跌倒、爬起……这样的起点,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把这段经历当成嘲讽的笑话。无论是宏江的一员,还是亲人和朋友们,都发自内心地希望宏江越来越好。

注册公司,办理资质和安全许可证,都是在好朋友的帮忙和指导下,让短期内不能实现的事情成为了可能。不必点名,宏江人心里都铭记着这份恩情。

有了资质,才能合理合法地做项目。沙特项目、外蒙项目、阿联酋项目、白俄罗斯项目、安哥拉项目,还有马来西亚项目……经过这些工程项目,宏江队伍得到了认可,与甲方建立了长远合作的关系。接到项目,得需要之前多少铺垫,过程中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够得到认可,赢得信誉,继续合作。这些年,宏江毫不动摇,不惜一切代价打造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然后才是遵循真实真情,对待每一位合作的朋友。得到的机会倍加珍惜,沉淀的友谊更加珍贵。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句话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大侠的口。“钱”其实是一直困扰宏江发展的一个最大的难题。回款不顺畅,而全员的薪酬发放是一切承诺的底线。前些年,工资是最大的成本。春节之前,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即使没有回款,还要做到绝不拖欠工资,真是人家过年、宏江过关的感觉。从不张嘴借钱的晋宏,在压力面前,该借的都借到了。

当年,辽阳项目购置机具需要资金,晋宏的姨夫和姨二话没说就把钱打过来了。项目资金周转不过来,晋宏的姐姐都曾经帮助过。情义最怕沾上钱财变淡了,相信晋宏的为人,相信宏江,才是大家愿意相助的直接原因。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说出着急用钱,得到的答复都是:马上汇款。晋宏的脸皮并不厚,每一次张嘴都犹豫很久。当接到解决燃眉之急的资金时,他没有一丝的喜悦,心情反倒越发沉重。亲人、朋友的真心相助,这个分量之重,是要用心承载的,而且不能说一句感谢就过去了,以后的事上见吧!再加上亲人们殷切的期盼和祝福,宏江如果不能沿着正路向前发展,就白瞎了这一份份真心。

迟迟没有回款,宏江更不能差真心相助的亲友们的事儿。好哥们洪海想办法找门路,以公司名义贷款来缓解资金压力。他介绍的担保公司的客户经理孟繁忠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干这行时间不长,但是做起事来细致认真。当时需要两名公务员担保人签字,晋宏的好哥们二话不说就签了,这是信任和真诚叠加在一起才能达到的高度。

不得不说,银行的董经理是个为人正直的人,他将悄悄塞在他包里的信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你这个哥们我交定了,应该做的工作,咱们不用这个,以后有啥困难尽管说话。”中午吃饭还是董经理安排的。钱不是万能的,感情却是无价的。这就更加坚信了初心,宏江做事不靠贿赂,才会更长久。所有跟宏江在一起的朋友们都是真诚地相助,都是表里如一地清澈见底,这是晋宏这些年引以为傲的事儿。

虽然陆续地回款,钱是逐步还上了,可是记在心里的情却在逐渐加深。借钱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因为宏江都是把钱用在正事上,这也是亲人和朋友们乐意帮助的根源所在。在晋宏心里,因为能借到这些钱,在心存感激的同时,自信的基础上底气更足,宏江前进的步伐更加坚定。

相约好友一同回老家看看的念头由来已久,一直没有成行的原因很多,大家都很忙该算是其中之一吧!彻底清闲下来,再走出去,似乎谁都无法真正做到。于是,在暂时理顺了眼前的困扰后,晋宏下定了决心。

终究与随意去其他地方不同,要让同行的友人们都感受到这方水土的亲切。电话打给了老家的哥们济源、峰瑞,还有胤菘的姐夫。

从高速路口下来,就是蛟河新区,这里高楼林立。路左边是煤矿塌陷区安置房,右侧的高层是林业大厦,河岸边的那一大片新小区就是首钢美丽城……原来新立屯又叫“穷棒子屯”,现在已经是有一大片厂房的工业区了。虽然生活在市里,见惯了眼前的这一切,大伙儿还是不住地赞美着这座群山环抱着的小城。

过了厂沟大岭,越来越接近此起彼伏的大山。车子走在村村通的水泥路上,关掉空调,打开了车窗。路两侧整齐地站着深绿色的正在扬花的苞米,那股久违的清香,直入心扉。

当路过晋宏的老家砬子屯的时候,立刚问晋宏:“当年就是走这条路去上学?骑自行车得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吧!”嘴里回答着,晋宏的思绪飘荡起来。拥有今天的一切,他是知足的。他不止一次说过,大山里的孩子,仅仅凭借着当年的那股子热血是不够的,需要更加勤奋,加倍的努力,更重要的是宏江的亲友们始终牵着的手和紧紧相惜的心。如今,循着当年梦想的起点,走在回乡的山路上,时时揣着那颗依旧火热和感恩的初心,重回山里,找寻自我,洗练灵魂。

厢房店水库是这次回乡的第一站,老家的哥们儿早早就已经操办得非常妥当了。钓鱼的位置都选择在避风朝阳、鱼愿意咬钩的地方,秋实、汉威和洪海都愿意钓鱼,带来的设备都相当专业。

吃饭的场地是大坝水闸门的混凝土平台,已用水洗刷干净。考虑到中午直射的阳光,又支起了遮阳的帐篷。六哥、峰瑞、济源都亲自下手了,穿肉串,劈柴火,搭灶,生火,好不热闹。有人说,在家这些活儿都不干,今天一伸手也不外行,看来这都是惯的。庆幸有人惯着,偶尔展示一下,心里也挺舒坦的。

潘烽老师和金伟信老师还有今之老师在大坝上走走,去山边转转,是不是在酝酿写点什么呢?别去打扰他们的思路,老家的山水,还有这些淳朴的人们,应该是非常好的素材。

快要开饭了,张杰带着一个兄弟也匆匆赶了过来。他和立刚跟宏江一起踢球时相识,感情相处得很好。两个人挨着坐下,有唠不完的嗑。这样的局子,酒必须要喝得高兴。在到底喝哪个哥们儿带来的酒上犹豫了一下,好在晚上还有一顿,抓起立刚带来的雄蝉蛾酒给大伙儿都满上,先喝着。话题随着酒劲也多了起来,但是听进耳朵里最多的还是对老家的赞美——山青,水清,人实在。大家心里美滋滋的,听着说着,酒劲就上头了!

晋宏本来没有多大酒量,但敢喝,这样的场合,肯定要往多了喝。虽然觉得舌头有点大,腿有点飘,但是没忘了带大伙儿看看砬子屯的那个写进《冰溜花》里的老屋。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屯子,老邻居们都出来看看,原来是晋宏带着好朋友回来了。进了院子,在大哥新盖的宽敞的大房子的旁边,老屋躲在那个角落里,显得更加低矮了。看着一道道裂隙,一片片斑驳,推开那道尘封的、锈蚀的门,地炕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指着墙上的那张用两片玻璃夹着的照片,晋宏自豪地说:“我和媳妇、儿子的照片。”女儿牵着晋宏的手,一边摇晃着,一边问:“爸爸,你跟妈妈结婚,为啥带着哥哥没带我呢?”晋宏摸摸女儿的头,笑了,好友们也笑了。

觉得酒还没有醒,迷迷瞪瞪地到了乌林民俗村饭店。他们家的特色牛蹄儿味道鲜美,肥而不腻,给大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牛肉炖地瓜梗,搭配得让你说不出个道理,味道真是没的说。

还有那碗泥鳅汤,刺都被笊篱打出去了,泥鳅肉和汤水都分不清彼此地相互依靠着,喝到嘴里,鲜到了心里。酒必须喝,而且都喝透了。好哥们带来的酒,给大伙都满上,大口地喝,这里面不仅仅能品出酒的滋味,还有浓浓的真情。那天,记不清喝了多少酒,只觉得脚有些不太听使唤,晋宏和好友相互搀扶着上车去县城了。

眼睛瞅哪儿都有点儿直,步伐稍显凌乱,直奔“新糖果”——蛟河最好的歌厅。麦克风抓到谁手里都不愿意撒开,晋宏也号称“麦霸”,好容易抢到麦克风:“我们今生有缘在路上,只要我们彼此永不忘,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呀!我们今生兄弟情意长……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呀!我们今生兄弟情义长……”啤酒是润嗓子的,但架不住一个劲儿地往里灌,虽然觉得唱出来的歌根本就不在调上,掌声却那么热烈。能把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感唱出来,就是最开心的。唱到“兄弟抱一下”,大伙儿确实拥抱了,不过听到“朋友别哭”,有人却哭了……

从老家回到吉林后,没过多久老屋拆了,不过晋宏没有遗憾,好友们一起见证了当年山沟里曾经的人、曾经的老屋、曾经的一切……

2015年宏江公司天津博迈科海上模块安装项目工程人员合影

天津的八月闷热得让人烦躁不安。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吃了不新鲜的海鲜,随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唤,晋宏又跑着去了厕所。

夜里,隆隆的雷声和肚子的鸣叫交相呼应,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晋宏爬起来,吃了一倍量的黄连素片。

这是近半个月来第三次来这里,前两次带回去的好消息,都被一个电话淹没得无影无踪了。帮助衔接博迈科资格预审的领导住院了,把之前的计划几乎全部打乱了。

以宏江自己的资质入围和找协作公司办理手续都行不通了。按照朋友的指点,与一家已经入围的单位合作成了唯一的出路。至于他们能否愿意接受宏江的条件,还是未知数。辗转反侧的无眠肯定解决不了问题。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的队伍,培训费耗去十多万元不说,几十万元采购的机具就摆放在那儿,让谁看着不心急。

宏江队伍从马来西亚模块安装项目陆续撤回来,天津博迈科的项目正是海上油气模块安装。宏江有能力、有经验做好这项工作,但是却没有人认可。怎么敲开这扇门,得到展示的机会,成了这些天困扰宏江人的难题。

初次见到博迈科的领导,他的一番话就像一盆水浇在刚刚燃烧的火堆上:“我们怀疑你们企业的抗风险能力,现在与我们合作的20 多家单位,都是中字头的大型建安企业,目前都在进行清理。之前有些例子,有些私企人员不稳定,技术水平差,半年不回款就挺不住了。所以公司决定不再打算引进私企了。”

没有勇气表达就转身走人,这不是宏江的作风。胤菘和那洪洲之前做的准备工作必须派上用场,行与不行,宏江都得试试。企业画册上,以往的业绩一目了然。马来西亚项目人员名单、工资表,还有业主和管理公司发给宏江项目负责人起子的奖状,说明宏江有海洋工程模块安装的经验。宏江作业队伍的名单和机具清单,谁看了都能认为这是一支有实力的队伍。能分析半年内100人队伍的费用,包括宿舍、食堂、通勤、劳保用品、工人工资、消耗品费用、其他办公费用……起码是用心分析成本了的,也是一个详尽的投入计划。看着领导微微点着头,他们赶紧趁热打铁。

晋宏把《浅品人生》和《冰溜花》两本书签名后,双手赠送 。

“宏江人一挥手就能上来,机具也都准备好了,就差给个展示的机会了!”

领导随意翻看了晋宏的书,说:“我们再研究研究,你们的资料放在这儿,队伍和机具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回去等消息吧!”

回到吉林一周以后,接到领导电话。1000公里对于急切需要这次机会的宏江人来说不算什么,原以为是确定合作的通知,却事与愿违。他们说宏江没有通过资格预审,让晋宏把资料拿回去。

不能轻易放弃,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抓着领导的手,说:“领导,现在国内形势这么不好,我们宏江需要这次机会……最好是能直接与您的公司合作,但这条路不通。我们可以找一家协作单位,保准资质够用。很多大型企业也都是需要我们这样的基层单位合作的,而且所有人力资源、机具、资金都要我们基层单位自己解决。请领导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实在不行,能不能跟您熟悉的已经入围的公司合作,我们能交适当的管理费。”

“好吧!我再试试,尽量把你们办进来。如果不行,你们可以考虑与已经入围的XX公司的赵总合作,他的电话一会儿告诉你。你们还是回去等我消息。”

一连几天没有结果,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给领导打了通电话,是个女的接的,说:“他住院了,现在不能接电话,有什么事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挂断电话,晋宏当即决定第三次赶赴天津。

一夜的雨把天空和地面刷洗得分外干净。灿烂的阳光下,一阵阵海风吹来,带着清新的腥咸味道。肚子不再折腾了,加倍的黄连素估计起了作用。

那一天,与领导介绍的赵总达成了合作协议。这个门虽然终于敲开了,接下来迎接宏江的注定是一场场硬仗。

焊工考试中有一项6GR,两段8寸的管道对接,壁厚不同,一面有坡口,一面是齐口,二氧化碳保护焊打底、填充和盖面。第一次考试,就连焊工班长陶瑞春都没有考过,他在马来西亚的各项考试,包括6GR都是一次通过的,回到国内反倒不行了,难道国内执行的美国标准比国外现场的还严吗?只能在自身找原因,下苦功夫练习,让他们挑不出毛病,还有啥说的。几次考试以后,合格焊工终于达到了可以接工作任务的人数。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合作的XX公司竟然撤换了原来的负责人,现任的项目负责人虽然口头答应履行原有合同,但是根本不认宏江这支队伍。

发现方向上有问题就得及时调整。与新领导见面以后,说明了宏江是博迈科的一位领导引荐过来的,和之前的赵总并没有直接关系,而且以往的工作经历是做好这个项目的基础。通过一番沟通,这才初步接纳了宏江这支队伍。交给宏江的第一个活儿是舾装件预制,在车间场地和材料都受限制的情况下,每天出不了多少量。现场负责人那洪洲上火了,以为能在安装上找一找的想法,也因另外一家队伍的介入化为了泡影。困难的时候需要坚持,那洪洲吃不香,睡不好,尹富和魏贵还有宏江的家人们都上火了。

道理摆在那里,现在国内工程不多,大批的工人没有稳定工作。博迈科是一家海洋工程模块化建造的工厂,承接国外大公司的订单。宏江有做国际项目的经验,适应国际管理公司的施工规范要求,在这里站稳脚就是宏江在国内的一条路。不管有多难,一定要坚持下去,哪怕没有利润,能够让近百人的队伍有稳定的收入,就是宏江排在第一高度的目标。所以没有理由不坚持,而且大伙都协同努力,可能结果会更好。

整个2015年,春节之前做的工作都是顶着压力走过来的。宏江队伍春节回来休整,准备正月初七动身,天津博迈科070模块管道安装开工。

晋宏一直忙到春节的头一天晚上,准备去接那洪洲吃饭,有些话需要当面好好唠一唠。拨通了电话,晋宏说:“那师傅,我来接你了。”

“先唠唠,总结一下前阶段的经验,下一步怎样调整,让天津项目正常运转起来。”那洪洲和尹富都谈了自己的想法,有信心做好下一步的工作。端起酒杯就不再提工作了,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喝酒了,那天晋宏和那师傅还有尹富都没少喝。

起子、李洋帆、袁鹤铭、宋加息、崔海涛、李光辉、王少辉、王伟、陶瑞春,所有宏江人都憋着一股劲,在070 模块管道安装上,得好好干出个样来,把之前的这段热身运动付出的代价拼回来。相信在宏江人的共同努力下,博迈科项目一定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从2015年的年底开始,跟踪的马来西亚炼油加氢项目,春节以后又派起子和姜宏宇去马来西亚找项目领导沟通,项目一直也没有确定下来。

靳洪伟从白俄罗斯项目回来,第一时间和胤菘到了河南开封中国化工第十一建设公司的总部。合格分包方的证书有两年没有年检了,确实是宏江的失误。没有这个有效的证件,就没有资格参加这次投标。好在十一化建的李总是一位认事实、讲道理、够意思的领导,李总对于当年阿联酋项目宏江的表现还念念不忘。他跟主管资格预审的部门打了招呼,特殊补办了年检手续,并且免除两年的年检费。当了解到马来西亚炼油加氢项目的负责人竟然是当年阿联酋项目的卢海涛经理时,胤菘和靳宏伟都非常高兴,因为他对宏江这支队伍非常熟悉。更巧的是,两个人办完了资格预审,竟然在总部遇见了卢海涛经理。来到他的办公室坐一会儿,他嘱咐胤菘和靳宏伟抓紧提交投标资料,按照正规的投标程序往前推进。明确了这些,在接下来的各个环节一定能凭实力、按要求做好。相信宏江公司有这个能力中标,并且在项目的施工当中要看到宏江队伍更加出色的表现。

当接到中标通知书的时候,宏江人并没有格外轻松的感觉,反倒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加重了,接下来还有大量的准备工作。确定了管理班子——起子带队,李洋帆、少辉、鹤鸣和王伟等骨干也都第一时间编在了第一批名单里。明确具体分工,制定各项管理办法,工作绩效、奖惩制度都要有规则作依据。这些文件资料要有针对性和指导性,尽快拿出来,大伙一起研究,提出问题再逐步整改完善。劳务用工协议也要拟定,该给大伙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差,但是需要约束的也必须摆在桌面上。

办理手续的周期非常漫长,宏江子弟兵去天津项目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消息。正盼着签证下来的通知,却接到了第一批人员中有7人被拒签的坏消息,其中还有少辉和王伟。查找原因,原来2015年马来西亚化建的项目上,在部分人员签证到期需要办理续签手续的时候,有一批人的护照没有及时拿到移民局办理,回国时算签证过期,护照盖上了黑章。出现这样的疏忽,责任在化建的甲方马来西亚的肯察那公司。宏江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十一化建的领导相信,这些人员绝不是个人罢工、闹事,在马来西亚也没有任何的违规行为。得尽快将这个黑章抹掉,让这些骨干尽快正常到项目工作。好在起子在马来西亚有朋友,联系上了办理手续很有门路的陈总,他答应帮忙办这件事。等起子到马来西亚以后,直接找他,十一化建再配合提供一些资料,就能够解决了。安抚焦急的宏江人,让大家再耐心等等,一定能打胜这场硬仗,这也是宏江里程碑式的项目。起子立下军令状,一定带着兄弟们,让宏江这面旗帜在马来西亚炼油加氢项目的上空高高飘扬。而且,必须带着荣誉和成绩,平平安安地回来。

十一化建的李总考虑到宏江人力资源只做一个炼油加氢项目绰绰有余,就给晋宏打来电话,让他再参与马来西亚另外一个标段公用工程项目。经过慎重分析,晋宏决定由史思明负责带队和技术工作,起子的徒弟光辉和晋宏的徒弟马显智负责施工,这两个兄弟可不是第一次搭班子了,化建的那个马来项目,他俩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这次确定完项目以后,全员的岗前培训工作由他俩负责。从基础做起,是磨合管理人员与队伍之间的感情、增进彼此的了解、提高整体的技术水平和团队凝聚力的最佳方法。一直以来,宏江队伍动员之前都要系统地进行培训,让宏江精神渗透到每个人的心里。宏江是家,每位宏江人都是家的一分子,抓住这次机会,努力提高自己,增强整体战斗力。

焊工班长洪雨当年去过十一化建的阿联酋项目,跟着宏江从沙特PET项目回国后,就改行养了两年羊。赶上行情不好,又有宏江的诚约,洪雨毅然卖掉羊群,回到宏江。宏江的骨干们按照计划逐步做好公用工程项目的前期工作。宏江既然接下了任务,就必须持可成之心,啥事都事先考虑周全,做好充分的准备,才有底气去接受挑战。

马来西亚炼油加氢和公用工程这两个项目,在宏江人的共同努力下,会成为宏江发展道路上的两块坚实的里程碑。

带着美好的期盼/怀揣热烈的向往/擦干脸上的泪水/携手离开了家乡/去远方铺就梦想/心来创建宏江/宏江打碎顽石/宏江锻造希望/宏江/我们的宏江/我们的太阳/宏江开拓进取/宏江进取向上/宏江圆梦未来/宏江挺起脊梁/宏江是一块顽强的铸铁/炼成一块好钢/锤炼成一块好钢/锤炼成一块好钢。

这首《宏江之歌》由潘烽和晋宏作词,维民作曲。随着铿锵有力的歌声,激昂向上的旋律,在宏江年会的会场上回荡。

“感谢有你,一路相伴”,刘丰闻用心写出来这句话,贴在背景墙上,大红灯笼、漂亮的拉花也挂起来。这是宏江人相聚的一天,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有总部的刘丰闻、高茳、曹利华、王国强,宏江的法律顾问王刚,徒弟们李洋帆、袁鹤铭、马显智、张恩铭、叶双铭……徒弟媳妇们和她们的师娘今天说好了不用干活的,看着大伙忙活得热火朝天,一个个都是闲不住的人,谁还坐得住。挽起袖子,操起菜刀,咣咣咣的切菜声、滋滋啦啦的炒菜声交织在一起。尽管大功率的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香味还是很快就飘散过来。

从天津项目回来的那洪洲、尹富和魏贵带回来鲜活的海鲜,那些大虾倒进开水里还一个劲儿地往外蹦呢,螃蟹吐着沫儿,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蒸得通红。

胤菘主持年会,手里的稿子虽然早就滚瓜烂熟,还是拿在手里,哪怕一个字也不想出错。晋宏走到台上,深呼吸,要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但是,音响里的《宏江之歌》唱得如此激昂,他心里又是一阵的翻腾:“今天,在这里看到你们,感觉非常亲切。宏江一步步走来,每向前迈出一步,每一点滴的成绩,都离不开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在场的宏江人、好朋友、好哥们,还有依然在项目上工作的宏江弟兄们,宏江就是一个家,大家就是这个家里的家人。因为有你们,才有不断进步的宏江。宏江靠大家,宏江好了也为大家。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让我们的手握得更紧。为了开创更加美好的明天,我们一起努力奋斗。”

朋友们为宏江鼓掌,为真情喝彩。

立刚、嫂子和儿子、儿媳,纪晓忠和嫂子,于长青,六哥,汉威,王刚,大华、魏国都举起了酒杯。六哥和纪嫂子代表来宾讲话,一句句真心的祝福和期盼,都坚信宏江会更好!于长青深情地朗诵了一首诗歌助兴。

“举起这杯酒,往事又上心头,让我为你唱首歌……无论在天涯,无论在海角,我的心会陪伴在你身旁,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方,我都为你祝福快乐健康!”一首《永远》唱出了真实真情的心声。接下来,麦克风是抢到手里的,紧紧地握住不撒手,才能轮到谁表演节目。

李洋帆代表宏江人说话,他有些紧张。这样热闹的场合,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激动。胤菘的徒弟站满了整个舞台,他们祝福在场的所有人,也祝福依然奋斗在项目上的战友们。大伙共同举杯,为了宏江这个家,干了这杯酒。啤酒往杯子里倒,嫌太耽误时间,两个酒瓶子攥在手里,砰的一声起开盖子,洁白的泡沫涌了出来。清脆的碰撞声响过后,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一转眼就只剩下些沫子在瓶子里慢慢滑落。桌子上的酒瓶子并不是乱放的,有心的宏江家人们竟然摆出了宏江两个字。

年会那天,大家都很开心,每个人都记住了这首《宏江之歌》,大家在心里反复唱着:

带着美好的期盼,

怀揣热烈的向往。

擦干脸上的泪水,

携手离开了家乡,

去远方铺就梦想,

真心来创建宏江……

尾声

多少梦想,还有多少连梦里都不敢想的,逐步变成了现实。

翻越那座高山,走出山的怀抱,一切从头做起。蹚过那道河,经历了反复的挫折,从未改变初心。摸索中探寻,披荆斩棘地杀出一条路,才会拥有活下去的资本,才会有明天。饥寒交困中拼来的这碗饭,是用艰辛的汗水浸泡过的,放进嘴里,尝到的滋味并不苦涩,而是如此的甘甜馨香。带着执著的倔强,捧着一腔热血,宏江走下去,一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带血迹的脚印。

我们并不强大,但我们从不气馁,永不放弃,内心无比宽阔。再多的困难和苦痛,也阻止不了宏江前进的脚步。

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反思做人的道理,应该保留什么?放下什么?铭记什么?淡忘什么?告诉自己,让自信成为习惯。我们快乐、自豪,因为我们如此平凡。

敢想,我们的梦在远方;敢做,我们的理想在脚下。

从未忘记的那份本真,刻在心底最隐蔽的地方。记住对我们有恩情的人,有了他们真心的鼓励、热情的帮助,才有了一桩桩、一件件在心里流淌出来的故事。记住那一顿可口的饭菜、一件暖和的棉袄看似平常,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就是伟大的相助,就是伤痛时贴心的抚慰,就是危难中携手的信任。还有,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缘分,沿着灵魂深处的召唤,逐渐凝聚在一起,永远铭记,永远值得珍惜和感谢!

《宏江这十年》是蘸着心血写的,故事是翔实的。

好多宏江人、亲属、朋友出现在这本书中,还有一些换了真实名字,有一笔带过的,还有没提到名字的,这样并不代表遗漏和忽略,都在心里始终铭记。在回忆中,几度落泪,但是,绝不会用任何沉重的语调说出来。深意达不到预想的高度,会使平淡的叙述打了折扣。

品读之后,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真情实感的直接流露,就是最大的满足。更多的苦闷和忧伤埋在心底,快乐,哪怕是一点点,也毫无保留地捧出来,我们一起分享。

潘烽老师提出这个创意,接过这堆匆匆草成的毛坯以后,做了不少费神劳心的工作。国庆假期,他不参加邀请,躲在书房里看书稿。就像采自山间的石头一样,需要别样的构思,巧妙的雕琢,还要精心地打磨,才终能成器。

把书做好,拿出精力处理,我面对的责任,是使命!我和你和宏江的感情就是我的动力。潘老师的这些话我记在心里。

对我,每天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用在读书和写作上的时间确实有限,但是这不能成为不提高的理由和借口。有些故事是有意回避的,慎重考虑更能体现出彼此的尊重。书中毛糙的叙述,某些不合适的情景,切不要对号入座,更不用因此生气上火,就当一个玩笑,哈哈一乐过后,一篇翻过。

读这本书的不光是宏江的家人、亲人,还有宏江的朋友,有关方面的领导。权当一次倾心相诉吧。毕竟,由于写作水平有限,错误在所难免,期待诸位多多给予指教。在今后的岁月中,还希望我们一如既往,携手创造宏江美好的未来。

《宏江二十年》,从今天开始起步了。

二〇一六年十月七日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