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之家发生的投毒案

□ 秋 水

亲情之家发生的投毒案

□ 秋 水

前儿媳与丈夫住进家门

59岁的李爱珍是北京人，家住昌平区天通苑小区。2012年3月7日，独生儿子宋呈熬夜看网络电影，突发急性胰腺炎去世。

送别儿子，李爱珍沉浸在悲痛中，与她一同生不如死的，还有儿媳赵可馨。时年30岁的赵可馨是河北邢台人，在朝阳区一家药店上班。她与宋呈结婚5年，儿子帅帅才4岁。李爱珍和赵可馨经常对着遗照，回忆一家人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婆媳俩抱头痛哭。

时光是最好的疗伤剂，赵可馨提前从痛苦中慢慢解脱出来。这年7月，她与李爱珍商量：“妈，我上班要倒两趟地铁，太远了，想带帅帅去药店附近租房住。”李爱珍清楚，家里这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与赵可馨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儿子这根纽带断了，儿媳开始在心里和自己划清界线。李爱珍很伤感。

7月中旬，赵可馨带着帅帅搬走了，110平米的三居室里只剩下李爱珍，她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巢老人。漫长的日夜里，李爱珍独自与寂寞对抗，她经常在电话里哭着求赵可馨：“我心里太空，想听听你和帅帅的声音。”刚开始赵可馨还每个月带帅帅过去与她团聚一次，可这远远无法安抚李爱珍空旷的心，后来三更半夜睡不着，她也给赵可馨打电话。2012年11月，李爱珍对赵可馨说：“我老了，越来越离不开帅帅，你们还是搬回来住吧。这样大家生活上也有个照应。”租房4个月，赵可馨感到经济压力巨大：每月4000元工资，房租占去一半；剩下2000元要应付生活费、儿子的幼儿园学费、水电费，经常还不到月底，赵可馨兜里连50块钱都没有了……见李爱珍诚心相邀，加之现实残酷，赵可馨答应了。

李爱珍每月有2000多元退休金，她不仅包揽了帅帅的衣服和玩具，还每天给孙子3元零花钱。虽然儿子不在了，她还像从前一样，负责做饭、打扫卫生。婆婆的付出，感动了赵可馨，她依然亲切地喊李爱珍“妈妈”，每个星期给她测一次血压、血糖。每逢双休日，婆媳俩便结伴带帅帅去儿童公园游玩，帅帅坐在海盗船、碰碰车上，兴奋得大呼小叫。李爱珍对赵可馨说：“帅帅虽没了爸爸，我们也要让他像有爸的孩子一样快乐。”

2013年3月，赵可馨经同事介绍，与汪波相识。汪波系河南人，大赵可馨1岁，离异无孩。同样遭受情感创伤，两颗沧桑的心靠近了。

为不刺激李爱珍，2013年10月，赵可馨与汪波悄悄领证结婚。一个星期后，汪波将行李箱拎到李爱珍家，诚恳表示：“阿姨，我与可馨结婚了，以后我们一道孝顺您。”李爱珍爆发了：“可馨是帅帅的亲妈，我可以接纳，你凭什么住我家?”汪波难过地拎着行李箱出了门，泪在赵可馨眼里涌动。

10月23日，赵可馨将房门钥匙交给李爱珍：“妈，汪波租好了房子，我和帅帅今天就搬走。”帅帅奶声奶气地和李爱珍告别。李爱珍将孙子搂在怀里，哭着说：“你不能离开奶奶，要是继父欺负你怎么办?”帅帅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要是那样，我让你和妈妈打他。”就是这句童稚之言，让李爱珍妥协了。她对赵可馨说：“看在帅帅的份上，让汪波住家里吧。”左邻右舍都说她多了个“儿子”，李爱珍五味杂陈……

同一屋檐下的矛盾

家里突然多出个陌生男人，李爱珍觉得很不适应：早晨推开门，看见汪波穿着睡衣大摇大摆上洗手间，李爱珍内心极度别扭。一个双休日，赵可馨夫妇带帅帅出门逛街。傍晚回家，帅帅蹦蹦跳跳地啃着冰糖葫芦，赵可馨脖子上系了新围巾，汪波开心地试穿新买的皮鞋，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此情此景刺伤了李爱珍，原来他们才是一家子，自己彻头彻尾是个外人!在阳台上浇花的李爱珍，狠狠将水壶砸在地上，含泪冲进卧室。赵可馨赶紧进厨房做饭，三菜一汤上桌后，赵可馨进去哄老太太出来吃饭。她的懂事，缓解了李爱珍内心的波动。

汲取这次教训，赵可馨夫妇此后在李爱珍面前变得小心翼翼：不带同事来家里做客；不当着老太太的面打情骂俏；争着抢着做家务；敬重老太太娘家一干亲戚。一家人相安无事。相处时间一长，李爱珍心态开始发生变化：在自己家里，帅帅是亲孙子，赵可馨是帅帅的妈妈，勉强算得上亲人；但汪波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李爱珍对他有了一种本能排斥，暗暗拿汪波与儿子作比较，越比越挑剔，便越看他不顺眼。

遇到汪波下班晚归，李爱珍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一家人都等着你，饭菜都凉了。你就不能顾及别人的感受?”汪波要么以微笑化解李爱珍的不满，要么谦卑地解释：“阿姨，路上塞车，下回我早点走。”偶尔汪波双休日睡个懒觉，李爱珍便在厨房拍拍打打，含沙射影地说：“一个大男人白住房子也就算了，还处处扎眼，你让我这个老太太心里怎么平衡?”赵可馨站在卧室门口冲丈夫使眼色，汪波赶紧起床……

因深爱赵可馨，汪波善待帅帅，对孩子要求格外严格。自从与赵可馨结婚，汪波就承担了辅导帅帅功课的责任。2014年3月，帅帅做作业时，偷偷抄练习册后的标准答案。汪波狠狠尅了他一顿，晚上9点还罚他背课文。帅帅眼泪汪汪，不情愿地捧起书本。李爱珍见不得孙子受半点委屈，冲汪波嚷道：“帅帅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疼他。你这是打着辅导功课的幌子，虐待我孙子。”

2014年10月19日，赵可馨突然接到姑姑的电话：“你爸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赵可馨与丈夫连夜赶回河北邢台老家。原来父亲赵国涛下午在小区遛狗时，突发脑梗塞，栽倒在绿地上，被邻居送往医院。经急救老人保住了性命，但左半边身子瘫痪了。

赵可馨19岁那年，母亲因车祸去世，赵国涛一直没有再婚。而今父亲偏瘫在床，她有责任和义务照顾老人的晚年。可想到自己的处境，赵可馨落泪了：“汪波，我想将爸接到身边，可咱们连房子都没有，我该怎么办?”

豆腐脑毒杀空巢老太

一个星期后，赵可馨夫妇返回北京。一见李爱珍，她就含泪诉说艰难处境，恳求前婆婆让父亲住进家里。李爱珍抢白道：“我接纳汪波已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你还要将父亲这个包袱转嫁给我，你将我当什么人了?”赵可馨哭了。在汪波授意下，帅帅双膝跪在李爱珍面前：“奶奶，我要和姥爷在一起。”李爱珍拉起孙子，呵斥汪波：“拿孩子绑架我，连你也给我滚蛋。”汪波不再吱声。

2014年11月13日，李爱珍去内蒙古包头的妹妹家探亲。一个星期后回家，她惊讶地看见赵国涛住进了自家次卧。李爱珍在电话里冲赵可馨发火：“房子是我的，没经我同意，为什么擅自让你父亲住进来?”赵可馨哀求道：“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我愿意给你缴房租，找到合适房子就带父亲搬走。”李爱珍给了她一个月期限。

11月26日，赵可馨和汪波以月租3200元的价格，在药店附近定下了一套两居室。想到一年将近4万元的房租，这几乎是赵可馨一年的收入，夫妇俩心如刀割。两天后，赵可馨和丈夫收拾行李准备搬家，李爱珍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她将孙子搂在怀里，含泪说：“帅帅，别搬走，和奶奶一起住。”帅帅问道：“奶奶，那你还赶我爸妈和姥爷走吗?”“奶奶爱你，怎么舍得你与亲人分离?”这句话等于间接在挽留赵可馨一家。他们顺坡下驴，在李爱珍家继续住下来。

此后，李爱珍陷入了一个心理怪圈：赵可馨一家白住她的房子，她心里颇不平衡；可他们要搬走，李爱珍又伤感难过。因为她在心理和生活上依恋赵可馨一家，贪恋与帅帅之间的亲情。毕竟赵可馨一家是不缴房租的房客，李爱珍在他们面前有着强烈的心理优越感。晚上大家围在客厅看电视，李爱珍手拿遥控器，锁定戏曲频道，谁也不能换台。谁说错了话，她开口就训人，没人敢顶撞。赵可馨夫妇下班回家，一进门先要瞅李爱珍脸色，见她面带笑意，才敢大声说话。

白天，家里只剩下李爱珍和赵国涛。李爱珍嫌对方嘴里和身上有怪气味，不准他碰自己的水杯、毛巾；中午李爱珍负责做饭，赵国涛行动不便，一顿饭要吃40分钟，李爱珍不耐烦地催对方，怪话连篇；午睡时，赵国涛咳嗽声音大了，李爱珍也要数落他……

在李爱珍那里受了委屈，赵国涛经常向女儿女婿诉苦，说李爱珍刁蛮强势。赵可馨不敢对抗李爱珍，便将愤懑撒到丈夫身上：“都怪你没本事，要是你有房子，我爸怎么会受这种气?”汪波黯然垂首，对李爱珍的怨恨在心里点点堆积。

2015年6月18日，汪波中午在家里洗完澡，穿着紧身平角裤在客厅换拖鞋。李爱珍嚷开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不检点?家里住这么多人，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汪波连声说“对不起”，匆匆溜进卧室。恰巧赵国涛从茶几上端水喝，将水杯碰翻在地。李爱珍气不打一处来，数落赵国涛：“我指责你姑爷，你是不是砸杯子与我对抗?”赵可馨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声说：“我们是住着你的房子，但在生活上也照顾了你，别总在我们面前以恩人自居。”李爱珍吼道：“你们都给我滚，明天就滚!”

担心李爱珍真的将自己扫地出门，烦躁的赵可馨与丈夫闹了一宿。想起这些年李爱珍带给自己的屈辱，汪波彻底爆发了，决定除掉李爱珍。

其实，李爱珍说的都是气头话，第二天她便不再提搬家的事，可汪波杀害她的决心已定。2015年11月4日早晨7点，李爱珍囔着要喝豆腐脑，汪波下楼给她买了一碗。然后偷偷将两天前网购的8克氰化钾，全部倒入豆腐脑里，随后与赵可馨一起出门上班。李爱珍洗漱完毕，将豆腐脑喝得干干净净。几分钟后，李爱珍腹部剧痛，五官扭曲。她挣扎着拨打120急救电话，在送往医院途中身亡。

经审讯，汪波交代了自己谋杀李爱珍的犯罪事实。李爱珍贪图一个屋檐下的温暖，无辜死于非命，令人叹息。

（摘自《分忧》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