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萍
风语,是二月的蹄音(组诗)
■任萍
季节刚刚好。素衣罗纱或
旗袍开衩,都足以保持性感和火辣
被燃烧、被撕碎、被摧毁,然后
杀出一条血路,面带桃花
春天是一匹烈马
是沧海桑田后,我一骑绝尘的座驾
舌尖冰凉或心尖荡漾
都在无垠的旷野上,被两株萱草
将喉咙喊哑
夜色也刚刚好
刚好在墙上的影子里,与自己的灵魂
合二为一。刚好能越过玻璃窗
踏入红尘万丈
归途上有大风啊!风语是二月的蹄音
只有听懂的人,才能领悟
一条大河与一缕炊烟的肌肤之亲
譬如梨花带雨、譬如不死之躯,譬如
我宁愿辜负自己也不愿相信
爱情是一条没有回程的抛物线——
左眼装满糖,右眼装满盐
一场春梦正抵达高潮
大雪敲响薄情的冰面。或许
只有绵延不绝的鞭炮,才是这个节日
辞旧迎新的盛典——
上阕饰青衣,下阕饰老旦
我习惯从不同的角度欣赏你
像心疼一尊雕塑日渐消瘦的躯体,像揣摩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
俯身时,你的爱是一场倾盆大雨
用花开的轰响唤醒坚冰
野鸭和灰雁是早早赶来的前哨,替渔夫
打探二月的深浅和底细。而我
宁愿放下所有,也要为一阵风守口如瓶
为一场雪守身如玉
当山与水四目相对,浑河
我想用一首诗交换你两岸的顾盼虹霓
青莲、水舞、流云或花影,哪一个
是你钟意的女子?真爱之后
谁还能 拥有多余的深情?
一条河,从丰沛到干涸
从舒缓到湍急,多像一只反复发作的蛊啊!
让灵魂在卑贱与高贵中一次次感受
堕落与仙升。让不小心折断的恩义
重新长出纹理,长出顺流而下的悲悯和
一树一花的菩提
而岁月唏嘘!当我们再度靠近
你稀疏的白发竟落下了三千大雪——
时间堆叠
亲爱的,我们多像两只忠贞的天鹅啊!
爱恨不渝,生死也不渝
忠贞得,我能轻易摸出你淋巴里的小结节
哪一个是因我而起,哪一个是为我
隐忍不发的坏脾气
突然很想写信。给一个人、一棵树或
一面镜子寄去照片
让他们看看我背上的刺字和手脚的老茧
告诉他们,我是如何
不断用皮鞭纠正着脊椎,才守住了
这大半生的良知和底线
这么多年,没人知道
我是如何风一程、雨一程
扛起一担又放下一担
如何与道义联盟,与欲望角力,甚至
与独木桥上的敌手假意和谈
作茧自缚或不择手段?
一只风筝的幸与不幸
一只蝴蝶的浮世清欢
蛰伏或飞翔都不敢奢求,只随一条脐带
山高水远
如果一支钢笔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一张白纸能澄清所有的恩怨。我想
让这封信出庭“,供”出我这四十五年来
犯下的所有“罪证”,以及
我身上的每一条皱纹里埋藏的“刀剑”
请给我一两忧伤,平衡矜持和荡漾
上弦月偏冷
我需要鲜血和一大堆柴火
在干燥的牧场
架起自己空洞的躯壳
这座暧昧的屠城
一只鹰的供养或一群狼的图腾
一个淬血的亲吻,够不够交换
一袭帔衣和你胸前的璎珞?谁又甘心
被遗弃在朝圣的青坡?
而明月是乡音
在九月的秋千上回响
像越来越远的干瘪行囊和越来越少的
白发苍苍
这个面无表情的夜晚啊!
我潦倒的双肩,该如何承受
一封家书的负荷和一场罹难的荒凉?
黎明未明
高原有火光
那么多美好只如初见
那么多离散不如不见
从开始不习惯一个人,到不得不
习惯一个人——
是衣衫褴褛时,为秋风所破的屋脊
是冰冻三尺后,欲哭无泪的诗句
那么多雨水,也有浇不透的干涸
那么多灯塔,也有照不亮的角落
那么多青草青、青草黄,却再也回不到
杏花白雪的小村庄
红灯笼在平仄和对仗中埋下伏笔
圆月亮在繁华与落寞里假意偷欢
不谈自由与代价,不忆花儿与少年
手心是谜底,手背是谜面——
说破,是手起刀落
不说破,是一针一线的蹉跎
为了宽容
把所有原罪都抛向浩瀚的黑夜吧!
不计恩怨 是最透彻的参禅
让爱恨,归于尘土
让失眠,开出深邃的合欢
——再见不散!
归 版画/王洪峰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