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谈《西游记》的中医养生理念❋

李 钰,李健珂

(1.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2.清华大学,北京 100086)



【中医多学科研究】

撷谈《西游记》的中医养生理念❋

李 钰1,李健珂2

(1.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2.清华大学,北京 100086)

《西游记》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在奇幻中反映着世态人情，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全书贯穿着人神鬼怪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意识，在休养生息和起居劳作中反映出“固本培元”的养生原则，以及顺应自然、清心寡欲、起居有常、服食丹药、药膳及素食充养等养生方法，与中医养生理念相契合。《西游记》既有高度的文学艺术价值，也有不可忽视的医学研究价值。

《西游记》；中医养生学；固本培元；药食同源

《西游记》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为明代吴承恩所著，讲述了唐僧师徒四人一路西行、历经磨难、求取真经的故事。《西游记》涉及自然、社会、历史、政治、神话、宗教等多个领域[1]，在奇幻世界中反映出世态人情和世俗情怀，表现出鲜活的人间智慧，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2]。上至神仙天庭、帝王宫闱，下至妖魔鬼怪、僧侣百姓，人们对于“长生不老”的崇尚与追求意识贯穿全书，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长生不老”是人类亘古不变的社会意识，《西游记》中无论神仙的休养生息、道人的炼丹锻药、师徒取经路上的一粥一饭，抑或是寻常百姓的饮食起居，都反映出养生益寿、长命延年的愿望。

2 《西游记》成书时代的医学背景

《西游记》最早的版本为金陵世德堂本(明万历二十年，1592)，现存明刊百回本均无作者署名，目前国内多考证为吴承恩所著[3]。吴承恩(1510？～1582？)生活在明代中后期，历经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5个朝代。明朝中后期社会，政治上阶级矛盾、民族矛盾以及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不断激化，思想文化上启蒙思想兴起，经济上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4]。社会动荡使得人们着眼于追寻生活安定，重视颐养生息，追求养生延年之术靡然成风[5]。江南地区是明代当时的出版中心，大量的普及性医书应运而生[6]。

《西游记》全书100回，其中50多回都对中医药和养生学有所涉猎，书中阐述医理、咏赞本草的诗文歌赋更是不胜枚举。《西游记》记载本草 808 种，接近明代当时的国家药典《新修本草》所记载的850种本草。《新修本草》记载的很多养生本草在《西游记》中都有出现[8]。吴承恩与李时珍(1518-1593)为同时代人。明隆庆二年(1568年)秋，吴承恩在宴上与李时珍相识并求取药方，此后二人常探讨医理，《西游记》中几处关于寻医问药的情节都有李时珍的影子。

3 《西游记》的中医养生理念

《西游记》中长生不老乃至得道成仙的核心原则是“固本培元”，强调修炼真元，以达到全气全神之体，这与中医养生注重固护本元、培补元气的理念相契合；中医养生学所倡导的顺应自然、清心寡欲、起居有常、服食药膳等养生方法在《西游记》中皆有所体现。

3.1 养生原则——固本培元

《西游记》中唐僧有言“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以行成仙。”遑论人神鬼怪，修得真元之气便能成仙。菩提老祖是“全气全神”之体，“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9]。唐僧是金蝉长老临凡，真元不昧，未泄元阳，各路鬼怪妖孽盼望吃唐僧肉，只为“采取元阳真气，以成太乙上仙”。若真元耗散、元神不守，轻则道行折损，重则性命难保。妖怪兴风作乱时每每“绰人元神，取人性命”。真元乃性命之本，禀受于天地自然，由先天父母之精化生，是构成人体生命的本元。人之始生，禀受先天父母之精，藏纳于肾，化生精气，即元气。元气布散全身，流通灌溉脏腑皮毛，为生命不息提供原动力。《灵枢·决气》曰：“上焦开发，宣五谷昧，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后天元气的充盛有赖于人体上焦吸入自然清气，中焦运化水谷之气，共同补充滋养。先天秉赋充足，后天滋养得宜，元气才得充盈。

真元的盛衰与人体生命进程的生、长、壮、老、已关系密切。《医学入门·诸气门》曰：“元气流行者寿，元气滞者夭。[10]”《内经》中论述元气充、天癸盛则生长发育，元气衰、天癸竭则形体衰老。精气的过度损耗会加速衰老进程。《素问·上古天真论》曰：“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常，故半百而衰也。”同时提出养生延年应当顾护真气：“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延缓衰老、延年益寿的根本在于保持元气充盛，中医养生多以“固本培元”为原则，注重固护先天肾精，培补后天真元[11]。《西游记》中有众多关于养生摄食的描写，石猴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而生有灵通之意，顺应天地四时万物而长养生息；修道成仙讲究“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关之类”；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金丹”，食之“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故能回春还魂，寿比南山，皆蕴含着“固本培元”的养生理念。

3.2 养生方法

3.2.1 合于四时，顺应自然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应当顺应于自然法则。美猴王在花果山 “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春采百花为饮食，夏寻诸果作生涯。秋收芋栗延时节，冬觅黄精度岁华”。《内经》主张遵循春夏秋冬四时的气候变化规律来养生。《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有：“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提倡按照四时之气调整心肝脾肺肾五脏所主的情志，以适应四时节气变化，保持平和，如“春三月……夜卧早起，广步于庭，披发缓行，以使志生”[12]。梁·陶弘景认为，饮食习性当顺应四时，其在《养性延命录》中论述：“春宜食辛，夏宜食酸，秋宜食苦，冬宜食咸，此皆助五脏， 益血气，辟诸病。[13]”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则有更为详备的论述：“春七十二日，省酸增甘，以养脾气；夏七十二日，省苦增辛，以养肺气；秋七十二日，省辛增酸，以养肝气；冬七十二日，省咸增苦，以养心气；季月各十八日，省甘增咸，以养肾气。[12]”

3.2.2 清心寡欲，恬淡虚无 神仙在宫阙瑶池间悠游自在，长生不老，佛祖菩萨在灵山之上参禅悟道，亦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其长生之秘诀在于恬淡虚无，心志不为外物所动。悟空拜师菩提老祖时，见其相貌：“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菩提老祖仙风道骨，心相皆空。“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可见清心寡欲、六根清净，乃修炼真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孙思邈认为：“男子贵在清心寡欲以养其精，女子应平心定志以养其血。[14]”《内经》中论述百病皆生于气，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情志失常可以导致气血逆乱、脏腑损伤。《素问·上古天真论》提出：“志阐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独立守神，以得颐养天年。”可见虚静养神、清心寡欲对于调摄精神、延年益寿有重要作用。

3.2.3 戒语养气，打坐存神 师徒四人不避山岚瘴气，一路饥餐渴饮，跋山涉水，夜住晓行，可道是“雄豪多胆量，轻健夯身躯”。每遇歇息之处，唐僧必“参禅打坐，戒语持斋，并入定坐关之类”。唐僧与比丘国王坐而论道曰：“行功打坐，乃为入定之原。”中医早在《五十二病方》中即有药后温覆静坐、以助发汗祛邪的记载[15]，调息静坐、摄生修持在历代医家中受到推崇。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记载通过调息静坐来调理病痛：“偃卧，合两膝，布两足，伸腰，口纳气，振腹自极七息。除壮热疼痛，两胫不随。”孙思邈在《银海精微》提出：“有能静坐澄神，爱护目力，放怀息虑，心逸目休，调和饮食以养之，斟酌药斜以平之，明察秋毫，断可必矣。[16]”宋·《摄生要义》亦倡导静坐调神：“人常宜宴居静坐，节减饮食嗜欲，调和心志。[17]”李东垣则用静坐治疗劳倦所伤病[18]。《西游记》中有“口动精气散”的说法，认为语言过多，就会伤气。明·万密斋在《养生四要》中也提倡“俭言养气”[19]。

3.2.4 服用丹药、药膳食补 《西游记》中有许多关于炼丹制药的记载，如三十三重离恨天兜率宫中，太上老君在丹房中炼就的“九转金丹”，乃仙家之至宝。还有道人凌虚子为黑熊精做寿所制的仙丹，服之皆有益寿延年之用。葛洪在《抱朴子》中论述金丹能“炼人身体，令人不老不死”[20]， 对于丹药养生应当辨证对待。古代炼丹家所炼制的丹药，其主要成分是有毒的汞、铅、砷、硫等化合物，服食丹药的人往往因重金属中毒而死亡。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明确反对服食丹药：“血肉之躯，水谷为赖，何能堪此金石重坠之物，久在肠胃乎。求仙而丧生，可谓愚也矣。[21]”《西游记》中共载本草 808 种，其中大多可食药兼用。孙悟空在花果山筵宴“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山药、黄精、茯苓、薏苡仁皆为补益元气的上品，4味药材同煮服食，再进核桃、火枣、碧藕等山珍野果，共奏益气固本培元之功。在书中所载的服食药膳里，山药、黄精多次出现。葛洪《抱朴子》中指出：“昔人以本品得坤土之气，获天地之精，故名黄精，服之十年乃可大得其益”，“山药主伤中，补虚，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力，长肌肉，久服耳目聪明”[22]。2味性味甘平，乃食补佳品沿用至今。

3.2.5 素食充养，饮食有节 唐僧师徒四人一路渴饮饥餐， 从宫廷宴席到村野斋饭，多以素食为主。花果山漫山野果“金丸珠弹，红绽黄肥”，无底洞里的素果素菜筵席“垒钿桌上，有异样珍馐；篾丝盘中，盛稀奇素物”，玉华国王子大摆筵宴，“树果新鲜，茶汤香喷。三五道闲食清甜，一两餐馒头丰洁。蒸酥蜜煎更奇哉，油札糖浇真美矣。”除去宗教戒律的因素，素食对于轻身延年大有裨益[23]。《素问·藏气法时论》提出食物的搭配原则：“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素食中的谷菜瓜果取自天然，受天地雾露灌溉，汲取日月精华生长，使得茹素有轻身延年之效。佛教有“疾病以减食为汤药”的说法。《内经》中则论述了饮食过饱的危害：“饮食自倍,脾胃乃伤”，“卒然多饮食,则肠满”，“因而饱食,筋脉横解,肠澼为痔,因而大饮,则气逆”等。历代医家认为过食伤气。孙思邈在《千金方》中指出:“饮食过多，则结积聚,渴饮过量，则成痰。”李东垣在《脾胃论》中提出:“饮食自倍,则脾胃之气既伤,而元气亦未能充,而诸病之由生也。”适量饮食，有益于神志清醒，周身气机畅达。正如葛洪所倡导的：“善养生者,食不过饱,饮不过多。”

4 总结

《西游记》全书以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为线索展开剧情，处处渗透着以“固本培元”为原则的中医药养生理念，记录了明中末期社会的医学追求和手段，而其中倡导的清心寡欲、起居有常、不妄劳作、膳食为药、素食充养等养生方法，直到今天仍对现代人的健康养生具有指导意义。作为家喻户晓的四大名著之一，书中关于医学和药学的描写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内容，增加了传统文化意蕴，也为中医药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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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 of TCM health care in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LI Yu1,LI Jian-ke2

(1.TianjinUniversityof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Tianjin300193,China;2.TsinghuaUniversity,Beijing100086,China)

JourneytotheWestis one of the Four Great Classical Chinese Novels. It reflects the social state and human feelings in that era through its fantasy story and has a rich flavor of life. Humanity's, immortals’, and monsters’ interests in forever young connect and promote this novel. It presents the principles of health, “to consolidate vital base and supplement Primordial Qi”, and the principle of Obeying the laws of nature, consolidating the Yuan Qi, cleansing one’s heart and limiting one’s desires, having regular and suitable daily life, taking Dan medicines, and being filled by vegetarian diet and so on. Besides its great value in literature,JourneytotheWestis also worth studying medically because of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regimens raised.

JourneytotheWest; Science of health maintenanc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onsolidating vital base and supplementing Primordial Qi; Homology of medicine and food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81373609)-疏利少阳辛通畅络法调控BKB2R表达阻抑糖尿病早期肾小球细胞外基质积聚的机制研究

李 钰(1992-),女, 山东临沂人,在读硕士,从事中医的临床与研究。

R212

A

1006-3250(2017)06-0795-03

2016-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