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粉红,刘守海,郭炳涛,段 赟
(1.甘肃中医药大学,甘肃 兰州 730030; 2.甘肃省肿瘤医院,甘肃 兰州 730050)
·名师高徒·
夏小军主任医师采用“治血四法”治疗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经验
连粉红1,刘守海1,郭炳涛1,段 赟2
(1.甘肃中医药大学,甘肃 兰州 730030; 2.甘肃省肿瘤医院,甘肃 兰州 730050)
夏小军主任医师是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学术带头人,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首批优秀中医临床人才,兼任中华中医药学会血液学分会常委,甘肃省名中医,甘肃省中医药大学教授,硕士生研究生导师,甘肃省“五级”中医师承教育指导老师。夏师从事临床、教学、科研工作30余载,对血液病的治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是临床最为常见的出血性疾病,西医治疗往往立竿见影,但副作用明显、容易反复、远期疗效欠佳。夏师认为: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病因病机不外“热、瘀、虚”三端,以此为基础,运用《血证论》“止血、消瘀、宁血、补虚”四法灵活遣方立药,从而溯本正源,防微杜渐,取得了的良好的临床疗效。
夏小军;中医师;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中医药疗法;治血四法;验案
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idiopathic thrombocytopenic purpura,ITP)是一种由多种机制共同参与的获得性自身免疫性疾病。以广泛的皮肤黏膜及内脏出血、血小板计数减少、骨髓巨核细胞发育成熟障碍、血小板生存期缩短及血小板膜糖蛋白特异性自身抗体出现等为特征,是最常见的出血性疾病[1],可分为急性型(AITP)和慢性型(CITP)。急性型ITP患者发病前1~3周有上呼吸道或其他部位的病毒感染史,发病有明显季节性,春、夏之初易作,起病急骤,出血症状重,病程多为自限性;慢性型ITP起病隐匿,病程长,易复发,治疗难度大,自行缓解少,感染后出血症状加重[2]。现代医学对于ITP的治疗多采用激素、免疫抑制剂、脾切除术等方法[1],虽近期疗效显著,但多数患者会出现耐药、激素依赖、免疫功能低下、骨髓抑制等副作用,远期疗效欠佳[3]。我国古代医籍中虽无ITP的病名记载,但依据其症状可归属中医学“血证”“发斑”“紫癜”“衄血”“葡萄疫”等范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颁布的最新临床路径中将本病归为“紫癜病”[4]。
夏小军主任医师是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学术带头人,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首批优秀中医临床人才,兼任中华中医药学会血液学分会常委,甘肃省名中医,甘肃省中医药大学教授,硕士生研究生导师,甘肃省“五级”中医师承教育指导老师。夏师临证30余载,上溯歧黄之道,下追各家学说,学验俱丰,遵古而不泥古。在临床中借鉴清代唐容川《血证论》之学术思想[5],将治血四法“止血、消瘀、宁血、补血”运用于ITP的治疗,辄获显效,往往可使患者逐渐摆脱激素依赖,临床症状明显好转或消失,血小板计数达到安全数值,甚至恢复至正常水平。夏师常言:“出血如洪水,首应塞源截流。”即“止血”;继应疏渠通道,即“消瘀”;再应固坝修堤,即“宁血”;终则调其各部,即“补虚”。笔者有幸随师侍诊,受益匪浅,现将夏师采用“治血四法”治疗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经验介绍如下。
《血证论》云:“人之一身,不外阴阳,而阴阳二字即是水火,水火二字即是气血。水即化气,火即化血。”各种出血是ITP的主要症状。“存得一份血,便保得一份命。”故止血为第一要法。夏师认为:急性型患者的中医病机特点以火热为主,有虚热、实热之分,正如唐氏所云:“夫血之妄行也,未有不因热之所发。”实热者或因外邪侵袭,从阳化热,与气血相搏,灼伤脉络;或因情志过极,恼怒伤肝,肝郁化火,火扰于内,血失所藏;或因饮食伤中,湿热内蕴,熏灼血络,皆可迫血妄行,溢于脉外,引发本病。治疗上主张以清热解毒、凉血止血为主,方用自拟清热凉血升板汤加减[2],常用药物有水牛角、茜草、墓头回、大青叶、黄芩炭、白茅根、赤芍、牡丹皮、生地黄、仙鹤草、紫草、黄芪、甘草等,以急则治其标。虚热者或因阴虚之体,复感外邪,虚火妄动;或因长期使用糖皮质激素,助火伤阴;或因恣情纵欲,耗损肾阴;或因久病热病,失治误治,损伤气阴,皆可致阴虚火旺,灼伤血络,迫血妄行,发为本病。治疗上主张以滋阴降火、凉血止血为主,方用自拟滋阴降火升板汤加减[2],常用药物有黄芪、女贞子、墨旱莲、麦冬、生地黄、墓头回、龟板胶、茜草、地骨皮、牡丹皮、紫草、知母、甘草等,符合唐氏所言:“惟有泻火一法,除暴安良,去其邪以存其正。”而慢性型患者多因久病伤正,气血亏虚,统摄无权,渗于脉外而发。治疗上主张以健脾益气、摄血止血为主,方用自拟益气摄血升板汤加减[2],常用药物有党参、黄芪、当归、茯苓、白术、阿胶、山药、山茱萸、白芍、墓头回、仙鹤草、紫草、炙甘草等,以缓则治其本。
《血证论》云:“盖血初离经,清血也,鲜血也,然既是离经之血,虽清血鲜血,亦是瘀血。”亦云:“气结则血凝。”即血行不畅,滞于血脉或脏腑亦可为瘀血。急性型患者或因火热之邪煎熬津液,血行涩滞;或因血溢脉外,留著不除;或因气虚运血无力,血行迟缓,皆可形成瘀血。慢性型患者,多因久病致虚,因虚成瘀。唐氏云:“经隧之中,既有瘀血踞住,则新血不能安行无恙,终必妄走而吐溢矣……旧血不去,则新血断然不生,而新血不生,则旧血亦不能自去也。”可见瘀血阻滞不仅可加重出血,也可阻碍新血生成,故瘀血贯穿于本病的始终,也是引起病程较长、病情反复、缠绵难愈的主要原因,故消瘀为第二要法。既承止血,又先于宁血和补虚,有预防瘀留体内、闭门留寇之功。据此,夏师谨遵唐氏“旧血不去,则新血断然不生”“瘀血之去,乃新血日生”之论,根据瘀血的轻重临证常选用紫草、茜草、牡丹皮、赤芍、丹参、益母草、鸡血藤、大黄等活血止血之品,力求止血而不留瘀,祛瘀而不伤血,瘀去则新血自生。此外,夏师强调,本病患者血小板低下明显者,临证当慎用莪术、三棱等破血之品,以防加重出血。
《血证论》云:“止血消瘀之后,尚有动血之忧,须使血宁,防血复动。”尽管在止血、消瘀中已寓宁血之义,但用药多峻猛,重在攻邪,属急则治标,而宁血才是溯本求源,缓则治本之法。唐氏曰:“血既止,瘀已消,人体生机残破,倘气逆而复动,血循熟路而驱轻车,屡屡为患,难以巩固。立宁血法使血得安养。”故宁血为第三要法,同时亦指出“血之所以不安者,皆由气之不安故也,宁气即是宁血”。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血互生互化,故治血必须治气。本病的发病从根本上讲是由气血失和所致,故和气顺气是治疗的关键。然针对宁气一法需审慎求因,针对不同情况分别予以清气、降气、调气、行气等。对于急性型患者,宁气贵在治肝,正如《血证论》所云:“其所以能藏之故,则以肝属木,木气冲和条达,不致郁遏,则血脉得畅”。急性型患者病机以火热为主,然无论实火虚火,火热相搏则气实,气实则血运过速,脉流薄疾,溢于脉外,故欲治其血,除清热外,还需降其气,方能气血顺畅。对此,夏师临证施治多配伍理气调肝之品,以调和气血阴阳之平和,收取和营宁血之效,常用药物如柴胡、枳壳、白芍、川芎、郁金、川牛膝、女贞子、墨旱莲、生地黄等。对于慢性型患者,宁气贵在温肾。据此,夏师在治疗过程中,通过益气温阳、温肾暖土,调动机体之阳气以固摄血液,宁络安血,常可达到巩固疗效和防止复发的目的,亦如《温病条辨》所云:“善治血者,不求之有形之血,而求之无形之气”。临证常酌情选用肉苁蓉、菟丝子、山茱萸、黄芪、党参等温补脾肾之品。总之,通过宁气,既可使气机平和,血海安宁,亦可有效减少激素的用量,提高患者的耐受性。
《血证论》云:“邪之所凑,其正必虚,去血既多,阴无有不虚者矣。阴者阳之守,阴虚则阳无所附,久且阳随而亡,故又以补虚为收功之法。”本病是出血性疾病,急性型患者多出现骤然失血,慢性型患者久病缠绵多有气血亏虚,且治血时清瘀攻治,必致正虚,势必要续其失,补其正,故补虚作为治疗本病的收功之法临证也显得尤为重要。夏师认为:本病后期可渐见脾肾气血阴阳俱虚,配合运用激素治疗者,随着激素的逐渐撤减直至停用,脾肾阳虚之象也可逐渐显见,疾病在此期也更容易复发。因此,脾肾双补,振奋先后天之气是补虚之关键。肾为先天之本,主骨生髓而化精,精可生血。《诸病源候论》云:“肾藏精,精者,血之所成也。”血小板是由骨髓巨核细胞产生,血小板低下从根本而言就是精血亏虚。夏师认为:血证补虚之中,补肾填精之法尤为重要,补肾可间接刺激骨髓造血,促进血小板数目增加,临证常选用生地黄、熟地黄、山茱萸、肉苁蓉、菟丝子、鸡血藤、枸杞子等补肾之品。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唐氏云:“脾主统血,运行上下,充周四体,且是后天。五脏皆受气于脾,故凡补剂,无不以脾为主。”夏师临证亦重视顾护脾胃,常引《黄帝内经》“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之训,指出血为中气所生,补益中气即为补血,临证善用黄芪、党参、茯苓、白术、山药、山楂、六神曲、麦芽、大枣、甘草之属。夏师之脾肾同补理论,符合唐氏“当补脾者十之三四,当补肾者十之五六,补阳者十之二三,补阴者十之八九”的补虚之理。需要注意的是:补虚虽为收功之法,常用于血止之后。但若邪气未去,其虚未成,不可妄用补法,以免闭门留寇。
夏师认为:本病的病因病机错综复杂,总属本虚标实,但实多虚少,或虚多实少,应根据标本虚实缓急,权衡轻重,在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前提下,将对症止血与辨证止血有机结合。“止血、消瘀、宁血、补血”作为通治血证之大纲,运用不可拘泥于一端。临证当根据不同情况有的放矢,或用一法、或二法同用、或三法同用、或先用一法之后再用另一法,灵活掌握,前呼后应。如止血之时需伍消瘀之药,消瘀之中实寓宁血之意,宁血防患力促止血之能,补虚有时亦含止血之功,多法同施,并而行之,增强疗效,从而促进血止正复。
本病属难治顽症,临床上有虚、实、缓、急之分,更有虚实错杂为患,而气血失和是其发病之根本。故临证运用“止血、消瘀、宁血、补虚”四法时,还须将“治血必治气”之原则贯穿始终,治血时时不忘治气。本病急性期以热为主,除清热凉血止血外,还须清气、降气。夏师临证多配黄芩、大黄、知母、川牛膝、麦冬、枳壳等以降气止逆,导气下行,加强止血之功。本病慢性期以虚为主,因气能生血、气能摄血,夏师临证多重视调理脾胃,健脾补气,以收化生固摄之功。临证多伍茯苓、白术、山药、陈皮、山楂等。此外,无论急性期还是慢性期,均可兼夹瘀血阻滞。唐氏云:“运血者,即是气。”气为血帅,血因气行,亦因气而凝,故治瘀者必当调气。夏师临证多佐川芎、香附、郁金等,奏效良捷。
夏师认为:本病治疗见效后易于复发,究其原因多与外邪之袭、情志之变、饮食之伤及劳倦之耗等有关,故在治疗的同时要叮嘱患者注意以下几点:一要慎避外邪,谨防感冒。尤其是在冬春季,外邪既是致病的因素,又可成为复发诱因。二要调畅情志,树立信心。病情久延常使患者情绪波动,急躁易怒,忧愁思虑,此可促进疾病复发,故要鼓励患者坚定信心,乐观向上。三要调摄饮食,节制有度。少食辛辣、腥发、炙煿食物,多食水果、蔬菜、细软食物。四要适当运动,防止外伤。适宜锻炼,劳逸结合,增强体质,注意自我保护,防止身体受伤。五要定期复查,瘥后防复。通过定期检查血常规、尿常规等相关实验室指标,既可监测血小板指标,有效指导治疗,又可预防并发症,有力掌控疾病预后,防止复发。
患者,男,9岁,2016年11月11日初诊。主诉:反复出现皮肤瘀点、瘀斑1 a。该患儿于2015年11月起无明显诱因出现鼻腔、牙龈出血,伴见全身皮肤瘀点、瘀斑,于当地医院检查血常规示:血小板计数16×109/L,诊断为“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给予大剂量泼尼松等治疗2个月余,血小板计数仅升至40×109/L,后随激素减量,血小板计数又下降至10×109/L左右,病情反复难愈。刻下诊见:肌肤散在瘀斑,偶发齿衄、鼻衄,神疲乏力,双下肢无力,口干欲饮,二便尚调,舌质红,苔薄黄,脉细数。门诊查血常规示:血小板计数21×109/L。西医诊断: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 。中医诊断:紫癜病 ,证属气阴两虚。治宜益气养阴,凉血化瘀为主。处方:太子参12 g,黄芪20 g,墓头回12 g,仙鹤草15 g,生地黄10 g,牡丹皮10 g,赤芍10 g,紫草12 g,白茅根15 g,茜草10 g,当归10 g,女贞子10 g,墨旱莲10 g,山茱萸10 g,鸡血藤10 g,肉苁蓉6 g,甘草6 g,大枣5 g。1 d 1 剂,水煎服,早晚2次温服。上方连续服药2个月,并逐渐减停激素,乏力减轻,皮肤瘀斑消退,无出血,血小板逐渐上升,化验血小板计数 96×109/L。自诉平素易感冒,继守原方加味,加白术10 g、防风10 g。2017 年2月14日二诊:诸症已消,无出血及瘀斑,血小板计数110×109/L,停用激素,效不更方,间断服药,配合摄血丸(甘肃省肿瘤医院院内制剂)巩固疗效,随访4个月未复发。
按 本例患者初次接诊既有皮肤瘀点、瘀斑之标实见症,又有明显的气阴两虚之本虚表现,加之服用助火伤阴之激素,则更耗气阴,故在原有激素治疗的基础上,给予太子参、黄芪、生地黄、女贞子、墨旱莲、山茱萸等大剂益气养阴之品;合以墓头回、仙鹤草、牡丹皮、赤芍、紫草、白茅根、茜草等凉血化瘀之药;伍以鸡血藤、当归养血活血;少佐肉苁蓉以阳中求阴、阴阳并补,兼顾小儿“脾常不足”之生理;配甘草、大枣顾护脾胃。诸药合用,标本同治,阴阳并调,共奏益气养阴、凉血化瘀之效。服药2个月,皮肤瘀斑消退,血小板计数值上升,精神好转,药中病机,效不更方,随证加减,始递减激素。4个月后诸症悉除,血小板计数值正常,遂停用激素,单纯中药隔天服用,配合丸剂,缓以图之,巩固疗效。
[1]葛均波,徐永健.内科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624-626.
[2]夏小军.血病论[M].兰州:甘肃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531-535.
[3]桑卫卫,陈健一.陈健一教授治疗慢性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经验[J].四川中医,2015,33(6):18-19.
[4]杨淑莲.从肝论治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的中医辨治体会[J]. 中国中医急症,2015,24(2):275-277.
[5]唐宗海.血证论[M].魏武英,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5:23-38.
(本文承蒙夏小军教授指导,特此谢忱!)
1001-6910(2017)10-0033-04
R554+.6
B
10.3969/j.issn.1001-6910.2017.10.14
2017-07-25;
2017-09-07
(编辑 马 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