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厂改造的绊脚石

吕理哲

每天下午5点，位于越南平政的宝成制鞋厂门口，会一下子涌出了无数的女工，他们刚刚离开Nike生产线，每个人都带着口罩，一波跟着一波似乎没有尽头，这是制鞋大厂在越南工厂下班时的光景，30多分钟以后人潮才渐渐消退。

同一时间正是墨西哥瓜达拉哈拉（Tlajomulco de zuniga）的清晨8点，数千平方米的车间，没开一盏灯，昏暗中无数的机械手在不断地挥动，相同工序的机械手臂在空中重复着相同的轨迹。

去年初，一纸Nike的订单下给了一家在墨西哥新开的制鞋厂，震惊了全球的运动鞋供应链，况且，这家由电子产品代工厂伟创力（Flextronics International Ltd）转型的制鞋厂根本没有任何制鞋经验。台湾一位有十几年制鞋经验的老总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改变，现在整个亚洲的制鞋业经营者没有一个睡得着觉。

2012年，制鞋产业就出现了警讯，原来单单鞋面就需要结合35种材料，而且不同尺寸的鞋子，需要不同大小的线材，自动化的难度实在太高，过去40年都是这样制造球鞋的。没想到Nike找到针织布替代了35个鞋材，即使不同号码的鞋子，利用针织布的弹性，伸缩一下不用改变材料尺寸也能完工。

制鞋厂40年筑高的门槛，被替优衣库生产衣服的针织布厂挖出了一个缺口。制鞋机器的老总叹气道：真没想到抢生意的是纺织厂！

虽然，目前机器人制鞋的成本远高于人工制鞋的成本。但是一双鞋只需1天就可以加工完，以往一双鞋需要数百道工序，需要400人手在输送带旁排队处理，最复杂的鞋子要好几个月才能完成。

Nike最近推出NikeiD，从鞋面、中底和内衬3部分有8种选择，只要一周就能拿到自己专属的球鞋，时代改变了，再难的制造工序也挡不住市场求变的需求，上海耐克专卖店的店长说：新鞋上架一个月没卖掉，打折也没人要。

不只是Nike，Adidas 2015年初在德国设立了两座快速工厂（Speedfactory），招聘了160位工程师，9月已经开始正式生产了。

台湾近40年来一直位居全球制鞋产业第一名，自从2016年Nike将订单发给伟创力厂之后，版图就开始变化了。这时候，制鞋厂经营者纷纷开始反省自己，发现并不是自己不注重自动化的重要性，而是推动自动化的执行力不够彻底。

究其原因竟然是心理学的问题，当企业投资自动化技术时，车间原来掌权的主管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控制权，不愿意推动甚至抵制。经营者没有了解员工的心理，把抵制自动化技术的借口当成了无法推动的理由。

所有新技术刚刚切入旧流程，一定需要调试，即使经年使用的流程也很难做到完美，主管很容易找到理由拒绝新技术。企业经营者只有找到问题的根源，自动化的执行才有成功的机会。

从运动鞋产业的大变局来看，制鞋厂的危机在于自动化的进度太慢，今天越南宝成制鞋厂拥有16万员工，伟创力实施全面自动化生产，只挖角了几个愿意接受新技术的制鞋师傅，去培训100多个工程师管理电脑，让机械手臂注意制程中的细节，就把版图转移过去了。

今天，任何产业的经营者都有大环境变化的危机感，但是员工视野不如老板，也没有老板的压力大，误以为自动化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只要延后自动化技术进入自己的工作领域，工作就能安稳做下去。其实刚刚好相反，运用新技术的竞争者只需要几个有意愿接触新技术的老师傅，几十年、几万个人创造的屏障，都可能被抢走。其实企业和员工的利益根本上是一致，面对大环境的变局也是一致的。

印刷厂一样面临着互联网的冲击，自动化新技术多以“智能”来化妆，其实没什么神奇的地方，智能流程只是利用电脑作出人的判断，下命令让电脑去生产。以前是人来判断应该如何处理、谁来处理，现在电脑来作判断，主管不用管人，管理电脑就好了。

但是，自动化一定会影响印刷厂的未来竞争力，中阶主管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心虚变成了企业改造的绊脚石，经营者如果不知道绊脚石只是心理学的课题，再好的执行力也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