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曼
12月的一天,阳光非常好,天空很蓝,没有一丝云,算得上风和日丽了。在办公室忙碌的同事们。都因这明媚的天气心情大好。不时闲聊几句。我带的班教室与办公室仅一墙之隔,出教室门一步就到办公室了。同事们打趣我占尽了地利,教室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我笑称自己的“独裁统治”已持续快三年了,如今只差在墙上打个洞,随时监控学生的课堂表现了。
听到办公室外面有动静,我走了出去。原来是门卫陈师傅推了一辆=三轮车来拉煤球。60多岁的陈师傅,身体还算硬朗,但一趟趟地搬运煤球很累人。我说:“马上就下课了,等会儿我喊几个男生帮您搬,您先歇一下。”陈师傅高兴得直点头:“那太好了,谢谢你了。”
我到办公室取了水壶往外走。听到下课铃声响起。张凌轩第一个冲出教室,差点和我撞个满怀。他平时特别爱动。嗓门特大,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精力旺盛的样子。
我等他站定,故作严肃地问他:“上课的老师还没出来,你怎么就跑出来了?”他理直气壮地答道:“有人在问问题,老师让我们其他人先下课!”他调皮地补充道:“老师,您没事了吧?那我去上厕所了!”看他一副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样子。我笑笑说:“等会儿回来,喊上几个男生,帮陈师傅搬点儿煤球,三轮车在这儿。”我指了指离教室不远处陈师傅的三轮车。
我刚转身,背后就传来张凌轩的大嗓门:“小屯,小屯,快过来……”等我接水回来时,张凌轩领着张春豪和其他几个男生已经开始搬运煤球了。
这看似轻松的活儿。却不是什么好差事:第一,煤球在矮矮的楼梯间,而九年级的男生个子已经很高了。得弯着腰弓着背,从里面将煤球搬出来;第二,楼梯间里通道很窄,还堆了许多杂物,他们得小心地避开障碍物;第三,搬煤球是一件脏活儿,不多时几个男生就双手乌黑。衣服和脸也都蹭上了许多煤灰。
看着他们头上冒出的汗珠。我心里升腾起一股细微而绵长的感动。三年前刚接手这个班的时候。男生们总是很懒,别说干额外的活儿,就连平时的值日任务都是能逃就逃。
此时,我放在办公室炉子上的水壶已冒出些许白汽,教化学的李老师提着小黑板风风火火地从我们办公室门口经过,走进了隔壁的教室。陈师傅赶忙说:“就这样吧,别耽误学生上课。”我将水壶中的温水倒进盆里。几个男生洗过手。第一盆水已经变得乌黑,于是我倒掉换水。剩下的三四个男生,觉得在狭窄的办公室里洗太挤,张春豪就端起水盆准备到外面洗。岂料他刚跨过门槛。迎面就看到了李老师。“你们知不知道快该上课了?还在教室外面磨蹭!”话音未落。她就一把掀落了张春豪手中的水盆。站在一旁的张凌轩等几个男生躲得快。身上没被溅到水,张春豪则结结实实地被淋了一身水,水从厚实的棉衣上流下来,一直流到鞋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家一时都愣住了。张凌轩等几个男生赶快甩甩手上的水,钻进了教室。我感到气血翻涌,身体微微有点儿发抖,沉默着。
我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仿佛那半盆水是浇在了自己身上,原本温暖的身子突然特别凉。我忍不住走出了办公室,看到张春豪就坐在靠近教室前门的门槛边——晒得着太阳。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神色黯然地翻开手中的化学课本。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放学后,张春豪来请假回家换衣服。我想了一下,对他说道:“这事儿。怪我没有处理好,我向你道歉。也希望你能体谅李老师,她是看你们化学成绩上不去着急,这才不想放过一分一秒的宝贵时间,你能理解吗?”
虽然张春豪学习成绩不优秀。但他是个老实的孩子,平时从不惹麻烦。他看看我,然后垂下眼睛说:“一开始确实挺气的,想顶她几句,但后来想想,算了,这不算啥事儿!”
他拿了我批过的请假条,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手拍拍湿衣服,笑着说道:“老师,您别担心。回家我爸妈问起这事儿的话,我就说在学校和张凌轩玩水了。”
我突然感觉喉咙哽住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嗯,你路上骑车慢点儿。下午你晚一点儿来也没有关系。”
孩子们真的长大了。有时候,他们反而是我们这些成年人的老师。午间的阳光更暖了些,我的心里也暖暖的。抬头看看天空,天空依旧那么蓝,没有一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