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课桌上的字和画

蒋平

我们那个年代的中学，条件普遍不好。教室是旧的，课桌也是旧的。初中三年，班主任给我们讲得最多的，是少年鲁迅的求学故事。其中班主任多次讲的一则故事，是鲁迅为了上学不迟到，在课桌上刻下一个“早”字，以此铭志，

然而，令班主任始料未及的是，大多数同学从那则故事里学到的，不是鲁迅先生当年严谨的学习态度，而是在课桌上刻字、绘画的做法。那时的课桌，多是连体的，每张可供两人使用。桌面是木质材料，质地差，老化快，油漆掉得严重，有的干脆连油漆都不漆。因此，课桌桌面成了学生刻字、绘画的场所，几刀划过，即可留下“永久留念”。初三那年我们换了教室，同桌荣强的课桌桌面上赫然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鲤鱼，可以想象该桌的前任主人必定是位美术高才生。

受那条鲤鱼的影响，后来的荣强成了一个“雕刻狂”。他文具盒里的小刀，削铅笔的日子少，刻字的日子多。他在课桌上不光刻字，还刻画。但凡他用过的课桌，从花鸟到虫鱼，种类繁多，雕刻精美。他也因此多次被老师当作破坏公物的典型而批评。不过，批评归批评，由于校方没有相关处罚制度，事情大多不了了之。荣强的“刀法”出众，无论刻的字还是画，放到现在来看，都称得上是艺术品。那些破旧的课桌，因这类字与画，被贴上了另类的美的标签。这一切，从多位老师赞赏有加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因为有了荣强这个老师经常批评的反面教材，同学们不敢公然对课桌使坏，不再用小刀刻，而是改用钢笔、圆珠笔在桌面上信手涂鸦。上面的内容大多令人啼笑皆非，诸如发泄对某老师的不满，表达对某漂亮女同学的爱慕及对病痛的诅咒等。小质课桌成了最耐心的听众和出气筒。更多的内容，则是那些难背的英语单同及数学公式，尽管写字的同学每次作弊后不忘涂洗，但那些不争气的劣质桌面，还是记录下了“作案”痕迹。

课桌上的字与画，浓缩了我们青春期的各种朦咙心态。受“男女授受不亲”思想的影响，那时的连体课桌常常被男同学或女同学用小刀、粉笔画上“三八线”。谁要是越界，轻则粉笔末沾身，重则挨强势同桌的笔尖加拳头。随着越来越多的“二三八线”出现，“楚河汉界”成为课桌上流行的风景。其中一些暗恋者，面对那种“楚河汉界”，常常“银汉迢迢暗渡”，线是画给大众看的，心却早飞向线的另一边，巴望身边那只手早些“越界”。

也许是课桌上刻字、刻画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荣强的成绩在初三那年一落千丈、后来没有考上大学的他迷上了伴随他终生的行当——篆刻。因雕刻手艺高超，他当过图章刻字员，还开过刻字公司。电子信息时代来临，荣强一度失业，但他很快找到了新职业——创作木刻艺术画，随着他的名头越来越响，他的作品被深圳某公司相中，在拍卖会上不断拍出高价，他还受邀担任该公司的艺术顾问，荣强说，是当年的课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如今的课桌已今非昔比，像“连体婴儿”一样的课桌早被换成了整齐划一的标准桌椅，用小刀在上面刻字，川钢笔在上面书写，郁难以留下痕迹，新科技的应用，让“课桌文化”走到了尽头。而课桌上的故事，仍将沿着新新人类的思维，继续演绎下去。

前不久，我在微信七与荣强有过一次关于课桌的交流。荣强说，似如没有那种能刻字的课桌，假如初三时某些老帅的课不那么无聊，他的前途也许跟现存大不一样。其实每个人的成长状态是不一样的，需要用各种方式去引导，包括心理辅导。能在上面刻字、绘画的旧课桌，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心理辅导的作川，课桌前那一颗颗不安分的少年心，需要每一位老师用心去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