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

朱义刚

火车“哐啷、哐啷”地驶出站台，象一匹卯足了劲的骏马，在鲁北平原上飞快地奔驰。小城渐渐远去，远方的景物匆匆从窗外掠过，空气中不时飘来缕缕醉人的花香。已是清明时节，鲁北平原上到处是开花的油菜和拔节的冬小麦，一大片黄夹着一大片绿，煞是好看。赵志强瞟了身边的白莉一眼，白莉正聚精会神地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嘴角上露出一丝少女才有的腼腆的微笑。赵志强下意识地将身体朝白莉身边靠了靠，预感到这是一次愉快的行程。

赵志强是临海市教育局教研室主任，白莉是临海一中的语文教师，两人一起去杭州参加一个由教育部组织的中学作文教学改革研讨会。本来，象临海这样的一个地级市，是很难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全国性会议的，但赵志强和白莉今年合作发表了一篇题为《新概念作文与高中作文教学改革》的论文，在中学语文界产生了不小的反响，大会组委会特地发函邀请两位作者参加会议。邀请函是寄给赵志强的，赵志强看到邀请函后心里很激动，他拿起电话想将这一消息立即告诉白莉，不过当他拔完最后一个号码时又将电话搁了，然后拿起邀请函径直来到吴局长的办公室，请示是否有必要去参加这个会议。吴局长看完邀请函后说太好了，这样的全国性会议怎能不去参加啊，人家想去都去不了呢！吴局长当即在邀请函上作了批示，并当着赵志强的面打电话给一中张校长，让张校长无论如何将白莉的课安排好，好让她能够安心地去参加会议。直到这时赵志强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回到办公室立即给白莉发了一条短信，短信最后几个字是“期盼着我们的杭州之行”。

杭州离临海并不太远，赵志强曾经在杭州度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可以说对杭州的山山水水已经非常熟悉了。然而这次杭州之行赵志强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盼，就象一个初出远门的孩子急切地盼望早一天出发，恨不能立即飞到目的地。赵志强说不清自己如此激动是因为研讨会还是因为白莉，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应该说白莉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课也上得很好，还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虽然工作才三年但已经在临海市中学语文界小有名气了，听说追求她的人很多，可是她一个也看不上。当然，赵志强也是一个很出色的教研室主任，不但业务能力强，而且待人热情，在单位里人缘很好，对妻子也很体贴照顾，可以称得上是五好丈夫。因此当赵志强将与白莉一起到杭州出差的事告诉妻子许琴时，许琴想也没有想就大大咧咧地说：“你放心去开会吧，孩子我会照顾好的，不要惦记着家里。”弄得赵志强心里反而有点空洞洞的了。

火车下午六点到达杭州，这时天还没有黑，正是一天中最浪漫的黄昏时分。因为是周未，街上的人很多，人们都在悠闲地散步，尽情地呼吸着春天的气息。本来一出火车站赵志强就建议叫辆出租车直奔会议报道地点南湖宾馆的，但白莉坚持要走过去，她说南湖宾馆离火车站只有几站路，况且在火车上已经坐了六个多小时了，下来走走看看街景比坐车舒服，赵志强就依了她。他们边走边谈，谈杭州的风景，谈这次会议的主题，谈单位里的人和事，赵志强奇怪白莉竟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的见解，他不得不佩服这个面容清秀、皮肤白晰、身材匀称的姑娘了。不知不觉间，南湖宾馆就到了，赵志强正准备走上前去登记，白莉突然说了一句“明天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冲上前去，赵志强看着白莉充满青春活力的背影一下子愣住了。这时白莉已经走到报道处开始登记，她大声招呼赵志强：“赵哥，你的房间在908，你和这位罗主任住一个房间，这是你的房间钥匙——”赵志强这才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姑娘其实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子。

来到房间放下行李后，赵志强才感觉到腿肚子有点发酸，刚才的两站路其实足足有三公里。不过赵志强并不后悔，他觉得与白莉在一起自己好象年轻了许多，那怕再走两站路也不觉得累呢。罗主任还没有上来，可能直接去餐厅了，赵志强想起晚饭还没有吃呢，他忙打电话给白莉。电话里白莉说：“我今天实在太累，不想下去吃晚饭了，你就将就点吃点方便面和火腿肠吧，都放在你的大挎包里。”赵志强奇怪自己挎包里哪有吃的东西啊，他好奇地拉开挎包的拉链，却发现里面果真躺着一个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包底还有他最爱吃的嫩黄瓜。赵志强想肯定是白莉在火车上乘他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这个姑娘真鬼！赵志强一边泡着方便面一边想：明天白莉会告诉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根据会议的日程安排，第二天上午在大会议室听取旅美作家安东先生作题为《中美作文教学之比较》的学术报告，下午分组讨论。到底是作家谈作文，又是年轻的旅美作家，与那些教育界的老学究思路迥然不同。安东先生从自己怎样走上文学之路谈起，谈到现在国内作文教学的种种弊端，谈到美国开放式作文教学的好处，谈到当前作文教学改革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讲到精彩之处不时博得全场阵阵掌声。赵志强悄悄地瞄了同座的白莉一眼，他发现白莉已经完全沉浸在安东的报告中去了，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主席台，手中的笔在一刻不停地记着，赵志强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又不忍心打扰她。也许是因为好长时间听不到这么好的报告了，大家竟都忘记了时间，等主持人宣布上午的报告会到此结束时，赵志强看看表才知道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他忙拉着白莉跟着人流往餐厅走去。

下午的讨论是按地区分组的，不知是因为特邀代表的原因还是会务组的疏忽，小黑板上公布的分组名单上没有赵志强和白莉的名字。赵志强耸了耸肩对白莉说：“人家不要咱们讨论了，你说咋办？”白莉调皮地笑笑说：“那咱们只好自由活动了。你带咱去逛西湖怎样？”赵志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带着小鸟依人般的姑娘去逛西湖，这种美事何乐而不为呢，对了，顺便问问她到底要告诉自己一个什么秘密，莫不是……想到这里，赵志强一阵心跳。

今天是周末，西湖边上尽是人，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的游客似乎都集中到西湖来了。也难怪，这个季节正是西湖风光最美的时候，倘佯在风景如画的西湖边，欣赏着西子湖迷人的风景，这才真正体会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赵志强和白莉肩并肩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就象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白莉是第一次来西湖，因此她显得非常的兴奋，不时地向赵志强问这问那，赵志强有问必答，不停地为白莉介绍西湖的人文历史、趣闻掌故，成了白莉的义务导游。这时的白莉，就象是一位听话的小学生，美丽的面庞上透出了可爱的纯真，这使赵志强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初恋时光。那是大三的时候，他和在南师大读书的高中同学许琴刚刚初恋，也是在这样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许琴第一次来杭州，他带许琴逛西湖，许琴也象白莉一样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身边，听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西湖的历史，那一次他们两人在西湖边第一次幸福地拥抱到一起。想到这里，赵志强一阵脸红心跳，他偷偷地看了白莉一眼，白莉此时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断桥问他：“那就是许仙和白娘子相会的断桥吧？”赵志强说：“对，这里就是神话传说中白娘子和许仙相会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断桥，而是因为桥中雪融时远远望去仿佛断桥，所以又叫断桥残雪，是西湖十景之一。”赵志强停了停忽然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样，你这个白娘子今天故地重游，感受如何？”赵志强故意将“白娘子”三个字说得很重，白莉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打了赵志强一拳：“你真坏，我是白娘子，你想做许仙？”一句话反将赵志强回得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白莉的脸看。白莉自己也感到脸红了，忙拉了拉赵志强的衣服，说：“我跑不动了，我们到那边去坐坐吧。”

这里是一片碧绿的草坪，上面三三两两地放着几张木条椅，已有不少游客坐在上面休憩。赵志强和白莉找了一张空椅子坐了下来，这时他们才发现这里其实是观赏西湖风光的绝佳之处：左边是断桥和白堤，右边是苏堤和三潭印月，前面是开阔的湖面，置身其中仿佛已到了人间仙境。西湖真太美了！白莉幸福地倚在赵志强身上感叹道。赵志强则一边轻抚着白莉的秀发，一边轻声答道：西湖很美，可是你比西湖更美！白莉抬头望着赵志强，脸涨得通红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比西湖更美，赵志强一边重复着，一边将白莉的身子搂了过来。白莉挣扎了几下，突然扑到赵志强身上，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无法控制住自己！恰在这时，赵志强的手机响了，是爱人许琴打来的，许琴在电话里低声说：“在开会吧，倩倩感冒发热了，医生说要挂水，她非要跟爸爸说话呢——”手机里很快传来倩倩稚气的声音：“爸爸，我生病了，你什么时间回来啊，我有点怕怕——”赵志强一边看着怀里的白莉，一边安慰着女儿，很快那边许琴就将手机接过去了：“你安心开会吧，别担心倩倩，家里有我呢。”赵志强“嗯嗯”地着应付着，匆匆将手机挂断。这时正好有一对老年夫妇走了过来，他们好奇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赵志强和白莉，将赵志强看得很不自在，他心里猛地一激灵：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喜欢上一个未婚的小姑娘！赵志强猛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将白莉推开：走，我们上街去逛逛吧！白莉红着脸整了整弄乱了的衣衫，默默地点了点头。

赵志强和白莉走出西湖大门，来到对面的一家咖啡书店，这家书店环境非常优雅，店堂中间放着几排不高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清一色文学类图书，书架四周则是一个个小咖啡座，有几个顾客一边喝咖啡一边在安静地看书，这氛围与周边的闹市区正好形成强烈的对比。白莉悄悄对赵志强说：“我太喜欢这里的环境了！”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临窗的咖啡座坐了下来，赵志强向营业员要了两杯咖啡，白莉则在中间书架上选了两本书，一本是《林徽因与徐志摩》，一本是《你是人间四月天》。白莉将《你是人间四月天》递给赵志强，赵志强接过书翻开第一页就是林徽因那首著名的诗句：“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音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雪点洒在花前。”赵志强看了白莉一眼，他们曾经热烈地讨论过这首诗，一致认为这是林徽因对徐志摩最深情的表白和怀念。赵志强知道白莉性格中有太多的象林徽因，聪慧而感性、含蓄而热烈，这正是自己所喜欢的，可是自己能做徐志摩么？道德和伦理，人言和责任，就象一面看不见的墙，隔在他们中间，将赵志强压迫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赵志强抬起头来，正巧遇到白莉炽热的目光，她似乎正沉浸在林徽因与徐志摩的爱情故事中，眼眸里流露出单纯的羡慕和向往。赵志强端起咖啡故作轻松地问：“怎么啦，这么容易就进入角色了？”白莉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想想他们的感情，真不容易的，林徽因能够遇到这样一个爱她怜她懂她的知己，一生了无遗憾了……”白莉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抓住赵志强的手。赵志强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将手从白莉的手中抽出，白莉愣了一下，赵志强则将书中徐志摩的一首《偶然》翻开，推到白莉跟前说：“但是他们俩最终并没有走到一起，或许这是正确的选择，正因为这样的结局，他们的这段感情才成了千古佳话！——这是徐志摩后来写的一首诗，我觉得很有哲理。”白莉接过诗认真看了起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迹。//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白莉看完诗，和赵志强对视了一分钟，她知道赵志强此刻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了，她慢慢站起来对营业员说：“这两本书我要了。”然后对赵志强说：“我们回宾馆吧。”

赵志强和白莉回到南湖宾馆时分组讨论已经结束了，代表们纷纷从会议室出来往餐厅走。同室的老罗看到赵志强和白莉开玩笑道：“你们下午没参加讨论啊，是不是上街约会去啦？”一句话将白莉说得满脸通红，赵志强则在一旁打着哈哈。白莉推说肚子不饿直接回房间休息了，老罗则将赵志强拉到一旁抱怨道：“你老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难得带个美女出来晚上也不浪漫一下，明天一早就散会了啊。”赵志强则笑着说：“你别开玩笑了，人家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老罗更来劲了：“这你就不懂了，现在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最喜欢你这样成熟稳重的哥们了！看得出这姑娘对你有意思，怎么样，要不要我今晚回避一下？”赵志强一本正经地说：“你别瞎想了，我们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老罗突然翘起大拇指夸赞道：“柳下惠，佩服！”

晚上老罗不知是上街去玩了还是真的回避了，留下赵志强在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玩着手机，他发了一条短信给白莉：“在干嘛？”没过多久白莉回复了一句：“没干嘛，在看书。”赵志强：“看的什么内容？”白莉：“林徽因的诗《深夜里听到乐声》。”赵志强：“发过来欣赏下——”过了好一会，白莉回了条信息过来：“不必了，赵主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回去呢。”赵志强看着手机上的“赵主任”三个字愣了好久。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少儿节目，赵志强突然想起了女儿倩倩，不知现在退热了没有，他忙拔通许琴的手机，手机里许琴告诉他，倩倩挂完水体温就降下来了，现在已经睡着了，倩倩下午在医院那阵子特别想爸爸。赵志强心头一热，他感到对女儿和许琴有了些许歉意。

第二天一早，赵志强和白莉到宾馆服务台办理退房手续，白莉突然告诉他，她决定去上海同学那边玩了，不和他一起回临海了。赵志强对白莉的决定感到有点意外，他叮嘱白莉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临分手时，白莉将一本书放到赵志强的挎包里，说到火车上再看，赵志强愣了一下，依依不舍地和白莉话别。

火车启动后，赵志强急不可耐地打开挎包，里面是一本《你是人间四月天》，书中还夹着一张纸条，赵志强打开纸条，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工工整整地抄录着一首《深夜里听到乐声》：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轻弹着，/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静听着，/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一声听从我心底穿过，/忒凄凉/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太薄弱/是人们的美丽的想象。//除非在梦里有这么一天，/你和我/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看着最后的两句诗，赵志强陷入了深思。很显然，白莉将她要对赵志强说的话，都隐含在这首诗里了，赵志强可以想象出昨晚白莉一个人在宾馆的写字台上，认认真真抄诗的情景。她将这首诗抄写好后，就决定一个人去上海了？她为何要将这首诗送给自己？在梦里有这么一天你和我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是什么意思？她会不会想不开？赵志强想到这里吓了一跳，他赶紧打电话给白莉，没想到白莉的手机关机了，赵志强脑子里更乱了，白莉是手机没电了？还是不想接自己的电话？或者是她决定永远和自己告别了？！赵志强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在车轮和铁轨“哐啷”“哐啷”的撞击声中，他倚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火车拐了一个弯后，突然发生了一声巨响，车厢猛地震动了几下，速度很快降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车厢正在拼命地向右倾斜，上面的行李开始往下掉，旅客们惊慌失措，有人大声嚷嚷道：“不好了，地震了！”没多久又有人大叫道：“不是地震，是火车出轨了！”话音刚落，车厢已经完全倾斜了，车厢内的行李散落一地，火车头已经从铁轨上滚到路基下，车厢内的旅客们被坐椅和行李撞得头破血流……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呀……”手机突然响了，将赵志强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原来自己做了一个厄梦，就象是真的一样！电话是许琴打来的，她告诉赵志强，倩倩的感冒基本好了，今天已经上学了，他问赵志强什么时候回来，几天不见还有点想呢。赵志强说，正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想你和倩倩。接完许琴的电话，赵志强发现手机上有三条短信，都是白莉发来的。“我已到上海，请放心，刚才手机没电了。”“诗看完了么，有什么感想？”“信息收到吗？怎么不回复？”赵志强赶紧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刚才火车出轨了。”“什么？火车出轨？”“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火车出轨了。”“哦，吓我一跳！我在上海同学这边玩一天，明天就回去，请帮我跟张校长请一天假。”“好的，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呵呵，怎么啦，有女同学，也有男同学，我正在向他们介绍赵哥你呢。”

赵志强突然感到非常的轻松，他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火车没有出轨，白莉没有想不开，倩倩感冒好了正常上课了，许琴正在家里等他回家。火车鸣响了几声汽笛驶上了南京长江大桥，美丽的江南即将远去，赵志强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想起徐志摩那首著名的《再别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