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大逃亡

Nicholas+Casey

当走私贩强迫所有人跳下海时，大家刚刚看到陆地深色的轮廓。

罗伊玛尔·贝罗（Roymar Bello）叫了起来。7月，她和其他16个人爬上了这艘引擎老旧的渔船，希望逃离委内瑞拉的经济灾难，到加勒比海岛国库拉索（Curaao）开始新生活。

由于害怕被发现，走私贩拒绝带着大家登陆。他命令贝罗和其他人跳进了水里，朝他们指了指远处的海岸。恐惧中的贝罗被从船上扔了下去，落入了黎明前的黑暗。

贝罗不会游泳。

就在她开始下沉时，同行的一个移民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朝着陆拖了过去。他们最后被海浪冲到了满是岩石的岸边。带着淤青流着血，他们一边爬，一边祈祷自己能有条活路：找个工作、挣点儿钱、有口饭吃。

“这值得冒险。”30岁的贝罗说。她还说，像她一样的委内瑞拉人“现在都只追求一种东西—食物”。

委内瑞拉曾经是拉美地区最富有的国家，拥有大量石油带来的财富，吸引了从欧洲和中东地区等地的移民前往。

但在总统乌戈·查韦斯（Hugo Chávez）发誓要针对国内的经济精英劫富济贫之后，富人和中产阶级就大批地逃到了其他欢迎他们的国家，人口统计学家称之为委内瑞拉的第一次大流散。

现在，第二次大流散正在进行中，这次逃离的是没那么有钱的人，以及在国内不怎么受欢迎的人。

仅在过去一年中，就有超过15万委内瑞拉人逃离了祖国，据研究委内瑞拉人口流散的学者称，这是十多年来人数最多的一年。

委内瑞拉中央大学研究移民的教授托马斯·帕耶斯（Tomás Páez）说：“我们发现人口流散的速度在加快。”他还补充说，在过去一年半里，有超过20万委内瑞拉人离开了祖国，原因是他们在国内越来越难获取食物、工作和药品。

成千上万绝望的委内瑞拉人正在穿越亚马逊平原抵达巴西。他们精心编造假话，以通过曾经让他们自由通行的加勒比海各国机场。7月，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之间的边界仅仅开放了两天，就有12万人涌过关口。官方说他们只是为了过去买食物。随后滞留哥伦比亚境内的人数则不得而知。

但也许最让人吃惊的是那些通过海路逃离委内瑞拉的人们—这样铤而走险的景象人们以往只在逃离古巴或者海地的人们身上见过，因为石油而富起来的委内瑞拉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干。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称，委内瑞拉国内的通货膨胀率将在2016年达到近500%，预计2017年将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1600%。这会榨干人们的收入、在委内瑞拉催生新的贫困阶级，进而让他们抛弃工作、到国外过不安稳的日子。

官方称，为了到达巴西的玛瑙斯和圣保罗等城市，有的人会向走私犯支付每人1000多美元的费用，而其他人则靠穿越国境进入巴西。在巴西边境小镇帕卡赖马，数百名委内瑞拉儿童正在加入当地的学校，而难民们都一家人、一家人地睡在镇里的街道上。

在镇长阿尔特梅尔·坎波斯（Altemir Campos）看来，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因为涉及到饥饿问题。就是因为在委内瑞拉没得吃，才会有人来这里。

邻近委内瑞拉的各个加勒比海岛国对难民都不怎么友好，说它们无法消化这股人潮。事实上，从2015年开始，离委内瑞拉海岸最近的阿鲁巴和库拉索已经向贫穷的委内瑞拉人关闭了国界，迫使后者得缴纳1000美元现金才能入境—这笔钱相当于一份中等收入的工作5年多的薪水。

委内瑞拉人经历了一场财富大翻转，他们以前是以游客的身份来库拉索花钱的，而不是为了乞求一份工 作。

前往库拉索的旅途长达97公里，在穿越海洋的过程中，移民不仅要付出体力上的艰辛，还要面对全副武装的船夫，以及搜寻移民并把他们遣送回国的海岸警卫队船只。

在被扔进海里、靠自己游到岸边之后，他们要在灌木丛里等人接应，这些人会偷偷让他们加入库拉索的旅游经济之中—库拉索当局称，他们要去餐馆里擦地、到街上去卖小首饰，甚至以性服务去招徕荷兰游客，或者在走私犯的胁迫下到妓院工作来支付自己的偷渡费用。

现在，在委内瑞拉，有无数个家庭都像贝罗一家一样散落在海上和边境线上，有时一天连一顿饭都讨不来。

贝罗的弟弟罗格（Roger）有一个19岁的女朋友，她怀有6个月的身孕。罗格说，为了养孩子，他也要到库拉索去。而他的女朋友留在委内瑞拉，她用自己母亲的房子做抵押，为男朋友凑齐了给走私贩的路费。

贝罗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游泳，所以在她走之前给了贝罗一件救生衣。但在贝罗被扔进海里之前，走私贩把救生衣从她身上扒了下去，说海浪太高了，她最好从海浪下面游过去。

她说：“我很紧张，我这一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会饿死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