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在重庆的一段难忘岁月

2017-01-10 08:02叶介甫
世纪风采 2017年6期
关键词:胡风蒋介石文艺

叶介甫

胡风,1902年11月1日出生,湖北蕲春人。他是一位杰出的文艺理论家和批评家、著名诗人、翻译家。从五四时期起,就涉足于新文学的创作活动;在二三十年代之交,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并深受鲁迅文艺思想的熏陶,形成了一整套颇具个性特色的文艺思想。在长期的文学批评实践和文学活动中,他先后撰写并结集出版了大量的文艺批评著作、诗集、报告文学、杂文和翻译作品,并以热情、诚挚而深邃的文艺批评活动,不断发现和培养了一批优秀作家,形成了一支被称为“七月流派”的文学队伍。他走着一条极其执著、坎坷而又卓有建树的奋进之路,为中国现代革命文艺运动的开展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抗战时期,胡风在重庆战斗、工作、生活了5年。在“天上有轰炸,地下有看不见的暗礁”的重庆,胡风“在斗争中求生存,在苦难中求欢乐,没有被炸弹消灭,没有被国民党击败,为民族解放战争尽了自己的力量”。

青年胡风

《七月》联系了一大批热情而有才华的文坛新秀

1938年12月初,武汉局势危急,胡风不得不携家人撤退至重庆。胡风到重庆后,在周恩来和中共驻渝办事处同志的鼓舞下,竭力地投入到“文协”和《七月》的工作中。

《七月》创办于武汉,到重庆经过半年多的复刊手续,1939年7月,终于复刊了。复刊后的《七月》,改作了月刊。胡风为保刊物“升腾”出“灼热的勃勃生气”,“使人感受到它的真诚和亲切”,总是选用“从生活的真实提升”中“创造出艺术的真实”的作品。不管作者有名无名,赫赫泰斗也好,密友至交也罢,不合要求的稿件一概退还;符合者,哪怕出自无名学生,即使是写于粗糙土纸上的涂鸦文字,他也要细心辨认、修改,甚至誊抄,砂里掏金地加以采用。他说:“我采用稿子与否完全是看作品本身,不以名望取稿。”胡风对稿件总是见好处说好,坏处说坏,不做作,不遮掩,总希望对作者有些指导意义。“我们要肯定即使只有一点点进步的因素,但只能够恰如其分地肯定,更不能用对于有害因素的默认作为交换条件。如果那看似进步的因素实际上不过是有害的因素的外衣,那就更不能够马虎了事了。”

在创办《七月》之初,胡风曾收到一个陌生人寄来的诗稿。内容是献给东北抗日联军兄弟们的,写在粗糙的毛边纸上,字迹模糊,句子的文理也有些不通。胡风第一次读它时,感到相当费劲,但是他直觉地感到稿件有某种吸引力:诗人运用他刚刚从生活中学来的人民的语言,表现对生活的执著和坚贞,对古老风俗的留恋和舍弃,歌颂老一代的斗争经验和新一代的斗争意志和行动。这是生死与共的带血的歌声,但却是响彻山河的雄壮的歌声,此种情感深深地打动了他。胡风试着给它加以修饰,认真重新组编了一下,于是人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首好诗。这就是从读者中出现的诗人侯唯动的《斗争,就有胜利》。诗作发表后,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赞赏,远在延安的著名音乐家冼星海,甚至要为这首诗谱曲。著名作家、文艺理论家邵荃麟曾说:“中国那时的刊物谁都比不过胡风,胡风的刊物编辑得最好,它好在什么地方?它有完整的对文学的观点、美学追求,而且政治上也不糊涂,是革命的,符合人类进步思想。”

通过《七月》,胡风联系了一大批热情而有才华的文坛新秀,诸如田间、艾青、萧军、萧红等,稍后的又如邹荻帆、耿庸、天蓝、绿原、化铁、方然等。他们执著追求“在真实含义上的艺术;绝对地要求和人生道路的高度合致”。他们的诗多不讲究文字的雕琢修饰,而是以诗中炽热、饱满的激情去撞击人们心灵,使读者的情绪燃烧、沸腾,为诗情所激动,所溶化——因而也就成了一支影响最广而又规模最大的被谓之为“七月流派”的文学队伍。七月派诗人“有的战斗在抗日民主革命根据地,有的在西南大后方从事进步的文化工作,有的正在大学读书,有的从事地下的秘密革命活动,在政治上有共同的信仰和向往”。他们大都是共产党员,坚信共产党所领导的人民革命斗争最终一定会取得胜利。在祖国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带着对祖国的满腔热爱和战斗的激情,怀着所向披靡的豪情登上诗坛,把“为祖国而歌”视为“诗人义不容辞而且至高无上的职责”,共同为民族的解放和独立唱起了慷慨激昂令全民热血沸腾的战斗进行曲。

七月派成员从人生态度到艺术哲学、文学实践,有着相近的信念与志趣,但胡风在编辑过程中并不排斥诗人个人的独特创造。胡风曾说:“虽然对许多朋友们因我受牵累,我也感到内疚,但他们靠近我时,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理想,我更多地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

田间抗战时期创作了不少短小精悍、富有战斗性的诗作,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反响,受到普遍好评,但同时也招来了曲解甚至严厉的指责、批判。正统诗人们被胡风给予田间相当高的评价所激怒,甚至联名给胡风写恐吓信。一些原来喜欢读田间诗歌的人,甚至也对田间颇有微词。有个叫杨云琏的青年读者给胡风写了一封信,说田间“依然拘泥于简短的形式,过分地吝啬诗句的容量”,“站在固定的不灵活的形式上,他缺乏热情地堆积着词汇;而这样的堆积,引导着他的诗的作风走向歧途”,“把一些零碎的字句,嵌进固执的形式中,而吝啬着热情,总是很不自然的”,“为什么毫不选择的把一个完整的句子截成数段来安排”,“完整的印象既不能从零碎的字句中觅出,传达给人的情感也是单调无力,而且残破不全的”。类似这种疑问、曲解,在当时很有代表性。

胡风深知读者的这种反应对田间可能带来怎样的影响,基于保护、捍卫和宣传的考虑,胡风给这位读者回了信。胡风说:“田间是第一个抛弃了知识分子的灵魂的战争诗人和民众诗人”,“他的形式最不‘固定’且过于‘灵活’,原因是,他的感觉和情绪,还只是在生活对象上面跳动的”,田间的诗的形式是与情感的表达密切联系的,他并没有“使内容缩小适合形式,而是他的内容的容量只用得着这样的形式,他的情感并没有汇成‘奔流’的状态”,田间并不缺少热情,“他对于歌唱的对象,一般地说来是处在一种陶醉状态里面的”。胡风精心呵护进步的作家,但对他们缺陷的批评也是非常严格的甚至是不留情面的。胡风在为田间辩护的同时,亦实事求是指出他诗作的缺点。

《七月》除继续呼唤人们英勇抗敌、表现人民坚韧抗战精神外,着重加强了对延安和各敌后抗日根据地人民精神状态和战斗品格的反映,包括对毛泽东等领袖们的精神风采和砥柱中流之风姿的反映,并且加大加深了对国统区人民生灵涂炭状况的记叙和对顽固派黑暗、反动与腐败状貌的描述。这就展示了“一个时代两个中国”,展示了新中国必然代替旧中国的趋向和“从旧中国到新中国的改造过程”。它启迪青年们把自己的命运与祖国的命运相结合而担负起各自应该承担的那一份历史使命,脱离黑暗,走向光明。

胡风在《七月》上广泛集结人民的力量,挖掘人民的潜质,从中寻找实现民族解放的动力。正如他所说:“我不能不在实践里面寻求真实的东西,寻求到了这些,我不能不承认它们是属于人民的,直接或间接地为了民族解放,有助于民族解放的。”《七月》的两百多位作者,在抗日战争环境下将自己的生活经历与情感热情付诸笔端,控诉敌军的罪恶,表达对民族解放的渴望,其作品内容完全集中在抗日战争这一点上,并与群众的生活紧密结合在一起。这些作者通过作品参与到了民族解放的伟大事业之中,以此实现了胡风“在‘简单的军事行动’之外,用文艺作武器,开辟‘意识战线’的第二战场”。

1949年9月,胡风(中)与马思聪、史东山、艾青、巴金在北京华文学校

与蒋介石一次无聊而又心安的会面

1940年10月,胡风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员会聘请为专任委员。他长久焦烦在心的食费问题终于有了着落。

抗日民族战争的开展,突出提出了对文艺大众化的要求,因而也就突出提出了文艺的民族形式问题。胡风认为:推进文艺的民族化,主要地应从民族特有的思维方法、感情表达方式、心理状态特点等方面出发去找出自己的路;而不应把一切适应旧内容的旧形式作为新文学形式的发源地,作为可以注入新内容的万应器皿。可在当时进行的民族形式问题大讨论中,却有向林冰等人久久抱住民间形式是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的理论不放。这无疑是一个“从内容上的民粹主义走向形式上的复古主义”的“非使五四革命文学兴起的一切新文艺解除武装不止”的“理论”。

胡风于是赶在这年10月上旬,撰写5万余字的专著《论民族形式问题》,深刻剖析和批驳,并系统阐述了自己见解。在批驳和论述中,他因不满一些人把问题无端拉扯到政治立场上面,暗指向氏是被国民党派来“阴谋用理论破坏革命新文艺”之破坏者的这种有害作法,特意指明向之所以走进误区,是受累于形式辩证法的“不自觉”的结果。这使向林冰深为感动,因而很快放弃了原有观点和立场。

然而,胡风此著也有其偏颇之处,那就是在论及中国古典文学时,存在着一种否定过多的偏向。尤其他出于把五四新文学看作世界进步文艺传统的“一新拓的支流”的认识,竟不识时宜地提出了当前的任务是争取这一传统的高度发展,和尚需继续借鉴一些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同步或相近的先进的外来形式,这样一些与众不同的观点。这就不免给人留下了一种反调之嫌。

当时,胡风创办的《七月》仍在苦苦支撑着,到1941年春共断断续续出到了第7期。

除出刊外,他还逐一编定了自己的杂文集《棘源草》和评论集《剑·文艺·人民》,并将陆续译出的高尔基等人的一些文艺论著,辑作了《人与文学》。

皖南事变后,为抗议顽固当局的卑劣反共行径,胡风按照周恩来的指示和安排,偕家离渝,绕道潜行,于5月上旬进入了香港。在港仅7个多月,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至1942年初,他便和大批文化界知名人士一起,由党的东江游击队掩护与帮助下,离开香港返回内地,住进了桂林。1943年3月,胡风根据党的指示,辞别桂林,回到重庆。

胡风在文协会报到后,拟去看望周恩来,因周恩来工作正忙,他们和文协的同志商量,决定还是先拜拜客。所谓拜客,是对国民党“慰问”的回礼,表示在抗日统一战线中愿意和他们见面交际的意思,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增加国民党对处境困难的文协会的戒心。拜客的对象确定为冯玉祥、邵力子、张道藩、潘公展等一批国民党文化官吏。

张道藩以国民党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的名义,对胡风等进行了礼节性的回访,并设宴招待这些从香港脱险回来的作家,为表示安抚,还给他们送来了3000元的差旅补助费。在此之前,胡风接到由熊子民转达的周恩来的指示:只要不出卖灵魂,送钱可以接受,请吃饭可以去吃。因此,对于张道藩的“盛情”,胡风等也就毫不介意地接纳了。宴会上,他们还接受了张道藩要求拜会蒋介石的邀请。

1943年5月13日下午3时,茅盾、胡风、沈志远、钱纳水等5人,来到国民党中宣部会齐,由张道藩引领,乘车来到上清寺蒋介石的住邸,分由蒋介石个别接见。

胡风针对此次接见既未引起重视,也没做任何思想准备。当沈志远首先进入里间受接见时,胡风在外悠然闲坐,心想,蒋介石是统治者,我只是统一战线中一分子,在这个原则下,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无所谓芥蒂,也没必要去恭维。

当沈志远出来时,胡风见他腰一弯,双手一招,一脸笑容,轻声却又兴奋地说:“哈,满脸红光!”

这时,张道藩招呼胡风进去,轻声地在蒋介石面前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介绍姓名吧。可是胡风看见蒋介石听了张道藩的介绍后,表情有点迷惑,像一个老太婆,气色灰暗,和沈志远的印象完全相反。原来不久前,外面传闻着胡风在香港投海“就义”了。后来一个叫《良心话》的刊物,又有“胡风附逆”的报道,刊物还煞有介事地宣称有“文化锄奸团”的“铁证”。面对国民党的卑劣可笑的谣言,胡风后来写了《死人复活的时候——给几个熟悉的以及未见面的人》,公开答复他们:“既然对于我的附逆,‘该团已获有确证’,那么,现在我回来了,站在这里,而且依旧是手无寸铁,他们就应该提出‘铁证’,来请政府把我逮捕,如果不这样做,那无异侮蔑我们的政府是存心包庇汉奸‘到处蒙混’的,铁血男儿的他们就应该发出抨击政府的声音。”据说,蒋介石听到胡风这则新闻故事后,不禁气急败坏地连说了几句“娘希匹”。

如今站在面前的这位浓眉高额、文弱风雅的中年知识分子,难道就是手下人描绘的骨气铮铮、文笔犀利的胡风?这个刚“复活”的汉子,蒋介石真有点疑惑……

“我就是胡风。”胡风以稳健的步代,走进里屋。他的自我介绍,打断了蒋介石略闪的沉思。握手后,胡风坐在与蒋隔着小圆桌的单人沙发上。

张道藩则坐在离蒋不远的长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小本做记录。

“什么地方人?”蒋介石发问了,看来他还得对胡风考察一番。

“湖北蕲春人。”胡风答。

“懂哪种外文?”

“日文,也懂得俄文和英文。”

“在哪里留学?”

“在日本留过学。”

“是帝大?”蒋介石对日本帝国大学的印象很深刻。清末民初,他两次入日本“留学”。

“不,是庆应。”胡风如实回答。

蒋介石“噢”了一声,停了一下,说:“庆应是名牌大学啊!好的!好的!”

其实,庆应不仅是名牌大学,而且还是日本普罗(无产阶级)文化艺术发展得比较好的学校。胡风在那里,曾加入反战同盟,成为日共党员,后来又和谢冰莹等加入左联东部支部。蒋介石对此当然不知道。可是,他忽然问及胡风对日本的看法。

胡风被蒋介石这忽然一问,心里不由一惊,曾听说过蒋介石倡导国民“新生活运动”。一瞬间,他想起了日本的体育风气,何不借此刺他一下,于是脱口就说:“日本是外强中干的,以体育为例,球类比赛吸引着青少年像着了魔似的,但那只能使他们不关心政治,达到愚民教育的结果。在愚民教育下的国民,虽能被反动政治玩弄于一时,并不能使反动政治最终达到目的……”

蒋介石在一边听着,没有再问什么,接着轻声说一句:

“为国家,啊……”点点头。

胡风以为谈话到此结束,站了起来,蒋介石也站了起来,胡风和蒋介石再握了握手,转身走了出来。

胡风宣称这是一次无聊的应酬,总共不过两三分钟。不过,他仍不忘,借机刺了蒋介石一下,而感到某种心安。

置身在为民主的斗争里面

胡风回到重庆继续着“文协”工作,不间断地主持或参加了一系列旨在增进作家团结进步、促进文艺发展的各种晚会、庆祝会、纪念会,并代“文协”草拟发表六届年会专论文章以及连年文件、文告。

1944年元旦,《新华日报》以《毛泽东同志对文艺问题的意见》为题,传达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胡风打心底拥护毛泽东《讲话》的总体精神。在《新华日报》社随后召集举行的学习讨论会上,他侃侃而谈,热情阐述与充分肯定了《讲话》的深远指导意义;同时又从国统区和解放区之不同的历史条件出发,提出了革命文艺在此时此地的任务是要与“民主斗争”“相配合”,“应该从环境与任务的区别去体会并运用《讲话》精神”等等别人之所未言的见解。在学习《讲话》前后,胡风还和朋友们一道,相继学习过党的其它一些整风文件。通过这些文件的学习,他“空前地加强了在人民解放目标指引下的从实际出发的,为现实主义开路的信心”。

这年4月,作为国民党顽固派势力“文协”中主要代表之一的张道藩,刻意要弄一篇在六届年会宣读的论文,歌颂“三民主义”和“蒋先生”“丰功”,诋毁中共“封建割据”。起草任务最终落到了胡风头上。胡风为了打破其阴谋,利用自己远居乡间的条件,一直拖到大会正式开幕的前一天,才姗姗赶往城里交稿;这么一来,既没办法重弄,又没办法大改,于是在找不出明显“问题”的情况下勉强通过,于是就照本宣读与发表。它出现在听众和读者面前的只是一个对抗战文艺运动的成绩和不足的剖析与希望。由于不想让审读者找出据以否定的明显由头,他在关键之处采用“主观精神”和“客观精神”这类隐晦的“奴隶式语言”,艰涩费解,于是就有了强调“对于客观现实的把握力、拥抱力、突击力”的“主观战斗精神”之说。

季刊《希望》的创办,硬让“书审会”等衙门卡了一年多。直到“文协”六届年会召开后,周恩来给解决了3万元的所谓“保证金”,才好不容易获准登记。接着寻访敢于承印的厂家,又耗半年,一直到1945年1月才使创刊号面世。其名《希望》,就是希望在“争取民族底自由解放”,“争取人民底自由解放”,“争取文艺作品能够在生龙活虎的感性力量里面反映这时代的人生真理”,争取“现实主义底前进和胜利”。为此,他特意在卷首刊发了近乎序言或发刊词的文章《置身在为民主的斗争里面》,高扬主观战斗精神作为他的文艺理论体系的一个内容提要。

《希望》因系季刊,也就增加了印张,也就“有了一点理论似的文字”。随同《置身在为民主的斗争里面》刊发的还有一篇舒芜的《论主观》。胡风刊发此文的目的在于引起论争,在论争中打破沉闷,迷惑“书审会”的人们,借以宣传延安整风运动,扩大其影响。

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初秋,在面临内战危机的情况下,胡风代“文协”及时草拟并发表了“坚持和平、民主、进步”《宣言》。

同年8月,毛泽东赴渝谈判。他参加了在曾家岩50号举行的欢迎舞会,欣幸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多少年来所一直悉心崇敬的毛泽东主席,曾作过断续谈话。至10月11日毛泽东离渝返归延安时,他又特往机场参加了对毛泽东的热烈欢送。

抗战胜利后,文艺界开展了一次大辩论,胡风的文艺思想被视为“异端”。当他的“主观战斗精神”之说刚自《关于创作发展的二三感想》等文闪现或提出,便随即有“质疑”与“商榷”的文章接踵而来。当《希望》创刊号载着《置身在为民主的斗争里面》及舒芜《论主观》文章面世后,更马上有责难声自一个个座谈会中传出,表面批判《论主观》,矛头实指“主观论”。

在这年11月由《新华日报》社所组织举行的座谈《清明前后》与《芳草天涯》两个话剧的会议上,一位担负领导国统区文艺工作的“C君”曾当场指斥说:“今天大后方所应反对的主要倾向,究竟是标语口号的倾向,还是非政治的倾向呢?有人认为主要的倾向是标语口号、公式主义,我以为这种批评本身,就正是一种口号或公式主义的批评。”“有一些人正在用反公式主义掩盖反政治主义,用反客观主义掩盖反理性主义,用反教条主义掩盖反马克思主义”。

没两日,邵荃麟《略论文艺的政治倾向》一文发表,论述中又重复了那位“C君”的一些说法。一个多月后的1946年2月,何其芳接着发表《关于现实主义》,严厉要求“主观论”者“对于自己是否已经获得了人民大众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加以反省”。

老年胡风

胡风认为:“由于历史是在矛盾过程中发展,反映历史发展的理论当然也是在矛盾斗争过程中发展的。”当责难连番而来时,他一再恳切请示主要反对者写文章,展开有益的公开论争,但都遭到了拒绝。他“毫无其他办法”,只有毫不懈怠地发奋工作。

在《新华日报》社召开两剧座谈会期间,重庆作家书屋出版了他的评论集《在混乱里面》。内容主要是1942年至1943年两年间的评论文字;因为战斗的“文坛”竟被一些人当作逃避人生战斗的“胜境”,而“沾沾自喜”,而“昂然阔步”,他痛感这“混乱里面更凸出地现出鲜血淋漓的斗争了”。

12月,他栉风沐雨,终使《希望》在声声楚歌中出齐了4期;第4期主要是反映抗战胜利和斗争前途。

1946年2月,因为改名为“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的“文协”已迁上海,他遂随之偕家归沪,住雷米路(今永康路)文安坊6号。离渝前,他曾动情地说:“在四川这些年,回忆起来,总算前后办成了《七月》和《希望》,出版了《七月诗丛》和《文丛》”,“也更多地认识和联络了人们”“为新文学、现实主义文学事业奋斗着,总算做了一点问心无愧的事情”。“而这些,无一不是与50号的领导与帮助分不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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