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桥战役:创造抗战中生俘日军最高军衔军官的纪录

2017-01-10 07:19
世纪风采 2017年11期
关键词:车桥军衔俘虏

油画《新四军——车桥战役》

纵观整个十四年抗日战争,中国军队通过作战俘虏过的日军最高军衔军官,是在芦家滩战斗里活捉的日军独立步兵第六十大队的大队长三泽金夫大佐。而创下了纪录的芦家滩战斗,就发生于江苏敌后抗战之中著名的车桥战役里。

芦家滩里活捉日军

新四军第一师发起的车桥战役,是华中敌后战场转入反攻的标志,揭开了局部反攻的序幕。此次战役采取攻坚、打援并举的方针。新四军三旅七团远距离奔袭,猛扑日伪军核心据点车桥镇;新四军第一师第一团在团长廖政国、政委曾如清的指挥下,预先在车桥镇以西的芦家滩、韩庄地区构筑工事,计划堵击从淮阴县城一带出发增援车桥镇的日军。

1944年3月5日凌晨,进攻车桥镇的战斗打响。新四军三旅七团势如破竹,横扫伪军。一个又一个胜利的消息传到芦家滩,对埋伏着的一团官兵来说像是“无上的兴奋剂”。曾如清政委回忆:“大家只恨鬼子不来,恨鬼子是怕死鬼,一群一群谈论着用什么办法命令敌人出来才好。”

5日下午3时30分,一团发现阵地前出现了分乘七辆卡车的日军。焦急等了大半天的官兵们立即开始兴奋和活跃起来:“来了,来了,这下鬼子倒霉了!”

出现在一团官兵阵地前的日军,是日军独立步兵第六十大队的部队。该大队最初是于1939年5月7日在安徽省蚌埠编成。1943年7月底至8月初,经过扩编的独立步兵第六十大队,在大队长三泽金夫的率领下从安徽省移驻到江苏省境内,并参加了对于六塘河地区敌后根据地的扫荡,以及援救伪军的战斗。1943年11月1日,三泽金夫的军衔从中佐晋升为大佐,距离少将军衔只有一步之遥。

1944年 3月13日,《苏中报》有关车桥战役的新闻报道

3月5日中午,日军独立步兵第六十大队接到援救车桥镇的军令后,三泽金夫率领淮阴县城的大队本部及直辖小队、第五中队两个小队、机关枪中队的一个小队、步兵炮中队的一个小队、救护班,另加在淮安县城的第一中队的两个小队,于下午2时许乘卡车出发。

而在芦家滩严阵以待的新四军一师一团官兵,此时不仅决心堵住日军的增援,也计划在战斗里多活捉几个日军。

今天,翻阅当时的历史文献,我们可以发现这次战斗从头至尾都贯穿着努力“活捉”日军的部署。

战斗打响之前,一团进行战前动员中的“总号召令”里就专门发出了“要活捉一个班的鬼子”的动员。这样的动员深入官兵的心。当时,二连余排长说:“这次牺牲几个,也要活捉几个鬼子。”

战斗打响以后,一团多个部队也以努力“活捉”日军为战斗号召。一团四营各连当时喊出口号:“多捉鬼子,多缴枪。”一营官兵比较兄弟部队战绩后说:“四营、三营活捉鬼子很多。”随后一营一连向日军发起进攻,连队发出豪迈誓言:“我们代表一营出击,多捉几个鬼子回来!”

有连队发起冲锋之前,指导员讲话都会说:“捉鬼子缴枪的时候到了。”芦家滩和韩庄的激战里,有干部伤亡后,新四军官兵也提出了“复仇口号”:“多捉鬼子多缴枪炮来复仇呀!”

车桥战役最后战绩统计,共歼灭日军460多名,其中生俘日军24名。新四军代军长陈毅、政治委员刘少奇从延安来电,嘉奖第一师车桥战役参战部队,指出:“发挥了我第一师历来英勇果敢的作战精神,首创了华中生俘日寇之新纪录。”

生俘大佐三泽金夫

实际上,车桥战役不仅俘虏日军人数创了华中纪录,还俘虏了日军大佐三泽金夫,创造了整个抗日战争中活捉日军最高军衔军官的纪录。

3月5日下午,日军独立步兵第六十大队对新四军一团阵地的进攻以失败而告终。三泽金夫又设下诡计,下令白天不再进攻,当夜对新四军进行夜袭。他妄图利用夜色冲出阻击线后援救车桥镇。

随三泽金夫实施夜袭的日军机关枪小队的小队长中村贞治,战后回忆了夜袭被新四军粉碎时的战况:

“冲啊!”三泽队长喊。敌人的枪声变得更炽烈了。然而突袭受挫,又被困住了。那是因为韩庄周围有很深的沟渠,所以被它挡住了。这时部队长大喊:“向左转!”士兵迂回前进。于是眼前出现了大水洼。军人们默默地在水中前进。水洼越来越深,正中间居然漫到了脖子。那时候后方传来枪击声……

此后,中村贞治再也没有听到他的“部队长”三泽金夫的声音,也再也没有见过三泽金夫。

新四军一师司令部编写的《车桥战役详报》里对于粉碎日军此次夜袭有详细记录。新四军是以迅猛的反击,一举彻底击破了日军的夜间攻势:

(3月5日夜)八时许,敌集结主力向我猛攻,企图突破三营阵地。我亦开始从敌侧背进行反击,首先六连突破敌军阵地,进占韩庄西头;四连及特务一连分别由北及西两个方向攻入,进行白刃战,刺死敌六十余……(敌)又企图向我防御阵地右翼草荡突围,却遭受我猛力突击,将敌在草荡边切成三段,另一部窜回小韩庄,为我火攻解决……

三泽金夫下令“向左转”之后日军遇到的“大水洼”,即是《车桥战役详报》里记述的新四军防御阵地右翼的“草荡”。新四军以猛烈的冲锋粉碎三泽金夫亲自率领的这次夜袭后,“草荡”里的日军一下呈现出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而下令“向左转”后不久被击伤的三泽金夫大佐,随即成为了新四军的一名俘虏,从此溃散的日军再也没有看见他们的大队长。

三泽金夫被俘后,因伤势过重而最终毙命。新四军的战报资料为此将其作为“击毙”战绩进行记录。但是有很多史料可以证明三泽金夫是先被生擒然后才毙命。

时任新四军一师副师长、负责车桥战役战场指挥的叶飞,后来在《叶飞回忆录》一书中记述道:“十时许,三营俘虏的日军军官中,有一名身负重伤而又狂呼乱叫的军官,身挂银鞘指挥刀,战士们把他抬到包扎所时,已经死了。经俘虏辨认正是三泽大佐。”

直接指挥芦家滩战斗的一团团长廖政国有同样的回忆:“十时许,二营即将俘获的日军送来了。其中有一名重伤的日军军官,身材矮小,满脸横肉上沾着血污。在送来的路上,他躺在担架上,还挣扎着翻滚吼叫,但此时已毫无声息了。经俘虏辨认正是山泽(三泽)!”

时任廖政国警卫员的张富根,也曾经回忆过1944年3月5日晚亲眼目睹了在韩庄重伤被俘的三泽被送到廖政国处后才毙命。

现仍在世的新四军老战士封光,是芦家滩伏击战的亲历者,70多年后他对于三泽金夫被俘仍有印象:“他矮矮的,胖胖的,身上穿着一件呢子大衣,负伤抬在担架上还狂呼乱叫。”并且,封光在回忆时特地说,在将伤员抬往医务室的过程中,有几副担架抬的都是日本伤兵。在一副担架旁,有人看见几个日本兵走过来啪地立正,向担架上的人敬了一个军礼。“我们就怀疑可能是这个人,后来经过俘虏辨认,果然是三泽。”

当时在一团团部工作的王昊,后来在《传奇人生》一书中则有更详细的细节记录:

夜10时,第二营送来七个血污满身的日军俘虏,其中一人手臂负伤,用三角巾挂在颈脖里,三个轻伤的步行,还用三副担架抬着三个伤势很重的鬼子。指挥所和附近的军民欢呼起来:“看活鬼子!看活鬼子!”负责押送的是营部通信班长,一见毛奇新就说:“毛参谋,这个负伤最重的,是个大‘太君’,送来的路上还在担架上翻腾吼叫,现在不响了。你看看是不是那个三泽”。毛奇新一看,这鬼子大“太君”已气息全无,魂归东洋岛国了。这人身材矮小,留着短髭,双眼微睁,露出一片眼白,盖着一件呢子军大衣,臂章、领章都已撕去。看不出军衔军阶。毛奇新派人请师政治部敌工部一位姓郑的干事,带两名日俘来辨认。两名日俘走到担架前,啪地立正,敬了一个军礼,这负伤已死的日军军官正是三泽。

英勇战绩彪炳史册

侵华日军独立步兵第六十大队长三泽金夫

通过作战俘虏敌军重要军官,是军队战绩的重要组成部分。抗日战争之中,因为中日军队之间武器的差距,中国军队可以完全控制战场并且对敌军官进行搜捕的战斗不多。而侵华日军的中高级军官受所谓“武士道”思想的毒害,在失利时一般都会顽抗到底乃至自杀。因此,抗战期间在战场上生俘一名日军军官是很困难的事,俘获日军中级以上军官更是难上加难了。

十四年抗日战争之中首次俘获日军大队长的战例,是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之中的十九路军。1932年2月22日,十九路军俘获日军第七联队第二大队的大队长空闲升少佐。战斗结束后,日军误以为空闲升已战死,认为丢弃了一名大队长的尸首于阵地上是很耻辱的事,于是特地组织了一支敢死队试图寻获空闲升的尸首。但空闲升不是被击毙,而是被中国军队活捉了,日军出动的队伍遍寻战场,却一无所获。

日本军队宣扬“武士道”精神,以被俘为耻,更何况是一个大队长被活捉。于是,战后,空闲升被迫祭拜了毙命的联队长林大八等人的坟墓后,到其被俘虏的战壕里自杀了,死后也没有按照日军“名誉战死”的标准追晋一级军衔。

空闲升的事例,让日军各级军官更加忌惮被俘。抗战的历次战役战斗里,日军下级军官(尉官)被俘的战例都十分少见,中级军官(佐官)被俘,则主要是交通工具损毁后逃生时被活捉。

正是由此原因,与中方史料从不同角度展示了三泽金夫被俘后毙命的史实不同,日方史料对此却是闪烁其词。军史作家萨苏先生此前收集日本史料中对于车桥战役的记述时发现,“日本文献的描述非常古怪,这个大队长是‘负致命伤’”,并且说看了这一记录“到底是打死了呢,还是负伤呢?让人没法弄明白”。从日本文献对于三泽金夫下落如此含糊其辞的叙述可以看出,三泽金夫被俘后毙命的事实被日方掩饰了。

三泽金夫率部发动夜袭时,第五中队的部队被要求留守在公路上保护车辆。担任第五中队长的长谷川恒雄少尉因没有参加夜袭而逃脱。他日后回忆战况时,为了掩饰三泽金夫被俘后毙命的情况,曾在回忆里罔顾事实宣称:“本部的中村副官、横地少尉和其他兵二三名,护卫三泽大队长的遗体,整个晚上都在这个村落和进入的敌人交战。”他回忆里的庄是指三泽金夫被活捉的韩庄。但是,长谷川恒雄根本没有进入过韩庄,也了解不到村庄内的实际情况。长谷川恒雄的回忆里又记述3月5日当夜战斗后“韩庄村落之中保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既然村庄里处于沉寂状况,日军官兵又如何能够整夜都与新四军进行战斗呢?从这些完全自相矛盾的记述里,可以看出长谷川恒雄是说谎了。并且,长谷川恒雄甚至不知道随三泽金夫夜袭的步兵炮小队长日向胜少尉(被俘后参加新四军,改名为山本一三)在战斗里被新四军俘虏,在其回忆录里宣称看到“日向少尉倒下了”。这一细节又一次显示出长谷川恒雄回忆里有关内容是无稽之谈。而让长谷川恒雄不惜编造细节而进行掩饰的事实,无疑即是三泽金夫成为新四军俘虏的这一日军眼里的“耻辱”了。

三泽金夫的被俘后毙命,创下了十四年抗战里两个战绩纪录。他不仅仅是十四年抗战里中国军队作战中俘虏的日军最高军衔军官,也是抗战里毙命后尸身没有被日军抢回的最高军衔军官。在十四年抗战里,中国军队虽然曾经在地面作战中击毙过不少日军大佐以上军衔的军官。但迄今为止披露的敌我双方史料显示,除了三泽金夫,其他战斗因为未能完全控制战场,日军被击毙的大佐以上军衔的军官尸身都被日军直接带回。三泽金夫最后被新四军安葬,显示出了此次战斗里日军彻底失败,战场控制权完全被新四军所掌握。

三泽金夫毙命时,臭名昭著的战犯东条英机正担任日本首相兼陆军大臣。当时出现了这一怪现象:陆军大臣东条英机向首相东条英机打报告,要求追晋三泽金夫的军衔。首相东条英机同意了陆军大臣东条英机这一报告。

于是,三泽金夫被追晋为日本陆军少将,从而成为了新四军战果里的一名日军将官。而车桥战役里创造出的抗战中通过战斗俘虏日军最高军衔军官的纪录,将和这一战役的伟大战绩一起,永远彪炳新四军英勇抗战的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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