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毛泽东个人崇拜问题的辨析

徐久刚

而今提起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过来人认同的不少，当今学界政界亦不乏其人。这里的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有两重含义：一是毛泽东主动搞对自己的个人崇拜，一是说他乐于接受他人对自己的个人崇拜。笔者认为，这一流传甚久、甚广的观点，还有澄清事实分析研究的必要。

毛泽东个人崇拜问题的提出

20世纪50年代初，苏联共产党批判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这引起中国共产党人对自身有无个人崇拜问题的警惕。在1958年3月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说，个人崇拜有两种：一种是正确的崇拜，如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正确的东西，我们必须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们手里，为什么不崇拜呢？另一种是不正确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服从，这就不对了。同样在这次会议上，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柯庆施在讲话中提出：“我们对毛主席的信仰要信仰到迷信的程度，对毛主席的服从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不知是不是没有听清这句话，或者另有原因，毛泽东对柯庆施这类明显属于“盲目崇拜”的话语并未提出批评，其后不久，柯的职务由华东局第一书记被补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有学者认为，此后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是由此引发的。

在最初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中，康生没有缺席。1958年夏，康生就提出“毛泽东（的）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1959年底，康生又提出，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最高标准。

在搞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中，调门最高、卖力最大的非林彪莫属。

1959年8月党的八届八中全会后，林彪兼任国防部长并主持中共中央军委工作。其后，他便巧妙而用心地运用手中的权力，开始了以歌功颂德为主要内容的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1962年初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其主旨本是总结建国以来特别是大跃进以来党的工作的经验教训，林彪却独辟蹊径，与众不同地把它变成了为毛泽东大唱颂歌的难得时机。他说：现在的困难，“恰恰是由于我们有许多事情没有按毛主席的指示去做而造成的”，“过去的工作搞得好的时候，正是毛主席思想不受干扰的时候。凡是毛主席的思想不受尊重，受到干扰时，就会出毛病。几十年的历史，就是这个历史”。

林彪大搞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新招迭出。1961年5月，在林彪主管之下的《解放军报》专栏刊登毛主席语录，前无此例。1964年5月，根据这些语录扩充编成红色封面的《毛主席语录》，俗名“红宝书”，首先在军内，继而在全国大量发行，影响巨大。

在《解放军报》1966年元旦社论中，林彪称毛主席的话为“最高指示”。他说：“毛主席的话，水平最高，威信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1966年5月18日上午，在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五一六通知》后，林彪大力歌颂毛泽东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之上的天才。“毛主席活到哪一天，90岁，100多岁，都是我们党的最高领袖，他的话还都是我们行动的准则。谁反对他，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8月31日，林彪在接见外地来京革命师生大会的讲话中，第一次称毛泽东为“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在9月18日发出的《关于把学习毛主席著作提高到一个新阶段的指示》中，林彪高调指出：“毛主席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高得多。现在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比得上毛主席的水平”，“毛主席这样的天才，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毛主席是世界最大的天才”。

随着“红宝书”的问世，林彪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进入“造神”的新阶段。此后，林彪露面时必手举“红宝书”，频频左右晃动，可谓“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在“文革”初期的一段时间内，在林彪等人的鼓动下，中华大地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一度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毛泽东一再“不要”“不赞成”个人崇拜

事实表明，在“文革”起初的一段时间内，对于个人崇拜，毛泽东处于既“要”又“不要”的矛盾境地。1970年12月18日上午，毛泽东在中南海会见老朋友、美国记者斯诺时说：发动“文化大革命”的“那个时候”“需要一点个人崇拜”。但当他发现关于崇拜他个人的言和事不是“一点”，而是铺天盖地，并且认为崇拜者中有居心不善之徒后，才有了一再表示“不要”，同时又说：“现在就不同了，崇拜的过分了”，要降温了。由于这种矛盾心态，在毛泽东的话语中才有了“不赞成”有关崇拜他的言语和事情。

1966年7月8日在给江青的信中，毛泽东写道：“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现在经他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迫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人贵有自知之明。今年四月杭州会议，我表示了对于朋友们那样提法的不同意见。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指林彪）到北京五月会议上还是那样讲，报刊上更加讲得很凶，简直吹得神乎其神。”

7月25日，针对当时党内文件和报刊文章中多用“最高最活”“顶峰”“最高指示”之类的词语表述毛泽东的话语，因而毛泽东在一份文件上作出了这样的批示：“以后请注意不要用‘最高最活……‘顶峰‘最高指示一类的语言。”

1967年1月17日下午，在会见一个外国共产党代表团时，毛泽东说：“文革”中的左派、右派都利用我这个旗帜，给了我许多头衔，说什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我看这些都不要。

7月5日阅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局信访处日前编印的《文化大革命信访简报》登载的《全国各地群众正在积极塑造毛主席巨像》后，毛泽东批示：“此类事劳民伤财，无益有害，如不制止，势必会刮起一阵浮夸风。请在政治局常委扩大会上讨论一次，发出指示，加以制止。”林彪或许也见到前述《信访简报》但不知毛泽东的“批示”，也发出“关于建造主席大型全身塑像的指示”，并以总参总政的名义将此事于7月12日报送毛泽东审批。13日中共中央发出经毛泽东批示“照办”的《关于建造毛主席塑像问题的指示》，要求各级群众组织对建造塑像一事加以制止，这无疑给林彪泼了一头冷水。

9月20日晚，毛泽东在武昌同驻地部队首长曾思玉、刘丰等谈话说：现在搞了什么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搞那么多官衔干什么？我姓毛，是党的主席，叫我毛主席就行了。我很不喜欢你们给我的官衔。

12月17日，毛泽东审阅湖南省革委会筹备小组《关于庆祝毛主席塑像落成，韶山铁路通车向中央的请示报告》后批评“绝对权威”的表述不妥，并针对“大树特树”的表述批评说：“权威或威信只能从斗争实践中自然地建立，不能由人工去建立，这样建立的威信必然会垮下来的。”甚至对湖南集会所选日期（毛泽东74岁寿辰）也提出批评：党中央很早就禁止祝寿，应通知全国重申此种禁令。于此可见毛泽东律己之严。

1968年8月13日下午，毛泽东会见意大利共产党（马列）代表团。在说到要把马列主义与本国实际相结合时，代表团团长贝契说：我们不但要学习马恩列斯著作，而且要学习毛主席的著作。毛泽东接着说：我没有什么著作，只是些历史事实的记录。这些东西可以供你们参考，但你们还是要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同你们国家的具体情况结合起来。国际经验要学习，但你们要创造自己的理论，创造自己的经验，革命才能成功。

1969年2月7日，毛泽东召集中央文革碰头会成员开会时说：现在讲几个里程碑（指把毛泽东思想说成继列宁主义后的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第三个里程碑），我就不赞成。

1969年6月，毛泽东大部分时间住在武汉。此间，他一再谈到要减少对他个人的过分颂扬。到了梅岭一号住处，他看到从走廊到会客厅、书房和卧室里，到处都张贴着他的画像和语录，立刻要工作人员将这些统统摘下。有一次，他针对林彪所称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的说法，对工作人员说：“人的一句话怎么能顶一万句呢？一句话就是一句，不能是一万句，不能顶，更不能顶那么多。我的话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量，不是神了吗？这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辩证法。”

同年6月11日或12日（《毛泽东年谱》原文），毛泽东审阅中共中央《关于宣传毛主席形象应注意的几个问题》稿。该稿指出：“文革”以来，在宣传毛主席形象和毛泽东思想的问题上，出现了不认真，不郑重，追求形式和浮夸浪费等现象，明确要求：不经中央批准，不能再制作毛主席像章；各报纸平时不要用毛主席像作刊头画，各种物品及包装等一律不要印毛主席像，不要搞“忠字化”运动，不要搞“早请示，晚汇报”、饭前读语录、向毛主席像行礼等形式主义，等等。毛泽东批示：“照办。”

1971年3月24日下午，毛泽东在中南海同周恩来等谈话时表示：召开这么多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的代表大会不好，有的青年人去讲假话，不联系实际。8月25日晚，在武昌东湖客舍与华国锋谈话时，见华戴着毛泽东像章，说：你还戴着？看见就讨嫌，不要戴了。

9月10日下午，毛泽东在杭州专列上同浙江省主要负责人南萍等谈话时指出：把我的像到处挂，我已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做了。“万岁”英文翻译为long live，是长寿的意思，对年轻人可喊，对年纪大的就不要喊了。11月20日晚，接见来京的湖北省党、政、军负责人。谈到个人崇拜问题时，毛泽东说：马列主义的党，对人民不利的事不要办，对人民不利的名词要改。“四个伟大”改了吗？“三忠于”（指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忠于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我就不懂。你们开会讨论一下，把不适当的名词、形容词废掉，不要搞了。

毛泽东大量删改带有“个人崇拜”色彩的文字

语言是思想的外壳。“文革”时期，毛泽东在审定文稿时，对文字多有删节、改动。这些被删改的文字，很多是关于鼓吹毛泽东个人崇拜的。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毛泽东对个人崇拜的态度。

关于删：

“文革”初期，中共华北局党委书记李雪峰对“文革”不理解，不积极，被责令检讨。1966年12月26日，毛泽东审阅他的检讨时删去其中“毛泽东思想是当代马列主义的顶峰，是最高最活的马列主义”等语句。

1967年3月20日，林彪在军以上干部会议上讲话：“我们要以毛主席的思想来统帅全国，来指导我们的一切工作，这样要传至万万世，指导我们的一切，而且是全世界人民永远的思想财富，全中国人民永远的思想财富”。当该讲话要下发全国而请毛泽东审阅时，毛删去其中“这样要传至万万世”和两个“永远”。

6月18日，在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谈到姚文元率红卫兵代表团出席阿尔巴尼亚青年联盟代表大会的讲话稿时，毛泽东说：我的话要少引。“文化大革命”以来，大吹特吹，外国人看不惯吹，自己吹，勿外吹。三个阶段、三个里程碑删掉。一些外国人对我们《北京周报》、新华社的对外宣传有意见。宣传毛泽东思想发展马克思主义，过去不搞，“文化大革命”以后大搞特搞，吹得太厉害，人家也接受不了。昨天氢弹的公报，我就把“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舵手”统统勾掉了。

12月29日，在审阅两报一刊1968年元旦社论稿《迎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全面胜利》中，毛泽东删去了几个他认为是“浮夸的形容词”：“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一语中的“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还有“当代最高水平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一句中的“最高水平的”。

1968年1月6日，审阅姚文元送审的两件文稿：关于江西省革委会成立的新闻稿，毛泽东删去其中的“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关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社论稿《井冈山红旗飘万代——热烈欢呼江西省革命委员会成立》，删去其中“毛主席的话，水平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并批注：这两句是“不大妥当的话”。

4月6日，审阅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起草的一份帮助培训外国人员的文件，删去文中“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之前的“全世界革命人民的伟大导师毛主席和战无不胜的”，并批示：“这些空话，以后不要再用。”

5月21日，在周恩来等送审的北京工人代表会议常设委员会、贫下中农代表会议常设委员会等《坚决支持法国工人和学生革命斗争的声明》稿中，毛泽东删去其中当今的时代“是以毛泽东思想为伟大旗帜的世界革命的新时代。毛泽东思想在全世界的广泛传播，我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给予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人民的解放斗争极大的鼓舞和巨大的力量”一段，删去文末的口号：“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9月1日，在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关于成立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革命委员会的批示》稿中，毛泽东将其附件中的“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一句删去。

9月17日，在《人民日报》总编室送审的为配合发表毛主席题词社论稿《各国革命人民胜利的航向》中，毛泽东批示：“把离开主题的一些空话删掉，不要向外国人自吹自擂。”并删去如下文字：“伟大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在当代的新发展。” “我们的时代，是以毛泽东思想为伟大旗帜的新时代，是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和各国革命的实践相结合的新时代。毛泽东思想正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以及世界各地广泛地传播。毛泽东思想指引下的人民革命，是历史前进的火车头。”此外，他还将原稿中5处并提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改为“马克思列宁主义”，删去了“毛泽东思想”。

10月13日，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在北京举行。当日毛泽东在审阅“党章草案”时，在第一章“总纲”中删去“毛泽东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捍卫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一句中的“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3个副词。

1969年3月中下旬，毛泽东审阅并多次修改中共九大政治报告稿，特别需要提及的有：删去原文称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是划时代的光辉文献中的“划时代的”“光辉”两词；删去“毛主席的领导，毛主席相信群众，依靠群众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伟大的无产阶级领袖的气概，是这场革命（指“文革”）能够发动、能够克服各种阻力、能够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最后一次修改时，删去报告稿开头的一句：“在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主持下，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隆重地开幕了。”

4月中旬，审阅陈伯达九大发言稿。原稿写道：“无产阶级伟大导师毛主席经历了五十多年的长期斗争，具有最丰富的经验，是历史上仅见的所向无敌的创造性人才。毛主席深深地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同革命实践密切联系起来。他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他在思想、理论各方面战线上，在工、农、兵各方面战线上，在革命战争的战场上等等，总是大无畏而又细心地工作，不断地总结经验，不断地丰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指导我们从一个胜利到一个胜利。” “毛主席在理论工作和实践战争中，都是全面的，正确的，科学的，辩证的。”面对“理论家”陈伯达的这些溢美之辞，毛泽东大笔一挥，全部删去，并批示“说得太过分”。

1970年4月3日，审改周恩来、陈伯达、康生4月1日报送的为纪念列宁诞辰100周年的两报一刊编辑部文章。毛泽东从中删去了几段字，并在批示中明确指出：“关于我的话，删掉了几段，都是些无用的，引起别人反感的东西。不要写这类话。我曾讲过一百次，可是没有人听，不知是何道理，请中央各同志研究一下。”

关于改：

文稿写成后，之所以要修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使文字更准确真实地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笔者在阅读中央文献出版社先后出版的《毛泽东传》《毛泽东年谱》时，见到若干涉及毛泽东改动有关他的个人崇拜的文字材料。

1966年7月21日，审阅《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初稿，毛泽东将其中一条小标题“毛泽东思想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最高指示”中的“最高指示”改为“行动指南”。

11月4日，审阅林彪10月25日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讲话的修改稿。毛泽东将讲话稿中的“毛主席创造了一个新型国家”改为“毛主席领导我们创造了一个新型国家”；将“毛主席无论是在实践经验方面，在马列主义的理论方面，个人的天分方面，哪一方面都是不但比我们强，而且在世界上，现在还找不出第二个”一句中的“现在还找不出第二个”，改为“也是有影响的”；删去了“毛主席的路线已经胜利了”一句。

1967年4月中旬，审阅修改江青日前在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记录稿，将稿中“日前在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号召下，同志们正在为人民建立新的功勋”一句中的“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改为“毛主席和党中央”。

1968年3月27日，审阅修改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起草的中共中央祝贺缅甸共产党进行武装斗争20周年的电报稿。毛泽东将贺电稿中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改为“马克思列宁主义与缅甸情况相结合的伟大胜利”，修改后特别批示：“请注意：以后不要在任何对外文件和文章中提出所谓毛泽东思想，作自我吹嘘，强加于人。”

4月23日，毛泽东在审阅门合同志英雄事迹的相关材料时，将文稿中多处“无限忠于毛主席”全部改为“无限忠于人民，无限忠于党”。

9月11日，审阅中央广播事业局军管小组报送的广播稿中，毛泽东将“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改为“毛泽东”。

从上述或删或改的事例中不难看出：每一删、改，都表明毛泽东在自觉地远离歌功颂德之辞，抛去虚光伪影，自觉地切近真实自我！世界上有过这样搞个人崇拜的人吗？

“天才”“地才”及其他

考察、研究毛泽东和个人崇拜的关系问题，不能不提及“天才”二字。因为唯心主义的“天才论”，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对毛泽东搞个人崇拜的理论基础。

1970年8月下旬，中共九届二中全会在庐山召开。毛泽东反复考虑，要在这次会议上做出决定，不再设国家主席，并且在宪法修改草案中已删去“国家主席”一章。鉴于“文革”以来，林彪声誉大涨，其野心亦随之大增。其妻叶群会前抛出了“不设国家主席，林彪不好摆”的传言。人们一向以为紧跟毛泽东的陈伯达，此时也转向林彪，抛出“天才论”为林彪谋取国家主席之位张本。当人们识破陈伯达的诡计，批判“天才论”是唯心论之时，这帮人立马改口，说毛泽东就是“天才”，并由此引来毛泽东“不是天才”的自辩。

1971年8月30日上午，在长沙同刘兴元、华国锋等谈话说到天才问题时，毛泽东认为，天才就是比较聪明一点，天才不是靠一个人几个人，天才靠一个党，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我的意见都是下边供应的。下面供应材料，经过我的脑子加工，这一总结，就说什么英明领导啦，了不起啦，其实我算什么英明领导。一说英明领导，我就不寒而栗，不过是在下边来的报告上批上几个字，写上几句话。当然，没有领导也不行。“大树特树”不妥当，名曰树我，不知树谁人，其实是树他（指林彪）自己。

1972年3月中旬，毛泽东在南方巡视期间同沿途各地负责同志的谈话中自我表白说：我不是天才。我读了6年孔夫子的书，又读了7年资产阶级的书，到1918年才读马列主义。

1973年4月20日晚，在中南海会见墨西哥总统埃切维里亚时，毛泽东说：读孔夫子的书，我变成了封建主义者。然后读资本主义的书，变成资本主义者了。到二十几岁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马克思、马克思主义，列宁、列宁主义。

6月22日晚，在北京中南海会见马里国家元首特拉奥雷。特拉奥雷说：我们马里共和国的人都认为你是一个天才，而且是有史以来唯一的天才。毛泽东说：你把我吹得太高了。这位外国元首又说：法国人教导我，拿破仑是有史以来唯一的天才，但我认为同毛主席对世界的贡献相比，拿破仑不及毛主席的三分之一。毛泽东回应说：我是地才，我的著作都是人民群众的经验，没有人民，啥事都干不成啊！请你少吹一点了，我的好朋友啊，你也不要强加于我。

在此，笔者想到了邓小平说过并且和本文主旨切合的几段话。一是1956年9月在《关于修改党的章程的报告》中，邓小平说：“马克思主义在承认历史是人民群众所创造的时候，从来没有否认杰出的个人在历史上所起的作用。”按照列宁的说法，领袖的威信、影响和经验乃是党、阶级和人民的宝贵财富。“对于领袖的爱护——本质上是表现对于党的利益、阶级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的爱护，而不是对于个人的神化。”邓小平还指出：当人民革命在全国胜利的前夕，在1949年3月七届二中全会上，党中央根据毛泽东同志的提议，决定禁止给党的领导者祝寿，禁止用党的领导者的名字作地名、街名、企业的名字，这对于制止歌功颂德，起了很有益的作用。二是1980年6月27日邓小平在同中央负责同志的谈话中说，毛泽东同志多次不赞成歌功颂德，提出不以个人名字给地方、企业命名，不祝寿，不送礼。

结语

个人崇拜是一种社会现象。无论中外、古今，那些推动社会进步、为人民谋福利做出巨大贡献的人，都会为人民所怀念，所敬仰。从根本上说，对个人的崇拜是在历史业绩基础上自发形成的，人为地去“树”是“树”不起来的。即便一时“树”起来，也经不起历史风雨的洗刷，终究会还其本来面目。毛泽东所以为中国人民所崇敬，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引领中国人民获得解放，并开始走上一条民族振兴、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社会主义道路。毛泽东的种种失误，包括严重如“文革”这样的失误，都是在探索这条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按邓小平的说法，“这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犯错误，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犯错误”。

（责编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