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鸿程
十六年前的春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姥姥在故乡的小院栽下了一棵银杏苗。姥姥说,她要看着我和银杏苗一起长大。于是,我牙牙学语时,萌芽的枝头刚能为小院添一抹新绿;当我第一颗乳牙脱落,婆娑的树叶已能为小院投一道浓荫。
那随风曼舞的银杏叶,那白墙黑瓦的小院,那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交织成一首恬静古朴的乐曲。这乐曲弹奏着春天和煦的阳光,回荡着夏夜嘹亮的蛙鸣,融汇着秋天丰收的喜悦,演绎着冬日热闹的欢歌,更记载着姥姥对我无尽的疼爱,留下了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初春的午后,微风徐徐吹着,阳光暖暖照着。农田里姥姥拔去不知名的野草,我也慢慢悠悠地跟着拔去几棵麦苗,得意地向姥姥“请功”。姥姥教我辨认麦苗,慈祥的脸映着夕阳的余辉,分外安祥。回到家,姥姥在厨房里忙碌地为我做着美味,我踩在小板凳上瞪圆了眼睛往锅里瞅,一口又一口地吞着口水。
夏天的夜晚,草丛中昆虫鸣啾啾,小河里青蛙叫呱呱,村东头广场乘凉的人群中,则留下了我们打闹、嬉戏、追逐的身影。游戏倦了,我和小伙伴们便去打扰青蛙的歌唱:捡起一块大石头,悄悄走近河边,屏住呼吸,猛地向蛙声密集处扔去,随着“咕咚”一声,蛙声戛然而止,青蛙们受了突然的惊吓,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里。我们也乐得手舞足蹈起来。但过了不一会儿,蛙声重又响起,于是我们也故伎重演……如此反复,乐此不疲,直到姥姥佯装生气地催了无数遍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秋天是整个村子最忙碌的季节。各家各户忙着收玉米、拔花生、刨地瓜,姥姥也带着我去山坡上拔花生,盈盈秋水倒映石桥的影,过了桥,进了山,便立马金风飒爽,呈现出“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美景。进了花生地,拔起一簇花生,有泥土和花生夹杂在一起特有的清香,我用手小心翼翼挖着泥土,生怕损坏了花生那娇嫩的身躯,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如同手中握着的是鲜活的生命!拔累了,跑够了,肚子也“咕咕”叫了。姥姥拍拍我的小肚皮笑着说:“别叫了,马上就有好吃的了。”说着就拢起一堆枯枝点着火,将刚拔出的鲜花生连秧一起扔进火里,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烤花生就“出炉”了。吃饱了,我就躺在花生地里,远眺安静的村庄,近看连绵的群山,仰望蔚蓝的天空,俯视丰硕的大地,心里惬意极了。
冬日的村庄也被热闹的气氛笼罩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院里的银杏树穿上了厚厚的“羊毛大衣”,房顶上、柴草垛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放眼望去,整个村子就像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如童话般美丽。纵使雪后的严寒也没有阻挡我和小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的热情,而姥姥做的厚厚的棉衣棉帽总能为我抵挡住雪弹的攻击和寒风的凌厉……
时光飞逝,在姥姥的精心养护下,曾经弱不禁风的银杏苗已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我距离那个小院和那个年代越来越远,在不知又拔了几次麦苗、打了几次雪仗后,琅琅书声渐渐取代了虫鸣蛙唱,学习的紧张渐渐取代了小院里的悠闲;那曾经剥烤花生的手现在正翻着厚厚的书本,那曾经看过故乡最美雪景的眼睛正展望着不可知的未来。
而我的童年,那伴着姥姥浓浓的爱与银杏树一起长大的童年,总是美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