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伸出手还是够不到天

水四

杜甫说：“百年歌自苦，

无有见知音。”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高三以来的第几次考试了，学校以前所未有的态度重视着——全年段打乱了顺序混合编班，所有学生单人单桌，据说高清监控和手机信号屏蔽设备也都马力全开。

如果老师在监视器里发现我做完考卷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再检查一遍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但是窗外的云还是很好看啊，天也很蓝。

语文试卷上的诗歌鉴赏居然破天荒地用了一首杜甫的诗，还记得语文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说，杜甫的诗不怎么考，因为他的情感最好分析了，生活在安史之乱后的晚唐时期，壮志难酬沉闷抑郁。

我想了想提笔在答题卡上又添了一行字，“这世界是好地方，值得你为它奋斗。”我不是在安慰杜甫，我只是安慰我自己。

就像某篇童话故事里的那只不敢安心睡觉的流浪猫说的，因为我都不知道，明天醒来我会在哪只鞋子里。

因为我都不知道，明天醒来的我，未来在哪里。

成瘾的食物和午夜梦回的时光

我其实并没有很明确的时间概念，比如我始终记不住同桌每天跟我说的离高考还有多少多少天。只是不管我在意抑或不在意，黑板上红彤彤的高考倒计时依然坚定地从三位数慢慢地变成了两位数。

我越来越紧张，却越来越不务正业，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就像有些事情总是越想做好效果反而越糟。

我开始会在睡不着的深夜找几部电影看，然后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告诉自己该睡了该睡了，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了。等第二天迷迷糊糊地到学校，每节课的老师都像是来给我唱催眠曲的，只有同桌不厌其烦地揪着我脖子后的衣服领子，一遍遍把我的脑袋从课桌上提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要我打起精神好好听课。

近期看的是一部美剧，《怦然心动》。以前的我看完后思绪万千感叹爱情的美好，说一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之类的话，现在却只剩下“畦，他们真棒都不用担心前途不用高考还有闲情逸致谈恋爱修理花圃甚至于去悲伤一棵被砍掉的树”。

发表完以上这些长篇大论之后，同桌往我嘴里塞了一颗剥去糖纸的薄荷糖，甜甜糯糯清清凉凉，我像广告里吃了士力架后一下子打了鸡血的家伙一样，从恹恹欲睡里清醒过来。

同桌歪着头想了想又伸手从她放糖果的纸袋里抓了一大把薄荷糖放进我的书包。她语重心长的语气有点像我妈，“以后不要再熬夜瞎闹腾了，冲动的时候吃颗薄荷糖冷静冷静。”

薄荷糖就此成了我的必备品，不管什么时候衣服口袋里必定要放上几颗，走起路来塑料糖纸哗哗作响，好像我身上藏了万千军马在擂着战鼓喊着口号。

偶尔有小段空闲的课余时间，我就翻上两篇鸡汤文，人类始终还是脆弱的生物，不自觉地就会想从别处找一些心灵支撑，哪怕那些所谓声援对现今的境况并不会有什么改善。卢思浩说，很多人都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实际上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追寻自己想要的。

我想我终于活到了一个尴尬的年纪，只许勇往直前不许退缩求饶，只许冲锋陷阵不许临阵脱逃。爱我的人别紧张，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为了多睡上几分钟，把时间掐得；隹；隹的，呼噜噜咽下稀饭，抓上书包飞奔下楼，然后以企图把自行车踩成飞机的速度向学校冲刺，在上课铃响完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恰好踏进教室。

班主任对我这种踩点的行为十分不齿，私底下找我谈过好几次话，不过不能自拔的除了爱情就是被窝了嘛。他劝告多次无果后，再碰到我三步并作两步地爬楼梯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背过身去心酸地装作没看到。

我在座位上喘匀了气之后就会边掏出课本边绘声绘色地跟同桌形容：你是没有看到班主任那个背影哦，分外苍老，好像一本撕到了十二月的日历。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概就是，步入高三后，一对对情侣反而跟雨后春笋一般噌噌地冒了出来，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各种遵从内心未免他日后悔的思想流传得甚为迅速。

班主任大概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些许风声，站在讲台上大声斥责我们不务正业，雄赳赳气昂昂地冲我们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表情跟我们强调：“我知道，你们那些毕业了的学长学姐们，告诉你们考试和成绩不是最重要的，要珍惜这阶段的友谊啊爱情啊。但那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高考了！他们现在有那份闲情逸致来回味同学情，当初谁又不是铆足了劲儿往死里读？！”

我在下面偷偷地吐舌头，班主任这是企图捣毁那些传播“及时行乐”思想的“邪教”啊。虽然我不是早恋先锋队里的一员，但其实离迈出那一步也已经不太远。

那个男孩子会给我抄海子的诗：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抖落所有的平庸软弱/我也去巡视天空……

我也把写了汪国真诗句的便利贴夹在找他借的练习册里还给他：把杯举起来/把月挑起来/把剑舞起来/愿人生如剑/立起——寒光四射/躺倒——四射寒光……

那个男生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但是我却忽然有点害怕，生怕自己成了他美好前程的一块绊脚石。班主任的话字字在心，“你们自己想想啊，被绊脚石绊倒了的话，谁还会想起那块石头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莫名被赶路人踏了一脚其实无辜得很？石头是会被当作罪魁祸首的啊。”

我是一个普通人呀，不愿意用自己的平庸去糟践天上的星星。还是就这样中断丝丝缕缕牵连着的关系吧，我们还有对远方和未来的期待，还有梦想。

爱并非拉扯和占有，而是分享和前行，并非每一个喜欢都要以恋爱收场，如同你不能摘下云、带走风、装起太阳。

那么再见啦少年，前路多多保重。

大学见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学校百日誓师的场景很壮观，县电视台还特地来采访，我们一群女生装模作样地嚷嚷哎呀哎呀生平第一次上电视好激动，摄影的小哥就一脸要笑出来还非得憋着的表情继续扛着摄像机。

誓词我喊得很卖力，排在我前面的同学后来说我吼得都破音了，把他的耳膜震得直抖。我不服气地说，不大声点儿怎么喊出“来如雷霆收震怒，霸如江海凝清光”的气势来，他就默默埋首继续攻克一道数学难题，不肯再浪费时间和我争论。

早读下课后我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醒过来发现阳光已经透进了教室，洒在我的座位上，课桌里塞满了书和试卷，再也没有地方放小说。

我把头发剪得很短很短，理发师一边惋惜地说，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不都是喜欢留长发吗，一边咔嚓咔嚓地把一绺绺头发剪落到地上。好些同学跑来问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折腾头发，又有好些同学说我好像剪了头发的樱桃小丸子，多么多么可爱。我只是在心底偷偷告诉自己：长发以后也可以蓄的，但是应该不会再有勇气剪这么短的短发了吧？总要试试看，人生才完整啊。就剪这一次呀，收拾心思安心学习啊。

我还是喜欢在家庭作业的末尾附上一个从网上摘抄的简短笑话，偶尔来不及上交摘抄名言警句的读书笔记，就任性地在本子上写满喜欢的唐诗宋词。每次考试都要用掉大半管0.5mm的黑色水笔芯，作文总是一不小心就天马行空，数学卷子填满的地方还是没有比空白的地方多，永远在英语听力的第一小题走神，文综卷从发下来开始就是一场手忙脚乱，答题答到没有空闲抬头，时间还是不够。

老爸老妈老是说我好像长不大，总是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我已经在一天天地努力更努力一点。把圈子变小，把语言变干净，把成绩往上提，把故事往心里收一收。我告诉自己，现在想要的一百天后我都会有，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欲望，就会有打击，但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拿不走我内心已有的坚定和方向。

人的成长从来就不是为了证明年幼时的不切实际和幼稚，梦想是用来实现的，但是太容易实现的，那不叫梦想。如果伸出手还是够不到天空，那就再踮起脚尖啊，这不是很浅显易懂的道理吗？就算前路迷茫，深一脚浅一脚，就算是一步一趔趄，也要往前走，等待和拖延只会夺走雄心斗志。

很多年后我一定会再次回想起这段时光，无比真实和骄傲的，昂首挺胸用力走过的人生。睁大眼睛不如举起火把，伤感未来不如珍惜现在。因为世界是真的，付出的都值得。

我有预感，2016年会是美好的一年，因为1和6是我的幸运数字。

一定一定要，尽力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啊。梦想这种东西这么玄乎，指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对不对？

我会全力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