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
孔子(公元前551-479年)生活在动荡的春秋末期。这个时期东周王室衰弱、诸侯争霸、大夫专权、战乱不止。
虽然如此,但这一时期在“礼”的约束之下,包括战争在内,都呈现出一种极其隆重的“礼仪”与“礼数”。这个时代的车战,是一种贵族式的战争,有时彼此都以竞技的方式看待,布阵有一定的程序,交战也有公认的原则。根据原则,在某种情形之下,不追击敌人,不向主敌射击,不设险以谲诈取胜。
这些态度与中世纪欧洲的骑士精神相似,而孔子则希望“克己复礼”以恢复理想的秩序。“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孔子作为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毕生寻求恢复周礼以终止战乱。
礼、仁、孝
两千多年前,当鲁国人孔丘坐着牛车,带着他的追随者们周游列国,到处推销他的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时,诸侯要么报之冷眼,要么虚与委蛇。虽然颠沛流离,孔子却一直固执己见地兜售着他的“礼”。
孔子对“礼”非常尊崇。虽然称赞管仲对国事有贡献,但孔子仍毫不迟疑地攻击他器用排场超过人臣的限度;颜渊是孔子的得意门徒,他死时孔子痛哭流涕,然而孔子却根据“礼”的原则反对厚葬颜渊;又因为“礼”的缘故,孔子见南子,使子路感到很不高兴;孔子虽不耻阳货的为人,但为了礼尚往来,他仍想趁着阳货不在家的时候去回拜他。
在孔子看来,“礼”的另一种解读便是“仁”,是“礼”给个人提供了发展“仁”的最好机会。“仁”在《论语》中出现了一百多次,可谓孔子思想的核心。孔子追求的“仁者爱人”,具体来说就是不要打仗。他在《论语·宪问》里举齐相管仲作为“仁”的典型代表:“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不以兵车”就是“仁”的直接表现。
孔子所谓的“仁”和“孝”延续了管仲的说法,都是针对执政者,而不是老百姓的。执政者别打仗,就是“仁”;仗打得少了,不用上战场的成年人有机会留在家中,赡养老人,照顾幼儿就能实现“孝”——仁是条件,孝是结果,缺一不可。“孝”其实是“仁”的隐喻形式。
《孔子家语·王言解》记载,曾参问孔子“成就王业”的道理,孔子说了“七教”,头两条就是“上敬老则下益孝,上尊齿则下益悌”,即“敬老、尊齿”,同时直接指向了“上”,也就是执政者。只有执政者先“敬老”,老百姓才能进一步“孝”。
尊孔
为什么后世历代帝王都如此看重孔子,把他封为万世师表?著名学者刘军宁给出了耳目一新的答案。他说,孔子的主要身份有先知、君子、帝师三种。孔子自己最为神往的,还是“帝师”的位置,这是他周游列国的最大动力。刘军宁认为,从记录孔子与其弟子对话录的《论语》中也不难看出,帝师的本质,就是如何教授帝王把天下民众都变为君王的臣民,不论其用心多么良苦,在效果上都是在巩固君臣关系的格局,扩展君臣关系的秩序。
孔孟的民本思想,最终是站在君王立场上的。君王即使优先考虑百姓的利益,最终还是落实到维护自己的江山上,这样的“民本”背后还是“以君为本”。
孔子在《论语·八佾》中说:“君使臣以礼,臣侍君以忠。”孟轲也在《离娄下》为之呼应:“君之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为犬马,则臣视君为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可是,一旦君主的地位不可动摇,任何民为邦本的民本思想在强大的君权面前,都无济于事。孟轲讲“民为贵”“君为轻”,主张对暴君可以诛之、杀之。但即便是诛杀之后,还是要回到以君为主的君臣格局。
两千多年来,无论是在庙堂还是民间,孔子都享有极其崇高的地位。先说庙堂,孔子被历代统治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封追谥——
汉平帝时追封为“褒成宣尼公”,汉和帝时追封为“褒尊侯”,唐太宗时追封为“先圣”,唐玄宗时追封为“文宣王”,宋真宗时追封为“至圣文宣王”,元成宗时追封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嘉靖皇帝称他为“至圣先师”,清世祖时追封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
再看民间,历朝历代以来,“孔庙”或“文庙”可谓遍布宇内,延伸至县乡一级,难以计数。史载,最早的文庙建于孔子去世次年,即后来的全国规模最大的曲阜孔庙。贞观年间,唐太宗下诏,“天下学皆各立周、孔庙”,自此文庙遍地开花。时值明清,几乎每一府、州、县治所在地,都有文庙的红墙黄瓦。
孔子是至高无上的文化庇护者,每一地的文庙,便要在一定的时间内,举行盛大的仪式进行祭祀,这就是祭孔。红色的围墙,高耸的飞檐,沧桑的琉璃瓦,处处透出一种与一些小城格格不入的王者气派。这,就是供奉孔子的文庙。
就是今天,在世界各处的孔子学院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成为向世界展示中华文化的重要窗口和载体。自古至今,没有哪一位先哲圣人,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和号召力。
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
孔子晚年致力于教育和编辑整理《诗》《书》《春秋》等。鲁哀公十六年时,也即是周敬王去世后第八年,孔子以73岁高龄辞世。
或许,孔子自己也没料到,他身后两千多年,会成为中华文明征程上一个清晰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