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萍 晋英杰
大众媒介对我国城乡居民环保行为的影响
——基于2013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
张 萍 晋英杰
生活污染是我国环境污染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研究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养成保护环境的行为便非常重要。对2013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环境板块的数据进行的分析表明,大众媒介对我国城乡居民环境行为具有较为明显的影响。大众媒介通过信息传播和社会动员两种机制作用于居民的环境行为。在日常生活领域,居民接触媒介越频繁,所获得的环境知识越多,越有可能采取环境行为,即大众媒介通过传播知识对居民的环保行为发挥一定的正向影响;而公共领域人们参与环保事务的数据分析显示,大众媒介的动员机制是决定性的。
大众媒介;环境保护行为;信息传播机制;社会动员机制
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环境污染问题日趋严重,其中生活污染已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据第一次全国污染普查,在已查明的592.6万个污染源中,生活源有144.6万个,占比近四分之一。[1]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富裕的生活方式必然消耗更多的资源,产生更多的垃圾。城乡居民环保行为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目前学界对我国公众环保行为的专门分析还比较少。在为数不多的研究中,学者们多把重点放在社会人口特征和个体心理因素的影响方面。这两者能帮助我们辨识哪些群体倾向于采取环境行为,又有哪些条件可能限制了人们的环保行为。但研究者关注的这些因素是相对稳定的,对促成或改变人们环境行为的外力我们还是无从获知。众所周知,人的行为是可以改变的,大众媒介作为型塑现实生活的第四种力量,是所有社会运动进行民众动员的首要手段,那么大众媒介对我国居民的环保行为是如何发挥作用的?环保行为的养成机制与此有无关联?从社会动员理论出发,大众媒介在我国环保运动中的动员效果与问题有哪些?本文利用2013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环境板块的数据,尝试对上述问题做出一些解释。
环境行为广义上是指人们为满足生存与发展的需要而对资源和环境所采取的一切行为,这些行为对周围环境客观上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其中对环境产生有利的、正面的影响的保护性行为,即环保行为或称环境友好行为。
西方对于环境行为的重视和研究明显地受到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行为科学的影响。关于环境行为的影响因素的解释,概括起来有两种分析模式:一是注重考察个体心理特征的影响,国外学者的这种研究倾向尤为突出;二是着眼于社会因素与人口特征变量发挥的作用,如受教育程度、社会阶层、家庭收入、地域差异、性别、年龄等等,我国学者在对这些因素的分析方面取得了不少成果。在比较流行的心理分析模式中,有学者注重“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三个因素对人们行为意向的影响[2];也有学者通过对环境敏感度、控制观、环境问题认知、信念、价值观、态度和环境行为策略等变量的测量来反映个人的环境素养[3];还有学者更添加了后果意识、责任归属、个人规范等要素,试图构建影响人们环境行为的因果链条[4]。
在人口统计特征及社会因素对居民环境行为的影响问题上,我国学者从多个角度做出了解释。有研究者认为女性被社会更多地赋予了“关怀者”角色,而男性则被赋予“征服者”角色。因此女性对周边的环境更加关心,而男性则倾向于将自身与环境对立起来。[5]另有学者指出,环境问题是一个公共领域问题,女性在社会化过程中倾向于以家庭活动为中心,而男性则倾向于以公共活动为中心,所以男性比女性能更多地接触环境议题,也更关心环境问题。[6]对年龄因素,有研究者认为老年人比年轻人更具有集体主义倾向,因而更关心日益恶化的环境问题对子代健康的影响,从而在环境保护行为上表现积极。[7]但也有学者发现,中年人家庭和工作负担都很重,参与环境保护活动要付出较大的时间成本,因此该群体较少参加环境保护活动;相对于中年人,青年人和老年人都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因此更乐于参加环境保护活动。[8]关于受教育程度对环境行为的影响,学界取得了较为一致的意见,即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倾向于采取环境行为。因为受教育程度越高,个体对环境问题越容易了解,关于如何采取环境保护行为的知识也越多,因此会更有效地采取环境行为。[9]近年来有研究揭示了收入差异及地域差异对人们环境行为的影响。有学者指出,随着收入的提高,人们的关心重点不再是基本的生存需求,而是转向关注生活品质,因此对环境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从而更乐于采取环境行为来改善周边环境。[10]但也有学者认为,随着收入的提高,人们需要通过“炫耀性消费”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因此攀比消费、过度消费逐渐增多,个人与环境的关系更趋于对立,更不乐于采取环境保护行为。[11]还有研究者发现环境行为存在地区性差异,即相对于西部,东部地区居民更少采取环境行为。这是因为东部地区的工业化程度高,且近年来环保力度加大,环境恶化得到一定控制,因此减弱了居民对环境问题的感知,日常生活中的环保意识被弱化。[12]另外,一个地区中第一产业在GDP中所占比例越低,居民的环境关心水平越高;工业烟尘排放量越大,居民的环境关心水平越高。可见居民的环境关心水平与一个地区的产业结构和环境状况有密切关系。[13]
总体来看,关于居民环境行为的研究在逐步深化。一些实证研究特别关注了环境态度、环境责任感以及环境控制感等变量的测量。其结果表明,居民的环境责任感越强,其参与环境保护活动的可能性就越大。[14]居民越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善环境,越倾向于采取环境行为。反之,如果居民觉得自己的行为对改善环境微不足道,则越不愿意采取环境行为。[15]有研究指出,环境知识是影响环境关心的重要中介变量,性别、年龄、收入、地域类型、职业类别都通过环境知识来对环境关心产生间接作用。所以在影响环境关心的各类因素中,环境知识的解释力最强,其次是受教育程度。[16]上述研究突破了用人口统计特征来描述居民环境行为的局限,开始挖掘态度、责任、知识等更具主观性、可变性、动态性的因素。那么,影响人们对环境的态度和认识的因素又有哪些?或有哪些外力因素能够作用并改变人们的环境行为?其作用机制是什么?
毋庸置疑,人的行为养成是一个渐变的、动态的过程,外部因素的塑造是显著的。当今社会,大众媒介空前发达。在影响人们环境行为的种种因素中,媒介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追索媒介这一“外力”因素对人的环境行为的影响,探究更多的有效干预并改变人们不良环境行为的渠道,是很有价值的研究方向。更重要的是,我国始自上世纪70年代的环保事业,就是与媒介的宣传动员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谓之“宣传起家”并不为过。[17]研究环保媒介宣传在影响居民行为方面的已有效果及其出现的问题是非常重要的,而对养成居民环保行为的媒介因素的分析,需要站在社会动员的理论高度上才能准确予以把握。
2013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目标总体为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所有城市、农村家庭户,抽样的代表性很强。其中环境板块设计中既有针对居民是否“垃圾分类投放”等五个方面来测量日常生活中居民的环保行为,也有“为环保捐款”等反映公共领域环保事务参与程度的调查项目。剔除无效个案之后,环境部分有效个案共有9 647个。本文即根据上述测量的统计结果展开分析。
(一)理论分析假设
建构主义理论认为,人们对环境问题的感知不仅来自于亲身体验,更多地来自各类社会因素,环境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建构性的问题,在这一建构过程中,大众媒介作为社会动员中一种主要载体,逐步改变着人们对环境的思想认识,促使人们的环境行为出现变化,并有可能重新塑造人们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媒介的这种“改变力”及其发挥作用的机制,正是我们要关注和讨论的。这里笔者区分了大众媒介对居民环境行为发挥作用的两种主要机制,即信息传播机制与社会动员机制。
所谓信息传播机制,即大众媒介通过向公众传播环境知识来增进公众对环境问题的了解,而居民的环境知识越多,公众越可能采取环境友好行为。对此我们提出三个假设:H1:居民接触大众媒介越多,居民的环境知识越多;H2:居民的环境知识越多,越倾向于采取日常环保行为;H3:居民的环境知识越多,越倾向于参与公共环保事务。
所谓社会动员机制,即大众媒介通过披露关于环境问题严重性的信息,反映环境危机的紧迫性,特别是在某些环境项目启动前后向公众传播其可能的致害信息,影响和鼓动公众参加以保护环境为目标的群体性以及个体性的活动,这对居民在公共环保事务的参与方面有着直接影响。基于此,我们又提出下面两个假设:H4:居民接触大众媒介越多,越倾向于采取日常环保行为;H5:居民接触大众媒介越多,越倾向于采取公共领域环境行为。
我们的分析思路如图1所示,因变量是两类环境友好行为,自变量是大众媒介接触程度,中介变量是环境知识。同时,在借鉴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们纳入人口统计特征变量性别、年龄、城乡、区域差异(即东中西部差异)、收入、受教育年限作为控制变量。因为模型中引入了中介变量,所以本文使用AMOS软件构建路径分析图来验证假设。路径分析是研究多个变量之间多层因果关系及其相关强度的方法,是复合型的回归分析。与回归分析的标准化回归系数相似,路径分析的标准化路径系数代表着假设中的原因对结果的解释力及其统计显著性。即标准化路径系数越大,原因对结果的解释力越强;标准化路径系数的p值越小,则该路径越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意义。在后文的模型验证中,我们将着重考察假设的路径是否达到统计显著,模型整体的适配度是否符合标准,并比较路径系数之间的大小关系。
图1 分析框架模型
(二)变量测量及其信度检验
自变量和因变量的测量方法如表1所示。*中介变量及控制变量的测量方法如下:(1)性别:0=女,1=男。(2)年龄:用2013减去被调查者出生年份得出。(3)城乡:0=农村,1=城市。(4)区域差异:对被调查者所在的省份加以归类,其中东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海南,中部包括山西、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南、湖北,西部包括新疆、西藏、宁夏、甘肃、青海、云南、贵州、陕西、四川、重庆、广西、内蒙古。在模型中,以西部为参照,纳入中部和东部。(5)收入:对被调查者所填答的“2012年全年家庭总收入”取对数。(6)受教育年限:根据被调查者的受教育程度来折算受教育年限,0=未受过正式教育,6=小学/私塾,9=初中,12=职业高中/普通高中/中专/技校,15=大学专科,16=大学本科,19=研究生及以上。(7)环境知识:计算调查问卷中“环境知识量表”的总分,该量表包括10个题项,每个题项都是一个判断题,答对一项记1分,答错或不答记0分。这10个题项具体是:1)汽车尾气对人体健康不会造成威胁;2)过量使用化肥农药会导致环境破坏;3)含磷洗衣粉的使用不会造成水污染;4)含氟冰箱的氟排放会成为破坏大气臭氧层的因素;5)酸雨的产生与烧煤没有关系;6)物种之间相互依存,一个物种的消失会产生连锁反应;7)空气质量报告中,三级空气质量意味着比一级空气质量好;8)单一品种的树林更容易导致病虫害;9)水体污染报告中,V(5)类水质意味着要比I(1)类水质好;10)大气中二氧化碳成分的增加会成为气候变暖的因素。
表1 主要变量测量
本论文的因变量、自变量和中介变量都是用量表来测量的,因此在路径分析之前,我们必须验证量表的信度。所谓信度,是指量表所测量结果的稳定性及一致性,常见的信度衡量系数是克朗巴哈系数。通常来讲,该系数大于0.6则意味着量表的信度良好。经测验,本论文的三个量表克朗巴哈系数都在0.6以上,个别量表甚至在0.8以上,可见量表信度较好,可以将量表各项相加来计算被调查者在各个变量上的得分。
(三)描述统计与路径分析
1.居民日常环保行为(因变量)的描述统计
在进行路径分析之前,我们首先要对作为因变量的环境友好行为现状进行统计描述,以初步了解我国居民的环境行为状况。
如表2所示,在日常环保行为的五个具体行为测量中,“重复利用塑料包装袋”和“自备购物篮或购物袋”两项得分最高,这与我国已颁布限塑令有关,同时重复利用塑料袋成本低且节约用度,因此行为采纳情况相对最好。而 “垃圾分类投放”的行为采纳情况最差,有超过一半的被访者表示从不进行垃圾分类投放。这可能是由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一方面,我国的垃圾分类投放设施很少,多数居民不具备垃圾分类投放的条件;另一方面,垃圾分类需要居民掌握有关的知识和技能,还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精力,这对于多数居民来说成本较高。“与亲朋好友讨论环境问题”、“主动关注环境媒介”的采纳比例比较均匀,虽然有近半数的居民表示从不讨论环境问题和关注环境媒介,但也有较多的居民表示偶尔会讨论环境问题和关注环境媒介,并且有一定比例的积极分子,他们经常关心环境媒介、讨论环境问题。因此这两项行为的采纳情况适中。被调查者的日常环保行为得分均值为4.29(标准差为2.35,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0),总体上处于中等略微偏下的水平。
从公共环保事务参与的测量结果看,居民参与比例很低。五项公共环保事务中,回答“从不”的被访者所占比例均超过70%。相对来说,“参加政府组织的环保活动”的居民较多,“积极参加要求解决环境问题的上诉、投诉”的居民在列举的几项活动中参与率最低。城乡居民参与公共领域环境行为的得分均值为0.94(标准差为1.59,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0),总体上处于很低的水平。当然,这些都是数字层面的反映,更为复杂的社会因素、国情条件这里暂不做分析。
表2 居民环保行为状况 (%)
2.自变量描述统计
本研究中的自变量是大众媒介接触程度,中介变量是环境知识,控制变量是性别、城乡、区域差异、年龄、收入和受教育年限。
如表3所示,受访者的大众媒介接触程度的平均得分是13.79(标准差为4.24),而该量表的满分是30,可见受访者在大众媒介接触程度上总体中偏下,与此相适应,受访者的环境知识平均得分为4.76(标准差为2.81),该量表的满分为10,可见受访者的环境知识掌握程度也大致处于中等水平。受访者中男性略多于女性,城市居民约占四成,农村居民占六成,东部地区人口所占比例最高,其次是中部地区,西部地区最低,上述这些人口统计特征均符合我国基本国情,可见样本的代表性很好。受访者的平均年龄为50.42,标准差为15.89,可见受访者的年龄差异较大。受访者取对数后的收入均值为10.47,标准差为1.04,最大值为14.51,最小值为5.30,可见取对数后的收入分布相对集中,最大值也不是很大,适合纳入模型分析。受访者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94年,大致相当于初中毕业水平。
表3 自变量、中介变量和控制变量描述统计
续前表
3.模型验证及分析
本文使用AMOS21.0软件构建路径分析模型来验证提出的假设。在判断假设是否得到验证时,我们首先要看假设的路径系数是否显著,其次要看模型的整体适配度是否良好。根据前文提到的五个假设,我们在软件中绘制出相应的路径图。对其加以运算后,形成如表4所示的路径系数表。由表4可知,假设的路径都达到了显著。此外,模型的卡方值、AGFI值(调整后的适配度指数)、RMSEA值(渐进残差均方和平方根)均符合标准,模型适配度良好。*在AMOS中,经常使用的适配度指标有卡方值、AGFI(调整后适配度指数)和RMSEA(渐进残差均方和平方根)。本模型的卡方值为1.034,p值为0.596(检验标准为卡方值的p值大于0.05);AGFI值为0.997(检验标准为AGFI大于0.90);RMSEA值为0.000(检验标准为RMSEA小于0.05)。
由表4可知,前文提出的五个假设都得到了证实,即大众媒介对居民环保行为具有显著作用,大众媒介的信息传播机制和社会动员机制都是有效力的。进一步对比大众媒介对日常环保行为和公共领域环保行为的作用机制,我们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在日常环保行为的分析模型中,环境知识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变量,在影响日常环保行为的诸变量中,环境知识的作用力最为显著,标准化路径系数达到0.213;媒介接触对日常环保行为也有显著影响力,但其作用力次于环境知识,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169。而其他的各类人口统计特征对日常环保行为的作用力相对较小。可见,环境知识是引发日常环保行为的首要因素。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在影响环境知识这一变量的诸多因素中,媒介的影响力是第二位的(标准化系数为0.165),仅次于受
表4 环保行为模型的标准化路径系数
教育年限的影响力,后者的标准化系数达到0.250。可见使用大众媒介可以增加居民的环境知识,不过受教育程度依然是第一位的,居民环境知识的习得首先要靠受教育年限的增加,其次才是媒介接触程度的加深。
但在公共领域环保行为模型中,环境知识的中介作用非常弱。在影响公共领域环境行为的诸多变量中,媒介接触“一家独大”,基本上是公共领域环保行为的决定因素,其标准化路径系数达到0.244,而其他因素的标准化路径系数连0.10都不到,性别、年龄、城乡、收入的标准化路径系数非常小,且在统计上不显著。可见在公共领域环保行为方面,大众媒介的动员机制发挥了决定性作用,而信息机制的作用很小。
总之,大众媒介对环境行为的作用是显著的,无论是信息机制还是动员机制,都能有效发挥作用。同时,在不同类型的环境行为中,大众媒介的作用机制是不同的。对于日常环保行为,信息机制居于主导地位,动员机制处于次要地位;对于公共领域环保行为,动员机制处于决定性地位,信息机制发挥的作用很小。
对居民环保行为的分析,以往研究主要关注人口统计特征与环保行为的关系,也探讨了个体心理特质对其环保行为的影响。不过,人口统计特征是相对稳定的,我们只能证明人口统计特征与环保行为间的相关关系,但不能对此做更进一步的解释,因此人口统计特征只适合作为控制变量。个体心理特质对环保行为有较强的解释力,但这些心理特质不是与生俱来的,必然是在外力的作用下逐渐形成的,因此探讨“外力”更有利于我们理解环保行为的形成机制,而且也对居民环保行为的培养更有参考价值。本文即针对当今时代在人们生活中“无孔不入”之大众媒介的影响做了一些初步的分析。
通过全国性抽样调查的数据分析,我们看到大众媒介在养成城乡居民环保行为方面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其信息传播与社会动员效力显著。对这一看似清晰的结论,人们的理解却易留于含混而浮表,要注意其多个层面的深刻内涵。
第一,大众媒介决定了公众关注中的议题设置,进而能够极大地影响人们对环境问题的态度及其环境危机感的高低,对此应给予足够的重视。在现实生活中,有些环境问题是可以感知的,如乱扔垃圾而导致生活环境脏乱不堪,工厂排污超标而导致大气污浊、水质恶化等。但更多的环境问题是难以被直接感知的,如全球变暖问题、臭氧层空洞问题、生物多样性减少问题、企业污染物的泄漏隐患等等。在公众对环境问题缺乏直观感受、对环境知识也少有了解的情况下,大众媒介可以通过设置议题来引导公众关注环境问题,强化环境危机意识和责任意识,从而诱发公众的环保行为。事实上,对环境的认识不能只依赖于公众对周围环境恶化的直观感受,我国环境危机的严峻性、紧迫性必须透过大众媒介来完成清晰明确的传达,以将人们的注意力聚焦于环境,这就是议题设置的重要功用。从这点来看,我国的媒介传播总体上施力不够,没能把环境污染的速度和深度超过预期、环境危机的规模和贻害超出想象这种整体性判断传达给公众,我国生态环境总体仍在恶化这一事实也没有被大多数民众知晓。中国综合社会调查历次的数据显示,在城乡居民关注焦点问题的排行榜上,环境问题从未进入过前三位。尽管我国国情复杂,人们的认知受制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但这不应该妨碍我们对媒介传播信息中的偏好选择进行思考。
第二,大众媒介通过环境知识的传播而作用于人们的环保行为,其信息机制的操作模式、技术手段和策略技巧都需要反思。尽管传播环境知识的第一渠道是系统教育,但在信息爆炸的当今,人们每天都浸染在海量信息中,媒介传播作为第二主渠道的作用绝不能忽视。毋庸讳言,人们的信息消费越来越快餐化,大众媒介如果还是简单地传达严肃而冗长的环境知识,其收效会非常有限;同时人们获取信息更加容易,也就使得大量冗余而零碎的信息充斥在整个媒介空间,且不同的信息又在相互竞争和消解,那些娱乐、时尚、轻松的信息更容易被人们捕获。在这种情形下,如何让城乡居民系统地了解和消化环境知识、提高居民的环境素养,还是一个远未解决的难题。
第三,大众媒介具有强大的社会动员功能,必须充分挖掘出来。媒介动员的效果和质量对于激发民众参与环保、最终解决环境危机至为关键。所谓社会动员,就是对社会成员的思想和行为产生持久影响的过程。具体来说,环保动员就是使民众对环保运动从知晓到主动参与、再到自身的行为和观念发生改变的系统工程。有效的动员是推动现代社会变化的一种重要方式和手段,它不仅能增加当下行动资源、降低治理成本,而且有着重新塑造人们偏好、显著改变社会整体风貌的长远价值。资源动员理论早已指出,社会动员是一切社会运动的核心。[18]在我国,除了法规、政策与行政手段之外,在整个社会层面进行环保动员的资源是匮乏的,唯有媒介一途。目前我国大众媒介采取的是运动式、宣教式动员。一方面,它主要由主管部门设计、官方主导,多表现为自上而下、短期内启动所有主流媒体进行宣传活动。1993年开始直至今日仍在推动的“中华环保世纪行”最具典型意义。但这种模式看起来规模大,但其影响消长非常迅速,很难维持长久效果;另一方面,单向性的、样板化的舆论宣导难以获得公众的认可,灌输式、说理式的“思想教化”,也使得环保动员工作乏力、枯燥,影响有限。
社会运动理论强调指出,要完成从感知问题到行动改变的社会动员,必须“建构一种特殊的认知范畴,即集体行动框架”,且这个框架也不能简单地由运动的组织者创建和完成,它必须是一个“社会行动者、媒体和社会成员共同阐释、定义和重新定义形势的过程”[19]。这里强调了社会生活中的“各方”要参与到“共同阐释”中,如果不能在社会层面上建立起一个“共同阐释”的认知框架,环保就是政府在“自说自话”。虽然环境保护已经上升为我国的“基本国策”,但在多数民众乃至不少官员那里,环保还是被看做与己无关的、只需要政府去做的事情。问卷中反映出来的“对环保我做不了什么”是很普遍的民众心态。这也是我国环保动员中急需重视和解决的现实问题。
第四,大众媒介有助于信息公开,需充分加以利用。大众媒介提供了广泛而直接的舆论平台,借此建立和发展“信息公开”机制,可以通过环境知情、数据公开等方式强化民众与环保的关系,同时制约环境破坏行为。目前我们对环境数据的理解基本还停留在保障知情权层面。实际上,环境数据公开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是一种监督和制约的力量。通过公开各个层面上的环境数据,如公开社区内的污染源分布、规模、污染主体等数据,使每个人都更切实地感受到具体环境问题之所在,也就是把环境置于全社会的舆论监督之下,这将形成强大的压力,促使企业、也督促个人采取环保行为。“公开”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管理手段,把这一手段运用好,会使环境治理的成本降至最低。
总之,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较低的生活水平、较低的教育水平意味着环保素质的提升不能仅仅依赖于学校教育,在城乡居民环保行为的养成、公共环保事务的参与、环境信息公开与污染制约等方面,大众媒介必须承担更为重要的责任。
[1] 新华社:《第一次全国污染源普查公报》,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0-02/09/content_12960555. htm。
[2] I.Ajzen.“The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OrganizationalBehaviorandHumanDecisionProcesses,1991,32(10):179-211.
[3] Hines,J. M.,Hungerford,H.R.,and A.N.Tomera.“Analysis and Synthesis of Research on Responsible Environmental Behavior:A Meta-Analysis”.JournalofEnvironmentalEducation,1986,17(18):1-8.
[4] P. C.Stern. “Toward a Coherent Theory of Environmentally Significant Behavior”.JournalofSocialIssues,2000,11(56):407-424.
[5] 龚文娟、雷俊:《中国城市居民环境关心及环境友好行为的性别差异》,载《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3)。
[6] 洪大用、肖晨阳:《环境关心的性别差异分析》,载《社会学研究》,2007(2)。
[7] 卢春天、洪大用:《建构环境关心的测量模型——基于2003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载《社会》,2011(1)。
[8] 王建明、刘志阔、徐加桢:《谁更关心环境?——基于CHIPS数据的实证检验》,载《江淮论坛》,2011(4)。
[9] 孙莉莉:《我国城乡居民环境意识研究》,载《商业时代》,2013(28)。
[10] 栗晓红:《社会人口特征与环境关心:基于农村的数据》,载《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1(12)。
[11] 秦鹏:《消费问题:环境问题的另一种解读》,载《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08(4)。
[12] 彭远春:《城市居民环境行为的结构制约》,载《社会学评论》,2013(4)。
[13][16] 洪大用、卢春天:《公众环境关心的多层分析——基于中国CGSS2003的数据应用》,载《社会学研究》,2011(6)。
[14] 中国环境科学学会:《中国环境科学学会学术年会论文集》,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2010。
[15] 张冬、罗艳菊:《城市居民环境友好行为意向的形成机制研究》,载《四川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3(3)。
[17] 曲格平:《中国环境保护四十年回顾及思考(思考篇)》,载《环境保护》,2013(11)。
[18] 艾尔东·莫里斯:《社会运动理论前沿领域》,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 武京闽)
The Impact of Mass Media on Environmental Behaviors of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 in China and Its Related Affecting Mechanism——Based on the Data from 2013 Chinese Comprehensive Social Survey
ZHANG Ping1,JIN Ying-jie2
(1.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81;2.Research Center of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Management,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81)
Domestic pollutio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environmental problems in China.Therefore it is very critical to study how to develop environmental behaviors of residents.Based on the data from 2013 Chinese Comprehensive Social Survey, this paper explored the impact of mass media on environmental behaviors of Chinese residents and its related affecting mechanism.It was revealed that mass media affect environmental behaviors of residents in two ways, namely, information spreading and social mobilization.In daily life, the more often people use media, the more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they could obtain, the more likely they would protect the environment.It could be concluded that mass media took an active role in developing environmental behaviors of residents through the transmission of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in daily life.However, in public domain, the mobilization of mass media played a crucial role when developing environmental-friendly behaviors.It could be inferred that it was very critical to change the existing mechanism of environmental information spreading and the model of social mobilization that were used by mass media to develop environmental behaviors of residents.
mass media;environmental behaviors;information spreading;social mobilization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我国城乡居民的环保参与及其有效动员问题研究”(16BSH037);“中央财经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学科推进计划”资助项目
张萍:中央财经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晋英杰:中央财经大学社会建设与社会管理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北京 10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