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述/倪朱雷
卖鱼的母亲
撰述/倪朱雷
我出生在苏北的一个贫困小村庄,家里人多开销大,尤其是我和妹妹的上学费用是家里一笔很大的开支。开学前几天,父母会四处奔走到处借钱,亲戚们的生活也不是很富裕,往往心有余力不足,父母吃了不少“闭门羹”。后来,母亲一咬牙,把屋后竹林里最大的几棵竹子砍了,做了几个筐子倒卖起了鱼。
“卖海鲜了喽,新鲜的带鱼、小黄鱼、马鲛鱼哟!”每天天没亮,母亲就骑着那辆她陪嫁过来的凤凰牌自行车到四五十公里外的启东吕四小渔港码头进货,然后一路返回,穿梭在农村的大街小巷,开始叫卖。夏天,室外气温经常三十七八摄氏度,母亲戴着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满是汗渍的湿毛巾,但还是难以遮挡毒辣的太阳。无论多热的天儿,母亲都坚持出门卖鱼,用她的生意经讲:“天气越热,出门上街买菜的人越少,生意就会越好”。但有时碰上生意不好的时候,母亲又舍不得贱卖剩下的鱼。当时,家里没有冰箱,母亲便用绳子吊着筐子把鱼放到井里过夜。半夜,母亲还时不时的起床照看,怕猫为了吃鱼掉进井里。冬天,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母亲还是走街串户。因为从来都不缺斤少两,她的鱼也卖得快,当时卖一筐鱼,母亲能赚10块钱。我初中和高中一共2万多元的学费,就是母亲风吹日晒,不知道走了多少公里,卖了2000多筐鱼攒出来的。
读高中时,我第一次走出农村,来到20公里外的县城,同学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出手阔绰,还有吃不完的零食,而我口袋里每月只有母亲给我的150元生活费。一年四季我身上穿的都是母亲从堂哥家拾来的那几件早已磨了袖子和领口的蓝领工作服,脚上穿着的是母亲卖鱼闲下来后给我纳做的布鞋。强大的现实反差,我渐渐地自卑,心理异常敏感,常常怀疑同学们的异样眼神带有某种歧视。
高一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第4名,排在全校第16名,红纸打成的喜报贴在了学校的大门口,被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那一天,我的自卑被优异的成绩赶走了,内心的喜悦早已挂满在了脸上,急盼着让母亲能看到喜报上有我的名字。我一大早便在学校门口焦急地等着母亲,直到中午,母亲才风尘仆仆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学校。母亲看到我对我说:“小雷,今天鱼不好卖,妈妈来晚了。”
当我拉着母亲的手往人群里挤的时候,人群都散开了。原来,母亲身上的鱼腥味、汗味搅动了周围的空气,让家长和同学们都捂着鼻子纷纷地躲开了。我这才发现黝黑清瘦的母亲,今天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打着补丁的衬衣,而且衬衣早已被身上的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里面的内衣也一览无余,母亲脸上的汗水还不停往下滴。看到身边人如此的反应,我的自卑心又一次强烈发作。我放开了母亲的手,后退了几步。母亲看完了喜报,并没有进学校,而是悄声对我说:“小雷,妈妈要赶回去做午饭,你跟老师说一声,改天母亲再单独过来见一下老师。”说完,母亲给了我一把票子,一张50元的,其他全是5块10块的,钱被汗浸的软不拉唧,汗渍味很浓。望着母亲骑车消失的背影,想起了母亲是没舍得坐一块钱的公交车而来回骑了近50公里自行车。我的鼻子酸酸的。
后来,我考上了军校,毕业分配到了繁华都市,又在城市安家落户,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少来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从南通到连云港来回的300多块钱车费,也担心让生活在城市的亲家和儿媳对她有“看法”。好几次都是我拖着母亲来到了我们的小家庭做客,但母亲都是没待几天,就借故回了老家。有一天,我对母亲说起了高一期末考试开家长会的那件事,并聊起了那时候因为我不懂事,不成熟,心里装不下别人的异样眼光。母亲听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其实我那一天看出来了,所以借故走了。”这就是为什么母亲没有去学校开家长会,而是单独去老师家里了解我在学校的学习情况的原因。我的眼睛湿润了,母亲没有文化,却懂得维护我脆弱的自尊。而我却因母亲之后缺席家长会而松了一口气。
后来,农村的经济条件好了,走街串巷的卖鱼也成了历史,母亲便在菜市场承包了一个小摊位继续倒卖着鱼。而我,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始终会想起满头白发的母亲,曾经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的身影,还有响彻农村街道的那句“卖海鲜了喽,新鲜的带鱼、小黄鱼、马鲛鱼哟!”的叫卖声,还有那卷被汗浸得软不拉唧的钱。这些母亲给我的爱背后所付出的辛酸,成为了我一直不敢懈怠地奋斗的理由,助推着我向更高的山峰攀登。★
责任编辑:武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