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饭后,徐秋明披上风衣,又来到江边散步。他像往常一样,来得很早,头顶用风衣严严裹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天并不冷,徐秋明有意这样,懒得跟人打招呼。
徐秋明喜欢秋天,喜欢秋风扫落叶的感觉,每每看到秋叶,总有一番感慨。他想,人们只有理解了秋的萧条,才能理解春的美好。
徐秋明喜欢画秋景。
因为画廊的事,徐秋明几天没画画儿了。他打算今天早回,着手画一幅画儿。为了避免打扰,他特意在江边住了几天旅馆。
画面已构思好,只要动笔,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这将是一幅最美的画儿。这幅画儿,不仅表现秋的美丽,更多的是自己对人生的理解。看懂这幅画儿的人,将大彻大悟。
徐秋明边走边想,边想边走,不觉激动起来。他掉转头,加快脚步往旅馆走,恨不得立刻执笔狂飞。
“秋明!秋明……”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魂牵梦绕,又似乎非常陌生。
徐秋明回头瞧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
“阿莲!”
“秋明!”
……
徐秋明脑海中美丽的秋景顿时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一盘夏夜圆月,月下相依相偎的一对……
彼此间似乎有千言万语,可彼此间长久地沉默。
“二十年未曾见面了……”
“……是的,二十年了,一转眼就二十年!”
……
“听说,你开画廊,生意很好。”
“暂时的。”
“开画廊好。”
“开画廊,得到一些……失去更多……”
……
二
天色渐晚。
“我们找个地方,先吃晚饭。”
“我吃过了。”
“陪我吃点,顺便聊聊。”
“你一个人?”
“我早一个人过日子了。”
“去吧!”
饭店,徐秋明要点个对虾。
阿莲却说:“没必要……其实,当初,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天天送我东西,我总以为他比你爱我。”
“感情是需要通过物质的传递来证明的。”
“我知道,你一直恨着我。”
“我是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后来,就释然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大多数人共同的弱点。许多东西,许多人年轻时,不明白;明白时,已然不再年轻。尤其是爱情,年轻时,不懂;真懂时……”
“有的男人也太坏了,年轻时信誓旦旦,中年以后……中年以后……其实,女人总要变的,总要生孩子……”
……
“吃吧!”
“你吃,我还饱。忘了告诉你,我吃素了。”
“吃素?真想不到。”
“人生中许多事是无法预料的。小时候,因为穷,一提到肉我就流口水。也许是生长的需要,那时我真想,可现在我是真不想。”
“人会变。”
“会变的,变了,才能成熟。你离开我那段时间,我绞尽脑汁赚钱;后来,钱有了,心里却更空得慌。我从身上的铜臭味感觉到,自己离艺术更远了。人生有得必有失,现在想起来,我以前开画廊时得到的,正是我人生中真正失去的。也许,人生就这样,折腾一番之后才能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
三
江边,成双成对。
徐秋明和阿莲选了个僻静处坐下。
“以前,我喜欢摸你的手。只要你在身旁,我就感到幸福。”
“我也是真爱你,喜欢陪在你身旁看你画画儿;只恨他当初挖空心思……后来又……”
“别怪人,一切是天意。也许,有一天,他又回心转意。”
“我努力过了,他也一次次在我面前发誓。可一次次地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终究成了绝望。”
“不会的,也许,还不是时候。火再猛,也是要灭的;而且越猛,灭得越快——任何物质的能量都是有限的。”
“我是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当火烫着自己的时候,不能扑灭它,便要选择离开。”
“也许,是对的;也许,错了。对和错,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证明了又怎么样?青春不再,吃下的苦没法吐。”
“这就是人生。所以,我们要学会忍耐,学会释怀……”
“我真恨自己。如果……如果……”
阿莲往秋明身上靠了靠。
“不要去回忆,过去的永远就过去了,不能再复返,唯有未来我们能够争取。不要说如果,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明白了这道理,我们以后更应步步走好。”
徐秋明明白,家庭是女人的事业、爱的港湾。女人失去了家庭,意味着什么。可是,自己已是有二十年妻室的人了,能怎么样,能够怎么样呢?于是把身子移开,又重复道:“过去了的,永远就过去了,不可能再复返的。”
四
……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能不能再待会儿?”
“还是回去好。”
“你说过,要为我画幅画儿的。”
“是的,我记得,我答应过你。”
“难道……”
“改天吧!”
“……也许,今天一别,又要二十年……”
“那就画吧!”
真要画时,徐秋明又觉得这支笔异常沉重——提起、放下,提起、放下;几经反复,最终把笔放了。
徐秋明心底明白,已逝的将永远逝去,这梦,无法再圆了。
作者简介:赖文星,男,江西省赣州市寻乌县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寻乌县大型文学双月刊《客风》副主编,作品散见于《中师语文报》《赣南日报》《赣南教育教学研究》《文苑》《参花》等报纸杂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