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水墨用线解析

◇巨建伟

宋元水墨用线解析

◇巨建伟

宋元水墨绘画是中国美术史发展过程中的一面独特旗帜，一直以来被视为后人学习的典范，也正是我们所认为的传统绘画的标准。所以，学习宋元水墨绘画是我们从事绘画实践最重要的环节。

一直以来不乏对宋元水墨绘画艺术解析的高论，且多是从不同的角度对其进行解析和归纳，以找到欣赏和学习的有效方法。绘画是体现时代人文、审美素养和技艺能力的综合体，针对政治形态等一些外界因素对于绘画艺术的影响，我们可以结合史学资料对应绘画艺术发展的规律和特征进行分析和研究。本人一直从事古书画人工临摹技艺的工作，结合工作积累，主要针对绘画实践进行方法性的研究和探索。

一、理解“线”

学习宋元绘画技法，首先要落实到画面最基本元素——线的学习上，解决对线的操控、理解和运用，是宋元绘画学习的第一关。线的形态因境各异，古人对线的探索颇深，例如明代邹德中《绘事指蒙》载有“描法古今一十八等”，即高古游丝描、琴弦描、铁线描、混描、曹衣描、钉头鼠尾描、撅头丁描、马蝗描、折芦描、橄榄描、枣核描、柳叶描、竹叶描、战笔水纹描、减笔描、枯柴描、蚯蚓描和行云流水描十八描法，通过名称即可知是对古人绘画用线的痕迹形态归纳而成，其中高古游丝描是用线的基础和核心，其他均根据物象属性的不同而采用更适合表现的描法，所以意象用线是具有客观依据的。高古游丝描流畅、柔美，透着清和雅致的气息，唐时山水、人物均以此描为上，也一直为后世画家重视，如明代画家陈老莲人物画的发须、衣纹，多用高古游丝描，细润流畅，圆劲挺拔，充分表现出人物的形态和精神面貌，形神兼备。所以我们该用心苦练高古游丝，但谓之“苦练”，倒不如称为“苦修”。

二、勾线与心境

[元]张渥 临李龙眠九歌图卷（局部） 29cm×523.5cm 纸本墨笔 吉林省博物院藏

勾线不仅仅是一种运笔成线的行为，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和呈现，所以要以线为切入点去体会古人绘画的内在情感。这就需要有一个充足的周期（通常要数月甚至更长）。勾线的训练首要目的是要解决线的质量问题，所谓好的质量通常是指线条在遵循古法的基础上富有弹性且自如流畅，但达到这样的程度并不容易，需要我们大量地投入精力，当然我们的标准还是向古人看齐的。勾线训练中，除了我们常采用的透稿勾描的方式，更建议可以借助现代一些材料加强技法的训练。例如胶板（一种聚酯乙烯薄膜）的使用，胶板是一种透明塑料材料板片，表面光滑且较纸张更厚一些。因其光滑度较高，加之笔锋的湿润，所以需要对材料具有极强的驾驭能力。胶板的高度透明更能清晰准确地采集到范本的信息，利于提高摹本的准确度。再加之塑料的特性，墨色不会浸脏底稿，既方便又实用。墨的研制亦十分重要，定要精心磨制，每次的研制细节和使用感受都要用心记下，用心区分研制的动作力度、出墨速度、添加水量以及成墨粗细等微妙的差别。勾线训练可用古人的经典范本，其中宋李公麟的《维摩演教图》是最常用的教材之一。范本材料就绪，即将是反复漫长的勾线学习。勾线时我们要注意心、手、笔、墨、纸（绢或其他材质）相互之间的协调，这种协调需要保持一个心沉神静且敏捷睿智的状态，只有心神沉静下来才能感受到笔和纸的摩擦力，才能感受到人为操控和材料属性的微小差别给线条带来的影响。这些经验的积累更促使我们更好地掌握笔墨的微妙变化，在笔墨效果实践中更多地掌握其可操作的部分，并且不断挑战可操作的范围，把看似偶然的笔墨效果尽量用可控的技法进行表现。当然，长时间反复的笔墨练习会显得枯燥无味，所以更是需要始终保持着敏感的洞察力，时刻准备收集实践中的变化信息。

三、线条的气韵

临摹宋元水墨绘画，我们要带着线的观念去学习。在画面中，有些线是有形的，不管是长短粗细，还是虚实浓淡，是存在明显运笔痕迹的，此类线条临摹起来较为简单。但也有些线是无形的，从可视的角度可分为运笔的空中动作（即运笔过程中笔未与纸相接触）和虚至极点两种情况。前者主要包括一条线中的中断运笔和线与线的中断衔接。此类情况常见于绘画中的一些意笔，虽为空中动作，亦能通过行笔的痕迹保持线的连贯性。临摹时，我们更要注意衔接的笔法和动作，把线的力量和气韵贯穿起来。后者亦包括两种情况，其一是由于笔干墨淡而导致几近无形的虚淡，这种线从技法上是完全遵循古法的，具有完整的入笔、运笔和收笔的动作。遇此类情况需借助放大仪器仔细辨认方能看出，对非能识别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可利用仪器进行碳元素分析，亦能看出更多的用笔痕迹。其二是由于笔锋的过度分散或过于使用侧锋皴擦而导致的几近无形，此类技法元人绘画中使用较多，以表达文人绘画所追求的清虚淡雅的审美境界。在临摹过程中，此种技法也是最难分辨和把握的，需在平时笔墨训练上下大功夫。

[宋]佚名 柳阴高士图轴 绢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四、线条的组合

线是宋元水墨绘画中最基本的画面元素，每个画面皆是由各种形态的线组合而成的。即为构成，必然会形成秩序关系。在临摹过程中，能够掌握这种秩序关系才能把千万条线组织在一起，达到多而不乱的效果。认识线在画面中的秩序关系，需懂得作美之术，即经营美的方法。我个人实践观点认为画面经营大致可分为审美元素的采集和画面对立元素的统一关系两部分。作为临摹者来说，对审美元素和对立元素统一关系的整体分辨率，是取决我们临摹水平高低的最重要区别。审美元素即是能在画面中创造美感的元素，例如画面构成的装饰感，绘画材料交融的自然痕迹和质感等等。所以，好的线条是要为审美元素服务的，是要承载审美责任的。中国画对立元素的存在关系更像太极，是在矛盾并统一的状态下共存的。对立元素如虚实、疏密、干湿、动静等等。对应的统一关系即虚实相生、疏密相得、干湿相间、动静相宜。这就提高了用线的标准和要求，也不断地提示我们用线亦要遵循创造矛盾而又解决矛盾的实践原则。

五、线与意象

宋元水墨绘画是以线为造型语言，以物象为媒介，进而传达和表现人文精神。充分的艺术表现离不开语言、媒介和内容，以及它们之间的完美契合。线和物象的高度契合是中国画造型成立的根本条件，这种契合是建立在客观规律之上，不断进行提炼和总结而逐渐形成的。例如山水画中的披麻皴、斧劈皴等皆是按照石质的客观属性和特征，创造出来的用线方法，这种方法即丰富了绘画技法的多样性，又契合了客观物象的属性和特征，从而把线和物象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中国绘画区别于西方绘画最大的差别在于意象的表达，所以物象仅是精神表达的媒介。因此，喜怒哀乐的不同情感的表达，所需物象以及用线的感觉皆是不同的，所以便有了“谐音取吉”“畅神写之”的艺术表现方式。

在宋元水墨绘画中，线不仅具有鲜活的血肉，更有饱满的精神。它用有限的形式，展现了无限的空间和生命。愿随它行进，感悟大美之道。

故宫博物院）

责任编辑：欧阳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