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拔步长”之成因与当代传承

2016-12-27 16:33莫祥章
学理论·下 2016年11期

莫祥章

摘 要:“拔步长”是流传在湘西武陵山脉土家族地区的一种原始戏剧,以其独特的服装(茅草)造型及“丑”俗的舞蹈语言闪耀于世界艺术之林。本文重点探索了其化石性留存的动因:地理、政治、文化、信仰、价值取向、依附、生产力……同时,基于其当前生境状态,提出了其传承的外在框架和内在的方式方法。

关键词:拔步长;化石性成因;当代传承

中图分类号:G1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6)11-0162-02

湘西土家族是新中国成立后最后一个确认的少数民族。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人文等诸多因素致使其艺术文化具有非常鲜明的民族特征。单就艺术文化一块,其独具特色的摆手舞、打溜子、傩堂戏、薅草锣鼓、咚咚喹、哭嫁歌、梯玛神歌等都在中华艺术宝库里占有一席之地,而这其中的“拔步长”更因其鲜明的艺术形态为世人称奇、称道!

“拔步长”又称“毛古斯”——“毛人的故事”——土家族祖先的故事。是一种在土家族传统大型祭祀活动(摆手舞)前后穿插进行的。体现土家族远在先辈生活方式、历史演进、生产力发展,祭古育后的原始戏剧,是土家族史诗性的历史文化的活化石。他的表演形式、表现内容、音乐、舞蹈与现代艺术形式的反差之大令人叹为观止。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是土家族人民千百年历史文化的载体,对其化石性生存现象的研究,对于“拔步长”的文化传承和保护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化石“拔步长”之成因

土家族“拔步长”作为说、唱、演、舞为一体的戏剧形态,自其产生起,其内容、呈式、形态就一直亘古不变,既不发展也不消亡。就算到了当下,其依然保持它千年的古韵。这种文化的“化石”现象是极其奇特的。世界之事,有因必有果,笔者认为,对其成因的探究只有深入到这个事象的本质才能得出。

1.“拔步长”地理生境的特殊

湘西土家族主要集中生活在武陵山脉地区,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这里沟岭交错,山谷纵横,交通极为不便。村落稀少、难行,生活原始简朴,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由于这种地理环境的闭塞和险阻,人们相互之间以及和外界的交往就大大受到了限制。由于人的不流动,导致其文化的不流动。原汁的文化自然会原汁的保留流传。

2.政治生态的相对稳定

土家族除了生存之地的边远险峻,更重要的是政治统治相对单一。在对被历称“蛮夷”的土家族先民的统治中,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秉承“自古圣人不异俗”的古训,羁縻怀柔。“八百年土司”就是这种特殊统治生境的写照,显示了其统治的鞭长莫及,直到清雍正的“改土归流”。这种政治生态的相对稳定和不作为也就促使了其文化生态的稳定,没有了交流和浸透,“拔步长”的形态被固化流传也就在情理之中。

3.中原文化的打压

具有显著祭祀特性的“拔步长”作为楚文化家庭中的一员,同楚文化的变迁发展一样,深受中原文化的浸透和挤压。秦汉灭楚,楚文化同样被排挤、打压兼并,致使楚文化没有成为华夏文化的主流。“拔步长”浓厚的神巫色彩只能以一种边缘萎靡的状态长期保留在山野水滨,自生自灭。土家族的地理和政治环境相当闭塞和稳定,这种条件下“拔步长”才得以保留。

4.价值取向的相对固定

由于“拔步长”的表现内容是土家族先民劳动生活的真实再现,致使其传承的价值取向相对固定:缅怀祖先、教育子孙。土家族对先祖的崇敬是严肃的、敬畏的。容不得半点的不恭和亵渎,否则必遭先祖的责罚。这就要求其表演内容上力求反映先祖生活的本真和原汁原味,更何况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的生产力在武陵山区来说更是千年一律,绝少的发展。加之少有外界交流,传承过程中也只能是一袭相承——祖宗不会变,当然内容也不会变。历史不变,对于子孙的教育(及溯源教育功能)就不会变,这样一来其形式、内容、人物、事象就会相当固定,绝少翻新,其“化石”性生存也就顺理成章。

5.巫俗信仰的精神禁锢

作为“蛮夷”的湘西土家族,其思想之陈腐、观念之愚昧、文化之落后是显而易见的。可想而知这种情境下的巫俗信仰将是何等的根深蒂固。“原始巫仪中随心所欲扮演神灵以及全民彻底投入的那种自由心态一旦为理智和礼节所制约,纯粹戏剧由其间萌发的步子就要减缓和停止……由于偏离中原文化形态、没有受到更多理性的干扰,其巫俗保留了更多原始而质朴的风貌”(《中国戏曲志》)。湘西地区的巫傩、巫俗之所以盛行,就是基于人们对神巫的敬畏和崇拜。正如湘西永顺县双凤村“拔步长”老艺人彭武鑫所说:如果不跳,就人畜不旺,阳春不好,瘟疫盛行……简单说就是不跳“拔步长”就要遭报应。只要是神灵就是神圣的,神圣的也就是不能改变的!这样,“拔步长”原汁原味的流传,既不消亡、也不发展是与其巫俗信仰的精神禁锢密不可分的。

6.“拔步长”的高度依附性

“拔步长”是在土家族的祭祀活动“摆手”节中的前后穿插进行的,不以单独的形式出现。而摆手节却要一年一次或者几年一次。这种情景下,作为戏剧雏形的它展示的机会就少得可怜。而作为一种群众艺术,只有不断地与群众相交流才能发展和创新、反馈和改进。由于演出时间太少,这种对摆手节的高度依附使其不能成为一种独立的戏剧形式,仅限于程式性地展示其固有的功能,停留在信仰、巫俗的框架水平,促使其发展成为独立的戏剧门类就不太可能了,这也是其化石性留存的重要原因。

7.土家族文化现象的约束

土家族文化的典型特征是有语言无文字。这就必然导致其文化传播受到制约。其文学艺术的承载和传播只能靠口传心授,像“拔步长”这种原始戏剧艺术形式局限在十分狭窄的传播和交流的框架里,其流传的力量和速度是极其微弱和缓慢的。更何况它还存在地理、政治、风俗、信仰等多种制约。湘西地区的文化教育,即使当下都是相当落后的,更何况“八百年土司”统治下的土家人,几乎没有人懂得汉语、文字。没有文字的记录,没有文字的流传和交流,其固守深山恶水亘古不变自在情理之中。

8.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制约

土家人世居深山险谷,地广人稀,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有些地方至今还是刀耕火种)。“拔步长”舞中的“毛人”为何以茅草遮身?——其实也是当年土家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在这种极其艰难的生境中,活下去也就成为第一要务,奈何还有几方闲情雅致演戏看戏?等到湘西生产力水平稍有建树、交通改善,文化交流开始频繁时,中原文化则如洪流一般冲击着土家人的生活各层面,成为人们生活中喜闻乐见的文化消遣。而“拔步长”这种粗糙简洁、自然原始的高度依附于祭祀文化的戏剧自然会被人们所漠视、冷淡。它只能是作为一种信仰的巫俗,神圣而又单调的孤独衍存至今。

二、“拔步长”的当下生境

笔者长期致力于“拔步长”的调查研究,湘西地区土家族“拔步长”的生存环境已非常严峻。由于“拔步长”的产生地只有在龙山、永顺县的几个乡镇(并没有大范围的在土家族地区流行),而像坡脚、靛房等几个乡的摆手舞也只是在改革开放,国家对非遗文化的重视后才开始挖掘、整理,并活动性地开展起来,已然没有了当年祭祀、神仰的格调,其作为鲜明个性特色的民族艺术被广泛使用于各种展演和交流(2008年北京奥运会就是例证)。尤其是地方旅游开发的文化需要,作为一种旅游产品进行包装和更新,以致其更加适合当代人的审美需求。不仅从形式上给以改良、创新(人物、服装、音乐、形式),还把它从“摆手舞”中的戏剧形态中解放出来,使其在精神层面挣脱枷锁,成为一种文化消遣和认同。尤其是二十一世纪的文化、科技、资讯的传播与更新,不能不使任何一种民间民俗融入世界洪流。而原汁原味、千年不变的“拔步长”正随着其信仰的淡化和传承的制约(老艺人几乎都已亡去),其生境已然土崩瓦解。作为一种文化信仰的自然流传已逐渐失去原动力和生存土壤。

三、“拔步长”的当代传承

基于“拔步长”的当下生境,笔者认为,若使其长时留存,必须从以下两个方面入手。

1.政府、文化部门的重视与支持

虽然文化传承的根本道路是文化传承者的自觉,但不能不说在物欲横流的当下社会,行政的手段和方法依然是不错的方式。这种方式可以让人们直观感受到从事这种文化传承的社会价值和自身价值,满足传承者的思想和生活的需求(事实上,对传承人的认定、扶持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们的传承积极性)。除此之外,政府相关职能部门更应做好其传承的相关工作:研究、挖掘、整理、扶持、活动开展……只有这些职能部门的加入才能固定它的程式内容(归档可据),探索它的来龙去脉,为其传承和发展提供理论支持和道路选择。

2.传承者的文化自觉

尽管行政上的干预和引导可能会在一定时期里起到一定的传承推动作用,但是这种作用会因为它的时效和功能性不足而导致传承力量的不足。文化传承的主要力量来自传承者对传承事象的文化认同。它是根植于血脉的文化信仰和崇拜,没有这种精神信仰和崇拜,文化的传承必将因为客观条件的缺失和外来文化冲击以及生产力的发展和思想观念的改变而逐步失去力量。“拔步长”千年传承的不灭不生是与它生存的环境、文化的信仰紧密相关的,而当今社会变革的突飞猛进,资讯传播的日新月异,也迫使一些生态文化逐步失去其生存土壤——尤其像“拔步长”这种基于祭祀和巫俗的朴素艺术事象。因此,如何夯实传承者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感、自豪感、责任感,使传承者成为他们的生活自觉而不是被动的、功利的尤显重要,如何寻求这种传承的自觉是政府职能部门、专家学者以及本民族民众值得探讨的问题。笔者认为,从“拔步长”的精神内涵和形式表象中寻求传承的道路和方法会使传承者成为自觉。一定要使土家族人意识到“拔步长”的精神内涵对其民族固化和延续的作用,同时意识到“拔步长”艺术形式的独特性、原始性及烙印性(民族与民族的区别中,艺术形式往往是非常重要的识别标杆),从而增强他们的民族自豪感、责任心。而不是一切向钱看、向权看的功利心。只有这样“拔步长”的传承才能从根本上成为土家人的习惯和自觉。

总之,“拔步长”千百年来根植于湘西土家人的血脉上,虽然社会的发展迅疾跳跃,但其文化的根依然是比较扎实的。我们既要意识到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可能会因为当下社会价值观、生产力及文化吸取的改变而发生改变,也要坚信人们对本民族艺术的精神追求沁入血脉。如何探寻和挖掘“拔步长”文化艺术的本质,研究其化石生存的内、外在关系,是传承这一艺术明珠的必由之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只有坚持民族的个性特征,才能使世界更加灿烂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