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屏亚(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科所研究员)
种业供给侧改革的机遇与挑战
◇佟屏亚(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科所研究员)
2016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推进供给侧(通俗地说或称供给端)结构性改革,着实让种业人眼前一亮,因为它正是种业产能过剩要解决的问题。对种子产业来说,需求侧用种数量基本是稳定的,问题集中在供给侧产能过剩。去产能包括3个方面:减品种、压面积、去库存,它涉及到品种审定、繁种面积和营销格局的变化,环环相扣,互相制约。供给侧改革为种业发展创造机遇,也面临严峻挑战。
全国玉米种植面积约3 667亿hm2,玉米种子市场的需求限量为10亿~12亿 kg。据农业部资料,2013年制种产量15.7亿kg,余种5.5亿kg;2014年制种产量13.6亿kg,余种10.0亿kg;2015年供种量11.0亿kg,余种12.0亿kg。库存高企或已成为种子市场供求失衡的新常态。
种子市场需求量年际间变化较小,其变化主要表现在种子商品化率、品种优势及种子价格。相比于其他产业和商品,种子消费没有弹性,基本是一个定和市场。此品种份额多了,必是彼品种份额少了。种子过剩不是需求侧未能满足,而是供给侧结构出现了问题。新审定品种增加、制种面积扩大、市场经销迟滞、库存持续高企,构成一个环环牵制的链条。
实现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平衡,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要求。种业供给侧改革必须在稳定需求的同时,提高供给体系的质量和效率。改革是以行业结构调整的倒逼机制创造机遇,又在不断解决问题中得以深化。强调在供给侧实施结构优化、矫正要素配置扭曲,下大力气突破制约种业发展的体制性障碍、结构性矛盾、政策性挚肘,才能使种子产业迈步坦途。
连续3年愈演愈烈的种子过剩危机,导致很多企业持续深陷经销低谷。对于长期经受产能过剩困扰的种子行业来说,供给侧改革无疑为化解产能过剩提供了机遇。从提高供给质量出发,用改革的思维和措施推进种业结构调整——控制品种数量、减少繁种面积、调节市场供给。要“把好脉、开好方”。供给侧结构优化到位了,种业产能过剩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种业人士都知道,春节刚过,国家审定和各省(区)审定的玉米品种都会迅速面世,为的是让企业老板赶趟去西北繁殖种子。现今全国玉米 “育种摊子”有800多家,还有难以计数的个体育种户。育种门槛太低,搜集几份材料、租几块地就可以支摊起灶搞起杂交育种,一两年、两三年就能鼓捣出好多个组合,出现大范围的高仿、初仿,甚至是“比瓢画葫芦”。面对无孔不入的潜规则、权力寻租和利益输送,一大批在产量、质量、适应性都可与被仿品种媲美的“新品种”通过审定。仅以玉米主产省(区)每年参加预备试验的组合为例,一个省(区)参试组合少则300~400个,多则700~800个,经选拔最后若筛出5%的组合,也就是15~20个或35~40个,不算多吧?但若筛出10%的组合,那就是30~40个或70~80个,数目惊人!据报道,仅2015年国家审定和玉米主产区审定品种就达500多个。新审定品种存在 “三多三少”现象,即品种审定的多,适宜推广的少;同质化的多,突破性的少;针对高产地区育种的多,适应特殊地区环境育种的少。
控制审定品种数量是减少产能过剩之源,农业科研体制改革又是一个躲不开又必须迈过的“坎”。当下玉米育种的主体在科研院所,即80%以上的育种人员、种质资源、科研经费集中在科研院所,科研人员培育和审定品种是刚性任务,目的是论文、成果、职称,并不考虑市场需求和竞争导向。而企业培育品种是以适应市场竞争和盈利为目的,好比是“两股道上的马车”。总体来说,当下种子产业“育、繁、推”是脱节的,压缩审定品种数量会遇到体制和机制的诸多羁绊,还有权力和利益的掣肘。把种子企业建成科技创新的主体,道路崎岖,步履艰辛,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
新世纪以来,西北地区逐渐被建设成为全国集中的玉米制种基地,国家政策主导,个体农民受益,凸显出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国家级繁种基地被誉为农业发展的样板,制种面积稳定增长显示地方政府的政绩。
按现行规定,政府通过规划组织玉米制种,农民种的是放心田,不愁种也不愁卖。种大田玉米折合收入约1 000元/667 m2,而玉米制种田保底收入不少于1 500元/667 m2。最重要的是,春种,签约的制种企业给农户赊销种子、化肥、农膜等;夏管,有技术员盯在地里提供技术服务;秋收,有经销公司上门运输。以订单和契约形式组织生产种子,弱化了农户的市场风险。玉米制种业成为政府给农户创造效益最为显著的“黄金产业”。
繁殖种子已经成为当地农民的固定职业。制种企业通过地方政府与农户签定协议,并未形成真正的利益共同体,双方合作的随意性很大,缺乏一定的履约诚信。调查显示:种子紧俏时,企业能够做到及时收购,现金提货;市场疲软时,企业随意减收,压级降价。一旦某年制种面积没有落实或企业拖延收运,农民立马就会群拥鼓噪聚集在市县政府门前。制种基地每年都会发生农民聚众上访事件,地方政府通常以“维护社会稳定”为由,采取多种措施满足农民对制种面积的要求。
种业供给侧去产能必须减少玉米制种面积,必然遭遇农民的强烈抵制。因此,调减基地制种面积任务艰巨,政府要通盘规划,实行规范管理,提高优势制种区企业准入门槛,严厉打击非法制种和“淘地沟”行为,淘汰那些信誉差、无自主产权品种的制种企业。稳妥推进土地流转,探索提高生产率的规模化制种模式,更好地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河西地区一位市长如是说:政府在完成制种方面的作用在于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法制环境。
繁种基地每年生产的玉米种子,要依靠企业和经销商进入种子市场和千家万户。据农业部资料,2013年底全国种子企业约5 949家,其中持部级颁证企业182家,持省级颁证企业2 169家,持市县两级颁证企业3 598家。但80%的种子企业科研育种能力缺失或十分薄弱,依靠从每年审定品种中分得“一杯羹”。全国基层种子经销商约有18万家,每个县都有好几家经销商和栉比林立的代销店或个体户,都要从竞争多变的种子市场“分得一杯羹”。
特别指出,基层种子公司和经销商过多过小的原因,是新世纪初期国营种子公司改革留下的“尾巴”,大批遣散无业职工进入种子营销市场。在市场监管乏力、法制缺失的环境下,种子公司“小、散、乱”,市场种子“多、乱、杂”;种业“淘地沟”盛行,“套牌”混迹市场,可谓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像这样涉及十几万种业人员就业生存的大事,不能简单地归结为种子市场混乱,而是社会层面的问题。种子执法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决策层面举棋踌躇,发声犹豫。
种业是农资行业产能过剩、涉面较广、原因复杂的行业。推进种业供给侧结构改革,要妥善处理社会稳定和推进改革的关系,处理好稳增长和调结构的关系。在连年种子供大于求的形势下,种业老板处在扑朔迷离、举步维艰的境地,期盼社会资本进入种业。正在悄悄进行的种业并购有两个维度:一种是上下游产业链的纵向整合;一种是不同农资产品的横向整合。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些企业并购仍处于“有钱就是任性”的思维;资本市场追逐的更多是政策利好,而不是产业抱负。要按照企业主体、政府推动、市场引导、依法处置的办法,研究制定全面配套的政策体系。从思维层次看,它是一次产业链条的优化整合,打破条块分割的传统行业,坚定地重组或破产僵尸种业和淘汰经销“游击队”,使种子产业结构逐步趋于合理。有必要采取有力的政策托底措施,推进企业兼并整合,尽可能地把风险控制在有限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