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战
他从不奢望做官,可官位常常选择了他。应该说,是事业选择了他,是民意选择了他,也是困难选择了他。
起意为岳岐峰同志写本书是15年前的事。那时,岳岐峰同志已经退居二线,由黑龙江省委书记的实职转为全国政协常委的虚职。在他时而住北京、时而住石家庄的日子里,河北省社科院副院长唐振景约我一同在石家庄见岳岐峰,唐振景向岳岐峰当面提及为他写书的事,并推我作为撰稿人。岳岐峰的回答是:不用慌,不着急。
之后,由于岳岐峰让我帮他编校他的诗词集《三山歌吟》,随着时日的长久与接触的增多,相互之间进一步熟悉。
特别是《三山歌吟》出版后,闲叙,我再次提及写书一事,他回答:“像我们这些人,跟着共产党干革命,别说没点成绩,即使有点成绩,也是党培养的结果,还值当写些什么东西吗?”
至此,这件事就搁置下来。
2008年3月,岳岐峰在京离世,我们与他惜别之后,不经意间又是数年时光。这段时间,经常忆起这位乡贤,忆起这位前辈,忆起这位人之才俊、个中翘楚的音容笑貌和他不掺虚假、鞭辟入里、落地有声的铮铮醒人之语。于是,又开始琢磨把记忆变成文字。2011年春,在这位乡贤离世三周年之际,《中华儿女》杂志发表了我的纪念文章:《“诗人书记”岳岐峰》,此文经互联网广为传播,留下了诸多对岳岐峰往日的回味、思念与记忆。
于是,我又想起了十几年前就曾起意的那本书,一本较为全面浏览岳岐峰人生轨迹的传略。
征得岳岐峰家人的认可后,便开始进行文字的铺陈,一写就是好几年。
岁月无痕,纸墨有知。
几千个黑夜与黎明本来短暂,又因精力集中,心无旁骛,更觉时光匆匆而去。当把页页书稿全部打印下来时,已近2012年岁末。我不敢妄说书的价值几何,但总觉得这是对逝者的一个交代,一个纪念。一如亡灵墓前的燃纸,即便化为灰烬,随风而去,依然是纸为心说,语出心诚。
乡情是一脉地域情缘之河,在永不停歇地流淌。若不是那一缕不语的乡情,或许对岳岐峰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更不会有长达十几年的交往。因为,他毕竟是一位高官。常言说:宦门似海、官威慑人。幸喜这一脉乡情,让我获得了“居下不卑”的大自在,使我们成了忘年之交。在接触与交谈中,我们平等而坐、侃侃而谈,这使我拘束全无,更直观、多视角、全方位地了解了岳岐峰,了解了他原来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
我想起了陶渊明的那句话: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
因而,再不能徒托空言,不见行动了。
我把岳岐峰详实的资料摆上案头,细细品阅,更加深了对这位前贤的认识。
岳岐峰为岳飞岳鹏举之后,他有着岳家的精忠与赤诚,却并非官宦赓续,而是家世贫寒,母亲早逝,父亲在解放战争中阵亡。在饥寒交迫、无怙无恃、孤苦伶仃中长大的他,凭着赤子情怀,政以公行、官以业进,一步步走上“封疆大吏”的高位。勤奋、笃行和奇学给了他智慧,每到一地,其惊人的业绩常常让学富五车、腹笥丰盈的同行刮目相看。
我敢说,岳岐峰是位不为官只为事的人。他从不奢望做官,可官位常常选择了他。应该说,是事业选择了他,是民意选择了他,也是困难选择了他。
他本想在邯郸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归隐林泉、颐养天年,可唐山、河北、辽宁、黑龙江这些应急岗位需要他,虽不情愿,又不可违,只有奉旨出征,匹马单枪,迎难而上。都说世上没有不吃败仗的将军,可岳岐峰不同,他好像没有败过一次,且仗仗漂亮、潇洒,仗仗皆有“神来之笔”。
竹焚不改节,玉碎不变白,此乃本色使然。但人的本色不变是有条件的,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尘障全逝、私欲不存。人,一旦放弃私欲,自然就对上不迎合,对下不小觑,一视同仁,诚言以待,对事态、对问题,不留情面,句句切中肯綮,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我们为什么乐意与岳岐峰这位老书记、老省长叙事、谈心和沟通,皆因他吐的是真言,道的是实情,让人看到的是人与事的本来面目。
古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劝世之语。而岳岐峰则坦言:“我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也没有。”我想这是实话。试想,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一个正直无私的人,一个胸怀坦荡的人,一个出言句句都可放在桌面上的人,何以用得着“防人之心”?
何况,岳岐峰又整日不得一闲,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用闲情揣度别人。
仰俯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这既是岳岐峰豁达大度的胸襟与品格,又是他遇颠踬出自内心的回声与反射。
我常想,要真正写好一个人物,除了主人公自身软硬要件的必备和丰富的素材之外,作者至少还要具备两条:一是对人物有丰沛感情,心中时时放不下;二是具有强劲的笔力。我在与岳岐峰长达10多年的交往中,对他的官德和人品景仰有加,有了对人物的感情基础和写作的激情;担心的常常是功夫上的欠缺,笔力上的不济。
力不能及,又不能不为,这就是《岳岐峰》一书留下的缺憾。
201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