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二战后,西方哲学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而在中国,虽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行得十分顺利且硕果累累,但与此同时,中国传统哲学的现代化转型却遭受着西学倾销式压迫,此外,后学带来的“虚无”危机对我国的影响甚大,中国哲学承受着国内外的质疑声,我们的学术自信亟待重建。加之,东学西渐的时代需求也需要我们关注中国哲学的发展。因此,宏观的把握中国哲学源与流的发展过程在当下是十分必要的。
关键词:基本焦虑;道;儒家;道家
作者简介:张丹凝(1992-),女,山西省文水县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论。
[中图分类号]:B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2--03
从黑格尔到德里达,在西方世界,“中国没有哲学”一说曾无数次成为舆论的焦点。“哲学”一词原是19世纪末,我国从日本的汉文引用而来。因此从语词分析,它属于外来词,中国本无“哲学”。从西方哲学的发展历程来看,从自然哲学到神学哲学再到现代人文哲学,中国的哲学是没有这种发展轨迹的“西方哲学”。但是从百家争鸣到儒释道合流再到现代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发展,中国哲学同样有形而上等宇宙观、逻辑学、文化哲学等的思考。此外,中国的哲学也并非简单的儒学,而是“道”。千年来,对“道”之争夺恰恰显现着中国哲学的发展史。受当前西方话语带给我们哲学虚无的尴尬,本文不注重探讨中国哲学的内容,而是尽可能明晰中国哲学的表现路径。
一、呼之欲出的“道”
黑格尔在《哲学演讲录》一文中谈到中国是没有哲学的。然后,国人急了,呐喊着中国是有哲学的!一派人说,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和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便是我们的两大哲学派别,并由此兴起了一股求索“中国哲学热”;另一派人则经过深思熟虑甚至翻阅浩瀚文献史料后表示,黑不懂“我”,“我”不怪他。一来黑能力有限,仅凭寥寥几本翻译作品无法探知中国哲学的博大;二来黑自身也无意于了解中国哲学,其肆意驳斥他国哲学是为自身哲学的全球化推行预设背景,上升到政治层面就是其国家意志在哲学思想的显现。不得不说黑格尔的行为实在高妙,不仅让国人陷入中国有无哲学的困窘,还让一部分优秀知识分子趋之若鹜的去证明中国有这种所谓的哲学。
2001年德里达在中国上海提出“中国有思想,但没有哲学”的观点。再次掀起探索“中国哲学”的热潮。另一方面,随着西方后现代主义浪潮向东方的侵袭,“后”学对我国的影响甚大。后现代主义不仅消解着逻各斯中心主义,也带来了“反本质主义”的冲击以及“虚无”危机 。中国哲学的虚无化愈演愈烈,内忧外患下,我们不得不对中国哲学进行更深层次的考量。
黑格尔和德里达指的这种哲学是什么,是黑格尔(或德)话语下的“哲学”,是西方语境意义的哲学,而我们的证明潮实质是对西方话语霸权的肯定,是对殖民文化无声的肯定。但是,在这种内忧外患学术置疑的背景下,我们有机会再一次理性地认识我们的文化这是不可否定的。我们需要探索自身丰富的精神资源,我们的精神哲学是什么。回到春秋战国,那个为“道”进行争夺的年代,我们便了然“中国的哲学”便是“道”了。
二、普遍焦虑的“道”
众所周知,最初我国的文字被统治阶层所掌握,以文字为载体的思想文本基本为贵族阶层所垄断,且为文的娱乐性质较强。西周末年,礼崩乐坏,部分贵族失势,这些贵族知识分子失去政治力量的庇护成为一种新的社会团体“士人阶层”。士人阶层的出现意味着“文”向民间的倾斜。与春秋战国之前一致,此时的文(诗)依旧不具有独立性,脱离了乐、舞的外衣,文立即裹上“道”的外壳,以至到现在“道”已经渗透到文的内核,可以说文因有了“道”的血液注入才焕发生机。须指出的是这时的“道”并非专属于道家的思想。当时,学术下移,各派别载道、传道以求获掌握话语霸权。因此,“道术为天下裂”是春秋战国时的真实写照。而道家冠以“道”之名,是直到汉代司马谈才提出了“道家”的概念,只能说司马谈对道家的偏爱可见一斑。
但是,不能说“道”完全是学术下移的产物。人类自有意识可以独立思考,便开始了对宇宙间万事万物的思考。学术下移的背景是“道”规模化发展的一个有利契机。身处春秋战国的动荡时刻,士阶层失掉了贵族身份的认同,唯有知识是其异于百姓与君王的武器。争夺文化话语权是士阶层在动荡时代胜利的唯一途径。李壮鹰从文化心理根源的角度提出,诸子百家的学术都是世人阶层“基本焦虑”的产物。这一点我是基本认同的。《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韩愈提出“道统”的概念,他指出儒、释、道三家各有其道,虽通名曰道,但其内容不同。因此,根据诸子各派所持论点的立场不同,不可等量齐观。也有学者认为道家者流,多出于隐者,这与其它派别对主流话语权的抢夺相比,略显消极。《庄子·养生篇》谈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家,可以尽年。不可否认,早期道家的确不似其它派别争当时代弄潮儿,自利性甚强。然而随着道家的发展,尤其是后期郭象的推动,其视野转向另一个极致,道家对于宇宙间事物变化的思考将“道”极大的拓展。道家由个人而宇宙,这也是时代焦虑的一个展现和升华。因此,士阶层身份认可的“基本焦虑”普遍存在。
三、儒道争“道”
《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哲学(philosophy),即智慧之学,是人们对事物认识的结晶。无论是中国的道,还是西方的哲学都是源于事理。西方的哲学围绕着事理一直在阐释,将未知与无限依托于上帝,当上帝的不合理性超过人的容忍范围,上帝之子应运而生。在不断地阐释与分离中,西方的科学(自然科学、人文科学)有许多脱胎于哲学。中国的哲学和科学(自然科学)一向是分离的,在此暂不赘述。中国的道,同样是处在不断地认识与命名中。若将道分为形而上(理)与形而下(器)两类,随着诸子学说的发展,一部分形而下的知识便脱离道,形成伦理学、社会学等人文科学。在学日益,道日损的发展过程中,百家争鸣最后只剩儒家、道家尚有一决雌雄的实力。诸子皆论道,然而纵观历史兴衰,得道与失道间不过是儒家、道家的争夺见证。
焦虑感,是儒道争道过程的重要表现。不过以儒家、道家为代表的两派对此焦虑的处理方式有些背道而驰。
儒家以孔孟为代表把这种焦虑感表现地相当外显,“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1]“朝闻道,夕死可矣!”[2]一方面著书立说,述说如何成为一名贤人,或者说合格的士人;另一方面周游列国散布自己对国家治理的设想即“仁政”思想。可以说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将这种焦虑发挥到极致,一个是“外王”的追求,四处奔走游说,典型的“处士横议”画面,一个是内圣的内在道德追求。儒家学说包罗万象,反映出儒家的学术野心。其学说也更倾向人伦与政治性,如儒家最重视的仁义观。《孟子·告子上》: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将人道与社会之道较多停留在形而下的探讨。这种哲学,即所谓的世间哲学,它不是真正的哲学,它是“道中庸而不极高明”的,没有讲到最高的境界。好在儒家学说兼收并包,儒家先贤提到的“圣人”境界,是超世间的,且“儒释道合流”发展了儒家,形成中国封建哲学发展的一个高峰。相比之下,道家讲“道”,若不考虑早期的道家,则表现的相对悠哉。庄子在《庄子·外物》篇说: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得意忘言”说,表明道家得道在于不断地实践。那么,道家悠哉悠哉,是否所追求的不及儒家。司马谈说道家:“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型,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3]可见道家,心能了群动,纳万境。在《老子》中,道家也第一次在理论上作出了对“道”的解释,“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4]
儒、道两家在论道内容方面并行不悖,但在得“道”过程两派竟截然相反。道家注重“忘”,庖丁解牛式的纯粹经验式境界。《道德经》第49章“圣人在天下,歙歙然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心斋”“坐忘”也是的得道的必备条件。《大宗师》中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立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可见,道家主流倾向于人、社会、宇宙间的关系是唯物的。儒家则偏神秘主义,《中庸》说“天命之谓性”,《孟子·尽心上》“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由上观之,儒家的宇宙论倾向于唯心的。在对“道”的具体阐释方面,儒家学说对道德阐释的非常具体,需要什么,什么便是道,体现的是“有用之用”,而道家从不说什么是道,只是指出如何去认识道开启“众妙之门”,体现的是“无用之用”。道家“悟道式”的文学一直受到学者与世人的认可,老庄个体启悟式的“道”经过千年的历练,内化成中国民族的民族心理,在政治方面道家与儒家思想配合,形成了“儒表道里”的政治。
实际上,表现“道”的方式,古人基本划归为两种。一种“悟道式”,如老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最美妙的“道”之所在并不是局限在声形等物化可见的事物,庄子近一步说,是通过心斋、坐忘而达到的妙绝之境;司空图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也是去景、去象后的对道德感悟,在《自戒》中,司空图直接表达了自己认同老子式的悟道法;苏轼在《送参寥师》中提出在“静”和“空”状态下了群动,纳万境。这了与纳的无非是“道”。这道是什么,是“无名”是“有名”,但一定不仅仅是孔子的“仁政”和“德行”。道家老庄之学妙绝之处就在于很早就明白无大于有,有注定为外物所包,正像文注定为语言、形式、象等所包含它便注定有所局限。道家习惯用否定来表述自己,儒家习惯于肯定,否定并不能划定局域,而肯定却能锁定某一范围。因此,儒家学说经常会出现二律背反局面,且儒家学说也经常需要注入新的血液,而道家自古便广博无边际,我们知道道家思想不易被践行,因此,官方认可并推行的经常是儒家学派思想。但儒学外表光鲜但实质早已被道学所渗透。另一种“明道式”,孔子在《论语》中曾道:"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孔子在这里要表达的是在《诗经》中的“道”对人们工作、学业、家庭、事业等的影响,这也从侧面表现孔子欣赏的“道”孕育于文中,能为读者所理解并运用于生活中;宋代朱熹表述的更直观,他主张“文道一贯”、“文即是道”‘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惟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这便是道。有人说,朱熹的观点是忽视了文的独特性,过于强调道在文中的显现破坏了文的美,这也是自古“文道”反复讨论的重点。然而,从文的发展历程中,我们可以发现文从来不可能离开道,文因为有了道才有了生命,但是,不能说古代文学批评关于“文道”的讨论是无价值的,细查之,自古的文道争论的道仅仅是儒家的治世的外道,而老庄的内道则早早的为“文”所吸纳,已经为文的纯美所吸收,内化为文的独特性。韩愈也提出过“文以明道”,但他也注意到“气盛言宜”,只有养气方能为文明道。道家专注养“气”千年,而儒家要想内外兼工,这内道得之法就不得不拜道家门下。儒家对内道的探索一直处于平面化,但儒家以孔子为首兼收并蓄、不耻下问,不似道家过于看重自身的修行,因此儒家比道家走得更宽、更远是有道理的。形象化地谈,儒家似野心勃勃的君王,没有大才但不偏才选贤举能,而道家是才高八斗的智者专心致力于“内圣”千年,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智慧播撒万代。
从这一发展史可以看出,儒家的道在文学发面做得很不出色,经历千年,儒道一直为文所排斥,而道家之内道更符合为文特性。严羽曾把诗(文)的艺术特点归纳为“惟在兴趣”,兴趣是不能靠知识学问来获得的,它是靠“妙悟”来领会和掌握。这妙悟的最终旨归便是道,这种道只有表现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时方能在文中存活。所以,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的士人的道之争夺战,孰胜孰负各有答案,然而在文学方面,还是清晰可见,道家更胜一筹。
道家的“道”在于将事物有具体到抽象的衍进,儒家的“道”在于将事物有抽象到具体的演化。儒家的道“不语怪力乱神”,直接将可行地规范式的条目交给大众。类似于西方英雄的塑造,儒家历代孜孜不倦地修整英雄形象,整个儒家学说就是一个高大的英雄形象。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它都具体的罗列。而道家则认为,英雄是非具体化的,因为具体本身就意味着片面。“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至无穷。”道家给了我们“一”的橄榄枝,剩下的自己去探索。这也这类似于数学题,儒家是100分的试卷,有题有答案,都答对那么你就是大圣了,当然一般人很难达到这种程度,但我们有奋斗的目标和行为标准的确定性。道家就不同了,它给出人们的是一道思考题,有题无答案,发散性思维让一批高材生跃跃欲试,但是,没答案也意味着答案很多,功利心重的人会放弃,因为答题再好没有任何可观可感的社会或客观回应;老实人也会放弃,我考试及格同样获得社会认可,自己又何必费神费力做这些只有天才和有过剩精力的人才做的事。儒家思想能让平民进行英雄的摹仿,而道家具有英雄的创造性。
四、“道”之归属之争
西方,板块式政权的建立,其历史不足以实现大一统,唯有用宗教(神学)、哲学才能产生“形散而神不散”的局面。中国则不同,遍观中国历史,虽然政治疆域时有变化,但是其格局一直呈现一个向心圈,围绕着黄河、长江流域生存的炎黄子孙从所未变。所以天然的向心力使得哲学与宗教表演的舞台相对较小。那么,独特的中国文明是什么让它千百年屹立、历久弥新。它有自己的有利于“归一”的“宗教”或者称“哲学”,这就是“中国历史”。无论西方还是中国,其哲学思想都是“驭术”与“治术”的结合,即是帝王统治术又是臣民形成自我意识的学术。“道”学的产生,也承载了历史的使命。黑格尔说“中国哲学为首,孔子的教训是一种道德哲学。他的著作在中国是最受尊重的。他的作品里面所讲的是一种常识道德,这种常识道德我们在哪里都找得到,在哪一个民族里都找得到”这话显然不对,黑格尔仅仅看到中国原初哲学形而下的只言片语,使华夏融合千年,对“道”的本质思考承载的是厚重历史下的统一民族的思考,中国的哲学很早以前便是“国学”,很早以前便突破学派疆界,集百家之精华,融合而为道学精神。我们无法说在千年争夺后儒之道获胜,还是道之道获胜。或者也可以说两家本无所谓争夺。当学问存在于历史间,其本身的独立性已经存在质疑了。
二战后,西方哲学进入了空前的发展时期。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对西方哲学进行了一个相当长的探索期,还有以福柯、德里达为代表的后现代主义哲学,为西方世界的发展进行不懈的哲学思考以及新的话语建构。比较观之,我国自鸦片战争以后,受时代影响,对传统文化包括哲学有着普遍的质疑。在西学东渐时代学潮下、唯物史观的传播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传播与应用,使得中国道学在现代中国社会处于一种相对停滞的状态。在当代社会,虽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行得十分顺利且硕果累累,然而与此同时,传统中国哲学的现代化转型却遭受着西学倾销式的压迫,且承受着国内外的质疑,中国哲学的学术自信亟待重建。加之,东学西渐的时代需求也需要我们关注中国哲学的发展。因此,宏观的把握中国哲学源与流发展过程在当下是十分必要的。
注释:
[1](唐)孔颖达:《礼记正义》卷五二,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2](清)刘宝楠:《论语正义》卷五,《论语·里仁》,第78页,北京,中华书局,1990.
[3](汉)司马迁:《史记》卷一三O《太史公自序》,《论六家要旨》,第3292页,中华书局,2008.
[4]王弼:《老子注》,《老子》第25章,第3册,第14页,台湾,艺文印书馆,2011.
参考文献:
[1](英)卡莱尔.英雄与英雄崇拜[M].何欣,译.辽宁: 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26—29.
[2]李壮鹰.中国古代文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24-26.
[3]丁祖豪.20世纪中国哲学的历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6:52—54.
[4]冯友兰.冯友兰谈哲学[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 ,2006:305-324.
[5]张成权.道家、道教与中国文学[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0:12-15.
[6](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M].贺麟,王太庆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5-36.
[7]吴永华.黑格尔国家观刍议[J].江苏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3,4.
[8]罗志田.近代中国“道”的转化[J].近代史研究,2014,6.
[9]高德步.道与中国价值[J].学术研究,2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