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竹取物语》被认为是日本物语文学的鼻祖,对后世的物语文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此在日本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一般认为《竹取物语》成书于平安时代,平安时代前后跨越400年,经历了从“尊汉”到“弃汉”,转而发展本土文化的过程。《竹取物语》故事虽简短,却很精悍。在讲述竹取翁故事的同时,更向读者呈现出平安时代特有的风土人情。拙论即是着眼于《竹取物语》中水乳交融的和汉文化,来考察平安时代的文学特征。
关键词:《竹取物语》;和风文化;大陆文化
作者简介:张玲(1982-),女,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日本文学与日语教育。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2--02
《竹取物语》是日本流传至今的最古老的物语文学,在《源氏物语》中,紫式部尊其为“物语之祖”。日本文学研究者唐月梅认为它的诞生“标志着日本古代小说正式作为一种独立的样式,形成自己的规模和特色,并且使日本小说日臻成熟,至此日本小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由此《竹取物语》的文学地位可见一斑。
《竹取物语》问世年代说法不一,作者不详。但一般认为该作者有相当的汉文化修养,且颇具和歌方面的才华。
《竹取物语》又名《辉夜姬物语》。主要由化生,求婚,升天这样三个部分组成。故事讲的是一个依靠伐竹为生的老翁在砍竹子的时候,在竹子中发现了一个三寸长的小女孩。夫妇二人膝下无有子女,伐竹翁便将小女孩带回家中抚养。伐竹翁自从领回小女孩,每次伐竹都会发现竹筒之中有许多金子。这样一来个,不久伐竹翁就成了富翁,一家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而三个月之后,辉夜姬也长成一个绝世美人,所在之处,充满光辉,没有一处黑暗。辉夜姬的美貌令人倾倒,声名远扬。天底下的男子凡得闻辉夜姬美貌者,无一不想娶这辉夜姬为妻。其中尤以石作皇子,车持皇子,右大臣阿部御主人,大纳言大伴御行,中纳言石上麻吕五人的求婚最为热烈。为了婉拒五人的求婚,辉夜姬分别给五个人出了一道难题:要求他们分别取来天竺如来佛的石钵、蓬莱的玉枝、唐土的火鼠裘、龙首的宝珠、燕子的子安贝等罕见的宝物,以示诚意,谁能做到就嫁给谁。五个求婚者,有人亲自去冒险,有人采取欺骗的办法,最终都失败了。此时,天皇也想凭借权势强请辉夜姬入宫,遭到拒绝。最后,在一个中秋之夜,天皇的千兵万马也没能挡住月宫来使。辉夜姬穿上羽衣,给天皇留下不死之药后,随同使者回到了月宫。皇帝留恋伤心之余,令人将不死之药放在最接近天上世界的骏河国的山顶上,连同自己赠给辉夜姬的诗作“不能再见辉夜姬,安用不死之灵药”一起烧成了烟。从此这座山被称为不死山,即富士山。
这部简短的小说问世后,产生了极大的反响。不仅开创了物语故事的先河,在日本文学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更向后世再现了一千两百多年前日本平安时代别样的文学特色。这个时期是以天皇为中心的贵族统治的时代。同时,由于中国发生了黄巢起义的内乱,公元894年,在菅原道真的提议下,日本停止了“遣唐使”的派遣。而此时日本社会本身也日益成熟,日本从不断吸收大陆文化的时代过渡到了“国风文化”时代,逐渐形成了颇具日本特色的本土文化。而这一点在以平安时代为背景的《竹取物语》中也有很好的体现。
一、平安初期对于大陆文化的尊崇
1、道教的影响
中国的道教早在公元2世纪就渐渐传入了日本。而中国道教中的神仙长生思想和方术等则是在7世纪左右传到了日本。其传入途径一般认为开始是来自朝鲜半岛和长江流域的归化人。后来则是遣隋使和遣唐使以及留学生和留学僧们。他们或在当地直接学习并带回了中国的道教文化,或带回大量的道教经典。对其后古代日本的政治,宗教及民间信仰,风俗习惯等产生了重大影响。如七夕、中元、星宿信仰、阴阳道等民俗均与道教密切相关。平安时代,阴阳师成为热门职业,在日本大行其道。当时最为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他的事迹更是衍生出各种传说,直至今日被再三翻拍为电影电视剧,广受欢迎。而日本人人皆知的传说故事《浦岛太郎》,其创作意识中也包含了浓厚的道家思想的底蕴。故事中出现的仙龟,蓬莱,金庭,仙洞等词语,以及紫烟升腾,飞升上天等情景在道教中无一不是寻常可见。而仙龟之所以成为该故事的主要登场人物之一,或许缘自于道教的“龟寿万年”的思想。
而类似的情况在《竹取物语》中也有所体现。蓬莱玉枝、不死仙药、天羽衣、月宫这些无一不是道教中常见物件及处所。
2、汉文典籍的影响
《竹取物语》中也颇多典故,似乎与古代中国书籍中记载的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首先辉夜姬生于竹中,而这种“竹中得子”的故事,在我国的《后汉书》、《水经注》、《华阳国志》等古籍中记载的竹王传说的故事与其有着类似之处。如《后汉书》中记载如是:“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子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候,以竹为姓。”
另外,辉夜姬向五位求婚的贵公子所命宝物,在当时我国古籍当中基本都有所记载。如关于“佛前石钵”,《水经注》中记载道,“佛钵,青玉也。”“钵容二斗,杂色而黑多,四季分明,厚可二分,甚光泽。”被石作皇子拿来冒充的煤烟熏黑了的石钵,连一点点光泽都没有,自然一眼就被辉夜姬识破了。而“唐土火鼠裘”,在《神异经》中则有记载道,“不尽木火中有鼠,重千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但居火中,洞赤,时时出外,而毛白,以水逐而沃之,即死。取其毛绩纺,织以为布,用之若有垢涴,以火烧之则净。”“龙首骊珠”在《庄子·列御寇》中也有记载,“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
《竹取物语》中,辉夜姬为躲避天皇而隐身的行为,唐朝裴硎所著《传奇》中,就形容聂隐娘身怀异术,“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至于“蓬莱仙境,玉树琼花”、“不死之药”、“奔月”等在我国无一不在几千年来,广为传颂,童叟皆知的传说中登场过的。
因其中深深浸润的中国文化,所以一部中译本《竹取物语》读来,格外亲切。而日本的“拿来主义”在平安时代已颇为盛行,在汉文化中吸足养分的日本文学开始绽露本土特色。
二、平安中期“国风文化”的兴盛
1、假名文学的盛行
日本文字产生前后,汉文曾一度被尊为上流阶层的基本素养,同时也是加官进爵的必备条件。而借助汉字产生的日本本土文字假名则被称为“女手”。顾名思义,“女手”即为女性文字,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平安时代的摄关政治使得女性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时期涌现出大量的文才卓越的女性,促进了需借助假名文字的女流文学的产生与发展。假名也随之得到较为广泛的使用和认可。10世纪初,一部用假名写成的融入了政治意图的歌集《古今和歌集》的诞生,更是让日本朝野上下,认识到了本土文化的可亲可贵,而不再一味追随中国大陆,国风文化再度兴盛起来。
而《竹取物语》作为日本史上首次用假名书写的物语文学作品,意义自然不同凡响。从语言及创作形式上对后世文学都产生极大影响。其后,产生了一系列的假名物语文学,如:《宇津保物语》、《落洼物语》等。假名文字等的使用,能够更充分地抒发感情,更真实地刻画人物心理。于是,假名文学在平安时代遍地开花,最终孕育出了当时的世界巨著《源氏物语》。
2、和歌的盛行
在此背景之下,和歌也达到了全盛状态。《古今和歌集》之后,相继又有《后撰和歌集》、
《拾遗和歌集》等敕撰和歌集;《和泉式部集》、《山家集》等私家集问世。在物语文学领域,甚至现了以《伊势物语》为代表的歌物语。
至此,和歌已不仅仅是一种文学现象,更深深融入了日本人尤其是上流阶层和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尤其成了男女恋情必不可缺的附属品。平安时代的贵公子们遇见心仪的小姐,会主动给小姐书赠恋歌求爱。贵公子将写成的恋歌系在合于四季时令的花枝上,派人送到小姐处。小姐回赠给贵公子“反歌”。如此一来,频繁交换恋歌,以此展开恋情。这种通过互赠恋歌表达情意的交流方式使恋情变得越发缠绵甜美,富于艺术气息。
《竹取物语》中辉夜姬与追求者们的来往过程也不例外。日本平安时代男子听闻女子美貌即便动心,也难得一见,只能“垣間見”,即从隙缝中偷看,并抒以恋歌传情。如《竹取物语》中的第二节写道:“他们通夜不眠,暗中在墙上挖个洞,张望窥探,聊以慰情。”其中,坚持不懈且最有名望的五个人“石作皇子”、“车持皇子”、“右大臣阿部御主人”、“大纳言大伴御行”、“中纳言石上麻吕”,于竹取翁家门前徘徊无果,“写了信送去,也得不到回音。于是相思成病,写了失恋的诗送去,然而也没有答复。”辉夜姬不为所动,不予答复即是婉转拒绝了。五位贵公子仍不死心,向竹取翁苦苦求娶辉夜姬。辉夜姬无法,给五位贵公字各出一道难题,本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但贵公子们毫不退缩,各显“神通”,取回了辉夜姬所命之物。且看辉夜姬是如何回应他们的。“石作皇子”将辉夜姬所命之“佛前石钵”交付辉夜姬后,“辉夜姬伸手向钵中一摸,搜出一张纸来……纸上写着一首诗,‘渡海超山心血尽,取来石钵泪长流。辉夜姬看看那钵……于是回答他一首诗‘一点微光都不见,大概取自小仓山。辉夜姬便把把这钵交换他。皇子把钵扔在门前,再写一首诗,‘钵对美人光自灭,我今扔钵不扔君。他把这诗送给辉夜姬,但辉夜姬不再作复。”
辉夜姬与其他四位贵公子的来往亦是如此。贵公子们将自己对辉夜姬的爱慕与诚意诉诸和歌之中。辉夜姬则回之以和歌,表明心意,态度决然而不失高雅。
如此,通过《竹取物语》,我们可以窥见在男女交往中和歌是多么特殊的存在了。此后,随着和歌的兴盛,其在平安恋情中更加不可或缺,为当时的恋爱故事频添几分风雅。当时,侍奉中宫定子的女官清少纳言,便因其过人的汉学修养和在和歌方面卓越的才华,名噪京城,一时招来了众多男子的仰慕与追求。他们将自己的爱慕之情写成和歌,将诗签系在时令花枝上传于清少纳言,以求与其亲近。一来一往中,清少纳言也留下许多出色的诗句。如被纳入《百人一首》的“莫学鸡叫过函谷,逢坂关前妾意绝。”
从《竹取物语》中可以看出,日本逐渐从唯中国大陆文化是尊向国风文化过渡这一时代的烙印。日本的知识阶层在汲取汉文化养分的同时,也在日本这块独一无二的土地上培育出了本国特色文化,并深深地扎下根来,散叶开花,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在这个时代,汉文化与日本的本土文化交映生辉,相得益彰,也使得这一时期的文学在日本文学史上格外流光溢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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