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关洪禄,满族,大学毕业,中共党员。现供职于辽宁省盘锦市群众艺术馆创编部。创编部主任、研究馆员。《辽河口文化》《盘锦儿童文学》季刊执行主编。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辽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民族文学》《文学故事报》《鸭绿江》《草原》《海燕》《芒种》《伯乐》《通俗文学》《小说月刊》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数十篇。出版长篇小说《外婆的港湾》、中短篇小说集《一方水土》、综合文集《春华秋实》、戏剧影视作品集《遥远的红海滩》等专著。创作的多种体裁文学作品,荣获国家省市级文学创作奖项。
偏远闭塞的山区小镇出现小姐时,正是一些城市里称年轻女子为“小姐”时,遭到怒视或恶骂的时候。
小姐们整天宅在小镇街头路口处,那家自诩为“风流斋”的酒店里。小姐们偶尔也会仨仨俩俩,挺胸甩臀地走在小镇那条既窄又短的街市上时,总会把一街民风淳朴的小镇人,惊愕和羞赧得半天不敢抬头走路;小姐们的各种贴身饰物,经常一绳子一绳子地晾晒在“风流斋”酒店前,那块宽敞空荡的上空,任其风骚撩人地随风摇曳,就像一面面写满挑逗和淫荡的旗帜,在无声地描述着世事的多彩与无奈。小姐们不用入乡问俗,也不用在意周边的人文与社稷。因为她们只与过往留宿的那些外地的司机们,做那种缠绵悱恻、肌肤相亲,据说能相互愉悦的“生意”。
“风流斋”酒店门前,公然出现明目张胆招徕那种“生意”的小姐,让小镇上的人们,一下子都惊愕得目瞪口呆,他们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不善世事和不具一点新潮思维能力的小镇人,一夜间都有种刹那间身不由己地坠入传说中,天方夜谭似的神话与迷惘之中。对于民风淳朴得一辈子认穷、认理,安分守己的小镇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震惊。几辈子了,“穷死不作贼,饿死不为娼”。天那,这种肮脏下贱龌龊的勾当,竟然也能立起门户,并且不顾廉耻地站在门前示意和吆喝?!向来逆来顺受,甚至麻木得有些卑微的小镇人,平生第一次有了不堪耻辱,和忍无可忍的心理压抑。
更多的小镇人,都以一种“眼不见心净”式的自欺欺人的方式聊以自慰,木讷而隐忍地宽容着这道,突然间出现在他们平静生活之中,伤风败俗、肮脏龌龊的风景。
刚刚放了暑假,小镇上的一群女中学生,却做出了与他们父辈截然相反的举动:这群如花似玉,正处青春期的女中学生,在通过一次次的远眺,和近距离接触“风流斋”酒店门前那位,一身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后,她们在心理上和情感上,竟然都显得异常欣喜和无比快慰地,一下子亲近和接受了她,并且有种与之相见恨晚,和不其然而然的喜悦之情。她们认为:这位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长得既端庄又秀气,一副琼瑶笔下天生丽质、文静秀气、秀外慧中的典型淑女模样;言谈举止和内在气质中,无时不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温馨与善良,没有一丁点儿的风尘中的虚浮、下作和浅薄,浑身上下更没有一丝的令人作呕式的矫情与媚俗。她们都在心里一致的冷静而果决的认定:她绝不是做那种“生意”的既脏又下贱的女人。女中学生们在心里心照不宣的一致认为:这位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就是她们梦幻和臆想之中的那位与之心仪已久、浑身充满亲和与敬畏的理想老师。令女中学生们遗憾的是,现实生活中她们所面对的老师,都是些粗俗不堪、萎琐浅薄且狭隘龌龊的小男人。这些被她们称之为老师的小男人的那颗心,往往这边在课堂上讲着课,那边却在思念着自家田亩里的庄稼和猪羊,即使偶尔也会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闲情逸致或些微的浪漫,但无一次例外地让她们在面对他们那双用和蔼、亲切包裹遮掩混淆着的目光,敏感地察觉到一股冷丝丝的,对她们清纯面庞的贪婪、觊觎,和对她们充满青春身心的臆想、猥亵和伤害的感觉。
女中学生们开始过多的与那位,常一个人在酒店门前读书的白衣白裙女子接触。在接触中她们惊愕地发现:那位白衣白裙女子,能把数理化讲得清晰透彻易学,也能把文史哲阐述得兴趣盎然易懂。白衣白裙女子对她们讲的最多的是:贫困山区的女孩,一定要振奋起刻苦学习和励志成才的雄心壮志,力争有一天用自己的知识和文化,把家乡建设成美丽富饶、文明幸福的家园。
每当女中学生们,显得恋恋不舍样的离开白衣白裙女子的时候,她们的心里都会立刻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不忍离去的痛楚感,同时也在自己的心底,发出一声声迷惑不解的诘问:这么好的一个白衣白裙女子,留下来到我们学校,给我们当老师可该有多好哇,干吗非挤身在这种地方?即便是出污泥而不染,可整天混迹于这种地方,日久天长也会近墨者黑呀。面对着同样的青春韶华,和同样的时光维度与追求,真让她们在心中感到迷惘和痛楚。
“风流斋”酒店的杜老板,时常在酒店的门前,一脸淫邪样地眯缝起双眼,调换着各种姿势,盯视和臆想着挂满头顶小姐们件件如旗帜一样、每日不停地招摇着和标签样晃动着的各种贴身饰物,贪婪地算计着酒店每日的进项与收入。白衣白裙女子总能抓住这一机会,和利用每一次与他对视与接触之时,向他宣讲些如何安分守法、正当经商,和做人为本的道理。
每每面对白衣白裙女子,杜老板的目光都会在一刹间,少了猥琐和淫邪,脸上竟也会绽出些许的无奈和自嘲式的讪笑。
当然,在别人的眼里,白衣白裙女子和杜老板早已是猫鼠同眠、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让别人去说吧,走自己的路。”这不仅是一个大文豪世纪性的名言,更是白衣白裙女子心中的所思所想。
出事是在一个阴雨天的夜晚。
雨夜中,一辆小型铁篷汽车悄悄地停在“风流斋”酒店的后院,三个被捆绑了手脚和堵住嘴的少女,被几个同车来的地痞流氓拖进一间空房,其中一个比其他地痞流氓脸上多了几道横肉和伤疤的秃头地痞流氓,对杜老板不无得意地说:“今晚咱哥几个先痛痛快快地玩一宿,明天就让她们仨开始为你接客赚钱。又是三棵摇钱树!”然后荡起一屋的淫荡笑声,和仨少女被撕扯衣服时,发出挣命般的尖利嘶叫。
兴奋异常的杜老板,刚想转身去把门窗再关严实些,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衣白裙女子一脸激愤,冷峻异常地站立在门前。杜老板知道自己疏忽大意了:与此只一墙之隔的隔壁那间阴湿发霉的小屋,是他当初亲自为白衣白裙女子安排的打工栖身之处——放肆无忌的流氓们的淫笑声,和三名受害少女绝望的哭叫声,惊动了隔壁的白衣白裙女子。
几个热血冲头、淫兴大发的地痞流氓,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姿容艳丽的白衣白裙女子时,一个个都显得更加亢奋和欲火中烧。他们不容分说、色胆包天地把白衣白裙女子急三火四地拽进门里,然后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窗。看到姿容艳丽、面对侵犯和伤害仍显得冷静的白衣白裙女子时,那仨少女盈满屈辱和绝望泪水的眼里,慢慢地氤氲出一丝渴盼和企求的光泽。
再往下什么事情也没再发生,真的——
白衣白裙女子,用力甩开几个像苍蝇一样叮咬在她身边的流氓后,在屋里踱着轻盈俊逸的步子,把自己姣好的模样和魅人的身姿,毫不遮掩地展示在眼前那几个地痞流氓面前的同时,她也把一个即兴创作的故事,有依有据、娓娓动听地讲述给眼前那几个地痞流氓。那个故事在将近尾声时,结尾处有一句总结性和提示性都显得极强且深刻、也很让人刻骨铭心的警示性话语,那句话语绝对称得上是言简意赅,但绝对也能让稍有心肺的人,在铭心刻骨的同时感到震惊与畏缩。那句话语是这样的:“奸人妻女,报在妻女!”
几个地痞流氓被白衣白裙女子所讲述的故事,一下子给震慑住了,他们都破天荒地在一瞬间学会了面对美女低头,也人生第一次地学会了感受羞耻和品味尴尬的个中滋味。望着心平气和的白衣白裙女子,突然转身欲走的婀娜身影,就像触景生情般,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在瞬间被有力地撞击了一下,同时撞响了心底曾经留存过,虽已遥远、模糊,但仍倍感亲切、温馨的呼唤:“老师——”。他们的确都是些刚刚走出校门或正在校园就读的愚莽青年,曾经的师生情谊和温馨美好的记忆,在他们空虚得不能再空虚了的心中,仍存有曾经的温暧和诸多的美好与记忆。
……
后半夜时,利令智昏的杜老板原形毕露,他轻手轻脚地把白衣白裙女子的屋门,牢牢地反锁上。他准备伙同那几个地痞流氓,把仨少女转买到邻县的一个有色情服务的酒店里。眼看到手的钱决不能不赚。当然,杜老板从来不考虑哪种钱不能赚。因为在杜老板的人生字典里,写满了“富贵险中求”和“绝不怕钱咬手”的异类词条。
当那辆小型铁篷汽车拉着那几个地痞流氓和挣扎不止的仨少女,悄悄地驰出酒店后院,刚要转弯上路时,车灯照射出的两道强烈光柱,在前方不远处的迷蒙雨雾中,神话般地映衬出白衣白裙女子清晰俊秀的轮廓。白衣白裙女子昂首站立在路的中央,任雨夜中的风和雨,吹拂和淋透她那身白色的衣裙。她神色坚毅,目光炯炯,一副大义凛然的英俊气概;脸上用凛然、绝决和蔑视,写下了一道无字的誓言。她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用自己充溢青春的躯体,去阻拦、去颠覆那几个地痞流氓作恶用的小型铁篷汽车。因为车里有三个命运未卜、像她心中每一个孩子一样的女学生,决不让能眼睁睁地让犯罪行径在自己的面前得逞!她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车向左躲,她向左挡;车向右躲,她奋力阻拦向右……恼羞成怒的地痞流氓们,终于一下子露出了凶残的本性,他们冲白衣白裙女子凶狠残暴地踩下汽车的油门……
偏远闭塞的山区小镇,第一次有了彻夜不眠的经历。
人们在白衣白裙女子栖身的那间散发着霉味儿的阴暗小屋里,找到一本厚厚的备课笔记,和一个写有十几名贫困学生名单的花名册,还有她打工时用的围裙、手套……
当十几个背着干粮、衣衫褴褛,从遥远的大山深处闻讯赶来的孩子,把为了筹集他们下学期学费,利用暑假来小镇上打工、刚刚从省城分配来还不到一年,此刻已面目全非了的女大学生老师团团围住时,他们一个个捶胸顿足,哭得痛不欲生。
小镇上有好心人想出面帮助他们安排老师的后事,都被这十几个显得异常坚毅和倔强的山里孩子,用冰冷的目光回绝了,他们的神情之中流露出,没有任何一点商量余地的谢绝与反感。
孩子们的目光深处,不约而同地迸出一种,对这个小镇很深很深的幽怨与恨意。
当那十几个山里的孩子和那三个被解救的少女,一同用一块门板,抬着此时已安详如睡的白衣白裙女子,悲痛不已地离开小镇的时候,小镇上所有的人,几乎都悄悄地走出家门,默默地来为她们一脸愧疚地送行。
小镇上的那群女中学生,一齐穿上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裁剪而成、与白衣白裙女子穿的一模一样的白衣白裙,她们庄庄重重、肃肃穆穆地眼含热泪,把自己心仪的老师,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把她送过一道道大山,在泪眼矇眬中,遥遥看着她在万山丛中,一点点融化成一朵,璀璨洁白的山芍药花……
2016年7月26日三稿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