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中的父亲舒芜

2016-12-21 08:06方竹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16年11期

方竹

1986年10月15日

今天下午,爸爸午睡起来,泡一杯新茶(一般他下午不泡新茶的),他靠在沙发上,外面湛蓝的天空中回荡着悠远之气,一阵阵从窗外吹进客厅,他上午刚看了一篇时髦的理论文章,便谈起文章的风格:“文章分四个境界:第一境界,深入浅出,这是文章的最高境界,用很明白的语言讲出,白居易的诗是要街边老妪都能懂,这是最高境界。第二境界,深入深出,这又要分析,比如康德、黑格尔的文章艰深难懂,但的确有深的思想,为求严谨非要用复杂的句子才能表达。或者他有高深思想,但没办法把它写得明白易懂,那的确不易,要组织句子,把思想阐述清楚。另一种就是不想讲清,过去学术界这种现象还少,现在多了,玩深刻,以深入深出无人能懂为荣。这是第二境界。第三境界的文章,是浅入浅出,比如,还有的文章,呵呵,就像清清的一杯水,意思不大,但文章流畅,该说的也都说清了,就是没深意。最差的是第四境界的文章,浅入深出,比如这篇(爸爸笑着敲敲上午看的那本理论杂志),本来没什么思想,却貌似高深,硬是拐来拐去,用各种拗口的新词汇云里雾里天上地下地说,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思想,也有那么一点点思想,但膨胀得厉害,现在很多所谓年轻理论家的文章都是这样,实在看不懂,不知说些什么!”

我说:“××的文章是不是就属于这一类?”

爸爸笑了:“有点儿,搞些新名词,呵呵,反正蒙人呗!”

1987年5月×日

客人坐在沙发上说:“中国自古以来提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什么现在这么不重视知识?”

爸爸说:“那要看什么知识,只重视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知识,为统治者服务,不重科技,蔑称为匠人,对这种知识从未尊重过。

对知识分子的尊重只在口头,对官的尊重放在实际,要车给车,要名额给名额,名曰:工作需要。”

客人说:“这是中国的官本位思想么,一切折成官的价值算。”

爸爸笑笑:“这是金融学上的概念,金本位,银本位。”

【孙国基荐自《当代》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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