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柯
小时候我想买一个俄罗斯方块游戏机。这东西现在仍然有,是古董级电子产品,当时一个要一百多块钱,我一个月零花钱也不过三十多。怎么办?我家附近开中医铺子的老头问我,反正你暑假那么长,放假了没事做,帮我收蝉壳怎么样?
夏天日光最明亮的时候,有些蝉就脱壳了。我逛遍了十几公里范围内大大小小的树林,举着竹竿黏那些棕黄色的透明蝉壳,脖子都酸了。收集了一口袋,小心翼翼拿去换钱。加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总算去商场拿到游戏机。我没玩多久就开学了,因为攒蝉壳,花了我一个多月时间。
我另外一个玩伴就比较惨了:
他想要一套郑渊洁的十二生肖童话书。他家附近有个汽车配件工厂,于是他拿着塑料袋,戴着遮阳帽,冲到工厂倒出的炼铁废渣堆,又刨又捡。等到加起来卖了七八十公斤的废铁,他走进了新华书店的专柜。我去他家借书看时,他已经变成了小包拯,皮肤乌漆墨黑,并且严肃警告我,弄脏了童话书得赔偿新的给他。
还有一个玩伴就比较逗了,这个女孩子,路过商店,看中了一条红裙子。有点贵,家里不答应买。
她家开早点店子,别的事情一时半会她也干不来,于是她学着包饺子,然后家人给她对应的零花钱。到最后我们去她家吃早点,点一盘煎饺,目睹她在旁边的桌子双手翻飞,俨然绝顶高手,快如闪电。
后来我们约着一起去荷塘摘莲蓬时,她穿着凉鞋和一条嫩红的裙子。我必须承认,那天她是一个满脸骄傲又美丽的女孩。
在我们的少年时代,想要的是游戏机、童话书和漂亮裙子,达成理想的办法是攒蝉壳、拾废铁、包饺子。可是我此时此刻,凭借文字记录当年,另有感受。
在小时候的那些暑假,我们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有什么用?其实没什么用。
我的游戏机被全家人抢着玩,太过辛苦报废了,后来还被我拆开研究了一番内部构造。玩伴的童话书被这个那个借去看,终于还是散失了。不过他很享受那段时间在同学们当中格外受欢迎格外吃香的感觉。而女孩的裙子,年深月久褪色了,下落不明,说不定被她妈妈拿去做拖把抹布了。虽然长大后工作了赚到钱,她可以给自己买很多别的漂亮衣服。
这些小事情,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有一点点小道理。世界上有些东西一路奔跑,超越了文字,超越了道理,超越了时间。
有一首歌里唱:“当完成了童年理想,童年又成了理想。”很多年后,阳光照进我们的回忆里,这种靠自己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感觉,特别好。别等,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去追求得到,大概会成为一生的信念。
(摘自《文苑》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