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

◎丁冉旭

伪装者

◎丁冉旭

门廊里拉出几个人影，我知道，他们还是离开了，在这个不甚明朗的夜。夜太黑，躲在窗帘中的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我只看见，现在，那单薄的路灯灯光打在他们身后，拉出的惨白，是他们的脸色。

“现在公布辩论成绩，正方83分，反方86分。恭喜江燕……”

我一下子蔫了，像熟面条似的瘫在椅子上。

“哟，江燕，卧床七日，大病初愈就敢冲我叫嚣，阎王爷帅到让你想回去多看两眼吗？”从正方二辩席位走下的便是我的死敌，也是我在这座城市的首个密友，翯儿。

“所以班长大人让我赢了嘛。”面对她这种刚柔结合到完美的杂交物种，我只能娇媚地当个跟屁虫。

“说正经的，晚上我妈下厨请你吃饭。”她长臂一伸，钩住我的脖子，把我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我爸这两天忙，放学跟你走吧。”

“嗻。”我们俩同院，家和家是对楼。我房间正对她家花园，夏天，常见她和她爸在园子里弄些花花草草。伯伯虽说经商，却很顾家。

艳阳将垂，最后一点妩媚献给了归巢之人。一辆黑色商务车疾驰而过，不解风情地将柔情蜜意的春风甩在身后。

“老爸，翯儿爸妈今晚请我吃饭，你和老妈不用等我了。”想到老爸最爱热闹，我又忙接道，“你要不要来啊？”

老爸没作声，只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俩一眼。

“叔叔，有什么问题吗？”翯儿是个直肠子。

“哦，没什么。”爸顿了一下，“早去早回吧。”

又是一阵沉默，他的眉头微皱着。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在怀疑什么吗？

白色石板，大理石雕筑的门栏被嫩绿的爬山虎缠绕着。哦，花园。我挽着翯儿，匆匆打量着还未复苏的花朵，突然想到什么，哦，花园！

记得有次生病被隔离在家的一日，我正百无聊赖地瞧着单调的初春之景，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汽车嘶哑的低吼。一辆灰面包车冲进院里，一个急刹车停在翯儿家门口，在地上抓出两道黑黑的印子。车上跳下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戴金链子，砸着门。我习惯性地侧身到窗户的一旁，看那几个男人三下两下翻进了花园，径直冲翯儿家的古铜色房门晃去。房门却是从里面开了。伯伯走了出来。他不该在厂里吗？他们把伯伯推搡着进屋，很快又出来，骂着什么，扬长而去……

“你这孩子，愣什么神呢？快吃啊。”我猛地清醒过来，面前已是盛宴。幽幽蓝色的吊灯，滚金边的白色瓷碗，红红绿绿的菜式让人晕眩。我沉浸在回忆与现实之间落差的迷醉之中，迷迷糊糊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

“江燕来了啊。”是伯伯。他那双又大又糙的手把钥匙轻轻搁在鞋柜上，没换鞋，大步向房间走去，他的背微微有些驼，脚上那双皮鞋也并未擦得锃亮，相反有些脏旧。

“丽华，现在孩子压力大。晚上带她俩去买些衣服，放松一下。”伯伯拿了个公文包又行色匆匆开了门，“别不舍得花钱。”

“啊，不用了，谢谢伯伯。”我竟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怔怔地看着他走了出去，迈着健朗的步子。

“对了，翯儿！我明天到舅舅厂里接弟弟去城西玩，你去吗？”我这才想起明日是周末。

“不了。我爸说让我以后周末都待在家里，温习功课。”翯儿一脸无奈。

走时，小花园里的那盏孤灯照在地上，冷冷清清，花还未开，只有风唏嘘而过。

翌日清晨，老爸车上的大灯直射到工厂门口，没有人理，又摁了几声穿透黑夜的喇叭。保安肯定睡着了！果真，一个人影从保安室里挪出来，步子很慢很小，裹了一身军大衣，双手合抱在袖子里，惨白的路灯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令我生惧。

我在车中惊讶地望向他，他也惊恐地望着我，那不是别人，是伯伯，何立公司的老板！

他踱到车窗前，抿着嘴唇，似要解释什么，却只憋出一句“别告诉翯儿和你阿姨”，然后慢慢转身，坐到门口的登记桌前。那旁边放着一根电棍。

在后视镜里我看着他一点点向后退去，混在黑夜里，又暴露在路灯下，凝成一个小点。原来人可以这么渺小。

“你知道的，是不是？”

“翯儿和你阿姨都不知道，你知道有什么用？”老爸果真知道，“你何伯伯的合作人卷钱跑了，公司早就破产了。”

“没有合同吗？警察找不到人吗？”我内心一下空了。

学校，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在书本面前仿佛任何孩子都是一样的。我和翯儿打打闹闹的日子还在继续，只是我说每一句话都无比慎重。

“他瞒着我，他们都瞒着我！”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翯儿突然气呼呼的，“我早觉着不对劲，我爸经常彻夜不回，我妈最近也神神叨叨，喜欢发呆。他们突然管我很严，哪儿都不准去。要不是那天我从后门回家听见他们俩吵架，我都不知道家里出事了。”

难道她知道了？

“我听见我妈说什么这么多年竟然一直瞒着她，还说什么一直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物质中，倒不如一起承担。他俩吵得很凶，我没忍住冲了进去，倒把他俩吓一跳。”翯儿说得很愤怒，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家里不就是遭遇破产了吗？不就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生活了吗？竟说怕影响我学习才瞒着我的鬼话，当我是那种看重物质的小女孩吗？”

我暗暗佩服阿姨和伯伯的智慧。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翯儿仍旧叱咤风云，而我仍旧“唯命是从”。自从我发现她被跟踪后，我求她到我家写作业，我生病落下功课了嘛！她笑骂着答应了，这是她的风格！我却沉默了。时间是最不小心的，总会向聪明人留下蛛丝马迹，她越是自然，我就越肯定。

“亲爱的，我要转学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故作惊讶地盯着她。她轻轻地打了一拳在我肩上，“姐们儿要去开一片新天地了，别想我啊！”

“哼。”我转过头去，却是因为不敢再看她。我终于忍不住了，可我还要装下去，为了她，也为了曾经的自己。

这院子里的人只有两类，一类从小房子搬来，一类搬到小房子。

她走得很匆忙，没有请假，突然就消失在平静里。

给时间时间，让过去过去。

花园里的花开了，明媚鲜妍，蝴蝶穿梭其间。那密密的爬山虎爬满了整个白色围栏，在上面铺了一层绿，仿佛要把整个时光都遮盖。

我欣赏那片绿，因为它比底下的那层更真实更美丽。

本期联盟成员

2009年，秋苇文学社在山东省东营市河口区实验学校领导、语文教师指导下，由学生自发组织成立。社团以繁荣校园文化，坚持我手写我心，倡导“我的世界我做主”为宗旨，坚持由学生担任社长，学生编辑文稿的办社思路。在文学社的写作交流中，培养了众多小作家，在《中学生》《中学生读写》《少年作家》《创新作文》等数十家国内知名报刊发表大量作品，多次参加国家级、省级、市级作文竞赛，并取得优异成绩。文学社成员薄睿宁同学已出版《爱捣蛋的小猴》《最男孩的童话屋》两部书，这大大激发了其他成员的积极性，也极大地丰富了学生们的校园生活。

校长寄语：

芦苇，往往是成片的，成为浩瀚的芦苇荡。秋天的芦苇荡，迎着秋风，绵延起伏，簇拥着涌向天际。生命的坚毅与不屈在这里拓展着、延伸着。秋苇文学社，就是秋天里昂扬不屈的芦苇，在文学广阔的天空里顽强生存，并将绽放出独具特色的芦花！

——校长李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