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赳赳的牛

2016-12-20 01:19江月卫
吐鲁番 2016年4期
关键词:聋子刘禅天井

江月卫

雄赳赳的牛

江月卫

1

刘禅买回一头黄牯,刘修善这下乐坏了,又是整理牛圈又是去割青草,还一个劲地夸奖儿子思想有进步,搞农业生产哪有不喂耕牛的呢?

黄牯是一头肥肥壮壮的四牙骚牯,老话讲“四牙骚牯正好把”,从品相上看四肢粗壮力气好,而且风包大好背犁。唯一缺憾的是“头顶一副磨,不遭灾也会惹祸”,一看就是一个好斗的货色。刘修善去给黄牯喂草的时候,黄牯喷了一下鼻子,刘修善吓得直往后退,他虽然是人在圈外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刘修善是吃过牛的亏的。还是在八年前,刘修善才六十出头,刘禅带着老婆在外面打工,家里的五亩多山上山下的十五六丘稻田全由他和老伴操控,硬是没荒过一寸。当然,这也得益于家里的大黑牯,大黑牯被老伴喂得油光水滑的,一天到晚雄赳赳的,只要一出圈门又是撂土又是抓脚的发癲,老伴经常骂“你喊死啊,不拿你上轭你就皮子痒啊”。大黑牯犁起地来,真是牛脑壳上挂把草,一点也不费力,走得飞快,常常使得刘修善累得犁上几犁就喘粗气要休息。

那天,刘修善牵着大黑牯去犁老板田,走着走着大黑牯埋头直冲刘修善来,刘修善还以为大黑牯是闹着玩的,因为平时放牛大黑牯也喜欢和刘修善玩这样的游戏。没想到,这天大黑牯来了真的。大黑牯用角把刘修善牴在地上,大黑牯稍稍用力角就刺进了刘修善的肚皮,大黑牯的头一摆,就把刘修善的肠子摆出来了。他侄子兆堂正在旁边那丘大田犁地,急得鞋都没穿把刘修善抬到了医院。村上的人都讲刘修善命大福大,如果那天不遇着兆堂在那里,恐怕早上西天了。今后一定有福享。

清早刘修善打算去放黄牯,快走到牛圈边时就听到三声炮响,发现刘禅在牛圈门口摆了刀头肉,还有三杯酒,案前还点了三炷香,地上烧得有几烩纸。刘禅一个劲的在磕头,嘴里还在念着什么刘修善听不清。烧完纸刘禅便拿着一个十来斤的酒壶给黄牯喂烧酒。

你这是做哪样?刘修善问。

刘禅没有正儿八经回答,说老话讲“早晨三盅,一天威风”,要想威风得用酒来给它助威。

刘修善摇了摇头说,我喂了几十年的牛了,还没见哪个家的牛喝酒。

刘禅笑了笑说,这回你不是看见了么?

刘修善也笑了起来说,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搞不直。停了一会儿,刘修善说道,你这又是烧香拜佛又是作揖磕头的,是搞哪样?

刘禅没有回答,自个儿说,要行大运啰!

见刘禅牵牛出来,刘修善又嘱咐道,你才灌它那么多酒,你让它休息一下,又不晓得它酒量大不大,万一酒量小醉了滚下坎去怎么得了?

见父亲说这话,刘禅想笑却又忍着,说道,你以为它是人啊,它是牛,坎上冬妹聋子一餐喝五六斤就没醉,牛喝五六斤肯定没事。

刘禅将黄牯牵到圈门口后,在黄牯背上绑了四面令旗,把脖子上的铜响铃换成银响铃,双角上包着闪亮的自铁皮,头上戴上大红花。突然间黄牯便神气了许多。最后刘禅喊刘修善在黄牯的肚子两边用白油漆分别写上“震天王”三个字。刘修善说,你不讲你这是做哪样我不写。见父亲不肯写,刘禅准备自己写。刘修善便主动说,我来写,你那个字丑死了。刘禅转身做了个鬼脸。

刘修善还在那唠叨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没做个正事,把牛搞得这样,是做个哪样,我活了几十年没看见哪有给牛喝酒的……刘禅已将黄牯牵到屋门口的公路上了,兆堂的拖拉机已经等在那里了。兆堂的拖拉机不是专门用来跑运输的,主要用来犁田,今天堂弟刘禅要他帮忙拉牛到县城,他才把拖斗装上。

太阳落山的时候,刘禅回来了。刘禅一进屋就喊刘修善煮点潲来喂黄牯。刘修善去喂潲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少了一只角?刘修善以为没看清楚,把黄牯牵出圈来,发现不只是少了一只角走路还瘸着。刘修善转进屋问刘禅是怎么回事?刘禅这才将实情说了出来。

近年来,县委县政府提出“旅游兴县”的奋斗目标和“畜牧兴县”的发展战略。为了大力挖掘旅游资源吸引人气,县里每个星期举办一次斗牛赛。奖金从几千到一万多不等。在浙江打工的刘禅听说后,跑回来花了一万块钱买了这头黄牯,可是这次不但没有名次,还将角都打断了一只腿也瘸了。当然,对于那些养殖大户政府也是给予奖励的,但刘禅没有兴趣,他想的是突然发大财。

刘修善一直不相信刘禅说的是真的,一边摇着头一边骂,这是什么世道哦,怎么故意放牛打架?牛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啊,没有它我们吃得上饭么?嗯,是哪个出的主意?这是得罪天的事,不得好死,是要被千刀万剐的啊!

刘禅说,你骂也是空的,那第一名得的花花票子硬是真的!

偌大的天井寨如今没几个人在家,就莫说喂牛的了。只有一个冬妹聋子这个全劳力没出去打工,因为耳朵聋没人要,在家不种田又干什么呢?像他这种耳朵不好的也不便像兆堂那样用拖拉机犁地。种田没有牛又怎么种呢?只有他还养得一头大黄牯,村子里好多荒田荒土都被他犁来种了。现在机械化在山区也逐渐普及,栽秧杀虫打谷都用上了机械化,而且都是上门服务。只是成本高了点,“除了锅巴没了饭”,一千斤谷子种的和买的比只少两百多块钱。不过,自家种出来的放心,质量也没问题。那些丘块小的,水发差的,又不好用机械化操作的,大都荒在那里长草。

刘修善看不过意,打算买头牛来种那几丘丘块小水脑子好又出产的,但儿子刘禅不同意,骂他屁股生刺,硬是坐不得就每天去门口大田埂上跑两圈。如今是刘禅当家,儿子不同意老的也不好霸蛮。

刘修善在屋里天天和几个老家伙聊天说,这样下去,牛怕莫哪天会绝种咧!没想到,现在喂牛的又喂出了新花样,用来打架!

听了刘禅的介绍后,刘修善骂道:跟你爹就不讲实话,怎么搞得赢咧,你出门前喊李半仙给画个符啦!像孙悟空给他师傅使法一样。

刘禅一拍大腿叹道:真的呢,我怎么没想到!

2

黄牯瘸了腿角也断了一只,今后不能打架比赛了,刘禅觉得喂着没什么意义,打算卖掉。

刘修善坚决不同意。刘修善说,瘸腿还能走就证明没伤着筋骨,找点伤药来敷搓慢慢就会好的。至于头上那角有什么用,只是一个品相的问题,又不影响犁地。

刘禅想说,这黄牯买来就不打算用来犁地的。说出来又怕被父亲指责,就没有说了。

父亲不同意卖黄牯就让他喂养一段吧,反正养着也没什么坏处。刘禅便又四处寻找打牛。为了识别打牛,刘禅特意去拜了高师的咧!刘禅买了高档礼品到几十年来一直吃着相牛饭的老师傅家住了三个晚上,死缠软泡终于把老师傅搞掂,放在箱底多年的线装本《相牛一眼通》就拿出来让刘禅去复印。刘禅按书上说的去买牛,可是总是没遇到,上次买黄牯的时候,旁边几个老家伙也在议论说,这头牛好是好可能爱打架。看样子这几个老家伙也是相牛的行家。听到这话,刘禅心头爱得很,他买的就是要会打架的!可他妈的,还是没打赢。喂酒也是老师傅教的,但还是没有用。

刘禅根据《相牛一眼通》上面讲“先买四个蹄,再买一身衣,然后再买其他的”。可他转了十多个牛市也没买到什么好牛。最后他按照“头白尾也白,喂起舍不得,不管一千也要管八百”的标准,买了这头牛全身是黑的就脑门中间和尾巴是白的花牛。刘修善看到这头牛很不高兴,骂刘禅是败家子,这样的牛哪能富家。

刘禅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绕了半天才弄清楚父亲生气的原因。刘修善看到花牛头上和尾巴白,认为那是戴孝牛或拖孝牛,不吉利!

刘禅觉得好笑,牛是买来的,是人为的因素,又不是自家喂的牛下出来这样的崽,牛和人怎么能扯一块呢?既然父亲这样说了,刘禅便买了瓶油漆将花牛的白毛整成黑的,没认真看还真看不出,还以为是头黑牛。

刘修善问,这牛又拿去打架啊?

刘禅一边给花牛刮痒一边回答说,我们家又不耕田犁地,不拿去打架买来做哪样?

刘修善又摇着头感叹,作孽,作孽,上辈子欠你们的还是怎么的,好端端的一头牛怎么拿去打架?

那一年,生产队一个叫蔡实道的知青在劳动中扭伤了脚,被安排与刘修善的父亲一起放牛,牛不是一头是一群,刘修善的父亲负总责蔡实道当帮手。每天一大早,蔡实道便和刘修善的父亲将牛群赶到草地和空闲着的田地里去吃草。

在天井寨放牛只要看着别让牛去糟蹋庄稼和走丢就行,在哪个山头吃草是不碍事的。刘修善的父亲闲不住,总会在路边剃些干柴回家。蔡实道则和孩子们一样玩弹弓什么的。

有头虎斑牛三岁多了,到来年开春就要上轭了。虎斑和那头黄雌牛成了影不离的伴侣,虎斑已知道“放竿子”了,虎斑只要和黄雌牛在一起就有些心猿意马,没什么心思吃草,这德性可能和人类差不多,即使是再怎么挨饿,遇上和心仪的人在一起也会把吃饭放到后一步。可每次虎斑骑到黄雌牛背上,黄雌牛的尾巴死死的将它的关键部位夹住,不让虎斑得程。黄雌牛虽然和虎斑差不多大小,但发育没有虎斑快。每每这时,刘修善的父亲就用鞭子抽虎斑,嘴里还骂:小小年纪尽想那些事,不好好吃草!这话被生产队的人听到后,又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蔡实道与天井寨的孩子们一样,用树丫子做了一个弹弓,孩子们用来射雀鸟,蔡实道却用他来管牛。只要牛走错了路,牛跑远或是跑进庄稼地里,蔡实道吼几声并将一个石子射过去,牛就会调头回来。

七月的天易变,早晨还好好的,一下子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半个小时的大雨过后又放晴了,雨后的空气清新并伴着花香,轻风吹过,无比惬意。虎斑便撒起野来,时而狂奔着,时而低头吼叫,时而用前脚镐土,时而又用他锋利的角去拱泥,简直是要发飚了,看到这情景,刘修善的父亲要去赶它,它做了一个要拱刘修善父亲的动作吓唬吓唬便跑远了,蔡实道一拐一瘸的根本不是虎斑的对手,虎斑也根本不在乎蔡实道手中的弹弓。

就在虎斑向前奔跑之时,正面遇着了一头陌生公牛。那公牛已埋头等在那里了,睁着血红的眼睛吼叫着。那公牛可能也不会打什么架,从地势上看它站在下坡而头朝上,虎斑从坡上下去的力度肯定要大得多,公牛这样等在那要用几倍的力才能抵挡得了。果然,虎斑一角撞去,公牛的角就脱了一边,但公牛一点也没有畏惧,反而更加愤怒了,它侧开着身子向虎斑身上挺去,虎斑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公牛还死死将虎斑顶在地上,直到刘修善的父亲赶到也不放开。刘修善的父亲拿着唰条又是打又是骂,公牛才是放开,可公牛放开后,虎斑并没有起来,依旧躺在地上不动。等蔡实道一拐一瘸赶来时,虎斑已经咽气了。

这是在大集体的时候啊,劳动全靠牛啊!像之前那样死了老牛什么的还好说,正能干活的牛死了,那可不得了啦!队长马上召集全体党员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研究怎么处理这一事件。蔡实道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如果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会将责任往刘修善的父亲身上推一推,大家看在刘修善的父亲年纪大了的份上,处理应该会轻一些。

蔡实道说,责任由我来负吧,刘老年纪大了不能怪他,怪就怪我腿不好,跑不快。

队长说,你怎么个负法?

蔡实道说,牛由我来赔啊!

队长说,虎斑起码值六百块钱,你做一年工得多少钱?

那时,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工资四十元左右,按队长这么算,一般工作人员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虎斑这头牛。蔡实道是回族,他不吃猪肉但他吃牛肉,而且他父亲就是负责宰牛的阿訇,他跟随父亲天天在一起,知道虎斑值多少钱。蔡实道说,我到城里买一头和虎斑一样三岁左右的黄牛来赔吧,至于花多钱由我出。蔡实道这样说了,队长觉得在理,也不好说什么了,用目光扫了一下现场的人,征寻大家的意见。

一位老党员站起来说,既然娃儿承认了错也愿意补偿,那就依了他吧,虎斑的安葬生产队就派几个壮劳力帮忙算了。

蔡实道这才知道,在天井寨牛死了不拿来吃肉用来安葬。停了几秒钟后蔡实道又说,虎斑的处理就由我来办了,这个不用大家操心。

会计说,你怎么处理?“杀牛杀马犯剐罪”你知道吗?在我们天井寨是不允许宰牛吃牛肉的。

蔡实道辩驳说,是自然死的,不是杀的。

队长说,死了也不能吃,这是祖上的规矩,不能坏了。六零年最困难的时候没什么吃的,连观音土都吃了也没有吃牛肉。牛是我们的朋友,没有他我们能吃上饭吗……

蔡实道说,我赔了牛,这死牛应该归我所有,由我处理。

会计说,归你所有可以,但你不能在我们村子里剥剐,不能犯忌。

从此以后,刘修善的父亲放牛总是谨小慎微,生怕再出什么麻烦。好在没过多久就实行了家庭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

3

儿子要做什么事当父亲的阻止不了,反过来就只有帮忙了。那些杀人犯的父亲犯包庇罪可能也是缘于此吧,都是心地善良的原因所至!见刘禅要拿那花牛去打架,刘修善就只得好好帮他照顾了。现在家里只喂一头年猪而且是过了阴历的六月才开始喂,喂半年就够了。因此,家里好多料子都剩着,比如玉米、谷糠、红苕等等,刘修善便煮来喂黄牯与花牛,每天还到对门阴山上割来青草。

在刘修善的细心照顾下,黄牯可以正常行走不瘸了,还整天叫昂昂的。花牛也一天到晚喷鼻子虎虎的,证明它有劲没处使咧。刘禅每天坚持训练花牛背头、钻花、转身等打架的用力方法,花牛的应变能力提高很快。开始,两头牛隔着圈板也喷鼻子,这样呆了两个多月后,现在能和睦相处了。因此,每天早晚,刘修善总要将两头牛放出去走一走,在水井里喝喝水什么的。

山上满是野草,冬日的严霜老北风也没能完全封杀它们不屈的绿,黄褐色的衰草丛怎么也围歼不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青绿。坝上这片青黄可接的“绒毯儿”成了花牛和黄牯打发寂寞的光阴。这时,微风轰走了一片乌云,阳光亮亮地泼洒下来。温暖立马罩在了刘修善老人的身心,目光不经意间就与牛眼相接了,那可真是炫目哦。刘修善老人比两头牛更悠闲,脸上铺满了阳光,他仰面朝天,微闭着眼,嘴角叼着一支烟,鼻孔里两缕轻烟徐徐呼出,袅袅而上。牛自在刘修善也自在。

这天下午,刘修善与往常一样又将两头牛放到水井边去喝水,没想到兆堂也牵着一头骚牯在喝水,“狭路相逢勇者胜”啊,花牛勇猛的一角就将兆堂的骚牯毙命。好在不是病死的牛,卖给在县里搞的牛肉加工厂的蔡实道还能挽回些经济损失,否则,刘修善又要像他爹一样自责的,比生一场大病还折磨人咧。蔡实道回城后从加工牛肉干做起,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大老板了。加工的冷鲜牛肉、酒店牛肉、休闲牛肉、腊制牛肉等四大系列的八十多个品种远销北京、香港、澳门、新加坡等地,产品供不应求。

刘禅没有责怪父亲反而感到欣慰,他说,花牛能打架是好事咧,牵到县里去打一架几千上万块钱的奖金到手,先检验一下是好事。赔兆堂几百块钱算哪样,到时一次就可赚回来。听到儿子这么说,刘修善心里好受些,但要将伤疤抚平还得要些时间。

为了安慰父亲,刘禅拉花牛到县里打比赛的时候,把父亲一块儿带上。这次出征除了和上次一样之外,就是请李半仙来给念了半天经。刘修善那年被牛撂到县医院住院后,后来再也没来过县城。如今县城变化之大,使得他都认不得路了。反正也不要他认路,跟着刘禅走就是。

来看牛打架的人很多,门口的停车场都停满了车。有中巴车、小轿车、面包车、摩托车、三轮车目不暇接。那是附近群众利用自家的农田和荒地搭起的临时停车场,按每辆摩托车收取五元停车费,每辆小车收十元等标准收费。花牛在停车场那里下了车,刘禅给了十元停车费,刘修善抱怨他不讲价,兆堂那小小的拖拉机也要十元,八元就足够了。刘禅有些不以为然,不计较那个钱,心想等下花牛打赢了那是好几千上万的奖金。

牛场外有很多摊点,有卖糖果百货的、有卖饭菜的、有卖米粉的、有卖自家的农特产品的、有卖玩具的、有卖农具的、有卖衣服的、也有卖烧烤的……生意不怎么样,但很热闹。

刘修善还以为斗牛场是个什么样子,其实就是一个锅子形地势,大家围在周围看,牛就在“锅底”打架。刘修善思维在天井寨巡视,发觉天井寨有一处比这里还好,至少“锅底”要宽大得多,只是“生得不是地方”啊,那地势如果在县城就好了!斗牛场在山坳间,取名“动物奥运竞赛场”,每个星期搞一次斗牛比赛,获胜的主人得到六千到一万元的奖励,按名次予以奖励。斗牛场入口的正前方是一座侗族风雨桥,桥中间那个亭子就是主席台,风雨桥两边的下面是斗牛入场口。斗牛场四周两米多高的围墙上方才是带梯状的观众看台。“锅底”面积一亩半的样子成马掌形状。

“砰、砰、砰”三声铁炮巨响,场上腾起三柱白烟。两头牛好像有仇一样,径直朝对方冲去,八蹄狂奔,四角相撞,一声“轰”响,四只硕大的弯角纠缠在一起,相互处于胶着状态。两边的牛主人都在为自家的牛喝彩助威。几经交手,一头斗牛不敌对手落荒而逃。双方牛主紧跟牛后追回斗牛,斗败的牛主觉得脸上无光,便悄悄的将自家斗牛牵出斗牛场看管起来。而获胜的牛主高兴极了,买来鞭炮和烟花,鸣锣击鼓,燃放鞭炮和烟花,将整个斗牛堂搞得黑黝黝的一片,鞭炮声响得震耳欲聋。牛主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兴高采烈地牵着自家获胜的斗牛绕斗牛堂欢呼,久久不肯离去,直到主席台上的主持人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观众台上有年近古稀的老人、有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也有牙牙学语的小娃,他们有些身着苗侗盛装,有的穿现代的时髦服饰,津津有味地看着牛打架,还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和“嘿嘿”的吆喝声,年轻的小伙子们与姑娘们有说有笑,还时不时用手机相互拍照留念。不少背大包裹拿长镜头的拍客,卡喳!卡喳!不停地抢镜头。做生意的也不停的穿梭于人群中,吆喝着卖水、卖气球、卖糖、卖米饭……

刘修善一边看一边感叹,往天如果哪个放牛来打架,你不牢底坐穿才怪咧,在路上催牛快走点就要被生产队长骂,如今这世道哦——

坐在刘修善身旁的一位老人,可能也和刘修善有过一样的经历吧,听到刘修善这样感叹便答了他的白说,说得清楚啊——集体的时候牛打了架得了哦,不斗你半边猪才怪啦!

花牛上场了,刘修善老人紧张得一句话也没说,静静的观看着“锅底”的动静。和花牛打斗的是一头黑黄色的,个子体形都差不多,初上阵时不相上下。相持几分钟后,花牛明显抵挡不住了,有败阵的迹象。刘禅跑进了场子里拍打着花牛的屁股为花牛助威。突然间,花牛反败为胜,死将对方的头扣在地上不能动弹。按约定时间,打斗时间已到。主席台上的主持人要求双方到台上商量继续打还是停。如果停,主席台会安排人“拉脚”。两名身手敏捷的捆牛脚高手,手拿准备好的绳索,两手一挥,不会吹灰之力,便将牛腿紧紧的套住。然后,待两头斗牛牛角分离时,一声叫笛声响,两队身穿黄色和棕红色工作服的拉牛队伍一拥而上,不一会儿功夫,便把两牛拉开。身手敏捷的牛主,眼疾手快,一个顺手便将牛鼻绳牢牢勾住,把自家的牛牵在了手上。

对方要求停,但刘禅要求打。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禅话还没说完,花牛就落荒而逃。

4

刘修善认真总结了花牛失败的原因,认为还是会打的,用摆头功等都是花牛所独有的功夫,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体力不支,下一步的重点还是要培养它的体力。刘禅的想法与父亲的不一样,他认为还是运气不好,还是没有买到真正的打牛,还有一个原因是打架的机会少了,不练兵哪能打仗呢?还是要买一头打牛来天天与花牛操练才行。

刘禅又买打牛去了,花牛他还舍不得卖,觉得还有潜力挖掘。要卖那黄牯父亲又舍不得。既然父亲喜欢就由他喂着吧,反正父亲身体还行,伺候两头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天天在外面走走还有利于身体健康咧!伺候两头牛刘修善算是尽心尽力了,太阳毒,刘修善就把牛赶到阴凉的树林里去,下雨了,他就把蓑衣给盘犄角披上,不等溪里涨水,就把它赶过溪来,刮风了,天阴了,牛绳搭在牛背上,牛远远的,他也远远的,云朵在天边飘浮着,风儿把草穗子吹得轻轻抖动,蝴蝶飞过一朵野花,又飞过另一朵野花,偶尔有乌鸦或白脸雀栖在牛背上,像是站在船上,忽忽悠悠,一站就是一下午。

刘修善见喂着黄牯没干事不是冤枉了吗?他决定去犁门口那丘大田,随便种点萝卜菜等转冬来好煮潲喂牛。说做就做,正好刘禅不在家,省得他看见了又讲啰嗦不让去。刘修善把挂在神龛上的犁取下来修修,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行动。

犁是那种普通的木犁,多年不用卯榫有些松动。桑木犁缘还结实得狠,犁柱也是红心杉木的很耐磨。正当刘修善叮叮当当敲榫头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公牛的喊声。那声音不嘹亮,但有些粗犷和高昂。使得关在圈里的花牛和黄牯都竖起耳朵在听。正在圈门口修犁的刘修善伴随着牛喊声,落锤自然就重了。当的一下,犁底就褪了出来。犁底磨得只有巴掌大,得换个新的。新的是青钢木的,乱用五六年没问题。

刘修善一边换犁底一边想,是哪个也回天井寨来种地了?还把牛都买了回来。天井寨年轻人可都外出打工去了,连稍微年轻点的敦云瘸子也跑城里给人家工地上守材料,剩下的只他们几个七十岁以上的老头。刘修善一一推测下去,除了冬妹聋子和兆堂家的牛外,没有哪家有牛了。刘修善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刚开始下户那几年,个个的地还种得起劲,遇上栽秧打谷的日子,大家互换一下活路,今天你来帮我,明天我再帮你。就这样,三下五除二,没费什么神春种秋收就搞完了。在农村没什么事做就出去打工,慢慢的,觉得在外面打工得钱比在农村种地快得多。有人就不愿意回来了,一个看一个,一个跟一个,天井寨就没了劳力互换。于是,开始请人,犁地请人,栽秧请人,收割请人。加上农药种子化肥七七八八的开销后,一季粮种下来就没剩得几个钱了。转包出去,一年一亩地有个两三百块钱的转包费就行了。放弃种地的念头就这样在天井寨产生。公开提出这种想法的是刘修善的儿子刘禅。这无疑是给刘修善头上一火石。刘修善是视土地如命根的种田老手,有田不种,岂有此理?刘修善横着眼对儿子说,你不种田你吃什么?儿子说,你死脑筋,有了钱还愁没有吃的?刘修善用鼻子哼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光头说,我死脑筋!你知道什么叫灾荒吗?什么叫颗粒无收吗?六0年兆堂家爹藏了一坛子钱,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把他姐活活饿死……钱钱钱!钱是钱,粮是粮,一码归一码。毛主席说过: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是真理呀!吃饭问题是大事啊。钱,有多多花有少少用,没个深浅。粮呢?少一餐都过不得日子……刘禅实在不想跟刘修善纠缠这些问题,还没等他把谷子完全收进仓,就带着老婆到深圳打工去了。受到刘禅的影响,个个都出去打工。可个个都去了,土地又转包给谁呢?一个两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屁股走人,抛下田地不管了。

犁修好了,刘修善又把牛纤、牛轭、牛打脚等犁田的全套行头都检查了一遍,象发射火箭前的最后一次检查,很是慎重。觉得一切准备就绪,只欠明天的到来。虽然,多年不犁过田了,基础还在那啊,“树老根多人老艺熟”,更何况只是犁田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只要牛肯走,那丘大田一天可以犁得完,这是他多年来实践过的。想着明天黄牯也要劳动一天,刘修善又去给它加了点料。给黄牯加料的同时也给花牛加点料,想了想黄牯明天要劳动而花牛又不做什么,刘修善把倒给了花牛的料子又匀了点给黄牯。

刘修善从田边试到中间田也没能把黄牯套住。好在大田宽,否则,要跑下坎去了。刘修善本想几唰条抽过去,但想着“牛打生马打熟”的老话又忍了。可不管刘修善怎样哄黄牯都无际于事。刘修善试了一上午,黄牯不是跑就是缩,咦,这牛难道从没犁过地啊?刘修善坚持不住了,气喘吁吁地坐到田埂上点了一支烟,英雄气短地叹息道:嗨,老啦!不中用啦!觉得犁了两亩田都还没这么累。刘修善又觉得不对,心想老话讲“周岁牛,背犁头”,小牛长到一周岁时候是学习耕田的最佳年龄。都要“三岁拖犁四岁骟”了,怎么快四岁的牛了竟然没教过?正在这时,粗犷的、亢奋的、类似破铜号般的牛喊声传到了刘修善的耳朵里,听到有牛喊,黄牯更加不听话了。刘修善折腾一上午还未能开犁,干脆放下犁去看个究竟。听哪家也买了牛,也准备回天井寨来种地了?

刘修善直接往侄子兆堂家去,兆堂不出去打工,他去不了,家里有个要人照顾的妈。整个天井寨只要是荒芜的田地稍微大丘点的都被他用拖拉机犁来种了,虽然粗糙点,但乱种乱收啊!

刘修善到了兆堂家,发现他在门前的空地里用水泥砖新砌了一排牛圈,每一个宽只有一米多一点,长有两米左右,一个圈只关一头牛转身都不能打,且头都统一朝一个方向,还做有喂料的槽子。刘修善数了数共有三十头。心想,又不放出去吃草,这哪是养牛啊,分明是养猪!其实,兆堂搞的就是“以千家万户分散饲养为主,以中小规模育肥场集中育肥为辅”的肉牛饲养,是“合作社+基地+农户”的肉牛生产模式。刘修善不懂得这些,只觉得有些好奇。

兆堂见到叔刘修善来了邀他进屋吃口凉水。兆堂便喊他妈给刘修善取甜酒。兆堂妈年轻时也是轻手轻脚的,做起事来又快又好,自从她的大女儿饿死后,她就变得有些木纳痴呆,不过,提醒她做哪样她还做得像。天井寨人都把甜酒唤作凉水,用来打口干的。

刘修善在甜酒里加了不少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后才说,你养那么多牛,难道要准备在天井寨开赌场?

兆堂呵呵一笑说,喂牛来打架那是你家刘禅的事,我没那闲心。

刘修善抹了一下嘴巴问,怎么?你准备干什么?

兆堂白胖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说,你们这些老脑筋就知道牛只能犁地,难道不知道牛还能卖肉?一斤牛肉好的要卖五六十块,那些打过水的就卖四五十块咧!加上现在地都荒了,草还少得了?满地都是不花钱的料。莫讲我还只养三十头就是养三百头都有草料。我养到二十头以上还属于规模养殖,每年政府还要补贴我几万,一年下来,我不见得比他们那些外出打工的收入少咧!

儿子刘禅喂牛是喂来打架的,侄子兆堂喂牛是喂来吃肉的。没哪个喂牛来犁地了。这世道莫过真的是变了?刘修善有些失望,不再和兆堂说话,连再见都不说一声,梗了梗脖子,很愤恨地走了。自从那次刘修善被牛撩兆堂救了他后,刘修善和兆堂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总是喊来喊去的。刘修善一边走一边想,老子的地偏要种上,才不长草出来喂你的牛。想着想着便骂出声音来:像什么样子?往天老牛死了只能葬,田土承包后那些害饿痨的开始剥死了的老牛来吃肉,现在居然专门喂牛杀来吃肉。杀牛杀马犯剐罪啊,那是要被千刀万剐的!牛是帮我们种地的哦,你们这些昧良心的,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得好死哦——

5

哪有牛不会犁地的?自古以来就是“牛犁地马拉车猫捉老鼠狗看门”。刘修善什么时候开始教牛的,他自己也没有清楚。那一年,生产队的老母牛下了个虎斑牛犊,当时生产队的牛旺着,没哪个愿意去把生脚子,就这样一拖,虎斑三牙多了没人教过,之后就没人敢教了。生产队也不能养闲牛。可是又没哪个敢教。有人便对队长说,包吧,用两百分工分包出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刚刚十四岁出头的刘修善揭了这个榜。他邀兆堂家爹协助他,结果三天就将这头桀骜的虎斑驯服了。让人咋舌。

当然,也不是每头牛都听他的。一次,队长价格十分便宜就买回一头黄色母牛。对方说,这头母牛又不能生崽又不会犁地,是当菜牛卖。队长说,我们那地方是不吃牛肉的,买牛肯定是买把牛。买回后又以两百分工分包给刘修善。刘修善有些不在乎。在他看来,那些四牙骚牯我都不怕,还怕你一个不下崽的老母牛?刘修善轻轻靠近母牛身边,突然将准备好的牛轭往牛背上套去。母牛一阵狂跳,转圈,尥蹶子,刘修善还没反应过来,右大腿就被踢中了。母牛还扭过头看着他,那意思大约是说:嗨,兄弟,怎么样,你行吗?

刘修善坐在地上,眼睛盯着黄色母牛,他冷静了一会儿。别人以为他不会再试了,也没有人劝他了,只是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刘修善休息了一小会儿,也想了一小会儿,突然会心一笑,翻身站起。

倔强的刘修善再次拿起牛轭。跟前面一样,母牛儿又是一阵狂跳,转圈,尥蹶子,好像也没有什么新招了。这一次母牛怎么也没有料到,任凭它怎么狂跳,转圈,尥蹶子,任凭它怎么动作,刘修善始终托着犁在它身后。后来母牛生气了,猛地向前冲,刘修善依然稳如泰山,将犁尖插入田中。没走几步,母牛的脚步慢了下来,气喘吁吁,汗流如注,再也没有刚才的烈劲了,刘修善这时挥动了手中的扬鞭……

教牛是有许多讲究的,如教牛的日子最好选逢丑的日子,丑日属牛,因此教牛很理想。教牛的那天,要起得特别早,不能有人踩破路。教牛要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给牛犊架上轭后,后面的人扶着犁耙,发号施令,前面的人牵着牛教它怎样走。

自由惯了的牛犊刚架上牛轭时,很不习惯,有点不听使唤。因此教牛既要耐心,又要有威力,要不牛就不听你的。到了田角上,后面的人说:“转角——”前面的人就抓着牛鼻子绳说“转角哪”,扭着牛头教它,这是要转角了。牛走太快了,后面的人就“嗬”的一声长呼,那是要牛慢些,前面的人就定住牛鼻子绳说“嗬——慢些啦”,让牛慢下了。还有,要是牛绳被牛踩到脚下了,后面的人把绳一抖,前面的人就教牛把脚抬起,让后面的人把绳子扯起。牛也和人一样,有聪明的,有顽劣的。一般的牛经过三个早晨的教习就可以了。现在经常骂人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笨哦,牛教三早晨就会转当了”。说的就是这意思。聪明的牛往往一两遍下来就教熟了,而顽劣的大半天也没能教会。

还有,过路的人不要和教牛的人说话,你走你的路,他教他的牛。千万不要问:“啊,你们在教牛呀?”说那样的话,牛也是教不好的。教牛还有很多说法,又如“五脚落地”、“一脚踏熟,一脚踏生”、“牛绳转头”等等。

刘修善决定找个人来帮忙教黄牯。刘修善思来想去,决定找李半仙。李半仙比自己小两三岁,也没出去打工,呆在家也没干什么活,整天戴着个眼镜,像知识分子一样,附近哪家有红白喜事他就去给人家唱唱跳跳,平时在家读点书报,几个老的聚在一起他就点评点评天下大事,像他在联合国工作一样,知道全世界的事情。

刘修善讨李半仙帮忙教牛,他有点不高兴,认为自己是文化人怎么去做那种粗活?

讨者为大。再说了,村子里没什么年轻人在,李半仙这才勉强答应。怎么教牛,他们经历得太多了,规矩他们都懂,可这次他们怎么也搞不好。李半仙死死拉着牛鼻子绳,等刘修善刚把牛轭放到黄牯背上时,可黄牯不是往前窜就是往后退,死活不依从。就这样折腾了个把钟头。可能是黄牯有些累了吧,站在那不怎么动了。刘修善突然把牛轭往黄牯背上放去。黄牯一个侧撞,把来不及躲开的刘修善撞翻在地。李半仙吓傻了,放掉了手中的牛绳。黄牯便从刘修善身上踩了过去……

刘修善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第五天才醒过来。他断了三根肋骨,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也伤着了,好在无生命危险。在刘修善还没醒来那几天,黄牯被刘禅卖给了兆堂。老话说“伤筋断骨一百天”,更何况刘修善是上了年纪的人,休养一百天不见得能出院。可刘修善在医院里躺到十五天的时候,再也躺不下去了。医生说出去走走可以,千万不能劳累。刘修善忍着痛慢步来到他已收拾好的那丘大田,发现兆堂正在用他的拖拉机在大田里犁地。刘修善便骂道,我家的地不要你犁。可隔得太远,拖拉机的声音太吵,刘修善的话兆堂没听到。兆堂不光犁他家的地,整个天井寨没人种的他都犁。

家里有牛要照看捆了刘禅的手脚,使他哪也去不得,他一气之下把花牛也卖了。买的时候是冲花牛的打劲买的,喂了三个多月了,花劳力花料子不算,卖出去还亏了一千多。但刘禅一点也不后悔,吃一堑长一智,从花牛身上他还是看出打牛的一些特点,和书上讲的还是有区别。这也许是社会发展了,书上讲的道理也在与时俱进变化了吧?

刘修善虽然还在住院,能够动得不要人服侍后刘禅又到处赶场寻找他的打牛。

刘禅终于跟踪到了一头打牛,这是他到比赛的现场看到的。斗牛赛这事不光刘禅他们县搞,毗邻的县也在搞。那天刘禅买牛的时候刚好遇上邻县在搞斗牛比赛,他去看了。发现一头乌黑色的骚牯拿了一等奖,奖金比刘禅他们县的要高得多啊,一等奖是两万元啊!这头牛市面价顶多就一万二三那样子。刘禅这段跑牛市跑得多,知道市场行情。

乌黑骚牯的个头不大,但很会打架。这种牛正是刘禅想要的。比赛结束后,刘禅跟踪到主人家和他套近乎。主人说,这是运气,不见得回回都赢,上回比赛就没有打赢。可能是报仇吧,这次来了特别的勇敢,一家伙就把对方打倒了。

刘禅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有些后悔把花牛卖了,如果再牵到斗牛场去打一下,说不定真还能打赢咧!冲动是魔鬼,一冲动就会出问题啊!但世间没有后悔药。

刘禅试探着问,你卖啵?

主人家笑了笑说,我想出去打工去了,你想要就卖给你。不过话要讲明了,这斗牛虽然外表看没怎么的,有没有内伤我就不清楚了。

刘禅牵着牛转了两圈,发现走路没什么问题,然后按着《相牛一眼通》和他近来摸索到的经验,一一进行对照观察,觉得乌黑骚牯不错,是头打牛。便要主人家报个价。

主人家也是个爽快人,说牛给我赚到了本钱了,多卖几个少卖几个无所谓了,你诚心要一万五千块钱你牵去!

刘禅说,附近的牛市都被我转遍了,你这个价高了点,顶多在一万二。

主人家说,看是什么样的牛啊,市面上我这牛可能只值一万二,但这是个打牛啊,你牵去还可以创造效益的。

最后经过讨价还价,刘禅以一万二千八百元将这头乌黑骚牯牵回了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来钟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禅去到牛圈边傻了:乌黑骚牯死了!

刘禅马上去找昨天卖牛给他的主人,主人已锁门外出。刘禅问左邻右舍的告诉他,早就听说他要去他崽那里打工,这回可能真的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刘禅只得转回家剐了乌黑骚牯。剖开肚子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刘禅以为是中毒了,跑到乡兽医站喊人来看。经检验,乌黑骚牯是食用大量咖啡因致死的。兽医说,咖啡因是一种黄嘌呤生物碱化合物,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

刘禅还没等兽医说完就骂了起来:狗日的,靠兴奋剂赢得的比赛无效!国际上都是这么规定的!

6

为了减少损失,刘禅找到了城里的蔡实道。蔡实道不认识刘禅,因为下放天井寨时刘禅还是个孩子,如今长大了已挂不到相了。经刘禅自我介绍后,蔡实道非常热情,表示一定帮忙。下放天井寨这么多年,唯一有感情的也就刘修善一家了。开始回城那几年,他们还有些联系,这几年蔡实道有些忙,联系就慢慢少了。如今刘修善的儿子找上门来,能帮忙的肯定要帮忙啦!

刘禅说,昨天家里的牛和人家的打架被一角搞死了,我剥了皮把肉送来吧!

蔡实道有些为难的说,牛肉剐下来就要及时处理,不然就要变色,就不好卖了。

刘禅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给你送来,你给多少钱是多少,你看着办就是。

蔡实道说,你这样卖给我划不来,还不如自己炕着留着吃,或者是……蔡实道告诉了刘禅放置新鲜牛肉的办法。

蔡实道的牛肉加工是有祖传的,那次葬了虎斑的晚上,蔡实道叫醒一起下放的弟弟,还有三个知青连夜把虎斑挖了起来剐了,将四个腿子上的肉和肋骨上的好肉全剐上了,蔡实道两兄弟随父亲剐过牛,动作麻利,庖丁解牛讲的就是他们这号人,他们三下两下就将牛肢解了,又将牛骨头埋回了原处,在三个知青的帮助下将牛肉挑往县城家中,他们走了一个晚上的夜路在天亮时赶到集镇,搭乘最早的班车到了县城。

蔡实道他们只是选了好的,还有很多并没有要,比如肠肝肚肺还有头和皮都没有要,再加上天气热有的肉质变了味丢了一些,但还卖了五百多块钱,如果全带上是不会亏的。当初估价的时候是生着气估的,估得高了点,但蔡实道自己是愿意的。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次事件蔡实道学到了不少东西,为他后来办牛肉加工厂打下了基础。

刘禅脑壳突然开了窍:何不买点牛来卖给蔡实道?还可挑那会打架的送去参与比赛!如果比打架也赢,卖牛给蔡实道也赚钱,一举两得这不太好了吗?刘禅忍住兴奋的表情对蔡实道说,蔡老板,在外面打工也难,我想回家来养牛,到时卖给你!

蔡实道说,好啊,反正我买哪个的都是买,一年我要宰几百头牛,你们村子里兆堂养的牛就是专门供我的。

刘禅也像兆堂一样砌了牛圈,也将村子里的撂荒地种上草。兆堂喂的大都是老牛,他经过几个月的催肥后卖给蔡实道,赚的是本分钱。刘禅买的全是青壮年的打牛,成本自然要高很多,但刘禅自有他的算法,到县里打比赛赢了,赢那彩头就不得了,一等奖都是上万,二等奖六七千。如果一头牛打架能赚上几千,出卖又赚上几千,他妈的真是祖坟冒青烟,这辈子行大运了。只是头两次都失败了,失败是成功的妈——事不过三,下次一定能成功!

刘禅不敢喂兴奋剂,怕牛出问题,但他每天都给牛喂酒糟,认为这样也可以增强牛的战斗力。可能是酒糟有酒的作用吧,相当于人喝了酒一样,牛吃了后睡得特别好。

面对检验检疫部门的要求,刘禅有些抵触:这到底是养牛还是养孩子,有这么多规矩吗?

检验检疫部门的说,你看到兆堂的养殖场不,他是建在家门口,将他住的地方和养殖场分开来,这叫生产区和生活区分开,生产区内又分为饲料加工、入厂隔离、封闭育肥和出厂隔离四个部分。还要建兽医室、消毒室、更衣室和垃圾粪便处理场……

刘禅硬着性子说,我不要政府的补助得了吗!

政府部门的同志听到这样的话,只得转身回城,不再关心刘禅的肉牛养殖场。

刘禅在一心钻研打牛的时候,县里又开展了一项新的赛事活动,叫赛牛赛羊。这次比的不是打架是比大小。牛的一等奖是六千块。突然确定这样的比赛对于热爱“比赛”活动的刘禅来说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来买的那些打牛都是灵活善变的,个头都不是最大的。一下子去买也来不及了,再说了,那些卖牛的也不是猪脑壳,知道自己的牛大不晓得直接牵到县里的比赛现场,到手的钱还会让给你?

刘禅想到了坎脚的冬妹聋子,整个天井寨只有冬妹聋子还和当年一样老老实实的种田,因为聋无法外出打工。冬妹聋子家喂得一头骟牛,肥滚滚一个。一大早,刘禅找到冬妹聋子说,借你家的牛我犁点土来栽菜。

冬妹聋子人老实,问话也直来直去,说,你家不是养了一大群牛吗?

刘禅说,我家是养了一大群牛,但是没有一头中用,都犁不得地。

都是菜货!冬妹聋子一边说一边往牛圈边去给刘禅牵牛。

刘禅牵着冬妹聋子家的大黄牛就往县城去,到了半路才拦了一辆拖拉机。他不敢再租兆堂的拖拉机了,怕兆堂走漏风声。

刘禅到县城后没有急于去比赛现场,他牵着牛找到一家洗头按摩的发廊,要服务员给大黄牛洗个头。服务员以为刘禅是开玩笑,骂道,洗你个头!

刘禅说,是真的咧,你要多少钱给你就是?

服务员随口说道,四百!

刘禅还价说,你洗一个人头就二十元,给牛洗一下顶多十倍两百不得了了吧!

服务员说,真的洗?

刘禅拿出两百块钱交给服务员说,快点洗,我还有事要办呢。

服务员收了钱,老老实实给大黄牛洗,从头到脚差不多费了一瓶洗发水,花了整整两个钟头才洗好,到比赛现场时报名都结束了,如果不看在他的牛又大又肥,工作人员已不肯给他报名。当刘禅牵着冬妹聋子的大黄牛上台,台下的人轰动了。确实大,牛的风包涨得差不多和牛脑壳大了,屁股都肥圆了。经工作人员用尺测量,数据是最大的,参与比赛的没有哪头牛比这头更大了。刘禅牵去的大黄牛获得一等奖,奖金六千元。按要求,一等奖获得者要披红挂彩和牛一起在街上巡游,进一步发挥示范带动的作用。刘禅领到钱后却偷偷牵着大黄牛跑出了城然后租了一辆拖拉机将大黄拉回了天井寨。

刘禅将大黄牛退给冬妹聋子的时候,给了他一百块钱。冬妹聋子死活不要,说卵蛋边两个人,借牛去犁下土怎么能收钱呢?那么大一头牛歇着还不是白白歇着?

第二天一大早,县电视台的找上门来了。电视台的记者要拍摄的是刘禅怎么养牛的,怎么养出这么大的牛。这让刘禅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圈里养着二十头牛,但都是个子不是很大的打牛,没有一头莫说像就是比冬妹聋子的大黄牛小点的都没有。

记者问,你昨天参加比赛的大黄牛呢?

刘禅扯谎说,放到坡上去了。

记者问,放到哪我们去拍几个镜头。

刘禅知道冬妹聋子把大黄放到洞边去了,便安抚好两个记者说,我去牵来,你们在家等我。

记者说,我们就要放在山上这方面的镜头,我们随你一起去拍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刘禅趁两个记者不注意,闪身跑开了,找到冬妹聋子骗他说,县里有记者要来拍他养的牛,因为个头小不好看,借你这牛去装点一下门面,给你一百块钱。

冬妹聋子没接刘禅的钱,把牛绳交给了刘禅,说没事的,你牵去吗!

7

在记者采访刘禅后的两天,两个陌生人找到冬妹聋子,要买他的大黄牛。冬妹聋子人老实不会讲说话,直直的说道,你们是哪里的怎么晓得我有牛?

村子里养牛的人越来越少了,牛也显得珍贵,强盗在农村偷东西重点是偷牛,一头牛可值一万多,现在农村哪样东西值这么多钱?以前牛圈大都关在偏厦里,现在都移到正屋里来了,而且把牛圈搞得干干净净。外界要知道村子里哪家有牛除了亲眼看见牛,猜是怎么也猜不到的。

买牛者说,你是大明星了,全县哪个不晓得?

我一个聋子是什么明星?

买牛者拿出手机调出照片:刘禅和他的大黄牛一起。接着说,上次是你家里人牵去比赛的吧!

冬妹聋子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问照片是在哪里照的?

买牛者说,县城啊,你还不晓得?

冬妹聋子又问,是哪一天?

买牛的指着照片上的刘禅说,这个人是你哪个?你问他就晓得了!

你跟我讲是哪一天?

买牛者调了照片拍摄日期说了公历,冬妹聋子摇了摇头说,讲阴历我才晓得,我只记阴历。买牛者默了默神说,这个月初四,那天正好县城赶场。

买牛者说,初四那天把牛牵到县城比大小,你这个牛得一等奖,得六千块钱奖金。冬妹聋子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愣在那没作声。买牛者指着照片上的刘禅问道,这个人是你老弟是啵?

冬妹聋子摇了摇头。

是你什么人?

一个寨上的。

你得了多少钱?

冬妹聋子又摇了摇头。

买牛者大了声说,人家牵你的牛去比赛得了六千块钱!

放你妈的狗屁,想在老子天井寨的地盘上造谣,当心老子过来打断你的狗腿!正从对门路过的刘禅听到对门坡有人在给冬妹聋子说他的牛比赛得六千块钱的事,便大声骂了起来。冬妹聋子没听到刘禅在骂人,来买牛的两人听到了,不敢再说,便又做了手势问冬妹聋子卖不?

见冬妹聋子坚决的摇头。买牛者只得悄悄地走了。这两人来买冬妹聋子的牛是隔壁县也搞牛羊比大小的比赛,他们想买来拿去那边比赛。

老话讲,歪锅配歪灶。冬妹聋子这样的人讨得的老婆也不会聪明到哪去,虽然不聋但也不是很狡猾。老婆听到冬妹聋子这么讲后,便扯着冬妹聋子去找隔壁的李半仙。李半仙慢条斯理的掐了掐指头说,你们恐怕要遇上口嘴。这不是明显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遇上这样的事哪个算都是要遇上口嘴。冬妹聋子老婆说,口嘴就口嘴,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我的牛怎么他牵去比赛?

冬妹聋子两口子在家气喷喷的,可到了刘禅那却讲不出话了,只听刘禅一个人说,感谢你家把牛借给我犁地,我付你们一百块钱可以了啵,嫌少的话再加一百行啵?你莫听他们乱七八糟讲的那些,哪有这样的事,如果按他们讲的,那还不容易,到市场上看哪头牛大就买哪头,牵去量一下,等量完了又卖掉,一下子就挣几千块钱……依他们这样讲,你家这头牛大,今天牵去比赛量一下得六千,明天又牵去比赛量一下得六千,你家装了印钞机天天进钱啰!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冬妹聋子两口子说不过刘禅,只得怏怏的回家。刚进门,他们的女儿回来了,这天是星期五,女儿在乡里的中学读书。女儿拿回一张报纸,上面有刘禅牵着他家牛的照片。女儿虽然上学,但在家的时候基本是她在照看大黄牛,她认得家里的牛。女儿指着报纸要冬妹聋子看,你看这,我们家的大黄牛得了一等奖咧,有六千块钱的奖金,是屋坎上的刘禅叔叔替我们牵去的咧!

冬妹聋子字认得不多,像脑瘫病人讲话一样,指着报上的字一字一句慢慢的读,有的字还要猜半天。女儿拿过报纸读了起来:牛羊“选美”……县里为了大力发展畜牧业……举行牛羊选美比赛,这里的美是指牛羊高大肥壮……一等奖六千元,二等奖四千元……

冬妹聋子老婆虽然不识字,但图片会看,看到自家的大黄牛偎在刘禅胸前,牛脑壳上和刘禅胸前都戴得有一朵大红花。冬妹聋子老婆笑着说道:这样子好漂亮!

女儿气愤的说道,还漂亮,本来就该你们戴的,却拿给人家戴了,钱也没得。女儿从妈妈手中扯过报纸就去了刘禅家。刘禅正在修整一个鸟笼,他准备去买一只画眉鸟来养,县里不光举办斗牛斗羊斗鸡比赛还有斗画眉比赛。见冬妹聋子的女儿来了,便笑着脸说,侄女,舍得走啊!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鬼丫头,冬妹聋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生出这么聪明的一个女儿。

小叔,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得了六千块钱一分钱都不分给我家,拿这昧良心钱你也睡得着觉?

见冬妹聋子女儿手里拿着报纸,上面还有图片,刘禅知道抵赖不了,便换了口气说,你家是喂得有一头大牛,如果不是我牵去参加比赛,还不是一分钱都得不到?

冬妹聋子女儿说,比赛又不是比人是比牛,没牛你去比什么赛……冬妹聋子女儿坚持只给刘禅两百块钱工钱,还有路途开支两百和给大黄洗头的两百元,剩下的五千四得全部归他们家所有。

刘禅则说,牛借用了一天而且是经你爸同意的,付一天工钱一百块,考虑到你们家庭困难,再付一百算是仁至义尽了!

冬妹聋子女儿说,你借牛是去犁地,你又拿去城里比赛,你这是欺骗,五千四得一分不少给我家。

事情闹到村支书那里去,村支书和着稀泥说,一个一半好啵?没有牛得不了奖,没有人牵去比赛也没得奖。这个处理看似合理,冬妹聋子和刘禅基本上表示同意,可冬妹聋子女儿认死理,说我才看报纸上讲,一个人委托对方买彩票中了奖,得奖后奖金全部归委托人……

刘禅抢过话说,对啊,你们没有委托我,所以我只能给你个工钱……

冬妹聋子女儿说,我家没有委托,你将我家的牛牵去比赛,那是欺骗、诈骗,要拿你去坐牢!

最后,冬妹聋子大着声音说,算了,按咱们支书说的办!

冬妹聋子女儿气愤的转身走了!

冬妹聋子很满足,无缘无故得了两千多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刘禅嬉皮笑脸的,嘴上说如果没有他一分钱也得不了,冬妹聋子是搭他发的财。但这话他不敢当着冬妹聋子的女儿说。

8

兆堂卖了一批牛后把细账一算,发现如果政府不奖励根本就没赚什么钱。赚的就是政府的奖励。当然,只要政府能奖励继续这样干下去也没什么问题。但没赚到钱兆堂心里总觉得是虚的,万一哪天政府不奖了呢?

兆堂认真分析没赚到钱的几个原因:一是人工工资过高,二是饲料成本过高,三是本地黄牛长得太慢……一次兆堂到隔壁村喝喜酒的时候,他又讲了他的看法,前两点大家都摇头没办法。说到乡里的集镇上做一天小工就有一百二三十元,那些当师傅的一天有两三百的收入还请不到人,人工工资哪还降得下来。饲料存在的问题也是人工工资过高致使饲料价格高。唯一好办的就是把牛的品种换了。

有人提醒兆堂,是不是也引进点国外好品种的肉牛来养。虽然你没有大草场,只能喂点玉米、稻糠、麸子什么的,肉质肯定比不上人家在草场放养的好,但是绝对比你现在喂这耕牛要强多了!

一个在外地打过工的说,肉牛还不好办,回头我就给你买几头过来!听说就是从国外引进的,叫西什么塔牛的,反正那名字一听就不是我们国家的种!

一桌吃饭的一个答话说,是西门塔尔牛!原产瑞士,是一种乳肉兼用的品种。就是说既能算奶牛也能算是肉牛,是一种全能牛,我们国家早在七十年代就引进了。据说,一年能长到六七百斤!

莫扯谈,你以为是吹气,那是吃草咧,能长这么快?兆堂养过几年的牛,小牛崽从生出来养到六七百斤,至少也得三四年的时间,那都算是长得快的。

没想到养牛这事大家还蛮在行的咧,有人又提出听说美国那边多是一种叫安格斯牛的品种,长得更快,出肉率还高,肉质也好,卖价也高,要是能引进一些那可就发财了!

这时,有人又提出了质疑,牛要长大不是喝风就能大的,那是要吃的才能大。牛这东西可不比别的家畜,那是大牲口,能吃着呢!更何况这还是肉牛,养着就为了吃肉的,不像养来是为了耕地的耕牛,不在乎他长得快慢。如果养个十头八头的,估计都能把你们村最富的人家给吃穷了!为了使这些肉牛更早出栏,那在吃上面就得十足劲儿的让它吃才行。

这么算来,别说十头牛,就算三头牛,估计也能把普通人家给吃穷不可!如果牛再闹上几场病,估计这家人都得愁得全家人一起喝农药了!

对了,还有一种产自法国的利木赞牛也不错,这家伙长得个大,轻轻松松就能长到两千多斤!当然了,肉牛一般都不会养那么长时间,长到千儿八百斤的时候就可以往外卖了。

长得快不?兆堂对这种牛感兴趣了。

问你话呢,知道不?说话啊?有人提醒对方,兆堂在问话咧!

啊?哦,书上是这么说的,一年能长到差不多一千斤吧!

养!就养这个利什么赞了!咱们先养它三头试试看,万一不行也损失不大。

要养就多养几头,养三两头做哪样?。

你真是土豪,人家养猪来过年,你倒好,养牛来过年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兆堂便四处打听哪里有利木赞牛卖。终于,他从电视上看到了广告,山东有卖的,由畜牧专家辅助自由挑选,一律消毒、防疫,签订购销合同。专车运输,货到付款,途中伤亡原车退款。一次调拨二十头牛免费送货。售后跟踪服务,技术人员免费随车指导一到两个月。而且价格不贵,两到四个月的小牛只卖到一千二到两千块钱一头。买十头才相当于买一头本地黄牛的价钱。

兆堂去了一趟山东,养殖场的老板不但负责免费安排食宿,还对他的养殖进行免费培训。不仅使他眼界大开,还使他学到了不少新的养牛技术。

兆堂下决心买二十头四个月的利木赞小牛回来饲养,圈舍是现成的,饲料加工车间也是现成的,而且还有技术指导。

眼看着利木赞牛一天不同一天的长大,兆堂心里高兴得走路都是飘的。兆堂单独试验了一头,觉得比本地黄牛长得快得多,除去成本除去政府的补贴就还有赚的。兆堂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于是,他把圈里的本地黄牛全部换成利木赞牛。

很快,一年时间就过去了,政府组织相关人员对所有的养殖户进行检查验收,兑现一年的奖补。这时,问题出现了:县里的黄牛肉通过国家质检总局评审认定,获得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而利木赞牛不属于这个范畴,不给预奖励。

兆堂不干了,他拿出文件说,你文件上只讲规模养殖牛三十头以上给予奖励,并没有说要养什么样的牛才奖励。政府不给预奖励我就要打官司。

检查验收的说,近年来我县实施“畜牧兴县”战略,立足资源优势和产业基础,将黄牛产业作为扶贫攻坚核心工程和全面建设侗乡小康社会的重点产业来抓。我们奖励的只是对本地黄牛的喂养户啦!

兆堂拍了拍胸部说,我圈上的牛雄赳赳的,奖不奖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得按规矩办。兆堂那神态已不是当年第一年得奖金时一派求人的姿态。虽然他换了品种后,不奖励他也不存在亏的问题了,但这理他还得去说。

9

刘禅又牵了一头牛到县里参加比赛,以惨死而告终。按比赛前的合同规定,赛事方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刘禅只得拖去卖给蔡实道。打架死的,相当于滚坎死一样,肉还可以吃。加上就在县城,牛一倒地后他就打了蔡实道的电话,拉到蔡实道的屠宰场,三下五除二就被蔡实道剐了。蔡实道按斤数给算钱,刘禅最后算了细账发现和买来时的价格搞了个平手,只是两个月来就冤枉养了。

有人看刘禅几次牵牛去打架都没赢过,便告诉他一个方法,说打牛天天关在圈里是打不得的,必须天天放在山上跑才能打。相当于运动员哪天不是在赛场上锻炼,只有这样到比赛时才能赢。

蔡实道还告诉他广西与越南交界的地方有大牛卖,“手大就有三分劲,牛大就有三分力。”买头大牛回来,能不能打就看你的运气了。

刘禅把圈上所有的牛卖了,从广西与越南交界处买了一批大牛来。当然,他选牛的时候还是按打牛的标准来选的。买回来后,刘禅不是关着喂而是按别人告诉他的放出去锻炼。他选择了离家三里地的一个叫石家冲的地方,那里有一百多亩地荒在那,除了一个口子进出之外,三边都是悬崖峭壁。牛放在那既安全又有草吃。刘禅用水泥砖在入口处的路口垒上两间房子守住,达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何况还是二十头牛!

刘禅也不是把牛放到那里就什么也不管了,每隔十天半月他会将牛召拢来喂一次料子,观察一下牛的变化。发现牛还是长得快咧,只是身上大四脚短小,不是打架的料子。立春后的一天晚上,闪电雷鸣,风大雨大。刘禅也很担心他的牛,但晚上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等到第二天去看,可是第二天他找了老半天只发现四头牛,还有十六头哪去了呢?

刘禅又喊来兆堂和几个人帮忙,通过跟踪牛脚印发现到了一岩壁处就消失了。莫过……刘禅绕道下到悬崖下边的溪沟里,他傻了:一堆牛死在溪沟里,把溪沟的水都塞满了!有两头还没死,但站不起来了,可能是腿断了。

兆堂马上提醒:报案!报案!肯定有人搞名堂!

公安人员调查现场后得出结论:头天晚上突发雷电暴雨惊吓,十六头黄牛坠入约六十米高的悬崖。

乡政府派人协助剐剥,还联系县里的牛肉加工企业收购牛肉。刘禅着实吓得不小,活了几十年,还没一次性见死了这么多牛,就连来收牛肉的蔡实道都说,一次看到死这么多牛也还是第一次。有人提议,在剐这些死牛前是不是喊李半仙来收一下魂,省得以后这些死牛来造反。一向反对封建迷信的人看到这么多死牛也怕了,也跟着喊要李半仙来收就快点,莫耽误了工。

有人开玩笑说,刘禅啊,看样子你想要喂牛去打架怕是难打赢了,你想想,牛还没拉着去打架呢就自己跳岩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禅暗自盘数,觉得这话有道理。决定不再往喂打牛这个方面发展。刘禅决定像蔡实道一样搞牛肉加工,发现除了休闲牛肉难做外,别的都还好搞。比如说冷鲜牛肉,只要将牛肉分类冷冻起来就行了。

听说刘禅要在天井寨宰牛,刘修善是咬牙切齿跳着骂:只要老子四两命还在,你敢!你想想,嗯,你想想,没有牛吃得上饭吗?牛老了死了你们剐了吃也就罢了,活生生一头把牛就这样杀来吃肉……刘修善老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像是死爹死妈一样伤心,哭一声喊叫一声音,场面显得十分的悲伤——老天哦——你们要长眼哦——我家怎么出这么样的报应哦——

天井寨人对牛的尊重是有来历的,其实刘禅从小就听人讲过,不光他,所有天井寨人连小孩子都知道。如今在天井寨及团近几十里都还保持尊重牛的一些习俗:因为牛听得懂人话,卖牛不能说卖只能说送,“送”牛那天主人先要在牛栏门口焚香烧纸敬牛栏菩萨,接着走进牛栏牵着牛在栏中转三圈,边转边念:“树大分桠,送牛发家……”谈价也用捏指的办法,一百元捏食指,两百元捏食指和中指……还有“送春牛”、“煮年耕饭”等等众多尊重牛的习俗。

不能因为一些习俗规矩就不发展经济了!刘禅决定把父亲送到姐姐那里去住一段,到时自己的屠宰场建起来了,一切就好办了。可刘修善死活不肯去。刘修善说,我就要守在天井寨,就是不让你这个孽子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万般无奈的刘禅只得搬来李半仙帮忙,在天井寨刘修善是最相信李半仙的。李半仙说,你家刘禅不宰牛莫过别人就不宰牛了?听说兆堂也要宰牛,在天井寨的地盘上有人宰牛了,一样的得罪牛王天神,一样的使得天井寨不太平。

刘修善说,但目前兆堂还没宰。

李半仙说,我给你们家画一道遮阳符,把刘禅宰牛遮住,让牛王天神看不见,这样就没事了。

刘修善说,其实还是在宰啊!

李半仙说,牛王天神不找麻烦就行了。那个蔡实道一年要宰几百头,那个牛王天神为什么不找麻烦?就是因为他们使了法牛王天神不知道。

经过李半仙一番劝导,刘修善心情稍微好了些,又在女儿的反复邀请下,最后答应去女儿那住几天散散心。

刘禅准备灵活运用短平快的方式买牛宰牛卖牛或牛肉,当然,还包括遇到打牛就买打牛,反正哪样赚钱就搞哪样。

为了能够迅速上路,刘禅花高价从蔡实道那里“请”来一位师傅。当然,师傅和刘禅都是瞒着蔡实道的。刘禅的第一批鲜牛肉销得还可以,因为有师傅在暗中帮忙找渠道。

正当刘禅生意正起步的时候,他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家后门边发生了一起塌方,将整个房屋埋了半边。幸好是发生在白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如果发生在晚上,可能刘禅也要被埋到里面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禅这下怕了。莫说还有父亲在背后这么说,即使是没有任何人说也要反思一下,他家的后坎是个老坎子啊,几十年都没垮怎么突然就垮了呢?下的雨也不大啊,而且只是点秋雨,春雨比秋雨大得多都没有垮。加上他上次在石家冲那里一下子摔死那么多头牛。难道真的是宰牛引的祸?

刘禅无奈又去求助李半仙。李半仙又微闭着双眼掐着指头默神,几分钟后,李半仙说他家里来了饿痨鬼,因为不得吃才造反。把鬼撵出去就没事了。刘禅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自从自家宰牛后,家里就没买过猪肉,就少了拜老人家,饿痨鬼没吃的就作糙。据说鬼是不吃牛肉的。听李半仙这么说,刘禅觉得有道理,按李半仙说的给拜了饿痨鬼。但内心里还是不敢大意。

刘修善从女儿那里一路骂回来:报应!这就是报应!不能做的事就是不能做啊,我们祖祖辈辈哪个宰过牛?犯剐罪啊,菩萨显灵了啵!还不收手命都没有的——

10

刘禅决定不再宰牛,到越南边境那里去买牛肉来加工或者直接卖。他在那里买牛的时候,看到那里有冻鲜牛肉卖。

刘禅从越南拉了一车冻牛肉回到天井寨,还算顺利,只是将越南产的标签换成他的标签就稳赚了两万元。刘禅心想莫太贪心了,稳打稳抓的赚点小钱就行了,一车赚两万一个月搞两车,一年下来赚的也不是小数了。对于一个天天呆在天井寨的老百姓来说,该满足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拉第二车的时候就出问题了。被相关部门查上了,要冻牛肉的检验检疫证。刘禅忽视了这个问题,是从越南过镜来卖的,回去找谁要啊?即使找到越南去也不知道找谁。

根据规定全部没收。近十万块钱的本啊,上次是侥幸通过,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连本带利一锅端了。什么叫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刘禅这下算是领会到了。

刘禅后来慢慢回想,这个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别人并不傻。

刘禅也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人也老了许多。老话讲得没错啊,钱在苦处不苦不得。要赚钱唯有像兆堂那样本本分分的做才是根本啊。他决定还是回到天井寨来像兆堂那样把稳着实的好好养牛。

刘禅见离火车开动还有一个多小时,便在火车站附近的商场转了转,发现有一种“牛人帮”系列休闲牛肉干很便宜。他是有经验的,用正规的牛肉生产出来按这个价是要亏老本,绝对是有什么路子。他正要和售货人员交谈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正好来送货。刘禅马上摸出自己的名片给了小伙子,说有合作的意向。没想到小伙子正怨工资低想跳槽,出门送货前才被老板骂一顿而恼火。对“天井牛肉食品总经理”的问话是喜从天降。一股脑将“牛人帮”的生产加工内幕全部告诉了刘禅。刘禅当即拍板:我聘请你为顾问,每月付你现在工资的两倍。

现在就走啊?小伙子犹豫了,说还有东西在老板那,还有快一个月的工资也没领。刘禅说,这点损失我给你补。小伙子说,我家就在附近县里,我们那里好多人都“加工”这种牛肉,要不你去参观一下。刘禅想,自己身上带的现金也就几千块钱,抢劫也抢不到哪去,随小伙子去参观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便同意与他一起去看看。

他与小伙子上了一辆中巴车。车出站不久,上来了两位中年人,一位穿着蓝色上衣戴着眼镜,上了车往后走。一位穿着浅白色上衣,见坐在前面的刘禅身边有个空位便坐下来。车前行十来米,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傻子模样的人一颠一颠地追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喊:回家,等等,等等!

鸭舌帽上车后,喘着气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什么地方了?然后拿出十元钱伸向四周转了一圈说,回家,龙州,买票!坐在引擎盖上的一个女的说,买票在这里。

鸭舌帽一边买票一边说,他妈的,特意来凭祥看病找不到医院,要我到十字路口找,哪里有?说完便怂了怂左肩,不看了,肩膀痛不死人的。

鸭舌帽的话音还没落,穿浅白衣的人就接了话说,人是江湖口是路,不晓得问啊?

鸭舌帽回答道,难得看人家的眼色,不看了,一下子死不了的。

浅白衣人又大声问,哪里不舒服?

鸭舌帽斜着眼歪着嘴,样子十分痛苦的回答道,左边肩膀痛。停了几秒钟又说,从二楼的架子上跌下来,照CT又讲没问题,可就是痛。

浅白衣人追问,没赔你钱?

鸭舌帽回答道,给了两万就不管我了。

整个车上就他俩在说话。浅白衣人追问,看病家里人就没陪一下?

鸭舌帽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车厢里静了几秒钟后,鸭舌帽又开始冲着司机喊话,兄弟,慢点开吧,天黑到家就行了。说完后,又转过头来对着浅白衣人说,开车可得小心了,刚刚一辆小轿车钻到拉煤大车下面了,小车顶被掀了,小车上的几个人脑壳都烂了,东西撒了一地,全让那些跑摩的的家伙们捡走了,我也捡了个纸袋袋,不知道是啥东西,还来不及看。

浅白衣人接过话说,拿出来看看?

鸭舌帽一边很不愿意似地说就是一个信封,一边又把信封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了浅白衣人。

坐在浅白衣人旁边的刘禅也伸长脖子看稀奇。浅白衣人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就大喊起来,哎呀,你他妈的发财了,一信封美元哇!接着,又大声喊起来,还有信纸,是一封信。拿出来在手里亮了亮,然后又大声念了起来:张局长,这一万美元请您笑纳……我会认真工作报答你的。浅白衣人念完后又接着说,这是送给领导的,翻的那小车很有可能坐的是领导。领导还来不及看,可怜那送美元的人哦!

浅白衣人的神情很激动,转身对鸭舌帽说,你行狗屎运了,这一美元换咱们的人民币八元,这一万就是八万啊!

坐在旁边的刘禅忍不住说道,那是早几年,现在换不了那么多了,一美元只能换六块二三那样子。

鸭舌帽一听赶忙上去抢钱,嘴里却说,莫扯淡,这是美元啵,我不认得。

浅白衣人大笑着说,我儿子在美国工作,你以为我不认识,我身上还有咧!说完从钱包里摸出两张在鸭舌帽面前晃了晃。你不信的话,你换给我,我拿两张一百的“毛爹爹”换你这一张。

你两百块人民币换我一百美元……鸭舌帽自言自语嘀咕着。鸭舌帽犹豫了一下说,妈的,反正是捡来的,换一张给你。

坐在浅白衣人旁边的刘禅从鸭舌帽那里拿过一张反复看了又看。刘禅在深圳打工的时候见过美元,但已记不清了。浅白衣人主动对刘禅说,是真的,我在美国我儿子那生活过几年,你看这里……浅白衣人教刘禅识别美元真假,鸭舌帽也拿出一张美元按浅白衣人说的在看,还配合着喊,有有有,和浅白衣人说的一样。证明美元是真的。

总是盼着一夜发财的刘禅拿出两千元人民币说,换十一张给我行啵。

鸭舌帽摇着头说,十张。最后在浅白衣人的劝说下,鸭舌帽依依不舍的又递给了刘禅一张。这时,车厢里开始热闹起来了,抱着婴儿的一位中年妇女自己从兜里掏出五百然后管身边的婆婆要了三百,不假思索地拿八百元人民币换了四张美元。

浅白衣人身后一位倾着身子,眼睛睁得溜圆,很认真地问浅白衣人,这钱拿去哪里用?

浅白衣人一听,很肯定地说,到中国银行,一百美元兑六百多人民币吧,这是有变化的,刚才这位同志说兑换六百多,我以前是兑换八百多。

就在这个当口,蓝衣人开始喊了:不要换了,我全换呀,我身上没带钱但是有银行卡,到龙州我到银行取钱换,剩下的我全换。

但还有一些人也争相着换。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上只有一百元了,提出要换一张,鸭舌帽不肯。浅白衣人从鸭舌帽手中抢过一张说,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没见过美元,你就做好事换一张吧!

蓝衣人见车上没人再换了,又大声说道,莫换了,剩下的我全包了,到龙州取钱给你。

浅白衣人向鸭舌帽身边凑了凑说道,不换了,快下车吧,你知道人家是什么人,万一……鸭舌帽恍然喊道,司机,停一下车,我要下车!

车再往前走一段有人下车,这时蓝衣人和浅白衣人趁机也下了车。这时,刘禅才反应过来,他受骗了。但晚了。

在“顾问”的指导下,刘禅的牛肉加工上手挺快。他们利用牛肉精、肉纯粉、豌豆粉、焦糖色素等添加剂,放在加工的猪肉里,制成所谓的牛肉干。一斤鲜牛肉成本价约四十元,约两斤鲜牛肉能制成一斤牛肉干,那么一斤牛肉干的成本价约八十元。刘禅现在生产的假牛肉干每斤成本十几块钱,并以约每斤三十元的价格卖给超市,这其中的利润可谓称之为暴利。刘禅每天可生产五百斤到一千斤假牛肉干。

知法犯法,刘禅的教训肯定是惨痛的。当警车从天井寨将刘禅带走的那一天,他才梦如初醒。可一切都晚了。

此时,只有刘修善最为平静,他说老话早说了,杀牛杀马犯剐罪,这一天肯定是要到来的,我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牛也是生命,而且是人类的朋友,自古以来就是一命抵一命,他宰了好多牛?刘禅他有今天,那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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