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浦歌十七首》中的动物意象丰富多样,且有其特定的象征意义和感情色彩,与人物意象的分布形成鲜明对比。该组诗从前十首诗的侧重写动物到后七首诗的侧重写人物,在这意象构建中体现了李白因太愁苦而寄情山水,渐渐放下愁苦,走向隐遁,慢慢走向超脱的情感转变。
关键词:李白;《秋浦歌十七首》;动物意象;人物意象;愁苦隐遁之情
中图分类号:B1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11-0055-02
一、引言
《秋浦歌十七首》是李白在唐玄宗天宝年间再游秋浦(今安徽贵池西)时所作的一组诗歌诗,内容涉及秋浦当地的山川风貌、民俗风情、动物植物等,可谓丰富多样。诗人在游秋浦的过程中借景抒情,将诗人的客旅之愁、仕途不顺之苦、年华易逝之伤、遁世归隐之情写入诗中,写在纸上,留给后人品评,追思。学术领域对该组诗歌的关注点多是某一首具体小诗的涵义,该组诗对秋浦地方风貌的记录价值,诗中某一具体意象诸如“明镜”“紫烟”等的确切阐释等,多是关注其中不同的分开的十七首诗歌各自的内涵,对这组诗歌的整体关照相对少一些。本文就立足于诗歌文本本身,着眼于全诗,阐释其动物意象的构造,进而探寻李白的愁苦隐遁之情。
《秋浦歌十七首》中动物意象被大量运用,尤其集中在前十首中,这也是读者初读该组诗歌时留于心中的直观感受。诗歌是由意象组成,由意境传情达意,任何一个意象都在诗歌中承载着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其对于整首诗歌的意境构造,对诗人感情的表达都有着类似于载体媒介的重要作用。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1]诗歌中的意象处处都蕴含着诗人自身的情感,每个意象都是诗人以我观物得来的。《秋浦歌十七首》也处处都是诗人的情感色彩,每个意象背后都是李白的深切情感。“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2]只有物我相容,通过意象的巧妙构建,才能恰到好处地传达诗人的情感。而在该组诗歌中意象与诗人情感巧妙结合,而且其中动物意象大量且集中地被诗人运用,必有其深刻的涵义。本文将通过分析该诗歌中动物意象的特征,尤其重点论述其象征意义和感情色彩,来一点点挖掘这些多样的动物意象背后李白的情思。进一步将动物意象与人物意象进行对比分析,在诗人的意象安排和巧妙组合中,探寻其游秋浦时的情感、想法,溯本求源观看李白当时的心境。
二、诗中的动物意象及其特征
(一)诗中的动物意象。
自古以来,诗歌就是由意象巧妙组合,构建一个独特的意境来传达诗人的情感意趣。表面上是诗歌在和读者对话,实则是诗人通过意象组建意境、贯穿情感完成诗歌来与读者进行交流。意象只是诗人表达感情的一个载体,却不可或缺,诗人往往选取某些特定的能表达内心感受的意象来创作诗歌。所以抓住了诗歌中的意象的本质特征和整体面貌,就相当于抓到了毛线球的线头开端,轻轻一拉,就可以出现一条绵远悠长的线条,得禀天意,自然而然,那意象之后的操作手的面貌也一一呈现。
《秋浦歌十七首》中的动物意象有八种,共出现13次,主要集中分布于前十首诗歌中。其具体的出现次数及其在该组诗中的出处如下:
猿,5次,分别是其二“秋浦猿夜愁,黄山堪白头”,其四“猿声催白发,长短尽成丝”,其五“秋浦多白猿,超腾若飞雪”,其十“山山白鹭满,涧涧白猿吟”,其十“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
锦鸵鸟,1次,其三“秋浦锦鸵鸟,人间天上稀”。
山鸡,1次,其三“山鸡羞渌水,不敢照毛衣”。
马,1次,其七“醉上山公马,寒歌宁威牛”。
牛,1次,其七“醉上山公马,寒歌宁威牛”。
白鹭,2次,其十“山山白鹭满,涧涧白猿吟”。
我们可以具体详细地看到改组诗歌中动物意象的分布情况,前十首诗中动物意象出现了十次,仅仅只有三次出现在后七首诗歌中。这样明显的分布情况也可以看出诗人在创作这组诗歌早期时的感情基调基本是一致的,其内心的感情大多是通过这些大自然的动物们进行传达的。
(二)该诗中动物意象的特征。
整体而言,在该组诗歌中动物意象除了在分布情况上有其特有的特点之外,其自身也有着多样的特征:
1.种类丰富:在《秋浦歌十七首》中出现的动物意象有天上飞的白鹭、山上爬的猿、地上跑的山鸡,也有水中游的鱼等等几乎是将天地山水中的动物各取代表物进行了描写。这一方面体现了秋浦当地动物种类之多之丰富,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诗人的闲暇,有着充裕的时间可以游览山水、观察动物,甚至发掘别处不常见的动物——锦驼鸟,并在自己的诗歌中将他们一一写入,描摹状态,相当于一张张动物的特写。不同颜色、不同特性、不同种类的动物意象进入诗歌中既丰富了诗歌的内容、色彩,也全方位地表达了诗人的情感。
2.自然野性:《秋浦歌十七首》中的动物意象无论是在山间自由攀爬的猿还是水中游玩嬉戏的鱼儿,或者空中展翅飞翔的白鹭,都是生存于天地间,活动于大自然的怀抱里,都是自由自在随性而活的。没有一个动物意象是像家禽一样被人类驯养,圈养在固定的场所的。这里的动物意象活动于山中,无人管束,靠山中产物生存,不需要依赖于人类的喂养,自在野性。这也体现了诗人李白一贯不羁自由的风格,希望自己能像那山中白猿“牵引条上儿,饮弄水中月”,或者像那夜月下的白鹭一样自在地飞过,摆脱世间俗物、官场名利的羁绊,回归山水,做真性情的人。
3.普通平凡:十七组诗歌中只有锦驼鸟是秋浦特有的一种动物,并且如诗中所写“秋浦锦驼鸟,人间天上稀”,在自然界中也是很少有的一种动物。之外的其他七种动物意象都是在当时很常见,在诗歌中被广泛描写的意象。这样的普通平常的动物意象进入诗歌一方面有其真实感,秋浦有什么就写什么,诗人看到了什么就写什么,不故作虚假;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自然之广博,人如同动物一样都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物种,但也都有其各自的特性。将不平凡之物写得不平凡很简单,只是如实地描述而已;将平凡的事物写得不平凡才更见功夫,更见诗人与别的诗人不同的观察视角和创作风格,更见诗人对平凡事物之细致深刻却独道的了解描写。例如《秋浦歌十七首》中的第五首就是写白猿水中捞月的可爱画面,一改以往猿象征愁情的固定模式,将猿描写地活灵活现、活泼可爱,常使读者都按捺不住想去捞一次月亮,学学那白猿的爱好。这也就是李白的独特与伟大之处吧。
4.有特定象征意义:所谓意象,就是承载着含意的物象。该组诗歌中几乎每个动物意象在其各自的诗歌中也都有其特定的象征意义:
(1)猿:猿这一意象在该诗中整体而言象征客旅之愁苦,分别之苦痛。在其二:“秋浦猿夜愁,黄山堪白头”和其四:“猿声催白发,长短尽成丝”中,猿象征着离开家乡而不得归的苦痛,离开家人故土却不知归期的悲伤。同样在其十中“山山白鹭满,涧涧白猿吟。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这四句诗的描写更是将白猿象征之下的苦旅之愁无限放大至千山万涧中,渲染得更加淋漓尽致,一个“碎”字更是将诗人支离破碎的情感、极度脆弱的内心刻画出来,赋予猿声这种本来没有特定感情色彩的自然动物鸣叫声以极度沉重极度愁苦的感情基调,而这猿声处处都是诗人的内心独白。
(2)锦驼鸟和山鸡:锦驼鸟是作为一种“人间天上稀”的物种出现的,与常见的山鸡形成强烈对比。锦驼鸟象征独立高贵的文人,而山鸡则“比拟奸佞之徒、庸碌无能之辈”。[3]
(3)山公马和宁戚牛:该组诗中第七首:“醉上山公马,寒歌宁戚牛。空吟白石烂,泪满黑貂裘。”大意是:我学晋朝的山简一样大醉骑马而归,效仿春秋时的宁戚一样倚牛角而歌,空吟《牛歌》而无人知遇,便只能像苏秦那样泪落黑罗裘了。这里诗人用了三个典故,山公马和宁戚牛也是化用典故而来的两个意象,在这里象征着怀才不遇、借酒消愁的遭遇。这与李白此时的经历正好吻合,李白正是因为不得重用才放任山水,怀才不遇,只得寄情山水,饮酒作诗了。
(4)白鹭:白鹭这样洁白美丽的鸟类,可以自在地翱翔空中,诗人在诗中也赋予其自由高洁的象征意义。
(5)鱼和白鹇:在第十六首诗中:“秋浦田舍翁,采鱼水中宿。妻子张白鹇,结罝映深竹”,鱼和白鹇作为田舍翁和妻子生活的来源,一方面象征着自然之物给予人之所需,另一方面又象征着普通之物难逃被囚禁的命运,俗人难免为俗物、官名所困的境遇。
5.有特定的感情色彩:
《秋浦歌十七首》中的动物意象不仅丰富了意象,而且丰富了全组诗的感情色彩。其中,猿多代表愁苦的感情基调,鸟类多是轻快自由的,山公马和宁戚牛则是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怨恨在内,这样丰富的感情色彩全面而准确地表达了诗人各种细腻的感情,结合起来构成了整篇诗歌的感情色彩。
因着这些特征,这些丰富多样的动物意象巧妙地组合,恰到好处地传达了诗人的深层含义和内心感情。
三、从意象构建中看李白的愁苦隐遁之情
整组诗通过分布动物意象与人物意象的位置和比重,构建了一个意象框架。在这其中,动物意象的象征意义、感情色彩反映了诗人的内心世界,又与人物意象形成对比,更是凸显了诗人的情感转变,彰显了李白的愁苦隐遁之情。因太愁苦而放下愁苦,走向隐遁,慢慢走向超脱。
(一)人物意象与动物意象的对比。
整组诗歌中前十首诗主要是写动物意象,后七首诗主要是写人物意象。人物意象在该组诗歌中的出现次数及出处如下:
秋浦客,其六“愁作秋浦客,强看秋浦花”。山公,其七“醉上山公马,寒歌宁戚牛”。君,其十“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郎、采菱女,其十三“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田舍翁,其十六“秋浦田舍翁,采鱼水中宿”。妻子,其十六“妻子张白鹇,结算映深竹”。山僧,其十七“黯与山僧别,低头礼白云”。
这些人物意象也多是过着寻常百姓生活的普通人,靠大自然和辛勤的劳动生存下去,简简单单,平凡而快乐,没有太多羁绊,也没有太多欲望,生活地自在随性。这也传达了诗人的一种对归隐山林、摆脱官场,过自在生活的向往。
前十首主要写动物意象,似乎是有意避开人世、寄情山水、向往动物那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生活。期间写到了白猿玩月、锦驼鸟珍稀、白鹭满山等情境,诗人对这些动物意象的喜爱、向往之情也不言而喻。诗人仿佛一位留恋山水、与动物嬉戏的孩童,全然不愿理会世人。到了后七首诗歌,诗人内心的愁苦、烦闷渐渐消减,渐渐坦然释怀,走出了内心的苦闷,从大自然转向普通百姓的恬淡生活,这样的人间关怀背后实则是诗人内心的渴望,他渴望像那和采菱女一起归去的郎,像那悠闲自在的田舍翁一样,可以简简单单、自在随性地生活。
意象构建中体现的愁苦隐遁之情:
《秋浦歌十七首》整体的意象构建呈动物意象到人物意象的转变结构,从前十首诗的侧重写动物到后七首诗的侧重写人物,体现了李白自身的思想转变、情感转变,从一开始的愁苦到寄情山水、向往动物们的自在情趣、逃避俗世,再到最后的渴望归隐,回归简单的生活,渐渐释怀,超脱,隐逸之风渐渐生成。
诗人因生愁苦之心而躲避世界,躲在山水的怀抱里,看猿跳鹭飞,鸟飞鱼游,厌恶着世俗世界的烦累,渴求着像一只白鹭、一只白猿的生活。山水自古有疗伤功能,渐渐地李白淡然了,释怀了,转首看到了世俗生活也可以很简单很自在,做一个田舍翁也可以很自由很恬淡。于是那份愁苦之心转变成了隐遁之心,回归真情普通的生活,超然物外,潇洒自在。
参考文献:
[1]王国维著,彭玉平主编,人间词话[M],中华书局出版社,2010.04
[2](梁)刘勰编,文心雕龙[M],远方出版社,2004年03月第1版
[3]李浩,唐诗美学精读[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02
作者简介:张前景(1992-)女,汉族,山西太原,研究生在读,扬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