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简春夏花了整整四年将江慕寒培养成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她给他功成名就,给他衣食无忧,给他毫无保留的一颗心。她与他走到最亲密的那一步,可隔阂却始终存在,原来不对等的除了那两个吻,还有亘横十年的年龄差距。
【一】
江慕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点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在夜里看起来出奇的温暖。简春夏窝在沙发里看杂志,花花绿绿的页面上两个人牵手的剧照被放得很大,旁边是夺人眼球的标题——新晋影帝假戏真做恋上合作女星。
这一页还没翻过去,就听见玄关传来开门的声响。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玩得开心吗?”简春夏盯着书本,头也不抬地问。半晌没听见回答,只有一片阴影,忽然罩住了她。
简春夏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撞,还是很没出息的呼吸一顿。
他生了张好相貌,挺鼻薄唇,眼眸尤其好看,瞳仁漆黑,眼底有沉静的光,掩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下,看人时仿佛不带情绪,却又格外专注认真。
“你……”距离太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你喝酒了?”
他向来自律,不沾烟酒,哪怕是参加圈中的聚会,也会拿果汁顶替。可今晚情况特殊,是他的生日聚会。经纪人早先问过她的意思,她拒绝了,想让他和几个朋友好好庆祝,但现在看起来,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难受吗?”她放下书,支起身,“我去给你找……”解酒药。
没说完的话湮没在一个吻里。
他俯身亲吻她,炙热的身躯轻而易举地将她困在怀中,身下柔软的沙发根本没地方借力,她微微侧头,湿热的唇顿了顿,蔓延到颈脖,他含住她冰凉柔软的耳垂,滚烫的唇舌让她忍不住一颤。
“你很过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目光淡淡的掠过她手中的杂志,正好还停留在刚刚在看那一页。
简春夏竟然觉得有点心虚,道:“只是炒作、炒作。”
“那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温热的大掌沿着家居服探进去,摩挲着敏感的腰侧,“她又是怎么打听出我在哪儿的?”
那个“绯闻对象”踏进包厢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谁搞的鬼了,简春夏的动作太明显,不光自己借口有事不来,甚至连经纪人都一起支开,是为了成全他和另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他眼眸一黯。
她怕痒,在他手下躲闪,还不忘竭力说服他:“她有什么不好,年轻漂亮,人也聪明,和你也有话题……”
“她好不好,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他抱起她,朝着卧室走去,语气平平,“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到了床上简春夏才知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管她如何讨饶,他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执拗得可怕,到了最后,他终于停下时,她大汗淋漓地瘫在他怀里,已经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他还在吻她,轻轻浅浅的吻温情得不行,可她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伸手推他示意差不多得了。他一顿,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今天生日。”
“我知道。”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低声道,“生日快乐,小鬼。”
这是江慕寒二十一岁的生日,距离他们相遇,已经过了四年了。
【二】
那年简春夏二十七岁,第一次在盛天娱乐的电梯里见到江慕寒便惊为天人。
青年身量高挑挺拔,踩着高跟鞋的简春夏也只到他下巴。他穿着一件洗到陈旧柔软的白T恤,那样朴素的一身装扮,让她一踏进电梯便是一愣,不自觉地抬头望去。青年有双格外沉静的眼,掩在长长的睫下,透出一种洁净沉稳的气质,电光火石间,简春夏就沦陷了。
“几楼?”他问,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抬眼望去,他按的正是她要去的楼层。她苦苦思索这是自己公司里的哪号人物,半天无果。
色令智昏,出电梯的时候简春夏一个没注意,高跟鞋便卡在了电梯夹缝里。她扯了扯,没扯出来。刚刚树立的优雅形象毁于一旦,她站在原地,只觉得尴尬。这时,青年却望了她一眼,半蹲下来。
“先把脚抽出来。”他说,声音低沉平静。
简春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不自觉地照着他所说的做了。抽出的脚没有地方落地,她金鸡独立晃晃悠悠,他却忽然伸手过来,让她仅着丝袜的脚踩在他的手心。
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袜,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脚底,让她有一点细痒,温热的触感生出一种莫名的暧昧。简春夏一愣,他却已经扯出那只高跟鞋,自如地帮她套上了。
她低头,这个角度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忽然就有点心猿意马。
“鞋跟太高了不方便。”他说,语气平淡得仿佛没有半分暧昧。
简春夏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傻了,半晌只道:“……嗯。”
当时只以为这是场偶遇,但谁想到当天下午,简春夏居然在经纪人送来的资料里看见了他。
江慕寒,十七岁,她休假期间公司新签下的练习生——原来连青年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少年。回想起电梯口那一幕,简春夏莫名就有些脸热。
她坐在总裁办公室里,望着办公桌上他的资料思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拿笔画了个叉。虽然她很喜欢他,可也知道公私分明的道理。论气质,少年其实并不适合娱乐圈。
可下班后,她刚把车开出大厦,就又看见了他。
他挡在她的车前,一身被雨淋了个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简春夏皱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给他开了车门。可青年看看干净的车内,抿了抿唇,却并没有进来。
简春夏也不多说,直接支身过去一把将他拽进了车内。
窗外大雨如织,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垂着头,打湿的黑发垂落下来,下颌有倔强的线条。
少年人有点傲气再正常不过了,她叹一口气:“你冒雨拦我的车,难道是想让我顺路搭你一程吗?不管想要什么,大方坦诚地说出来总没有错。”
他抿了抿唇,终于开口:“……经纪人说,决定权在你,我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简春夏犹豫了一下,一时间心绪复杂。她仔细想了很久,转过头去时,面前的青年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俯身朝着她吻下来。
或许也不算是吻,只是两唇简单的相衔。她的唇带着车内的暖,他的唇却染着雨水的凉,她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没推开他。
直到最后,是他退开去,黑眸沉沉地望着她:“……我知道你喜欢我。”
自她进电梯的那一瞬间江慕寒就注意到她了,她长得很漂亮,也知道自己漂亮,带着一点点骄纵的姿态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养的猫,傲慢地过来蹭你,想让你给一点关注,却表现的若无其事。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径卑劣,却还是这么做了,他没有办法,他需要这个机会。
简春夏有点想笑,他这样的做法真的很失礼,可年轻的天真与坦率却半点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她点头,坦然道:“对啊,我喜欢你。”又朝他挑了挑眉,弯唇笑起来,“那你喜欢我吗?”
他抿了抿唇,半晌还是移开眼。到底还是太年轻,看着人的眼睛就讲不出谎话。哪像她手下的一些艺人,怕是对着测谎仪都能扯得天衣无缝。
她没等他回答,自顾自道:“以后啊,人家喜欢你,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吻她……”
“……”
“这是基本礼貌。”她说着,恍惚地笑了一下。
【三】
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奇怪。
既不是单纯的上下级,亦称不上所谓的暧昧对象。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称为“前辈和被欣赏的晚辈”或许比较妥当。
简春夏也搞不懂自己,分明对着那人图谋不轨,可当真见着他的时候,又没法像对待其他人一般肆意轻松,忍不住就端出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态度,连她自己都唾弃。
可他在公司训练的时候,简春夏还是忍不住去看他。
打着“视察”的名头,倒是可以站在训练室外光明正大地偷窥好久。一同训练的几个练习生哪个不是人精?一来二往,个个都看出了端倪。
那时少年应该深受其扰吧?后来简春夏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十分不要脸。可他偏偏半分窘迫也没有,目光移过来对上她时,仍然平静温和。
而就是这样一眼,简春夏已觉得心满意足。
江慕寒第一次出镜,是在一个节目里当人肉背景墙,整期节目没有一句词,镜头扫过时,也只能腼腆一笑。这样的角色,自然是不提供服装的。可为了出镜好看,人人都使尽全身解数,争取在那镜头扫过的一两秒里,一鸣惊人。
同期的练习生大多家境富裕,自然添置得起那些衣服,可江慕寒不一样,他连生活费都捉襟见肘,哪里还能拿出这样一部分钱呢?
简春夏想起初见时他穿的那件洗得柔软的白T恤,下班后到底还是留了下来,等到看见他出了公司,她才驱车跟了上去,装作偶遇的模样,在街头朝他按喇叭。
江慕寒被她吓了一跳,简春夏却摇下车窗笑眯眯地说道:“有时间吗?临时征召你加个班。”
他愣了愣,还没开口,她便将他拽进了车里。让他陪着她去参加酒会,以他身上衣服不够正式为由,拉着他去了商场。
华丽低调的品牌男装店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璀璨的灯光,江慕寒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有些不自在地任由简春夏拿着各种衣服往他身上比划,最终还是忍不住皱起眉,问她:“这些衣服真的由公司负责报销吗?”
简春夏心虚了一下,但仍十分坚定地答道:“是!凭发票可以报销,员工手册上有写,你回去可以查。”反正员工手册到底怎么解读,还不是她这个老板说了算。
他沉沉地望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的谎扯得天衣无缝,甚至连酒会也是有的,只不过在宴会厅中转了一圈后,她便扯着他出了门。她眨眨眼,故作神秘的告诉他:“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愣了愣,半晌竟显出一点可爱的手足无措来:“抱歉,我什么也没准备……”
“那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有人陪我吃个饭而已。”简春夏眨眨眼,觉得自己真是无耻,不过反正他也不会有机会查她的身份证,“……怎么样?赏光吗?”
她没带他去那些装潢华丽冰冷的西餐厅,她知道他不自在。两人去了据说口碑不错的火锅店,隔着食物氤氲的雾气,连打量的视线也变得暧昧不明,简春夏离题万里地想,或许这就是情侣约会一定要出去吃饭的意义?
晚上分别时江慕寒已经换下了那套衣服,放在纸袋中要还给她,简春夏坚持不肯收,这时候要是收回来那就功亏一篑了,于是只能梗着脖子道:“给我干嘛?难道你觉得我能穿吗?”
江慕寒抿了抿唇,他怎么会不知道公司有没有那样的规定?她对他好,好到连各种借口都妥妥帖帖替他找好。他想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今晚谢谢你,还有……生日快乐。”
简春夏弯唇笑起来,流氓话张口就来:“口头感谢多没意思,不如你亲我一下?”
话一说完她心里就喊了一声“糟糕”,下意识地联想起在车里的那个吻,一时间竟然觉得尴尬起来,她开什么玩笑不好偏偏开这个?她是没什么,可少年人脸皮薄,搞不好很在意也不一定啊。
抬头望去,少年垂下眼睫,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简春夏连忙道:“不、不是,你、你……你知道的,我不是……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贯伶牙俐齿,可现今居然连话也说不清,简春夏简直不忍直视。
江慕寒抬头看她一眼,漆黑瞳仁半掩在纤长的眼睫下,认真专注得尤其动人:“你不是说,不喜欢的话,亲吻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简春夏愣了一会,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丢人的紧张与……期待:“那么……一点喜欢也没有?”
他垂下眼睫想了想,忽然扬起一个轻轻浅浅的笑,那笑容太轻太浅,仿佛只是一个幻梦。简春夏一顿,他忽然俯身下来,将一个温软如云的吻印上她的额头。
“大概是,这样的程度吧……”
【四】
江慕寒最终还是没穿那套衣服,后来播出来的节目里,镜头偶然掠过那群一直站在角落微笑的年轻孩子们,其中有个少年,穿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漆黑的眼眸沉静温和,远远地朝着镜头笑了笑,那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如何帅气的笑,却仿佛一瞬间击中了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简春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这个节目的,直到镜头终于从少年身上移开,她才抬手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把自己陷进老板椅中,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个节目过后,江慕寒小火了一把,开始有人来找他拍一些小广告。其中有个导演尤其苛刻,给出的剧本是要求演员在零度以下的海水中完成整条广告的拍摄。
经纪人不知道该不该接,跑来问简春夏的意思,她想了想,问:“他怎么想的?”
“那孩子倒是想接,总是个机会。”
她无奈地笑了笑,垂下眼睫:“……那就让他接吧。”
然而拍摄那天她还是没忍住去探了班。纵使裹了厚厚的羽绒外套,站在海边,简春夏仍然能感觉到海风刮过脸颊时像是刀刃划过一般刺痛。她站得远,只看见江慕寒穿了件薄薄的衬衫,按照导演的要求,一遍遍地走入海里。
拍摄结束后,大家连忙收拾起东西,只想赶紧回宾馆。江慕寒从海水中站起来,冷得唇色发白,没人在意这个小新人,连个外套都没人递。简春夏劈手夺过身侧一个小助理手中的大毛巾,朝着他走了过去。
看见她时,他讶异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探班啊,”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毛巾给他披上,“感觉怎么样?”
他垂下眼,只是平淡地说道:“有点冷。”
她眨眨眼,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
他知道她的喜欢,可除了进公司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她提过这个,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藏在沉静无争后面,谁也无法撼动的坚持。
简春夏想,这小鬼真的是太难搞了。
可是想着想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自海边回来后,江慕寒生了一场大病。简春夏从经纪人那里要到了地址,上门看他。开门的倒不是他,是个刚刚及她腰高的小鬼,落了两颗门牙,连话也讲不清楚:“泥(你)是来找多多(哥哥)的吗?”
“对啊,你哥呢?”原来是他弟弟,简春夏俯下身,捏了捏那软软的小脸蛋,简直能从他身上看到“小鬼”时候的江慕寒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现在也依旧是个小鬼。
刚刚直起身,就看见江慕寒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走出来,黑发乱蓬蓬的,看见她也是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迅速皱着眉转身回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简春夏简直莫名其妙,转头看向另一个小鬼,他也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半晌后,房门重新打开,江慕寒站在房门口,已经换上了规整的衬衫长裤,连黑发也整理好了。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了,简春夏愣愣地看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小子,也太可爱了吧!
死活将病人赶回了房间换回舒服的家居服,她难得挽起袖子,下厨替两人做了午饭。她一向自认厨艺不错,江慕寒也始终埋头吃饭非常捧场,只有一个小鬼敲着碗嚷嚷:“没有多多做得好次!”然后被他哥敲敲额角,示意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简春夏撑着下巴坐在对面,越看越觉得着迷。
她发觉自己喜欢他每一个样子,沉静认真的,温柔沉稳的、倔强固执的,甚至于刚刚穿着柔软家居服懒散邋遢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喜欢程度猛烈到超出了原本的想象,一时竟有些心慌,连忙收回了目光。
饭后江慕寒洗完了碗,去客厅时发现她正待在阳台上发呆。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你弟弟真可爱……”她看了看在客厅自顾自玩积木的小鬼头,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经纪人后来告诉她,他拼了命地任何辛苦的通告都接,不过是因为他弟弟的病需要用钱。
“我好像认识不错的医生,要不然……”简春夏想了想,抬起头来,望进他沉静的眼,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他说,他知道她的意思,可有些事情,注定是自己的责任,旁人哪怕给予再多的帮助,他也责无旁贷。
简春夏释然地笑笑,又忍不住道:“都和你说了不要道谢,要……”
话未说完,他忽然俯身吻下来,这一次,轻盈的吻落在眼睫。简春夏暗暗计算着其中的距离,就在他退开的一瞬间,她忽然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太过温柔的吻,温柔得令简春夏觉得莫名有些酸涩。他似乎是愣住了,简春夏望着他始终睁着、沉沉望着她的眼,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
半晌,她退开去,笑吟吟地望着他,解释道:“我说了的,要喜欢那个人,才能吻他。”
她终于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袒露给他。简春夏觉得这真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她将他放入最柔软的心间,自此哪怕他伤她、负她,她都不该有怨言了。
毕竟她早就知道,一开始这两个吻,就隔着一点点的距离。
这一点点的距离,就注定了这两份爱的不对等。
【五】
简春夏花了整整三年,一点一点,将江慕寒捧成了炽手可热的大明星。
她亲自经手他的一切,事无巨细,从穿衣风格到该接什么通告,甚至连他该和哪个女明星传绯闻也一手包办。
她将他一点点捧起,捧成了众人眼中的巨星,亦成为她的天神。
一夜缱绻。第二天早上,简春夏才想起江慕寒似乎是有通告,猛然从床上惊醒时,发现他早已经出门。冰箱门上贴着便利贴,告诉她,他去了片场,让她记得把桌上的早饭吃掉。
日理万机的简总裁吃完早饭,想了想,还是驱车去了拍摄的片场。
这一场戏在山上拍,简春夏抵达时,已经差不多收工了。她走进拍摄的竹林,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江慕寒。
他现在红了,是炽手可热的巨星,和当初无人搭理的小新人自然不同。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跟前跟后,端茶递水。曾经有一段时间,简春夏担心这样的浮躁风气会改变青年性子里一些很珍贵的东西,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红还是默默无闻,他始终是那个他,沉静认真,一如往初。
简春夏站在片场边看了半晌,正要上前时,却忽然发现他身边站着她上次安排给他的绯闻对象顾青。简春夏想起这部戏里,似乎是有她这么个角色,在剧中甚至还和江慕寒饰演的角色,有着三角关系。
简春夏心里顿时就有点不是滋味。
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见顾青伸手,摸了摸他的嘴角。
这个动作太亲密,简春夏都能看见场边的娱记悄悄按下了快门,知道明天肯定又是一篇大版面的报道。她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地凑了上去。
江慕寒抬头望见她倒是一愣,半晌,才抿了抿唇,道:“……简总。”
有外人在时要叫简总,这是两人之间的约定。简春夏朝着两人笑了笑,道:“我来探探班,你们拍完了吗?”
“还有一场,”他望着她,黑眸专注认真:“等我好吗?”
简春夏没出息的心里一软,连自己原本过来想借机发飙都忘了。站在场边看着他拍完了最后一场戏,和片场的大伙儿告了别,才一起走了。
【六】
下山的路上是简春夏开车。想到片场那一幕,她还是气不过,干脆将车停在山间公路上,解了安全带转身,拇指在他唇上一擦。
江慕寒安静地望着她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简春夏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
他垂睫想了想,忽然笑起来。这个笑容太过温柔耀眼,简春夏忍不住别开眼去。他握住她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咬了咬那柔软的手指。湿润的热气在敏感的指尖掠过,仿佛连带着脆弱的心脏也跟着一颤。
“她说我唇彩出界了一点,帮我擦一擦。”
“难道没有化妆师吗?”简春夏道,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简总,”他眼底有和煦的笑意,带着一点点的纵容,“……你这是在吃醋吗?”
简春夏觉得“轰”的一声,脸不争气地红了个通透。窘迫的空气充斥着狭小的车内,她干脆推开车门下车去,初冬冰凉的山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她这才觉得舒服些。
另一侧江慕寒也推开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朝她走过来。简春夏朝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丛丛绿草后,居然掩盖着一条小径,而小径的尽头,居然是一座长长的吊桥,座落在两山之间,山风吹过,晃荡的铁索发出一声轻响。
“这儿居然有吊桥哎?”她讶异道。
“这儿本来就是风景区,只是最近天气冷……”江慕寒看着她性子一来就要往桥上冲,连忙伸手拽住她,“小心。”
简春夏回头,朝他眨眨眼:“你畏高吗?”
江慕寒摇摇头:“还好……只是这个很危险。”
“那怕什么?”简春夏笑眯眯道,“危险的事情难道我做的还少吗?”
爱上比自己年幼的男人,和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牵扯不清……哪一件单独拎出来,不是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可偏偏她还甘之如饴。
江慕寒无奈,只能跟在她身后上了那座吊桥。山风吹过,铁索便晃晃荡荡地发出“吱呀”的轻响,让人忍不住提心吊胆。他抬眼望去,简春夏却仿佛一点也不怕的靠在铁索旁,凑着脑袋去看铁索下的风光。
江慕寒看着她,忽然觉得,一直都表现的浪荡潇洒的简春夏看起来,竟然有那么一点难过,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难过,在她面前,他似乎总差了一点什么,像是不够成熟的孩子,试图去理解那个复杂的世界——毕竟亘横着十年的差距。
但她的爱却从来都是简单好懂的,将最好的,统统捧到他面前来。这样有何不好?也不过是太丰盛,丰盛得让他察觉到自己在她面前如此困窘,几乎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到底如何才能赶上这个人,站在和她比肩的位置,回报她同等的丰盛?
江慕寒垂下眼睫,却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简春夏微微一顿,回头看过来,青年脸上一派平静,可微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一点点低落的情绪。
她回握住那只手,想了想,忽然道:“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嗯?”
“就是……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心跳加快嘛。如果这时,又碰巧遇见一个异性,那他就会误以为眼前出现的这个异性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然后对其产生感情……你看我费尽心力地拉你上来,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心……”动。
没说完的话湮没在忽然而至的亲吻里,温柔缱绻,极尽柔情。她忆起以往的每一个吻,从额头到眼睫,再到唇齿厮摩,其中隔了多久? 她闭上眼,伸手揽住他,放任自己沉浸这个温柔的梦中。
不知多久,他才退开一点,以额头相抵,轻声道:“你忘了吗?很早之前,我就心动了……”
【七】
助理打电话来时,简春夏仍在睡觉。江慕寒搭早班飞机出国拍戏,她却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活像不早朝的君王。
可助理一句话便让她从春宵美梦中惊醒过来了。她说:“简总,你快去看看今天的娱乐新闻吧!”
她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已觉不安,等到出门望见报刊亭里各色八卦杂志时,更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周刊封面上,正是山间吊桥上,两人相拥而吻的画面。
她坐在驾驶室里掏出手机打电话,冷静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把消息压下来,不要正面回应,一切等我回公司再说……”
电话那边一一应下,她顿了很久,才道:“……江慕寒那边,不要告诉他。”
挂了电话,她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好久。
男明星最怕莫过两种绯闻,一是性向二是包养,更何况江慕寒现今正当红,一旦沾上,便是一辈子的污点,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上一辈子。
一辈子,他不过二十一岁,自此之后,什么都毁了。
电话几乎被人打得爆线,公司楼下也挤满了记者,简春夏缩在办公室里,烦躁地翻看着网络上的帖子,一条一条,自他进公司时便开始扒起,言之凿凿地说他如何靠着抱大腿上位,她看得气愤,但随即想想,居然一笑,她气什么呢?也不是第一天进这圈子了,一牵扯到和那人有关的事情,她居然就失了冷静。
旁边的经纪人和几位高管看着她的脸色,试探地问道:“简总,现在这事情,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她一推桌子站起来,已经冷静下来,语气淡漠道,“那些人不就是想要新闻吗?那就给他们个大新闻。”
几天后的发布会上,所有媒体收到新闻通稿时都是一愣。
盛天娱乐竟然要和江慕寒解约。
先不说解约后的违约金,单看江慕寒现今如日中天的势头,解约对盛天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可简春夏也并未就此解释什么,丢下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便匆匆离席
夜晚,简春夏终于处理完了一切后续,拿起外套走出了公司。推开门时,她仿佛感知到什么,忽然抬眼望去,江慕寒正站在台阶下。
他似乎是跑来的,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黑发也带着微微的汗意,就这么站在她面前,沉沉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简春夏一瞬间竟觉得无法承受那样的目光,她移开眼,低头从他身侧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臂。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沉沉的痛意,让她恍惚了一瞬。
她若无其事地仰起头,朝他扬起一个笑:“什么为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臂,明知这样的自己会更显得不够成熟,却依旧不肯放开:“简春夏,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从头到尾,你想过,要让我和你一起去面对这些吗?”
听闻消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动身回国,机场里打她的电话永远占线。可他仍希望她可以等他回来再一起商量,她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自顾自地做了决定,甚至连一点解释也不给。
或许她觉得不需要解释——你见过哪个大人向孩子解释?
简春夏被各种繁杂的事情折磨了一整天,此时阵阵的头疼让她疲于思考,她挥开他的手,道:“别傻了,你能做什么……”
话未说完,她自己都是一怔,急忙抬眼望去,那双眼眸已经盛满陌生的冷冽,他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笑意,轻声道:“是,或许在你心里,我永远都不值一提。”
曾经努力地想在这个圈子中拼出一番事业,想走到与她比肩的位置上,想要强大到足以保护她,而今看来,这却像个让他尴尬的笑话,自始至今,那人都未想过,要和他一同承担这一切。
从未将他,作为平等的另一半去对待。
简春夏微微启唇,还想要说些什么,面前的青年却垂眸敛起了所有的情绪,他站在她面前,比初见时还要冷漠防备,最终只是朝她道:“那这次的绯闻,就麻烦简总了。”
简春夏未来得及解释,便看见青年朝她点了点头,漠然地转身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怔楞了很久。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另一种言论开始在网络上疯传,有人爆出内幕,说是因为江慕寒不肯接受潜规则,才遭盛天解约和封杀。
一时间,舆论纷纷掉转了枪口,全部朝简春夏去了。骂她不要脸,骂她淫荡,还有媒体夹杂在其中,兴致勃勃地分析着事态的走向。
吵吵嚷嚷,纷纷杂杂。
江慕寒抬手关掉了电视,靠在沙发上,一种疲惫感深深地笼罩下来。阿弟站在房门口,看他半晌,最终犹豫道:“哥,春夏姐在楼下。”
他其实知道她早就来了,车就熄火停在楼下,却没给他打电话,连消息都没有一个。她一贯是这样成熟体贴,可这样的成熟体贴在这时却令他格外难受。
他套好外套起身准备出门,阿弟却忽然问道:“哥,你和春夏姐……会分手吗?”
他伸手揉了揉阿弟的发,勉强笑了笑,没说话。阿弟比他小十岁,他也比她小十岁,是不是在她眼里,他也是这样的幼稚渺小,所以才连一个一起承担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穿过漆黑的楼道下了楼,拉开车门在副驾驶落座,自始至终,这个问题都像是魔鬼的低语,在耳边缭绕不散。
“我帮你问过华银娱乐那边的老总,他们很欢迎你过去,开出的条件我看了一下,也挺不错……”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若无其事的语气,他抿紧了唇线,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这边的房子安保不大严,有机会的话,换到城南那边吧,”
“以后少接点那种打戏什么的,每次我看的时候都觉得胆战心惊,万一出事了……”
“……简春夏,”黑暗中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某种黯沉的情绪,“你要和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简春夏愣了愣,微微启唇,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扯进怀里,他的手臂箍在她的腰肢上,强硬有力,这已经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力度了。
她爱这个人,从他的青春年少一直爱到正值当年,而今,终于要放手了。
她的爱仿佛是一座桥,俯下身子去,让他踏着身躯安然走过这一段潮平海阔,就已心满意足,不做他求。
良久之后,她微笑道:“……是呀。”
抱着她的身躯是如此年轻固执,他还是什么都不怕,不怕爱,也不怕伤害。
在那一刻,简春夏忽然觉得自己残酷。
【八】
在那之后的又一个重磅新闻,是江慕寒宣布退出娱乐圈。
听闻这消息之后,简春夏让人打电话给他,却发现电话那头早已是空号。她愣了很久,却又觉得释然。初见时她便觉得他不适合这个圈子,现在想通了终于决定离开,也好。
粉丝们纷纷挽留,影评人也是哀声一片,但这都阻拦不了江慕寒。他行事低调,短短几个月娱乐记者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娱乐圈纷纷杂杂,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关于两人的事情很快就被人们抛到脑后。
偶尔有人翻出旧闻,更多的也是惋惜,惋惜他风头正盛却毅然退圈。
冬天过去之后,简春夏抽了个空,又驱车去了当初那个吊桥。晃晃荡荡地站在上面,忽然想起他曾在她耳边低声说过的话,忽然怔住了。
“你忘了吗?从很早之前,我就动心了……”
很早之前……
是车里的亲吻,还是电梯的偶遇?简春夏想着,唇边竟有一抹笑。
再见江慕寒是在三年后,简春夏三十四岁,风流名声在前,依旧无人问嫁,但上班挖掘挖掘小鲜肉,下班看看电影逛逛展会,日子也算是过得不错。
看到那篇报道时,正是一个惬意的周日早晨。
她端了咖啡抱着笔记本坐在电脑前,打算看看最近的新闻,网页上猝然跳进视野里的照片让她愣了愣,烫口的咖啡直直地咽下去,一阵灼痛从胸腔传来。
简春夏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弹起来,洗漱穿衣全副武装,一脚油门直接飞驰到市中心的展馆。等到站到展馆中,远远看见几个媒体人和评论家正簇拥着男人朝这边走来时,她却忽然顿住了。
是的,男人。
时隔三年,他再度归来,却不再是她记忆中有些青涩懵懂的青年了。曾经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凌厉硬朗,仿佛刻刀一笔笔精心镌刻,不再精致,却透出属于男人的沉稳气质。
她看了助理发来的报道——国际上最年轻的雕刻艺术家,风头正盛,是许多名人政要的座上宾。
如今不再需要她,他亦能够与她比肩。
“江先生!”
简春夏逆着人群往回走,一个记者迎面跑来,肩上的摄影机眼看就要撞上她,她闪避不及,高跟鞋在湿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踩不住,生生摔了个大马趴。
拥挤的人群在这时候倒是十分默契地退开去。
简春夏揉揉脚踝坐起来,才发现脚上昂贵的定制高跟鞋也生生被她甩出去一只。
这边的骚动引起男人的注意,他顿了顿,目光落到大理石地面那只孤零零的高跟鞋上,微微抿了抿唇。
众人没懂他的意思,傻在原地。他却自顾自地分开人群,俯身捡起了那只高跟鞋,朝她走来。
简春夏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男人半跪下来,大手握住她的脚,温热的掌心抚摸过敏感的足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暧昧感。她一愣,他却已经自如地帮她套上了高跟鞋。
“鞋跟太高了不方便。”他说,语气平淡得仿佛没有半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