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英国特约记者 孙微
在大英博物馆里,修整一新的中国古画让人流连忘返。赵孟頫的《双马图》、张翀的《瑶池仙剧图》、《紫禁城》图、《女史箴图》唐摹本以及数百幅残破的敦煌绢画,每一卷的展出都曾轰动一时。然而人们并不知道,这些画作得以重见天日都因为同一个人——中国古画修复师邱锦仙。
邱锦仙是大英博物馆,也是整个英国唯一能够修复中国古字画的人,迄今已在大英博物馆工作29年。自从她的加盟,该馆的中国古画展览才得以启动。毫不夸张地说,没有邱锦仙的修复技术,中国乃至很多亚洲古画不知还要在大英博物馆的收藏室里“暗无天日”多少年。“邱老师是大英博物馆的珍宝,我们把馆藏珍品交给她才放心”,大英博物馆的绘画艺术修复部总监乔安娜·科谢克如是说。日前,《环球时报》记者走进该馆的东方书画修复室,见到“传说中的邱老师”。
用开水洗古画,惊呆英国人
“我在这里修复的第一幅画,是傅抱石的一幅山水图。那是从火里抢出来的作品,已经烧了好几个大洞。我检查确认不会掉色之后,就开始用开水从正面洗画。前后洗了5次,浆糊就和托纸分开了,然后重新托、重新补色,再裱成立轴。这是中国传统的修复法,英国人闻所未闻,全都惊呆了”,邱锦仙对《环球时报》记者说。
邱老师所说的这次“开水洗古画”,正是她和大英博物馆缘分的起点。当时,她接受伦敦大学著名敦煌学专家韦陀的邀请,去大英博物馆展示中国的修复技艺。在英国专家看呆的同时,担任东方古物部主任的罗森当即邀请邱锦仙到大英博物馆工作,并为她量身设置“中国古画修复师”这一职位。
回忆起在上海博物馆工作的15年,邱锦仙表示,正是这身“中国功夫”让她在英国的30年里大放异彩。1972年,邱锦仙进入上海博物馆学手艺。当时裱画人才稀缺,全馆动用所有专家对30名知识青年进行严格培训,勤奋刻苦的邱锦仙很快成了专家。采访过程中,邱锦仙说得最多的就是感谢。让她难忘的还有恩师华启明的叮嘱:“到英国修画,质量是第一位的,因为这代表了我们国家!”
修古画需要同时代丝质、纹路一样的绢。身在英国,找到合适的补绢成了邱锦仙的一大挑战。“我用的补绢大都来自旧绢画,比如画家同代人的临摹、没有名气的画师作品”。邱锦仙说,这些材料如今越来越难找,为此她经常求助于上海博物馆。时间一长,邱锦仙为中英博物馆之间架起一座文化合作的桥梁。
打破日本修复师的“一统天下”
邱锦仙的出现打破了大英博物馆东方古画修复领域里日本人一统天下的局面。以前馆里只有日本修画师,然而日本人用的材料和技术都与中国古画不匹配,面对中国藏品时一筹莫展。
“日本人的裱画技术是唐朝时从中国学去的,但此后中国历代的裱画技术又有了新发展,中国的修复技术也更先进”。邱锦仙在修复作品时,时常引来日本同行观摩学习。迄今,邱锦仙已修复200多件中国古画,她还受邀帮助修复韩国古画。大英博物馆的馆藏一级品——两幅高3米、宽2米的18世纪大型佛教绢本画,也是她的修复之作。
《女史箴图》唐代摹本至今已1600岁,非常脆弱,每年仅能对公众展出8周。大英博物馆花费6年制定出修复方案,之后,这幅画就交到邱锦仙手中。经过两个月的艰苦工作,残破的《女史箴图》重现光彩。邱老师自豪地对记者说:“现在这幅画非常牢固,再放一两百年完全没问题。”大英博物馆的历届馆长都非常尊敬邱锦仙。每次邱老师回国探亲,都要亲自谈话一番,生怕这位“珍宝”探亲之后不再回来。
洋徒弟传承“中国功夫”
中国古画修复的手艺往往师徒相承,但大英博物馆更倾向于招聘本地人和欧洲人。目前跟随邱锦仙的只有两名“洋徒弟”——蒂娜和卡萝尔,她们分别从师13年和6年。两位徒弟都很谦虚,用中文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只学到了皮毛,还需要精进业务”。
邱锦仙告诉记者,修复师要胆大心细,还要有很好的悟性,“裱画时脑子要活络,遇到问题当机立断”。实际上,不仅英国缺乏古画修复师,中国本土的这类人才也很有限。目前,邱锦仙的几位上海前同事,已经开始在上海交大、复旦大学教授古画修复专业。
当初因为担心一箱箱中国古画无法重见天日而留在英国的邱锦仙,2011年退休后又接受返聘,每周仍在大英博物馆工作3天,为的就是与时间赛跑修复古画。尽管这些文物流失海外,但它们依然代表着中国的艺术造诣。“多修一幅画,就多抢救一件国宝。中国的灿烂文明,需要让外国人知道”。怀着敬意修复祖国古画的邱锦仙,“很安心,也深感责任在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