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玲
人间的孩子
——读黄蓓佳《童眸》
○张晓玲
在我们的很多儿童文学作品中,孩子们都不在人间。他们在一个抽成真空的“玻璃罩子”里,他们的身上,正能量“泛滥”,勇气、智慧、友爱多得用不完,每个人都如天使一样干净。
但《童眸》不是这样的书。“童眸”是朵儿的眼睛,朵儿是黄蓓佳童年的自我,也是一个理想化了的观察者。朵儿的心安静而澄明,对世界充满着柔软的爱与同情。她看到友情、亲情、怜悯和关爱,也看到离别、决裂、愤怒,甚至死亡。朵儿与她所见的世界有交融,但并不过分介入,是亲见,但并未纵身参与其中的爱恨情仇,所以,朵儿能随时保持客观中立及超然的态度,成为最佳的叙述者。
这本书中的四个章节,分别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灰兔、大丫和二丫、芝麻糖、高门楼儿,都由一双孩子的眼睛串连。
《灰兔》中的主角,是一个得了白化病的孩子白毛。白毛本不是一个十分异类的存在,在孩子的眼中,他不过是特立独行一点,皮肤白一点,看起来娇弱一点而已。然而从上海治病不成回来,戴上了墨镜的白毛猛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反正快要死了!”这句话成为他的惯用语。他开始不管不顾地向这个伤害了他的世界索赔。在人群中,他索要关注和怜悯,在孩子们中,他索要特权。然而,当作为其屏障和掩饰工具的墨镜被来自这个世界的反击力量打掉时,他恢复了虚弱、可怜的原形,充盈于他心中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恨。由谁来为这个可怜人的仇恨负责任?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作者安排心地善良的孩子们筹钱为白毛买了新墨镜,可是白毛的仇恨究竟化解掉没有?作者没有给出答案,留给读者思考。
《大丫和二丫》中,大丫是个羊角风患者,脑子也有些不正常,生活不能自理。二丫呢,七窍玲珑,手尤其巧。二丫对人生有很高的规划与向往,然而现实中,她必须拖着她蠢笨的姐姐向前走,在梦想与现实的碰撞中不甘心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为了缓和姐妹俩的矛盾,二丫家里匆匆地把大丫嫁给了一个瘫子。大丫嫁过去之后,受尽折磨,二丫此时却又放不下心里那一股亲情,出面去讨公道,结果被劈面打了一巴掌。不久之后,二丫帮大丫逃出了婆家,将她藏在一处瓜地里。大丫贪吃,去河里捡船家掉下的萝卜,二丫一见不对,冲过去拉人,却坠入了河中……
《芝麻糖》中的细妹,给全书带来了一抹亮色。这个家里遭逢变故的姑娘,毅然辍学,以羸弱的肩膀支撑起了父亲死亡、母亲瘫痪后的家庭重担,依靠出色的手艺以及混世小魔王马小五朦胧而真挚的情感在人生的风浪之中奋力打拼,演绎出了一段活色生香的故事。《高门楼儿》里的闻庆来,是闻家的养子,乡下来的。书中写了他融入城镇学校的艰难,以及因为外貌的原因,虽有才华却不得施展的苦闷。而通过这个孩子的遭遇,读者得以窥见世态炎凉,人心百相。
在这本书中,现实中的风霜刀剑并不因为主角是孩子而柔和地对待他们,他们的童年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撕裂、碾压、损毁、终结。主人公有的经过锤炼而变得坚强,比如马小五和细妹;有的却消逝在苍凉残暴的人生风雨之中,比如大丫和二丫;有的被逼出了人性最幽微之处的黑暗的毒汁,如白毛;有的如烟花璀璨了一下,随即消失无踪,如闻庆来。作者在写作的时候毫不吝惜素材与笔力,把可以写成四部长篇小说的素材浓缩进了一部作品,让人必须沉下心来,细细品味。在后记中,作者引用了奈保尔的一句话:“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却都兴高采烈地活着。”
孩子们啊,你们可爱,又可恨,你们身上有泥巴,脸上有伤痕,眼睛里有绝望,又有希望,你们就这样轻易地、而又艰难地长大……这是人间孩子的真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