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
一、 剃头大师
我姑妈和姑父的儿子叫小沙,他天生没用,怕鬼,怕喝中药,怕做噩梦,还怕剃头。
小沙每次都是让姑父押进剃头店的,而且,姑父会执一把木尺在一旁监督,否则,小沙准会夺门而出。
店里的剃头师都不欢迎小沙这样的顾客,因为谁给他剃头他就骂谁“害人精”,还用看仇人一样的目光怒视对方。
总是一个老剃头师傅来做小沙的冤家。老师傅耳朵不好,听不清小沙的抗议,而且,他有一把磨得铮亮的剃刀,那刀快得像是可以杀很多人,所以小沙只得规规矩矩地由老师傅摆布。
最痛苦的是,老剃头师傅习惯用一把老掉牙的推剪,它常常会咬住一些头发不放,让小沙吃足苦头。这还不算,老师傅眼神差了,总把碎头发落在小沙脖子里,痒得小沙吃吃笑。想想,这一会儿痛一会儿痒,受刑一样。
最让小沙耿耿于怀的是,每次剃完头,姑父还要付双倍的钱给“害人精”。
暑假里,小沙的头发又长得很长了,他怕再去剃头店受折磨,央求我替他剪头发,并答应成功后付我五块钱。
其实,他不给钱我也愿意帮忙,因为从来没有人肯把脑袋交给我随便来剃,凭这一点,我一连在他肩上拍了三十下,表示:有你的,老弟,够意思。
小沙坐在凳子上,看我找出剪刀,他有些慌了手脚,说:“别剪破耳朵,你得发誓!”
虽然以前我没学过这一行,可我好像有剃头的天分。我把姑父的大睡衣给他围上,再摆出剃头师傅那抱箩筐一样的架势,嚓嚓两剪刀,剪下来一堆头发。
“喝!”小沙高兴了,“你真把头发剪下来了,还一点不疼!”
我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天才的剃头大师,剪刀所到之处,头发纷纷飘落,比那老剃头师傅还潇洒。这儿一剪刀,那儿一剪刀,只一会儿,姑父的睡衣就像一张熊皮,上面落满黑毛发。
渐渐地,我就发现自己闯祸了,这样随意地剪,头发长长短短,这里翘起,那儿却短得只剩下一厘米。
“哎呀!”我叫起来,“坏了!”
小沙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它们还在,就无所谓了。我敢说,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顾客。
我拔掉了他几根翘起的长发,又把头发修了修,可惜越修越糟,一些头发越剪越短,露出头皮来。一眼望去,他整个脑袋上坑坑洼洼,像瘌痢头一样;耳朵边剪得小心,却像层层梯田。
我想稳住小沙,告诉他这是最时髦的发式,可他一照镜子,大叫一声,像见了鬼一样。
当然,我没拿到五块钱。这不算倒霉,最倒霉的是小沙父子:小沙被迫去剃头店,剃了一个和电灯泡一样亮的光头。姑父呢,那件睡衣上的头发怎么除也除不净,洗了两遍之后,他每天夜里仍要爬起来两到三次,捉跳蚤一样找身上的碎头发。
二、小推销员
我的姑妈爱“买,买,买”,所以家里囤积了不少东西:几十块香皂,六把新菜刀,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助听器、血压计、老花眼镜什么的,都是推销员上门来推销,姑妈不好意思扫他兴,明知用不上也买下了。
姑父经常板着脸说:“这些东西送我,我都不要。“
其实并没有人会送他东西。不过,姑妈每次看到这些囤积的东西,也有些发愁。
我和表弟小沙决定助姑妈一臂之力,悄悄地商定,把囤积的货物推销出去。
星期天,我俩带上这些货物,去敲陌生人的门,事先早已经准备了许多话,像“这些东西保证好”“不买您会后悔的”等等。不过不知怎么搞的,这些人一点不友好,见了我们,不等我们开口说出打好腹稿的推销语,他们就大叫:“我们不买!”
还有一家人更粗暴,从猫眼里看到是我们,连门也不开,大声吼叫:“快滚开,不然叫警察了!”
那惊恐的吼声提醒了我。我仔细打量小沙,才发现问题的答案在这里:小沙左手举一把榔头,右手是一把剔骨尖刀,像是要上门行凶。
我们连忙把刀装进篮子里,改了策略,篮子最上面放香皂和驱虫剂。再去敲门的时候,待遇就不一样了,别人会打开门,听我们说:“不买您会后悔的。”
不少人真的买了我们的香皂,因为我们是最宽容的卖主。不论谁问我们该付多少钱,我们一律说:“随便!”
我们不仅卖掉了几十块香皂,还推销出去两把菜刀、一个助听器。
当我们把推销囤积物所得的钱交给姑妈时,姑妈非常高兴,这样她不必再像仓库管理员一样,整理积压的货品,另外,家里也不会有一股冲鼻子的香皂味。
姑父更高兴,他数着钱,笑得合不拢嘴巴,好像这钱是别人白送给他的。
不过,姑父高兴得太早了——小沙推销商品上了瘾,觉得有意思,每天在家里东寻西找,千方百计要找能推销出去的货物。这不,过了一个星期,他把姑父的新剃须刀和一条新领带,以及一打旋转式牙刷,还有一些宝贝玩意全都推销出去。
姑父不得不下一条禁令:不准小孩再去推销。从那天起,我们没法当大卖主了,尽管家里现在又囤积了10瓶洗面乳、30多条毛巾、50个肥皂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