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学霸成了逃学生

春雨

1

那天中午，同事刚进办公室就满脸惊讶地问我：“你怎么还在这儿，孩子病了都不着急！”

孩子病了？

同事没意识到我的疑惑，继续大嗓门地叨唠：“刚在路上遇到你家诺诺，小脸儿煞白煞白，你这当妈的居然还在这儿迷糊……”

遇到诺诺？我请假下楼，边走边疑惑：诺诺哪儿不舒服？怎么没跟我说？老师也没告诉我？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中盘旋时，手机响了，是诺诺的班主任。老师说：“诺妈妈，孩子这都病三天了，以为她一两天就好起来……”

“她，病了三天？她每天早晨都背书包上学的……我，我……”我反应不过来，一时懵圈。

听我的反应，老师也紧张起来：“她周二就没到校，电话请假说病了，一向品学兼优的孩子，我没怀疑，没跟您核实，这真是失职……她在哪儿……”

我急急地答：“刚有同事说看到她，我去找！”

沿路没见诺诺的身影，我直奔小区附近的公园。果然，偏僻静谧的石凳上放着她的书包，诺诺斜靠在那里，呆呆发愣。

跟老师回复了一声，老师叹口气说：“诺诺是好孩子，特别努力，只是最近几次考试成绩不太理想……或者跟这有关？我没及时发现孩子心理异常，还批评了她……您别着急，我们慢慢疏导……”

我使劲点头，眼泪不争气地爬了满脸。

眼看中考在即，我的乖乖女诺诺竟厌学到逃课的地步。

2

直到跟我回到家，诺诺也没给我一句解释。

真是太累？压力太大？因为成绩不理想，我经常批评她，除去从前的数学提高班和英语班，新学期又擅自为她报了物理班，我哪里想到她已经有了厌学心理啊。

诺诺回自己房间，我跟了过去。没等我说话，她便冷冷开口：“妈您别逼我，我就是不想上学了。”

我努力做出柔声悦色的样子，耐心问：“妈不逼你，妈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不想上学？”

诺诺转身背对着我，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上。”她窄窄的肩膀轻微耸动，哭了。

不上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我拥住她，把我的脸贴到她脸上，摩挲着也试探着：“妈知道你很难过。妈觉得你就是太累，要中考了，你又要强，不容许自己有半点退步，是吗？”

诺诺的抽泣声大了起来。我接着说：“妈和老师还给你施压，可你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成绩提上去，所以不想面对，对吗？”

我戳到了她心底最软弱的痛处。诺诺不再忍着，如小时候一般肆无忌惮地哭起来。我轻拍她的后背，任她大声发泄。

那天下午，哭够了的诺诺跟我聊了很多，她说觉得自己是一架学习机器，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感觉，到校是学习，放学还是学习，行尸走肉一般。本来就疲倦到极点，成绩再上不去，便绝望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梦想理想，都离自己十万八千里，每晚闭上眼就愁天亮，最不想面对的就是第二天的学习。诺诺啜泣着：“妈，我要崩溃了，我不应该逃学，可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洒脱一点，没有信心学好考好……”

3

把诺诺安抚下来，我回房间跟出差在外的诺诺爸通了电话。她爸责怪我：“我早就跟你说不要把成绩看得太重，你低估了孩子背负的压力啊。”沉吟片刻，他说：“好在诺诺不是特别逆反的孩子，她肯说出来，我们就能帮她。”

一个“帮”字，说来简单，可从何下手？逼学不是办法，她会更加厌倦，可是眼看就要中考，任其消沉？或者顺其自然？成绩上不来，那是误了她一生啊。

我没好气地抱怨：“帮帮帮，天知道怎么帮，我又不能替她读书去。”

她爸斩钉截铁地说：“把辅导班全停了！跟老师沟通，鼓励为主，少批评。不出意外的话，诺诺明天会照常上学。两周后我才能回家，这事儿你必须马上搞定，以后还要加强她的抗压能力。”

辅导班全停？我嚷：“全停了任其退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爸想了想，还是坚持意见：“要停。全面减压。现在不是说成绩的时候了，你是要一个身心健康成绩平平的女儿，还是一个精神萎靡心理脆弱的尖子生？”

陡然惊觉。我别无选择。

第二天早饭时，我想说辅导班的事，刚要开口，诺诺便说：“妈，您放心，我今天去上学，也会努力，不再让您操心了。”

看她这么懂事，我欣慰地拍拍她的肩，问：“愿意上学了？”

“不。可是，不上学又怎么办呢？”诺诺皱皱眉，很牵强地笑了一下。

“诺诺，把辅导班，都停了吧。”我说。

心想诺诺听到这个决定会高兴得很，却没料到她竟惊讶地跳起来：“全停？不，那我的成绩岂不更落后了？不！”

“我跟你爸认真考虑了。停了辅导班，你还有一点休息时间。”我明显感到自己说这话时候的底气不足。

“不停。”她背上书包就走，语气干脆，没有半丝犹豫，留下餐桌前的我喜忧参半，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之后两周日子平静，看起来相安无事，诺诺依如从前般努力而少言，但她皱成苦瓜般苍白的小脸儿，让我矛盾着，夜夜失眠，无从排解那潜伏着的厌学危机。

4

两周后，回程的她爸再次说起停辅导班，诺诺仍坚持不肯。她爸问：“怕成绩退步？”

诺诺木然点头。

她爸笑了，说：“这事儿你自己决定吧。不过这周末，我想带你去集邮市场，还有，听说玉兰开花了，要不要去看？”

提到邮票跟玉兰，诺诺的嘴角溢出笑意，她自小迷恋集邮，也最爱花花草草。

周末的诺诺玩得特别高兴，再大也是孩子，面对自己喜欢的，分分钟就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玩够了，我们一起去一家西餐厅，人不多，一位服务生女孩送饮品时，出人意料地送诺诺一只精致的折纸孔雀。诺诺惊喜异常，脱口道：“哇，好漂亮！赠品么？”姑娘笑意嫣然：“喜欢是吗？给你的。我研究两天才折出来呢。”

姑娘飘然远去，诺诺爸笑着说：“一个闲暇时会把一张普通宣传单变成漂亮孔雀的姑娘，即便没上过重点大学，即使做工资不高的服务生，她的人生也不会太差。你看她，自信，乐观，能给陌生人带来快乐。她的日子充实而有价值。”

她爸的话颇有深意，诺诺听得也颇认真，她沉默片刻，小声说：“我不甘心做服务生，我希望我会有一场好的人生，不想以后为自己的青春后悔。”

她爸微笑着，不无感慨：“拼一拼青春无可厚非，但怎样才是好的人生你想过吗？有自由的灵魂，有强健的身体，会独立地思考，有快乐的能力……你看，做到这些，好成绩绝对不是唯一，你跟你妈，包括我们周围的大多数人，都把成绩看得太重了。是吧，老婆。”她爸不无责怪地看向我。

她爸接着说：“努力，是必需的，但别活在成绩带给你的压力里，咱给自己留出‘撒野的时间，把厌学变成乐学，好不好？”她爸伸出手掌，诺诺纤细的小手迎上去，击掌的一瞬，诺诺不好意思地笑了。

习惯了拼成绩，要放下也是不易，我不停说服自己做出改变，而诺诺，也努力从压力漩涡里向外挣扎。三周后，她主动停了物理与英语的辅导班，她觉得自己去补习班真的有熬时间以对得起成绩的意思，不过数学辅导班很大程度地启发着思维，她要保留。

几个月过去，如今学习更加紧张，但每个周末，诺诺仍会抽出一点时间游泳、爬山、K歌，也做做小手工，更甚至跟她爸一起尖叫着打升级。诺诺说，放松之后，她学习的精力充沛，效率高，劲头也足，而成绩，她每天都会告诉自己，努力就无悔。

每天清晨看着这姑娘哼着歌儿离开家，我都会感慨她那段厌学日子，真的，单单成绩怎么可能决定人生呢，放下压力，把厌学慢慢变成乐学，才是真正无悔的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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