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里面的花园[组章]

高咏志



露珠里面的花园[组章]

高咏志

镜中人

我对着镜子，好像是化妆间。

屋子里，除了我和镜中人，再也没谁，特别静。突然“砰”地一下，灯泡爆了。镜中人“啊”的一声惊叫，跳出来。他抓住我的手，我们在黑暗中，跑啊跑……

当我们回头，那屋子又重新亮起来。

我们看见，墙上的空镜子，没留下一丝破绽。

剖腹产

我躺在手术台上，医生要采取剖腹产的方式，取出我体内的梦。她在细脆的器械声中，打开我的身体。

我看见医生，一下子睁大露在口罩外面的两只眼睛。那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将卷心菜剥开——面对一地菜叶，却没见它的心。

叫醒一头熊

一头熊睡了一冬天。

它睡得太沉了，它要醒来是多么困难。

一朵迎春花派香气，叫醒它的鼻子；

一只布谷鸟用啼声，叫醒它的耳朵；

一只蝴蝶落在它睫毛上，叫醒眼睛；

一只蜜蜂落在它嘴唇上，叫醒嘴巴；

哦，叫醒一头熊，要动用整个春天。

快乐的油漆匠

他挑着副担子，一头是旭日，一头是落日。这个快乐的油漆匠，每天担着两颗太阳，上山下山。两颗太阳，是他的两桶金油漆。

这个快乐的家伙，挽着裤管，哼着小曲，悠悠而来。早晨，他爬上东山，给天空涂一片胭脂；黄昏，他来到西山，给云彩涂上一片火红。

困了，他把白天一点点涂黑；醒了，他把黑夜一点点涂白。

孵

沙漠上，是谁遗落了一颗美丽的鹅卵石？

鸵鸟把它孵在自己的羽翼下，一年，两年，三年……

鸵鸟在无边的沙漠上，孵出了一条小河。

小河一天天长大，长成一个蓝色的湖泊。

鱼儿来了，蝌蚪来了，它们在湖里玩耍；小草来了，松树来了，它们在岸上安家；鸟儿来了，松鼠来了，它们在林中做窝。

鸵鸟走了，它离开了蓝色的湖，开始寻找下一颗鹅卵石。鸵鸟始终惦记着它的湖，梦见月亮、星星在湖里游泳。

鸵鸟知道，装满星星、月亮的湖，谁也端不走。

一片树叶

春天，一片树叶一天天长大。它的叶脉像掌纹一样慢慢伸展开来。

夏天，树叶上纵横交错的叶脉，伸展成一条条绿色的街道。在一条条街道上，阳光走过，月光走过，风儿走过；在一条条街道上，雨点走过，露珠走过，霜花走过……

秋天，这片绿叶，染成金色。一阵风，把它吹落到大地上。

一群蚂蚁在树下集合，它们要把这片树叶运走。蚂蚁们喊着号子，将它运向远方。

蚂蚁国王告诉蚂蚁们：一片树叶就是一座美丽的城。

露珠里面的花园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花园里，一株小草被鸟儿吵醒了。夜里，小草做了一个比月亮还美的梦。现在，梦变成了一颗小露珠，在草叶上闪。

鸟儿好奇地瞧着小露珠，它在猜小草梦见了什么呢？鸟儿看见了露珠里面的花园，闪着光。

它好奇地啄了下，里面的花园晃了起来，露珠有点儿站不稳，“啪”——落下来。地，湿了一小块。

鸟儿吓了一跳，飞了。

它看见，下面的花园比昨天大了一圈……

织什么呢

少女弯下腰，她把长长长长的地平线，慢慢绕成线团。哦，轻轻的、暖暖的、闪闪发光的线团。

她抱起大线团，要离开。

老蜘蛛走过来：“孩子，这么漂亮的线团，你打算织什么呢？”

少女看着老蜘蛛，眼睛眨了眨，她真还没去想这个问题。

老蜘蛛又开口了：“我给你织一双翅膀吧！”

老梨树

老梨树，看着通往村外的小路，一天天长大。但老梨树一辈子，也没离开过村庄，它的根陷得太深了。

它的叶迎着太阳一日比一日绿；

它的梦随着月亮一夜比一夜圆。

老梨树，让那些小鸟，在它的枝条间筑巢、唱歌。它稳稳地站在风里，用有力的脚趾，一次次替花儿钩住新鲜的春天。

挖掘

盗墓人还在挖，夜太深了。他们锋利的铁器一闪一闪……

——终于透亮了——

不好！他们惊动了化妆间的旭日。

老火车的梦

老火车明天就退休了。深夜，乘客都下了车，它要自己走走，最后跟铁轨说说话。咯当——咯当——咯当——它们唠个不停。

铁轨说：“老哥，还有啥要我做的吗？”

老火车逗它：“哈，有啊，地上咕咚咕咚跑了一辈子，我想去天上遛遛。”

忽然，咣当一下——

哦，铁轨慢慢站起来了，立起一架天梯，老火车开向月亮！

呜呜——

夜晚的故事

杏花村静悄悄的。飞了一天的蜜蜂、蝴蝶都睡了。望着满天星星，杏花们睡不着。这么美妙的春夜干点啥呢？杏花们一朵朵痒痒的。

忽然，它们好像合计好了似的——一齐深深吸气，慢慢呼出：用花香把村子抬起来了，越抬越高。

星星听到村里小花狗的呼噜，弹了下它脑壳。小花狗醒了，冲着星星叫，全村的狗跟着“汪汪”起来。

杏花们赶紧把村子放回原地。

跟太阳吹牛

雾，跟太阳吹牛。

“我是大魔术师，您还真别不信！”接着，它说了声：“变！”

大山变没了；小河变没了；高楼变没了；绿树变没了——

太阳瞧瞧雾，笑了。

太阳一笑，大山回来了；小河回来了；高楼回来了；绿树回来了——

雾不服气，又喊了声：“变！”

这回它把自己给变没了。

树的故事

地球上的树是从木星来的，它们为了躲避吃树的巨兽跑来的，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没有路费呀，它们就春天卖掉花朵，夏天出租绿荫。到了秋天，它们摘熟了的果子充饥；冬天来了，它们用落了的叶子取暖。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年，它们来到了地球上。实在走不动了，一站在那儿，就再也没迈出过半步。

醒了

春天，种子们睡在泥土里，大地是它们的屋顶。

“该起床了吧？”

“几点了？怎么这么黑呀！”

种子们醒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

“外面好像是小雨点的脚步声！”

“还有鸟儿在唱歌，真好听。”

它们打着哈欠，伸了伸腰，

把它们的屋顶，拱出了一个个窟窿……

七日

星期一，小鸟请我到巢里，帮它孵蛋。

星期二，蜘蛛请我到网上，跟它跳蹦蹦床。

星期三，蜜蜂请客，呵呵，当然是在它甜甜的小房子。

星期四，青蛙请我到荷叶上，陪它弹小露珠。

星期五，鼹鼠请我到洞里，一起过家家，洞里好凉快。

星期六，小星星带我到月亮里，玩捉迷藏。

星期天，我请它们来我家打游戏，用我的新电脑。

门说

“吱嘎——吱嘎——”门说：

“老站在这儿，屋也进不去，太没意思了，让我做床吧。”

于是，我把它改成床。

“嘎吱——嘎吱——”没过七天，门说：

“趴这儿一动不动闷死我了，让我当车吧，出去看风景。”

于是，我把它改成马车。

“咣当——咣当——”没过七天，门说：

“一天天都快把我颠碎了！还是当门好，里面外面都瞧得见，多棒！”

转圈

时针从钟里跑出来，我收留了它。它闲不住，非要帮我干点什么。我叫它送一封信，它转了一个圈，又把信送回我手里。我叫它去买苹果，它转了一个圈，空着手回来了。我说：“你歇着吧。”它开始围着我转圈。

呵呵，它就会转圈。

我领它到磨坊，叫它跟小毛驴拉磨。这下它可乐坏了，转了一圈又一圈，小毛驴停下来它也不停。

图钉的梦

大脑袋、小细脖，图钉在钉子王国老被嘲笑。有一天，星星乘降落伞来到钉子王国。钉子们好奇地瞧着耀眼的星星：“呵呵，咋长得跟小图钉似的，它应该像图钉一样钉在天上吧。”

星星对国王说：“天上每晚都有星星掉下来，我们想请钉子去补缺。”

国王很高兴：“太好了！你挑吧。”

星星当然选中了图钉，图钉们上天了。

音乐会

一只蟋蟀，住进了C城的停车场。深夜，在月光下，蟋蟀开始弹琴。那些只会“嘀嘀”尖叫的汽车，从没听过这么美妙的音乐。这帮铁家伙简直听入了迷。

汽车们天天盼着夜里的音乐会，成了蟋蟀的铁杆粉丝。

一个月后，C城人惊奇地发现：他们的汽车，头上都长出两根黑天线，一按喇叭，不再“嘀、嘀！”变成“蛐儿、蛐儿……”

喂月亮

“阿嚏——”夜里经过树林，我打了个大喷嚏。不好了！倚在树杈上的月牙，“啪”一下震了下来。我跑过去，咦！怎么是个小兔子，正哭呢。我明白了：月亮一落地就变成了兔子。

我把小家伙抱回家，养在鞋盒里。小时候，我喂过兔子，有经验。我把鞋盒前后各挖一个洞，天天喂它嫩槐叶。

七天后，我打开鞋盒盖，一瞧——里面的兔子又变回月亮，长成方形的了。

钓影子

晚上，我划船去河对岸。刚上船，“通”一声，我的影子跳水跑了。这黑家伙扑拉两下，借着星光，游向水底的月亮。

我不慌不忙，拿过钓竿，顺手接住一颗流星，当钓饵，把竿抛下水。夜色里，一圈一圈荡开的水波，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钓竿一抖，影子被钓出水面，浑身的水珠，闪着银色的光亮。

大山开会

大山总坐着，腿压在屁股底下，都不会走路了。一旦出门，大山只能蹦蹦跳跳。每年开大会，它们都是蹦蹦跳跳去。那么大个子，蹦蹦跳跳很难看的，所以，大山们总是夜深人静开会。

开会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见见面说说话。大山说话瓮声瓮气的，很吃力，攒一年的劲儿，才够说三句话。

大山很孤独，都盼着每年开大会。

时间冻住了

小时候，冬天嘎巴嘎巴冷。

有一天黄昏，钟摆冻住了!

同时，太阳也跟着不动了。哈，这下不用回家睡觉了。我和小朋友们乐坏了，把能玩的游戏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个个累得站着睡着了。

等醒了，一瞧——太阳还钉在那儿，一动没动。

我大叫起来！明天过生日，爷爷要送我好礼物呢！这下冻没了。

我又急又气。把壁钟摘下来，浇了一泡热腾腾的尿，一边浇一边喊：“都赖你！”

“嗒——”时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