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像[组诗]

●孙方杰



好像[组诗]

●孙方杰

我在大海边凝视远方

我在大海边凝视远方，依稀可见的几艘渔船

像悬挂在海面上的吊床

动荡，飘摇，宛若我此刻的心。

天空有些阴沉，鬼知道我此刻的心情

正被砸来的巨浪拍击成一缕青烟。

想起往事，就会有骤然而生的悲痛

猛烈地撞击皱了的愁肠。

幸运和噩运是一对孪生兄弟

有着同样的主题：劳作和受苦。

有一些危险，在岁月里埋伏

有一些绝望，在生活中时隐时现。

每天的日子，就像这海上刮来的台风

巨浪涌起，澎湃而又湿凉。

进退两难的事情太多

挖空了心思也无法抵达

我对人常迎笑脸，暗处独自疗伤。

坐在大海边，凝视远方

呼啸的大浪，一排又一排地打来

打得我喉咙里塞满了盐

似乎我的五脏六腑已被浸淫成了卤水拼盘。

渔船走了，大海上一片空茫

我看到，我那涌出的泪水啊，还在浪尖上

在远方的大海上，不住地翻腾。

他急急地走着

一场怎样的灾难，使他的一条腿

离开了身体。在人流里

他在我的前面，架着双拐急急地走

甚至比我的双腿走得还快

他在我的前面，急急地走着

在众多的双腿之间

像一条变窄的河谷，加快了流动的速度

没有任何一个上帝，可以减轻他的重负

他急急地走，追赶的

好像既不是悲叹，也不是苦涩

他不再完整地活着

他接受了它，似乎在用走得更远

证明半轮月亮的光辉，也能照亮多云的夜晚

我知道他的命运除了不幸

还有艰难，他急急地走

为何让我有了一阵又一阵心酸

他急急地走着，走着

在我的前面，那么轻盈

却压得我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迈动步伐

好像

好像我曾经身临其境：一叶扁舟

在河谷里遇到了风暴

田鼠的家里放满了秕谷，在黄昏

草丛中爬出了大海的风

我来到这个世界，好像只是为了证实

人生很苦，疾病很痛

灰霾里的呼吸，已经让人放弃了尊严

好像，我已习惯了窒息的生活，在没有色彩的地方

黑也是一种风景。我沿着车辙独行

遇上了前生的冤情孽主

把诅咒，救赎，宽恕，交给倒在风里的庙宇

把故乡和爱情，交给算命的瞎子看护

我在尘世里呼啸，气喘吁吁，大声地咳嗽

好像只是为了摆脱藏在身体里的折磨之物

天堂的路上有灵魂舞蹈

我的梦境里，就有海棠花盛开

或许，正是这凄楚

让我感觉欣喜

邀请你来看海

来看海吧

就站在浮山湾的沙滩上

或者某一块礁石上

阳光下的船只，仿佛大海上的装饰品

海鸥鸣叫着，像一群喷了香水的少女

尽情地表达着对天空的敬意

我引领着你，向着海水里走去

我会听到你在我的身后，小声地呢喃

这是我们的童年，又在这里相逢

我看到你那件绿色的牛仔裤

和我在草丛里种下的诺言之间

有着和浪花一样爽朗的欢笑

来看海吧

或许我们不可能让爱情重新回来

但可以让你的撒娇和傻乎乎的样子

再一次跟随我，来到大海上

来看看中年之后的我们

是否还有先前的默契，是否还能够

把你的头发散开，又编起

是否还能够让我的苦痛消融于你的温柔

我丝毫没有改变过去的秉性

还是那么犹疑，自卑，有一些感慨

还是像寒蝉发出的悲声

有一些念头，还是像你从前埋怨的

那样：不正经

你手里拿着的贝壳，是那时候

我送给你的那个

你拿着它，在海水里洗掉了时间在它身上

附着的风雨、群山、河流之后

我听到，它用那最初的鲜嫩

叫醒了我早就应该对你说出的

那些有着强烈热度的话语

海鸥

海鸥俯冲到水面上，把头和半个身子

狠狠地扎到了水里

因为海面上漂浮的垃圾和浒苔

它们一次次无功而返，因为生活和需求

不再避讳在水中蹀躞的人群

海鸥和游泳的人，都用仇视的眼光

看着水中的浮物。浪花

也在阻碍中唱起了葬歌

我不知道一个盲人为什么来到海边

他的导盲犬挣脱了绳子

奔向了大海，它一次次到海水里

试探着深浅，一次次地回到盲人的身边

舔舐他的裤脚和鞋面

远方的渔船和游艇，被大雾藏起

那只导盲犬望着苍茫的水面

望着那些俯冲的海鸥

似乎要告诉这个盲人：所谓大海

很像一件妙龄少女的蓝色裙子

于是，他跟着导盲犬，向大海走去

那群海鸥停止了向水里俯冲

环绕在了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