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和多丽丝》：女留学生与意大利奶奶“忘年情”

俏然

一位叫虹的中国留学生想体验原生态的罗马文化，一位叫多丽丝的罗马老人酷爱中国文化，这样的一老一少住在了一个屋檐下，她们生活中相互扶持，彼此牵挂，成就了一段异国祖孙之间的“忘年情谊”，这幅和谐的画面引起了一位意大利导演的关注，耗时近3年为她们拍摄了名为《虹和多丽丝》的纪录片，纪录片在第八届意大利电影节上首映，引起轰动。

如今，她们之间的忘年情也上升到了亲情，多丽丝老人甚至产生了随中国“孙女”他乡度晚年的念头……

张虹与多丽丝一起庆祝生日

房东老太酷爱东方文化

中国女孩的安静让她不知所措

2011年7月的一天，22岁的中国女孩张虹拖着行李箱走出意大利罗马机场。踏上陌生的异国土地，张虹内心既有对在“艺术之都”开始全新学习生活的憧憬，也有对未知生活的担忧。

张虹是辽宁大连人，从小酷爱美术，2007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2010年暑期，她到上海世博园参观时，喜欢上了意大利美丽漂亮的艺术品，遂萌生了去罗马深造的想法。大学毕业后，张虹在父母支持下办妥了赴罗马学习的手续，登上了远赴异国的航班。

为了感受原汁原味的罗马文化氛围，张虹不想一头扎进意大利的华人圈，而是想寻找一个当地的家庭融入其中，她与意大利老人多丽丝的“忘年交”正是通过租房开始的。

70岁的多丽丝是一位有着非凡经历的老人，她出生在东非的厄立特里亚，由于她善于学习，语言能力超强，后来应聘到联合国驻罗马的机构工作，因为喜欢罗马的浪漫和艺术氛围，就在当地定居下来。多丽丝还喜欢与中国文化有关的一切事情，就连肠胃不好，她也到华人开的中药诊所去治疗。

12年前的一天，多丽丝在罗马广场散步，看到广场一隅有个穿中式对襟开衫的华人在那里打太极拳，一招一式柔中带刚，她很感兴趣，就想拜师学艺，拳师免费收下了她这个徒弟。多丽丝学得非常用心，10多年来，她每天都要打几套太极拳健身，身体非常硬朗。

多丽丝有一个女儿，女儿成家后，她独居一套公寓。由于房屋较宽敞，她想把房子租出去一间，租客首选就是中国留学生，她想与中国学生多多交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东方文明古国。女儿劝她慎重考虑，因为女儿有把房子租给越南女孩的经历，由于文化背景和生活理念的不同，她和那位越南女孩相处得并不好。女儿的建议并未阻止多丽丝的想法。执着的老人在网上发布租房信息时，专门注明非中国留学生不租。

发布租房广告后不久，多丽丝在众多求租邮件中看到了一封署名“虹”的邮件，这个美丽的中文名字引起了她的极大兴趣，于是，她决定宁可把自己的房子闲置一个月，也要把房子租给这个叫“虹”的中国女孩。

更让多丽丝觉得她与中国女孩“虹”有缘分的是，那天，她和朋友去罗马广场参加一个千人游行聚会。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女孩用甜美的声音告诉她：她就是中国来的女孩虹，想和多丽丝见面洽淡一下租房事宜。多丽丝问她在什么地方？虹告诉她，她现在“Via Alfieri大街4号”，多丽丝一抬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就站在“Via Alfieri大街4号”门前，真是太奇妙了。

于是，多丽丝见到了身穿绿色长裙、长发飘逸，浑身透着艺术气质的中国女孩虹，张虹也打量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有着一头银发的异国老太。一老一少在街头长椅上聊了一会儿，彼此都很满意。很快，虹拉着箱子住进了多丽丝家里。

张虹和多丽丝住到了同一屋檐下。起初，由于刚到罗马，生活、学习一切都需要适应，再加上语言的原因，张虹和房东奶奶并没多少交流。每次从学校回来，她和多丽丝打过招呼后，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埋头学习，这让想尽快了解张虹的多丽丝有些着急。

一个周末的晚上10点左右，张虹房间里的灯仍然亮着，多丽丝想，张虹辛苦一周了，应该可以放松一下了，便敲响了她的门。张虹开了门，客气地问：“奶奶，您有事吗？我正学习呢！”多丽丝忙致歉：“对不起，我没别的事儿，那你赶紧学习吧！”张虹住进家一个多月了，多丽丝还没有和她好好聊过。多丽丝不理解这个柔美的东方女孩的沉静，意大利人喜欢交流，只要醒着一天到晚总是在说话。无法与张虹交流，多丽丝觉得闷得慌。

一个礼拜天的上午，张虹因为熬夜起得较晚。11点左右，多丽丝来敲门，张虹问她：“奶奶，您有什么事吗？”多丽丝热情地说：“听说中国有世界上最好的美食，你能不能教我做道中国菜呀？”

“奶奶，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做饭！”看到多丽丝失望的神情，张虹心里也很内疚。可是在中国，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确实没有几个会做饭的。

多丽丝失望之余，善良的她心想，这个中国女孩会不会经历过伤心的事情呢？此后，只要看到张虹沉默着，多丽丝都会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生气了，或者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张虹总会笑着说：“奶奶，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中国女孩旅途失窃

异国奶奶牵挂流泪

两个月后的一天，张虹学习较为疲惫，便放了一首小提琴演奏的《梁祝》，舒缓、凄美的旋律把多丽丝吸引了过来。多丽丝也很喜欢音乐，共同的爱好为这对年龄相差巨大的女性打开了沟通之门。看到多丽丝这么喜欢中国音乐，张虹就给她放了古筝、琵琶、二胡等中国古典音乐，多丽丝听得如醉如痴。

此后，张虹与多丽丝之间的交流渐渐多起来。谈得多了，多丽丝发现，张虹很有内涵，她不但画画得好，还是一个内心热情的姑娘，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沉默寡言。张虹也发现，这位意大利奶奶不但喜欢中国的唐装，还喜欢长城、中医，是中国文化的超级粉丝。一老一少每天都分享着彼此的兴趣和爱好。

多丽丝人生阅历丰富，对很多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张虹也把自己在中国的求学经历，以及自己的家庭都说出来与多丽丝分享，很快，中国女孩和意大利奶奶结成了忘年交。

与多丽丝的频频交流，使得张虹的语言突飞猛进。知道多丽丝喜欢中国美食，张虹还从网上学做中国饭菜，然后与多丽丝一起分享。让多丽丝高兴的是，她还利用远程视频跟着张虹的妈妈学会了包饺子。

莱昂纳多拍摄虹和多丽丝在中国的生活

多丽丝越来越喜欢张虹，只要张虹有时间，她都会带上她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把张虹介绍给她的亲人和朋友，还自豪地称张虹是自己的“中国孙女”。罗马是世界闻名的艺术之都，多丽丝经常带着张虹去博物馆、电影院，给她介绍意大利最有名的戏剧和音乐会，甚至告诉张虹哪家的冰激凌最好吃。冬日的午后，多丽丝还喜欢和张虹去最美的台伯河畔散步……

一老一少亲密共处，时间一长，张虹在内心把“意大利奶奶”的住处当成了自己的家。同样，多丽丝也把张虹看成了自己的亲人。张虹酷爱旅游，每次离开几天，多丽丝都十分不舍，帮她打点行李，叮嘱她注意安全，还把自己的旅行经验传授给张虹，让张虹心里十分温暖。无论到哪里旅游，张虹都会把自己的信息通过网络发给多丽丝，好让老人放心。

2013年5月，张虹到法国巴黎游玩。殊料，第二天她在一处人流密集的站点换乘地铁时，手机及钱包被盗了，幸亏出门前多丽丝提醒她，巴黎小偷较多，钱财一定要分散存放，张虹才留了心，钱包里没放多少钱，让她心痛的是手机被偷走了，里面存储的信息可是她的财富啊！

手机、钱包丢失后，张虹本想再买一部手机的，可一盘算手里的旅费有限，再加上对巴黎不太熟悉，就决定回罗马后再买部新手机。

两天后，张虹回到罗马的“家”，她一开门，多丽丝就快步迎了上来，紧紧拥着张虹，眼里泛着泪光，连连追问道：“虹，发生什么事情了？两天没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你的一切！”

当张虹说出手机在巴黎被盗的事情时，多丽丝这才松了口气。她对张虹说，那几天正好巴黎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巧合的是，从恐袭发生的那时起，张虹与她失去了联系。那几天，多丽丝食不甘味，还打电话到中国驻法大使馆查询，得知没有中国公民在这次恐袭中出事，多丽丝才稍缓了口气。然而，她多次拨打张虹的手机，却总是无法接通，这让她有了不好的联想，差点就拨打巴黎的报警电话了。张虹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刻，多丽丝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她拥抱着张虹喃喃地说：“虹，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得知多丽丝这几天的心路历程后，张虹又是歉疚又是感动，她觉得多丽丝就像自己的亲奶奶一样，让她在孤寂的异乡拥有了在家一样的温暖和亲情。

在异地他乡，多丽丝是张虹心目中最亲的亲人，而她更是像亲人一样照顾着多丽丝。多丽丝虽然身体硬朗，可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平时难免会有些闪失。2013年6月，多丽丝下楼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楼梯间，痛得她大叫了一声，楼上的张虹像有感应似的，冲了下来，看到多丽丝疼痛难忍的神情，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

多丽丝被送到医院，通过拍片检查，她的脚踝造成了软组织损伤。因为住院费用昂贵，多丽丝选择了回家治疗。张虹把多丽丝的情况告诉了国内的妈妈，母亲给女儿建议，像这种跌打损伤之类的病痛，用中国的方法治很有效。

听了张虹的建议，多丽丝欣然同意采用中国方法治疗的方案。很快，张虹收到了妈妈从国内寄来的云南白药、红花油、伤湿跌打止痛膏之类的药物，对多丽丝的脚踝软组织运用镇痛、理疗、制动等方法进行治疗。3个月不到，多丽丝的脚踝就完全恢复了，这让多丽丝对中国的医术更加信赖。

“忘年情”被拍成纪录片

中国女孩欲带意大利奶奶回国

学习之余，张虹经常陪着多丽丝参加所在社区的聚会，她给社区的居民们唱中国歌曲、跳中国舞蹈，还把自己关于中国的画作展示给大家看。当地居民对这个中国女孩和她口中的中国历史和文化都很感兴趣。因此，张虹很快成了社区里的名人。

在社区聚会上，张虹与多丽丝的“忘年情谊”引起了导演莱昂纳多的兴趣。莱昂纳多是意大利独立电影人，他的父亲与多丽丝是多年好友。在多丽丝家里，莱昂纳多看到一老一少和谐相处，慈祥的意大利老人和美丽的中国女孩之间构成了一幅和谐的中西文化文流图，遂决定自筹资金拍摄一部名为《虹与多丽丝》的纪录片。

莱昂纳多开始了对张虹和多丽丝长达一年的拍摄。起初，张虹在莱昂纳多的镜头前还有些不自然，莱昂纳多提醒她，就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无视就行了。渐渐地，张虹和多丽丝在镜头前做到了习以为常，做饭、读书、聊天，该干嘛干嘛。让张虹感动的是，莱昂纳多太敬业了，为了拍她们起床后的生活场景，往往张虹和多丽丝还没起床，他已经扛着摄像机等在门口了。

按最初计划，莱昂纳多只是想拍摄一部中国女孩在意大利生活的纪录片。随着拍摄的进展，这对忘年交之间丰富而生动的生活让他的拍摄无法停下来。于是，他萌发了把拍摄工作延展到中国的想法。恰好，张虹也有带多丽丝奶奶到中国旅游的念头，于是，她同意了莱昂纳多随她去中国拍摄的方案。

夏天，张虹带着多丽丝、莱昂纳多回到生她养她的家乡大连，并请两位意大利客人住进了自己的家。看到大连整洁、美丽的市容，以及时尚得眩目的高楼大厦，多丽丝和莱昂纳多激动得赞叹，没想到张虹生活的城市这么美。在星海广场、老虎滩乐园这些大连的标志场所，甚至大连的集贸市场，莱昂纳多都拍得兴致盎然。莱昂纳多还走访了张虹的母校——大连第15中学，又赴北京拍摄了中央美术美院，将张虹的成长之路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在大连期间，张虹的父母极尽东道主之谊，每天都用丰盛的饭菜款待他们，让远方的客人吃得赞不绝口。最让多丽丝感慨的是，中国人很重视亲情，一家三代生活在一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与西方国家儿女长大成人后与父母分居的情况大为不同。

在中国进行了两周的拍摄后，张虹随莱昂纳多、多丽丝又回到了意大利。经过漫长的制作周期，莱昂纳多的纪录片《虹与多丽丝》于2016年元旦前在意大利第八届电影节上进行了首映。

首映式在一家剧场里进行，观众除了主角张虹和多丽丝外，还有90多名观众兼“评委”。纪录片长80分钟，是导演莱昂纳多从拍摄的数百小时素材带中剪辑制作出来的。他拍摄的画面细腻、唯美，连大连农贸市场小摊上的小鱼小虾出现在镜头里都十分漂亮。尤其是影片中关于大连和北京的画面，更是引起了观影的意大利观众一阵阵的赞叹声。最让观众感叹的，还是张虹和多丽丝一起和谐生活的情景。

影片放映结束，观众们起立为张虹和多丽丝鼓掌，罗马当地媒体也采访了这对“忘年交”。媒体在随后的报道中介绍，有着浓郁中国风情的《虹和多丽丝》作为一个亮点，在电影节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莱昂纳多还将携这部耗时近三年打造的纪录片参加世界多个电影节，向全世界的电影观众介绍一名中国女孩和一位意大利老人所结下的深厚友情。

张虹完成学业后，结束了在多丽丝家的租房生活，开始在独立的公寓里从事绘画创作。但一有时间，她仍回到多丽丝的公寓，和奶奶聊天吃饭，她与多丽丝已成为人生路上无话不谈的挚友，两人的忘年情谊也升华到了亲情。

2016年6月，多丽丝患了一场病，这场病让她身体大不如从前。患病期间，张虹几乎每天都要去看望奶奶，还为她喂饭、按摩，这让多丽丝对张虹渐渐生出了精神依赖。有一次，她拉着张虹的手，伤感地说：“虹，我好担心你将来回中国生活啊，那样，我们今生就无法见面了！”

张虹清楚，多丽丝自从跟她在中国生活了两周后，对中国几代人一起生活的方式念念不忘，她羡慕中国的老人能在浓浓的亲情中安度晚年。于是，张虹郑重地对多丽丝承诺：“奶奶，如果将来我回国生活，就把您带到我身边，我照顾您安享晚年，直到终老！”

有了“中国孙女”的承诺，多丽丝非常欣慰，她有些夸耀地对那些老伙伴说：“将来，我可能到中国养老了！”张虹也说，她和意大利奶奶的忘年情谊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老人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