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屎运

□朱文彬

狗屎运

□朱文彬

俗话说，人倒霉了喝水也塞牙，放屁也砸脚；俗话又说了，人的运气一来，出门天上掉馅饼，脚踩狗屎也拾金。

周子问自叹真是倒霉透了。好不容易从一场没有硝烟的惨烈厮杀中突围出来，成为提拔任用的唯一人选，公示的第一天，却因为高兴多喝了一杯，路上被交警截了查出是酒驾。本来交警中队长也是拜把子兄弟，按惯例是很容易摆平的，没想到被人用手机拍了照，录了像，放到网上去了，舆论大哗。一顿穷追猛打，再一番人肉搜索，揪出他是正在公示准备升官的公务员，顿成众矢之的、落水之狗。最终，升职不成反惹一身晦气，周子问郁闷之极。

此时，局里正为不知派谁去山区扶贫而苦恼，正好周子问闹了这一出，于是理所当然地他就被“发配”到石灰岩地区扶贫去了。

驻村扶贫的日子是寂寞清苦、孤独难熬的。幸而当地的“土炮酒”是不缺的，晕晕乎乎间，周子问想：这穷乡僻壤里，是否也有交警，也有酒驾？

这天，周子问又是一顿酒后酣眠。醒来，已是日照西斜了。走出村委会到茅房里撒尿的时候，裤袋里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原来是16个未接电话的短信提醒！这破地方，手机信号就是不好。再看另一条短信：速来，省领导带队检查工作查岗，他们走之前你赶不到就完蛋了！

周子问吓得尿意全无。怎么把这么大的事都忘了呢？一年一度的省考核组来检查验收，查岗不在的那是要被扣分，如果连累市里扶贫考核不达标或排名靠后，就连市委书记、市长也要被省里约谈的！

周子问骑上摩托车就向洞头村飞奔，也不管什么酒驾了，乡野的风和他心里的惊慌早把他的酒气散了个一干二净。倒霉的是，崎岖的山路让他摔了个狗吃屎，幸亏没有伤到筋骨，只弄得一个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赶到洞头村的时候，大合影刚刚照完，漫天的彩霞把气氛渲染得很煽情，把周子问反衬得好狼狈。正手足无措之际，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市委书记朝他招手：“是二洞村的扶贫干部吧？来，向首长报个到。”

“嗯嗯。”周子问瑟缩着，硬着头皮走过去。旋即就被首长的强大气场震住了。首长是省里的大官，民间传闻马上要被上调中央了。这里是首长的扶贫联系点，年年春节期间他都会轻车简从，来探望探望，检查检查。

“你就是周子问同志？”首长一把握住周子问脏兮兮的手问，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嗯嗯……”周子问感到首长的手宽厚、温暖有力，心也稍稍定了些。但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却在脑海里盘旋：省里大领导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似的，首长说：“刚才在扶贫名册上看到你的名字就问起你，他们说你到邻村跟进农户项目了。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没有？”“没有，没有……”周子问机械地回答。

“看你这一身泥一身土的，真是和山民们打成一片啊。扶贫干部长年累月驻扎山区，真的很辛苦。向你们表示敬意！”首长紧紧握着周子问的手，又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在扶贫工作中涌现出来的好干部，一定要大胆用起来。”“好，好，一定，一定！”身边大小干部响应道。

“来，趁这晚霞还在，我们补个影，免得小周同志感到遗憾！”首长说。

咔嚓！镜头定格了燃烧的天空，灿烂的笑容，以及贫瘠而充满希望的山村。

因为这张和省领导并肩而站的合影，周子问羞惭了很久。也因为这张刊登在报纸上的照片，周子问很快就成了省扶贫工作先进个人，很快又被破格提拔为市扶贫办的副主任，这比当年争得头破血流而不得的职位要高得多。

机关里的人都说，周子问因祸得福，走了狗屎运。

只有周子问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多么惶恐不安。提拔公示那天，周子问就做了个梦，自己开着摩托车在山路上飞跑，突然被交警拦了下来，查出他是酒驾，要吊销他的驾照，判他拘役半年。他奋力争辩：“没有！没有！我没有喝酒，不信，你问首长，首长为我作证！”说着拉过身旁的首长。

老首长却一脸严肃，目光如炬：“小周同志，你是扶贫好干部吗？是吗？”

周子问骇然惊醒，大汗淋漓。

（原载《金山》2016年第3期广东张海生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