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再次得到关注,人们再次谈论马克思主义的复兴。用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来解释经济危机发生的根源,大多将危机归因于资本主义之特定模式或特定制度,并保留对资本主义能够顺利渡过危机进入新阶段/新模式的信心。假如我们只是停留于运用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解释现实的资本主义危机的发生发展过程,而忘记甚至舍弃“追求建设一个迥然不同的新社会”的目的,那么我们将只能停留于资本主义发展的“恶的无限”或“历史终结”中,所谓的社会主义兴趣也就显得半心半意。在这种背景下,我们认为,需要重新强调和重新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论”,并将其视为“危机理论”的内在组成部分。
【关键词】崩溃论 两个必然 两个决不会
【中图分类号】 A811 【文献标识码】 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6.20.003
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关于资本主义危机的研究日益深入,有关危机的历史、现实和理论的研究文献大量涌现。在相当程度上,危机确实打击了人们对于资本主义的信心,某种程度上似乎抬升了人们对于社会主义(甚至共产主义)的兴趣,也使得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系再次得到学界的关注,当然连带着人们又开始谈论马克思主义的复兴了!
可以说,每次资本主义“倒霉”的时候,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其危机理论总会得到关注,从而人们似乎很有道理地谈论马克思主义的复兴。对此,我们认可克拉克(Simon Clarke)的判断,他曾指出,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危机理论之所以如此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一理论,在改良与革命之间,在社会民主党与社会主义之间划出了一条界线,前者寻求在资本主义框架范围内的制度改良,后者则追求建设一个迥然不同的新社会。”①
然而,假如我们只是停留于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危机理论解释现实的资本主义危机的发生发展过程,而忘记甚至舍弃了“追求建设一个迥然不同的新社会”的目的,那么我们只能满足于这样的解释:资本主义社会总会度过危机,步入下一个阶段或模式。而且,哪怕是运用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来解释的人,也往往更多的是将危机归因于特定模式(对于这次危机而言就是新自由主义)或特定制度,大多持续地保留着对于资本主义能够顺利渡过危机进入新阶段/新模式的信心,这样,所谓的社会主义兴趣也就显得半心半意。在这种背景下,我们认为,需要重新强调和重新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论”,并将其视为“危机理论”的内在组成部分。因此,仿照社会学家的说法,我们需要将“崩溃论”重新带回马克思主义分析的中心。
“两个必然”:“崩溃论”的起点
所谓“崩溃论”即资本主义必然灭亡(或崩溃)的论断,本来是马克思主义的常识,也是定论。但是,因为现实的资本主义历史发展(繁荣、萧条、危机等)和现实的社会主义实践的起落(特别是苏东剧变)的缘由,人们对此常识,往往陷入半信半疑之中,甚至反而怀疑社会主义之可能,而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赞同资本主义“终结历史”的论调中。
资本主义必然崩溃的观点,即所谓对资本主义最终命运的判定,最初来自《共产党宣言》中“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②这一命题中,后被简要概括为“两个必然”(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两个必然”的观点,是“资本主义崩溃论”的起点。马克思恩格斯的全部理论和实践活动,都是围绕此主题展开的,而他们构建的唯物史观、剩余价值理论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对此做出了杰出而雄辩的论证。
而在唯物史观中,这涉及到一个关键性问题——社会历史规律(历史必然性)与社会历史主体之间的关系问题,也即历史主体和历史客体的关系问题③。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观应该说是科学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的。在他们看来,历史是现实的人的历史,历史规律是人的活动的规律。而人的历史活动又不是为所欲为的,而只能在当时历史条件所许可的范围内进行。因此,正确地解决历史客体和历史主体的关系问题,需要同时扫清历史领域的唯意志论和宿命沦。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所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④就是说,一方面,我们要从浩瀚的历史材料和经验中发现某种规律、现象、特点。因为“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魔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⑤;但另一方面,如果没有某种“先见之明”,就会使得这种发现无从下手。因为当人们去寻找社会发展规律和对未来的共产主义进行设想和规划的时候,他们的头脑中已经有了先入之见和理论思维,这是前提。
而这一在唯物史观领域中的历史必然性与历史主体的关系问题,在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中表现为资本积累与阶级斗争之关系的问题,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有机的相互作用的主要线索之一就是“关于资本积累和阶级斗争的线索”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分析资本主义财富的元素形式——商品开始,指出商品价值的生产与实现之间的矛盾根源于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进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通过资本的积累规律扩大为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促使平均利润率下降和人口相对过剩同时产生,于是在突破一定限度之后产生资本主义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了赚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不得不通过破坏生产力的方式缓和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因此,马克思认为,这种危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部是解决不了的,只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就不可避免。当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的时候,资本主义必然灭亡,无产阶级必然胜利,社会主义也就必然产生了。一般来讲,这是从资本积累角度来谈的资本主义发生、发展和灭亡的规律;而这一规律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活动的规律,因此,需要补充“阶级斗争”的视角,资本积累过程的始终,都表现为两大阶级之间的互动——冲突、协调、斗争等。简言之,资本主义的灭亡,不是大家等着的一个“命定”之事,而是需要一个先进阶级主动的历史抉择和奋斗才能实现的一种历史可能,资本主义是被“推翻的”,而不是自然走向灭亡的。
但是,苏东剧变后,苏东国家和地区放弃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而转向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彻底转轨”被许多人认为是“社会主义的失败”,极大地打击了人们对于“两个必然”的信念。有学者出于辩护目的指出,马克思曾经在1859年提出“两个决不会”的命题,即:“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⑦面对着“两个必然”与“两个决不会”的论断,人们转而开始强调后者,不提甚至否定前者。陈学明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说穿了,当今有些人之所以如此执迷于‘两个决不会,就是为了说明资本主义制度的永恒性和共产主义的不可能性。”⑧实际上,既然强调“决不会”,那么当现实中已经出现“决不会”时,则说明“决不会”的前提已经消失了:“苏联社会主义国家和新中国的出现,就已经表明在当年的旧俄国和旧中国,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的物质存在条件已经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了。”⑨
而回到马克思的一生来看,他在1848年提出“两个必然”的命题,1859年提出“两个决不会”的命题之后,在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中仍然在充分的理论基础上“敲响资本主义的丧钟”。他说:“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⑩显然,马克思从未放弃“两个必然”的观点,反而终其一生都在致力于“工人阶级的反抗”,致力于研究“工人阶级解放的条件”,致力于“推翻资本主义”的革命事业。这个敲响资本主义私有制丧钟的历史过程当然并不容易,但它至少比人类历史上敲响前一个私有制的丧钟还是要容易得多。这是因为,前一个丧钟的敲响是少数掠夺者剥夺人民群众,而这后一个丧钟的敲响则是人民群众剥夺少数掠夺者。马克思公开发表这段文字50年后,世界历史上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诞生了。正如余斌严正指出的,苏联尽管最终解体,但历史上资产阶级第一次革命之后不也同样遭到复辟吗?更何况当前世界上仍然存在着社会主义国家。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生产力的发展,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日益全球化和更加激烈,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高潮还将来临,世界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
“最高阶段论”——“崩溃论”的新发展
1916年1~6月,列宁完成《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最高阶段》一书,提出“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的命题。这一命题是“资本主义崩溃论”的新发展。
在揭示帝国主义经济本质和主要特征后,列宁进一步通过对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分析,论证帝国主义的发展趋势和它所处的历史地位:“帝国主义就其经济实质来说,是垄断资本主义。这就决定了帝国主义的历史地位,因为在自由竞争的基础上,而且正是从自由竞争中生长起来的垄断,是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向更高级的结构的过渡。”?列宁强调的帝国主义的过渡性是指,帝国主义是从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发展而来,走向适应社会化生产发展需要的新的消除私有制的社会主义社会方向,是指资本主义制度已经腐朽,不可避免要被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代替的历史趋势。因此,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或最后阶段。
列宁还从资本主义的寄生性和腐朽性角度考察帝国主义的历史地位,论证帝国主义是垂死的资本主义。他认为,帝国主义时代资本家阶级通过垄断高额利润收买工人阶级上层,一方面,形成了帝国主义同机会主义的联系,造成第二国际时代机会主义、社会沙文主义的泛滥;另一方面,也预示着帝国主义灭亡的日子已经临近。?由于资本主义垄断和帝国主义寄生腐朽的性质,使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矛盾,如金融资本和国内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矛盾,金融资本为在殖民地和附属国掠夺高额垄断利润而与当地人民的矛盾,帝国主义国家为分割和重新瓜分世界而形成的矛盾,都急剧尖锐化了,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帝国主义的灭亡。同时列宁又认为,帝国主义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今后会在一个长时期内得以保持,但是它最终的消灭仍是不可避免的。他写道:“如果人为地拖延消灭这个外壳的日子,那它就必然要腐烂,它可能在腐烂状态中保持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在机会主义的脓疮迟迟不能治好的最坏情况下),但终究不可避免地要被消灭。”?因此列宁断言:“帝国主义是衰朽的但还没有完全衰朽的资本主义,是垂死的但还没有死亡的资本主义。”?
帝国主义是垂死的资本主义,并不是说资本主义不必经过无产阶级革命就会自行灭亡。列宁认为,不经过无产阶级革命是不可能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因此,列宁在揭示帝国主义的经济实质和分析帝国主义各种矛盾后,紧接着就指出,“帝国主义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前夜”? 。列宁的这一命题,在维护和延续“两个必然”的基础上,将科学社会主义从科学理论推进到实际的历史实践中——伟大的“十月革命”掀开了人类历史的新一页。
十月革命的成功,特别是之后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以及几乎同时发生的资本主义世界的“大萧条”,极大地鼓舞了世界进步人士对于社会主义的信心,这种信心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甚至到20世纪50年代。所有的社会主义者,无论其在政治上和战略上属于何种派别,对社会主义都是普遍认同的,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种共识甚至还又持续了长达数十年之久。甚至他们的主要同盟者,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解放运动的战士,也接受了这样的计划。当30年代的“大萧条”爆发时,整个社会主义运动及其所有流派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用计划经济克服资本主义危机”?。当时,“总的来讲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当时都认同一个倾向,就是资本主义是即将要崩溃的。到斯大林的时候就提出了更进一步的理论,认为1929~1933年危机意味着我们进入了一个资本主义总危机的时代”?。在这一时期,甚至是社会主义的敌人,也有许多人在相当程度上认可“两个必然”论。
“阶段论/模式论”:“崩溃论”的被遗忘
二战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历了一次较长时期的经济繁荣期,麦迪森曾根据各项经济指标的历史比较明确指出,1950~1973年是迄今为止资本主义发展历史上经济增长表现最好的时期,即资本主义的“黄金时期”(golden age)。?这一“黄金时期”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使马克思主义者感到意外”,“也使自由主义者和新保守主义者感到意外”?,甚至“谁也没有想到资本主义在二战以后又活过来了,活过了前苏联的垮台”。由此,“马克思主义者经常受到指责,说他们低估了资本主义的适应能力及其经济和政治领导人的灵活性”。也许主要是要避免这样的指责,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对资本主义的研究慢慢地转向资本主义的“阶段论”或“模式论”,而将“崩溃论”弃置一旁,少谈甚至不谈资本主义的灭亡问题。而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学者,在致力于反思传统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弱点、缺陷的同时,对资本主义的研究中也慢慢转向对资本主义弹性、灵活性、适应能力的中间层次或现状的分析,而有意无意地将“崩溃论”停留于教材中的一句口号!
二战以来,发达国家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们在吃惊于战后发达资本主义经济增长的“黄金时期”的同时,将资本主义研究的中心落脚于资本主义关系在长期延续中所发生的各种变化,即各种“阶段论”或“模式论”的中间层次分析。美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斯威齐致力于创建“北美品牌的马克思主义”,对垄断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做出创造性的和细致的描述。法国共产党理论家提出“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理论,日本学者宇野弘藏则构建了“原理论”“阶段论”和“现状分析论”的资本主义经济分析体系,法国学者阿尔贝尔提出资本主义反对资本主义的“资本主义模式”论,美国的社会积累结构学派和法国的调节学派,同样将研究重心放在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研究上。人们都有意无意地遗忘了“资本主义崩溃论”。
这些研究与马克思的理论取向形成鲜明的区别。布雷夫曼曾指出,马克思分析的目的是要确立一些基本原则,而不是推测这些原则在长时期里继续发挥作用可能产生的后果。对于马克思来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经在一个足够长的时间里发挥作用,因此,在马克思的研究中,他时不时将以前的生产方式以及取代资本主义的未来的生产方式,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比较,其他的则处于次要地位。与马克思不同的是,二战之后的资本主义研究更多地探究资本主义的历史演变和现实状况,各种各样的“模式论”“阶段论”开始流行。
马克思之后强调和突出“崩溃论”的主要代表是罗莎·卢森堡。不同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资本主义生产内部来阐述资本主义必将走向灭亡的历史趋势,卢森堡从资本积累的外部条件出发来考察这一问题。她在《资本积累论》中明确指出,“资本主义是第一个具有传播力的经济形态,它具有囊括全球,驱逐其他一切经济形态,以及不容许敌对形态与自己并存的倾向。……然而它必然要崩溃,因为它由于内在原因不可能成为世界普遍的生产方式。”她认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人类不是在社会主义中生存下来,就是在野蛮中走向灭亡。但同时她并不是“自发崩溃论者”,她认为无产阶级不能消极被动地等待资本主义社会的崩溃,而应远在经济结果到来之前就展开反对资本统治的革命行动。为了胜任这些任务,工人阶级必须首先觉悟到自己的历史使命并作为阶级组织起来。而无产阶级政党在这个过程中起着领导作用(促进工人运动与科学社会主义相结合,启发群众认识到自己所面临的任务和道路)。她高度赞扬人民群众的革命首创精神,并特别提示无产阶级政党要注意同人民群众的“自发性”斗争情绪保持密切的联系。
自卢森堡《资本积累论》以来,对“崩溃论”最详尽的研究,是格罗斯曼(Henyk Grossman)1929年出版的《资本主义制度的积累和崩溃的规律》一书,这使马克思主义“崩溃论”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格罗斯曼对“崩溃”理论的基本看法是:第一,“崩溃”理论实际上是马克思危机理论的“基础和前提”,在马克思经济学体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作为一种“基本趋势”,在其发展中表现为一系列表面上更独立的经济循环周期,不断出现危机就是一种没有充分发展的、日渐深化的崩溃趋势。否认资本主义长期的“崩溃”趋势等于抛弃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制度必然灭亡这一根本命题。第二,研究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趋势,必须以对反映资本主义制度本质规定的剩余价值生产和资本积累的研究为起点,通过对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作用的分析,揭示资本主义“崩溃”的内在必然性;而不能仅仅停留在对资本主义流通领域或商品交换等表面现象的研究上。20世纪以来,帝国主义经济发展中出现了诸如垄断组织、资本输出、瓜分原材料产地等新现象;但应该认识到,这些新现象只是剩余价值生产和资本积累这一本质规定的外在表现形式。第三,资本主义制度在最后达到“崩溃”之极点前,将出现一次比一次更为严重的经济危机;经济危机就是日益深化的“崩溃”趋势的周期表现。但是,认定资本主义制度“崩溃”具有内在必然性,决不是说这种“崩溃”会自发地发生,或者说能在消极等待中自行爆发。相反,只有工人阶级的联合斗争,才可能加速和引致资本主义制度的最后“崩溃”。他强调,社会主义这一最终目标,并不是来自工人阶级外部的一种理想,而是存在于工人阶级日常经济的和政治的斗争中的一种必然结果。
可以看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列宁、罗莎·卢森堡、格罗斯曼等对于“崩溃论”有着科学而辩证的理解,他们“始终否认社会主义必然性的思想。
重拾“崩溃论”——恢复对社会主义的信心
著名经济学家孟捷认为:“这次危机(2007~2009年全球性金融与经济危机)动摇的并不是资本主义本身,危机动摇的是30年以来美国,甚至英国所采用的新自由主义的经济体制。新自由主义是资本主义的一种体制,比如说在北欧,资本主义跟资本主义是不一样的,有很大的区别。”
曹亚雄和刘军在文章中指出:“金融危机给资本主义以很大打击,但并未导致其崩溃;资本主义进入金融资本主义阶段,仍具有生命力;金融危机源于资本主义制度,并成为其危机的常态。”
杨玉成指出:资本主义历史上交替使用改良论新自由主义和保守论新自由主义,“此次金融危机之后,欧美国家采用政府干预的方式‘救急,改良论新自由主义暂时处于上风。但在危机平息之后,保守论新自由主义肯定会重新抬头,不可能‘破灭。经济危机其实就是资本主义自我调整机制的一部分。我们切不可低估资本主义的自我修复能力”。
可以看出,危机面前,马克思主义学者确实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分析路径,也充分估计到了资本主义的活力,成功地躲避了“崩溃论”的话题。很显然,学者们已经沉溺于“资本主义的不同形式/体制/模式”等的研究很久了,再三地强调“不可低估资本主义的自我修复能力”,而视资本主义的“崩溃”为不可能,丧失掉了想象后资本主义社会的能力。
今天的马克思主义者更需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之主张社会主义,是面临着许许多多的自觉的敌手,他们自觉而主动地维护着资本主义的现状,而对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等严加防范。在此,我们引证一位反社会主义学者的话,可以看出其宣告中蕴含着多少对于社会主义的敌意啊:“假如说我们已经得出了社会主义在道德上是不可接受的,在历史上已宣告失败并且在思想上是一个谬误的结论,那么我们最终还有必要建立一整套理论,在战术与战略上去除社会主义并预防它的出现。”
可以说,主要是苏联的垮台,使得许多社会主义者开始“质疑任何形式的社会主义的可能性”,并陷入一种对于“未来的羞怯”,对此,我们需要将“崩溃论”带回资本主义分析的中心,需要正确地认识和确认资本主义的“历史暂时性”,需要一种社会主义观或共产主义观来摆脱对于资本主义的沉溺;同样我们需要清醒地认识到“资本主义的崩溃”是需要社会主义者付之于努力自觉和创造性而推动实现的一种历史可能。因此,社会主义者需要在避免制度崩溃方面向过去100年来的资本主义的政治家和学者学习,这些资本主义的政治家及学者“学会了运用使资本主义免于毁灭的经常性危险的方法”,而“我们的任务是不仅要保持伟大的社会主义思想,而且要为发展社会主义文化和人类文明而斗争”。
在方法论上,我们需要辩证法。正如辩证法的马克思主义者奥尔曼所说的,无论是理解“巨大而又复杂的资本主义,理解帮助我们认识资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指导和帮助我们发展一种收回公有地的政治策略”,我们都需要辩证法。我们需要辩证法来帮助我们“把隐藏在工人阶级受压迫的日常生活之中的非常的可能性告诉他们,并使他们对此变得敏感,正如它会增加他们能够成功的自信心一样,将会通过指出如何行动和与谁一起行动(所有那些将会因为这些可能性的实现而立刻获益的人们)而极大地增强他们举行政治行动的力量”。一句话,我们需要以“崩溃论”激活大家对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未来”的信心,我们需要“赢得这一确信”——“确实存在实现这种社会主义的可能性——成了一种实践的、革命的日常政治的实际准备”。没有这一种确信,资本主义就不会被无产阶级推翻。马克思主义的本真精神,马克思主义的全部目的是要改造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不是别的,而是认识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这一点多为过去的学科分化所忽视,也几乎是学者研究的盲区。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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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凌肖汉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6年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