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统出发的旅行
——读秋水的诗

2016-12-06 09:36:56程继龙
作品 2016年4期
关键词:年岁秋水尘土

文/程继龙

从传统出发的旅行
——读秋水的诗

文/程继龙

程继龙男,陕西陇县人,生于1984年3月。文学博士,现供职于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致力于中国现当代诗学研究、诗歌评论。在《外国文学研究》、《艺术评论》、《光明日报》、《文艺报》、《星星》、《扬子江诗歌》等发表文章多篇。

百年新诗已不单纯是在闭合的水道里运行了,古典传统、西方背景和当下体验是新诗生长发育的三大向度。尤其是古典传统,从内部制约又启发着新诗,提供着正反离合的多种可能,新旧之间真是“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近年来,也许是由于新诗发展所取得的长足进步,新诗与传统的关系出现了和合大于对立的趋势,这从很多诗人的创作可以看出,秋水的诗正是这样。秋水自己说:“过去喜欢的是中国古典诗词,”确实,她调适了与传统的关联,找到了适合自己表达的方式。

秋水生于中国北方,后来辗转生活于南方都市,和大多数现代诗人一样,个人成长与现代生活体验是她诗意取材的园地,她写夜晚的风雪,“前夜的风必须是从北方来的/必是我小时候那些雪花养育的孩子”(《记忆里的雪夜》);写上网的复杂体验,“许多话我放在网上/又收了回来。越来越踌躇:/对着一个空荡荡的世界拼命地喊”。翻阅这些诗句,可以明显的感到一个中年女诗人在现代日常生活中的身心律动。然而她所书写的这些感触、意象分明充满了唐诗宋词的气味,故乡、年岁、情爱、生死,无不属于中国古典抒情诗的纯正传统,千百年来,中国诗人贴地、贴肉地生存在中国的历史空间中,不厌其烦地复写和加深着这些普遍而恒久的情感类型。《尘土》,“躲在角落的尘土啊/我不恨你,且心存感激/你可以藏得再深一点儿久一些么……只有你让我重新做回妻子和母亲/仿佛从未离开”,在无所不在的“尘土”中看到了自我的卑微,以及卑微之爱的恒常,这正是中国诗歌不可剥夺的朴素性之所在。《中秋月》,“身处他乡,月亮一年一度的/圆满与明亮激怒了我/像我的过错,被一眼望穿”,对月既爱又狠,哀怨纠缠中指向的是体内的故乡。《记忆里的雪夜》,“男孩领我穿过一条又一条街/路灯明亮,雪花安静”、“天已黑透,我们,走啊走”,你“雪花般望着我,直到我转身也没再说话”,由夜里的风雪蓦然穿越到童年踏雪的美好夜晚,对童年的追忆在寒凉的岁月中温暖着生命的底色;《黄昏时分》,“落日如爱人的眼神般/让孤独倍增,仿佛/一下子来到了暮年”,夕阳、秋风、迟暮都是对年岁的象征,而年岁正是构成生命的材料,是对生死的深彻感悟。不能完全确证究竟是古典传统激活了诗人的现代生命体验,还是现代生命体接通了古典传统,总之秋水做到了二者的复现与互印,实现了“古典的现代性”与“现代的古典性”。

沉静婉转的表达趣味。新诗中受观念洗礼和肉体崇拜所鼓动的一脉在写作上喜欢施勇斗狠,以写得露、写得毒为风尚,但另一脉默默守持着汉语表达的幽微宛转特性,不奔突不跃进,遵守汉字音形义的天然关系,随物宛转,自由起兴,追求表达的奇妙意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欲透而不透,永远散发着无尽的情思。秋水的诗,竭力在现代抒情与传统兴发之间求取平衡,“没有喧嚣可以大过泥土。院子里的草也都/更换了姓氏,一起喊出秋风——”(《九月》),写季节轮换的表象,更是写人世沧桑的本相。“清晨,院子里一片黄透的叶子下/露出它的小脑袋/已和叶子一样失去了水分/像一颗等待敲门的心”(《壁虎》),一只小小的壁虎调动了人所有的孤独意绪,用意象、兴味含蓄地烘托出来,逗引人们设身处地去感受。文字的微妙趣味和生命体验的涟漪无间契合,进而开启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广漠天地,获得了中国气派与中国神韵。

余光中《夸父》:“西奔是徒劳,奔回东方吧/追不上了,就撞上!”传统不是现成的凝定之物,而是勇猛的探索中逐渐被照亮的东西,只有坚持前进,才可能接通“古代诗歌中那种明亮、纯粹、飞翔的美学气质”(燎原语)。秋水经过艰难的尝试,终于撞上了传统,开启了诗意的旅程,这是新的出发,是更高层面上的努力。

(责编:郑小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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