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绞杀魔

文/梁蕾

维也纳绞杀魔

文/梁蕾

奥地利是一个经济发达、秩序良好、充满文化色彩的国家。这里的艺术和建筑举世闻名，也诞生了许多著名的音乐大师和无数震惊世界的作品。这里的城市和小镇既干净又安全，人们的生活宁静而祥和。奥地利是世界上犯罪率最低的国家之一，很少发生谋杀案。这个800万人口的小国，每年大概只有90～120人被谋杀。然而在20世纪90年代，这里却出现了一位罕见的连环杀手，成为奥地利历史上最恶名昭彰的连续杀人恶魔。

连续凶案

1990年，一具女性尸体在奥地利西部的福拉尔贝格州被发现。死者是31岁的海迪·海默勒，一名妓女，凶手用她的丝袜打成活结后将其勒死。

五天后，在300公里之外的格拉兹，警方也展开了一项凶案调查，死者名叫布鲁西德·玛莎，也是一名妓女。尸体是在森林里发现的，凶手用她的内衣打了一个活结将其勒死。

正当警方开始调查时，格拉兹另外一名女性艾尔弗莱德·施拉姆失踪了。警方除了知道她也是一名妓女外，什么线索也没有。

四个星期后，在维也纳的街道上，四名妓女失踪了。麦斯·艾德巴赫是维也纳刑事侦查局局长，他从媒体上得知了福拉尔贝格州和格拉兹的凶案调查，意识到这三个地方的七名妓女很可能为同一人所杀。

由于所有被害女性都是妓女，要找出凶手的DNA很困难，很难判断哪份样品来自最后一名客户，也就是最有可能谋杀妓女的凶手。

尸体上没有有用的DNA证据，警方无从着手。但是在福拉尔贝格州，在第一位被发现的死者海迪·海默勒身上，法医沃尔特·布鲁威勒发现了醒目的东西，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海默勒的衣服上有很多红色纤维，这些纤维跟她衣服上的纤维不同。这是警方的主要线索。他们在所有嫌疑人身上寻找那些纤维，却没有找到，连环杀手依然逍遥法外。

奥地利所有警察聚集到一起展开首宗全国调查案，奥地利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凶案调查开始了。不久，两名失踪妓女的尸体在维也纳郊区的森林里被找到，凯琳·艾拉鲁和莎宾·莫兹，凶手把她们的衣服打成活结勒死了她们，凶手再一次很小心地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在警方寻找受害人的朋友和家人的过程中，另一名失踪妓女丽吉娜的丈夫鲁道夫·派拉姆告诉警方，丽吉娜失踪后，凶手在她的包里找到她的电话打给他，笑着说他如何勒死了她，她踢着长腿尖叫着。那是凌晨3点的时候，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恶作剧。

凶手如此狡猾而嚣张，警方追凶仍然没有进展，他们的压力非常大，社会上的指责铺天盖地而来，媒体开始大肆报道。

有一位名叫杰克·恩特维格的评论家备受瞩目。他也是一名作家和主持人，经常在电视上亮相，谈论犯人改造和监狱改革等话题。恩特维格还在杂志上撰写关于失踪妓女的文章，他要求对维也纳刑事侦查局局长麦斯·艾德巴赫进行电台采访，了解调查的进展。

恩特维格的请求得到允许。采访中，他的话题围绕着维也纳地区的妓女恐惧程度展开，以及警方有没有找到线索。采访非常简单，艾德巴赫局长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问题也很容易回答：“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是否只有一名凶手，我们也不知道。”

这个采访在媒体发布，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恩特维格被捕

恩特维格的自传封面

恩特维格

退休警察奥古斯·施纳从报纸上看到这起案件，并注意到受害人被杀的方式和弃尸地点，这让他想起大概20年前的一起案件，太多的相似点，他认为自己知道凶手是谁。施纳认为凶手就是著名的记者杰克·恩特维格。

杰克·恩特维格的童年十分悲惨。他从来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母亲是妓女，在他小时候抛弃了他，将他丢给酗酒又暴力的祖父照顾。他刚满16岁时，从小日积月累的不满情绪终于爆发，他因为对一名妓女施暴而被指控。

1974年，一名女孩在树林里被人勒死，法庭认定杰克·恩特维格谋杀了这名女孩，他被判处无期徒刑。恩特维格在服刑时将自己的经历写成剧本和自传，成为畅销作家，变得非常出名，他因为洗心革面而备受赞扬。当时，奥地利刚好处于一个关注犯人改造的历史时期，很多政客、作家和知识分子都非常关注这个话题，曾有学者花三年时间研究恩特维格的一生，因为奥地利人还没有见过写书的杀人犯。

杰克·恩特维格

许多人相信杰克·恩特维格已经洗心革面了，认为他能够分辨对错，能够改变自己。杰克·恩特维格被释放之前，经历了一系列的精神测试。这是一项法律要求，他通过了所有测试，在1990年获得假释。从那时起，他在全国各地的咖啡馆和剧院为人们朗读他的自传。当他出现在电视上谈论监狱改革时，会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他的魅力和他危险的过去吸引了很多女人。

他身上有着女人喜欢的特质，风趣、幽默，迷人、友善，善于倾听。他有一大堆女朋友，其中包括一名叫毕娜卡·穆拉克的女学生。他们是在维也纳的一家酒吧相识的。毕娜卡·穆拉克还没有度过她18岁的生日，她知道恩特维格曾经犯下谋杀案，知道他的过去，但是她并不害怕，她相信如果有人在犯下这种罪行后还能被释放，那么就应该获得自由。

在这样的社会共识下，当退休警察施纳认为恩特维格再度杀人时，专案组没人相信杰克·恩特维格是连环杀手。最近的案件跟1974年那一宗并不完全相同，当年的那名女孩并不是妓女，恩特维格与那名女孩是相识的。如今，恩特维格是知名作家和主持人，为了这起案件，他采访过妓女和警察，他不像是一个会杀死妓女的人。而且他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是维也纳社会的名人，是成功的作家，还参与戏剧演出，有很多女朋友。他为什么要杀死妓女呢？实在找不出他杀人的理由。

即使曾经有过犯罪历史，恩特维格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嫌疑人。

受害女性

疑点浮现

然而，警方并没有其他嫌疑人，恩特维格还是受到了监视，直至他去旅行，对他的监视什么都没有发现。三个月后，第三名失踪的维也纳妓女的尸体在树林里被发现。西尔维亚·泽格拉也是被勒死的，她的丝袜被打成了一个活结。现在已经有五起跟1974年案件相似的谋杀案，局长麦斯·艾德巴赫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当恩特维格回到维也纳时，轮到艾德巴赫质问他了。

在讯问中，恩特维格表示不想谈论他的过去，艾德巴赫没有证据指证他，只好将他放走。

在格拉兹，七个月前失踪的妓女艾尔弗莱德·施拉姆的尸体在森林里被发现，一条用她的衣服做成的绷带绕在她脖子上，打了一个活结。接着第七名妓女丽吉娜的尸体被找到，丝袜绕在脖子上，被打成一个复杂的活结。

现在，有了七起具有共同特征的案件，但没有多少证据可供警方展开调查。嫌疑人杰克·恩特维格，一位传媒人和前罪犯，他在1974年犯下的案件具备这七起案件的所有特征。媒体发现恩特维格曾经被警方讯问，然后消失了，这事引起了轰动。

一部分媒体断定他就是凶手，另一些人认为在恩特维格没有任何机会为自己辩解的情况下，被媒体写成凶手是错误的。警方缺乏证据指证恩特维格，更加剧了这场论战，于是他们决心寻找证据。

在搜查恩特维格的公寓时，他们发现了一些账单和收据，这些证据显示恩特维格在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到过谋杀地。杰克·恩特维格没有不在场证明，在每一名福拉尔贝格州、格拉兹和维也纳的妓女失踪的时候，他都在当地。但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只是间接证据，无法证明他就是凶手。之前的调查只有一项可作为法庭证据，那就是海迪·海默勒身上的红色纤维。恩特维格是否在什么东西上面拥有那些纤维呢？

恩特维格有一条标志性的红色围巾，这是重大的发现，警方相信红色围巾将是“拼图”中重要的一块。法医沃尔特·布鲁威勒将围巾与犯罪现场发现的纤维进行比较。在不同的光波波长下，布鲁威勒断定围巾纤维的颜色与犯罪现场发现的纤维颜色吻合。接着，他观察每根纤维的外观，发现杰克·恩特维格的围巾跟海迪·海默勒身上的纤维是由相同材料制成的。

然而，就算恩特维格的围巾曾经接触到海默勒的衣服，仍然无法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

但是，接下来在恩特维格公寓里的另一项发现令警察大吃一惊——恩特维格曾经到美国洛杉矶进行过一次令人意外的访问。

跨国作案

奥地利警方在恩特维格的公寓里找到了洛杉矶警察的名片和一些文件，还有警察总部的参观卡。这证明他到过洛杉矶，而且一直跟那里的警方有联系。

奥地利警方与洛杉矶警察局取得了联系，得知在那里也有同样未侦破的案件。在15天内发现了三具女性的尸体，三起案件有很多共同特征，受害者都是妓女，凶手基本上都使用内衣肩带打上一个活结勒死她们，然后弃尸野外。洛杉矶警察局的米勒警官知道，有一名连环杀手正在洛杉矶作案。

美国联邦调查局有很多调查连环杀手案件的经验，连环谋杀案与常规或传统的谋杀案很不同，主要区别是普通谋杀案的涉案人员都是互相认识的，作案者不是陌生人，而连环谋杀案的作案者都是陌生人，这意味着这种案件更难侦破。正在美国警方无从着手之际，奥地利警方的电话改变了一切。他们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名跨国连环杀手。

美国和奥地利共有十名妓女被谋杀。美国警方相信，这些案件是同一人所为，嫌疑人就是曾经到过洛杉矶的奥地利记者杰克·恩特维格。

1991年6月，恩特维格曾到过洛杉矶，也就是在奥地利警方监视其期间以为他去旅行的那一次。恩特维格来到洛杉矶警察局总部，要求一名警官同他去一些妓女所在的街区，为他正在写的一篇对比美国与欧洲娼妓行业及相关法律的文章采集资料。这篇文章在1991年发表。如果恩特维格就是凶手，那么这起案件真是非常罕见。

连环杀手通常固定在一个地区作案，一个特定的地区、城市或一个国家某个特定的区域，他们通常不会走出那个地区作案。所以，到不同地方作案的连环杀手很罕见，到不同国家作案的杀手更加罕见。

美国警方锁定了嫌疑人，但是跟奥地利警方一样，他们不知道恩特维格在哪里。

杰克·恩特维格失踪了。警方想到了一个人，他的女朋友毕娜卡·穆拉克。得知她在瑞士工作，恩特维格果然和她在一起。

恩特维格通过媒体发表言论，觉得自己无法得到公平的审判，他和毕娜卡开始逃亡。警方对他们展开了跨国追捕，并且跟踪到美国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在这里，杰克·恩特维格被捕了。米勒警官从洛杉矶飞去，讯问这名涉嫌谋杀十名妓女的男人。

恩特维格非常放松，非常有自信，非常狡猾，但米勒确定恩特维格就是凶手。奥地利和美国警方曾打算在加州提起诉讼，因为加州有死刑，而奥地利没有。但是他们只有间接证据，只能证明在谋杀案发生的时候恩特维格曾经到过洛杉矶。洛杉矶地方检察官放弃了诉讼，因为无法只靠这一点证据给他定罪。

维也纳绞杀魔杀人时惯用的活结

间接证据

恩特维格逃脱了死刑，他被引渡回奥地利，在奥地利进行审判，由美国联邦调查局协助调查。现在需要的是把欧洲的案件和洛杉矶的案件联系在一起。联邦调查局在侦破连环杀手案件方面很有经验，他们确立了一种叫做犯罪签名的模式。

在系列案件中这种签名有时出现有时不出现，但是只要它出现过，就是一种在不同案件中保持稳定的犯罪行为。就像个人印记一样，譬如指纹上面的纹理形状，对于有个人印记的罪犯，这个印记会出现在不同的犯罪现场。

联邦调查局的专家麦克里仔细检查了所有犯罪现场资讯，所有受害人都被勒死，每次凶手都打一个相同的复杂的活结。重点是凶手不止使用一种绷带将人勒死，但是每次的活结都打得一模一样，这样的几率有多大呢，几乎可以肯定凶手是同一个人，活结就是凶手的犯罪签名。只要能把恩特维格跟其中一起案件联系起来，就能指控他犯下了所有案件。

监狱中的杰克·恩特维格试图割腕，随着警方迟迟没有找到指控他的证据，他的自杀企图为他赢得了社会的支援。

警方没有放弃，他们想到恩特维格喜欢旅行，于是联系到国际刑警组织，查询在他到过的德国、意大利和捷克有没有任何女人或妓女在那个时候被谋杀，这时发现了捷克布拉格的布兰卡·波科娃谋杀案。

捷克当局调查这起1990年的布兰卡·波科娃谋杀案已经有两年时间。她不是妓女，是被人用内衣勒死在树林里。案发时，恩特维格曾经到过当地一家餐厅，离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不到500米远。

很明显，每次谋杀案发生时，恩特维格都出现在这些城市。如果他不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那么他就是确实有嫌疑，警方加强了证据搜查。

他们开始寻找恩特维格曾经卖掉的汽车。恩特维格开到布拉格的汽车被拆成零件出售，但是奥地利警方找到了车座位，并在车座位上找到三根头发。经过反复的DNA测试，它跟布兰卡·波科娃的DNA吻合。

在恩特维格的车座位下找到了受害女性的头发，这是非常强有力的证据。虽然依然只是间接证据，但警方决定就用这些证据对杰克·恩特维格提起诉讼。他被指控在三个国家谋杀了11名女性，这是奥地利的世纪审判，杰克·恩特维格也是现代奥地利历史上首位连环杀手。

陪审团听取了这些间接证据：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以及纤维和DNA表明有两名受害人活着的时候曾经跟他在一起。

嫌疑人的辩解是，凭这些证据，只能证明我到过那里，接触过她们，但不能证明我杀了她们。而控方表示，间接证据也是证据，将所有证据汇集在一起，这个人不是凶手的几率有多大？间接证据就应该这样被使用。

陪审团八名成员拥有最终决定权。

判决终于出来了，陪审团做出多数裁断，杰克·恩特维格被判有罪，他被判无期徒刑，不能假释。

直接证据

警方庆幸将恩特维格送回奥地利受审，因为美国要求陪审团做出一致裁断才可判有罪。直至判决出现，仍有许多人相信恩特维格没有犯下那些罪行，他绝对不是一名变态的连环杀手，争议还在进行。

受害者丽吉娜的丈夫鲁道夫·派拉姆相信恩特维格有罪，认为他是一个危险的病人，不应该从监狱里被释放出来。

恩特维格的小女友毕娜卡·穆拉克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她在审判前就跟他断绝了联系。因为她发现他的魅力背后隐藏着黑暗面，忌妒心很强，是个控制狂。尽管如此，毕娜卡对他的罪行还不是很确定，她无法确定他是否杀了这么多人。

律师艾斯彻·华格纳相信杰克·恩特维格在第一次坐牢之后就已经洗心革面了，不会犯下同样的罪行。

就在判决出来九个小时后，恩特维格在羁押室上吊自杀了。他一直宣称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直至他死的这一刻，他给自己打的活结，跟十一名受害人脖子上的活结一模一样。

他用杀死那些女人的方法杀死了自己，戏剧化地为世界展示了他是这一系列谋杀案凶手的直接证据。

恩特维格的死标志着奥地利连环杀手调查案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