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纪90年代,女性文学在文坛上产生了重大影响。这一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逐步摆脱男性创作的立场,并开始向传统男性文化发出挑战,其中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和陈染的《私人生活》以个人化的创作方式进行纯粹的女性经验写作,在文学界引起了广泛关注。运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从孤独意识、自恋与欲望、同性情爱以及主人公的悲剧命运等角度来分析这两部作品中所体现的女性自我意识、女性个人经验以及女性性意识的觉醒,体会作者在这两部作品中所构筑的多元女性世界。
关键词:女性主义;孤独意识;自恋情结;女性经验
中图分类号:0I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864X(2016)10-0 001 -02
一、孤独意识
孤独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是属于全人类共有的属性。在《一个人的战争》和《私人生活》中,孤独贯穿文本的始终,它不仅是主人公的一种生存状态,更是她们本身所具有的生命特质,是她们对抗外部世界的一种有力的武器。在这两部作品中,孤独大致表现在这两个方面:
(一)个人与世界。
弗吉尼亚·伍尔夫指出:“一个女人如果要想写小说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①在《一个人的战争》和《私人生活》中,女性大都有一间关闭自己的屋子,这间屋子不仅可以阻挡男性的视线,还可以让她们赤身裸体地审视自己、抚摸自己,沉浸于自我的私人空间之中。
20世纪90年代女性文学个人化写作很重要的特点就是疏离社会,拒绝被男权社会同化,拒绝社会对女性角色的规范。②在林白和陈染的这两部作品中,自闭是多米与倪拗拗处理个人和外部世界关系的一种方式,她们疏离社会,疏离人。多米从小就喜欢独处,喜欢躲在蚊帐中抚摸自己,在她看来只有蚊帐才能把人与人、人与社会彻底地隔开。这都是因为害怕,孤独让人害怕,害怕让人与世隔绝,蜷缩在自己的角落。此外,多米还经常会梦见外婆和母亲在梦中死去,有时候甚至是她自己。死亡象征着永世隔绝,梦境的死亡折射了多米内心深处的心灵隔绝的状态,这种隔绝使她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与自己的母亲见面,无法与熟识的人一块看电影,她沉溺在自己封闭的空间之中。同样,《私人生活》中的倪拗拗也面临着相同的境地。其老师在全班发起孤立她的运动,以致于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渴望避开人群,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习惯在脑中放无声的影片,“这个习惯使我可以避开喧嚣的人群、甚至避开我的母亲而不感到寂寞。”③倪拗拗沉浸于自我的幻想之中,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天马行空。把现实和幻想任意投影,将自我隔绝。
美貌使人情感孤独,优秀使人心灵孤独。孤独往往是由于超凡,而超凡又导致孤独。不论是倪拗拗还是多米,她们都是与众不同、极有才华的人,所以她们注定孤独。心灵的孤独能够让人更加清楚地看清自己和别人,看清人的伟大与渺小,而一个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长大的女性更能清醒地面对自己,从容地进行自我欣赏与自我审视,逐渐消解自卑、提升自信,孤独被延续。
(二)自我交谈与自我分裂。
每个人都有倾诉的欲望,而对于自我封闭的人来说,这种欲望的对象只能转向自身。在倪拗拗的体内出现了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自己”,这些“自己”互相否定、互相排斥,但又同时拥有抉择权,这让倪拗拗不知所措,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主权控制。先是因仇恨父亲而剪掉父亲的裤子,但又自我安慰麻痹自己:是剪刀自己剪的;然后是因反感T老师孤立自己、羞辱自己、私下侵犯自己的等等行为而对他充满恨意,但最后竟与T品尝了性爱的禁果并依赖于他。这些都相互矛盾暗示着一种人格分裂,但这种分裂又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倪拗拗内心真实的想法与欲望。
在《一个人的战争》中,多米的自我交谈更多的表现为回忆与做梦。多米喜欢写日记,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用文字记录下来,在她的眼里,只有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用文字记载下来,她才能确定这些事情是她自己真正经历过的。因为她自我封闭,没有人可以为她证实这些事情是否真实存在过,她只有通过与日记的“交谈”来证明这些是真的,证明自己真实的活过。在她眼里连爱情也是如此,所有的承诺、所有的爱都太过于脆弱,如果没有流言蜚语和孩子,那么一切都只是泡沫,一触即破。这些都是多米自我分裂的表现。
二、自恋与欲望
法国女性主义者西苏认为女性可以以自己的身体为写作的基础,表达自己的情色欲望,主张让自己的欲望被听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女性世界。在《一个人的战争》和《私人生活》中,作者通过对女性身体的大量描写,从而表现主人公的自恋情结和对身体的欲望需求。例如多米经常一个人自恋地抚摸自己,自我抚摸成为她的一种经常性的欲望需求,或在蚊帐的掩护下悄悄抚摸,或在镜子前大胆地抚摸,并专挑隐蔽的私密部位观赏。在她看来,整个夏季,在独立的洗澡间里观赏和抚摸全身是一种极大的享受。《私人生活》中的倪拗拗不仅喜欢一遍遍地抚摸自己,而且也喜欢照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倪拗拗会情不自禁自恋地爱抚自己的全身,并常常为镜中那个年轻而姣好的女子而着迷。“我知道有时候我是一个很容易爱上自己的人。”④女性的躯体本该是被遮掩的,但林白和陈染让它们在镜子前裸露无遗,并直视自己的身体,呈现属于女性自己的美的体验。女性的这种自恋的欣赏,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女性性别意识的觉醒,有利于女性摆脱男权文化的束缚和限制。
西苏还指出,女性所使用的这种独特语言与女性的肉体感受有直接联系,即通过身体和性来书写女性独特的肉体体验和心理体验,例如《私人生活》中写倪拗拗与T发生关系的那一段描述得细腻且真实,从女性的视角和肉体感受出发,诗意形象的描写女性在性爱过程中的独特的个人体验,表现出女性内心深处对性爱的欲望,这是任何男作家所无法描述的。
林白和陈染从女性的角度来展现性爱和情欲,大胆露骨地描写女性的自恋情结与身体欲望,其风格别具一格,不仅打破了对性的禁忌,也促进了女性性意识的觉醒,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独特的多元女性世界:优雅的性爱,诗意的欲望,性爱与欲望的结合美丽且动人,快感频频。性在她们的笔下获得了一种诗意的表达,成为了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
三、同性情爱
这两部作品中,对女性同性爱有大量的描写。在《一个人的战争》中,与多米有过同性爱的有幼时的邻居小孩莉莉、多米迷恋与膜拜的演员姚琼以及追求多米的南丹。多米在三十岁之前一直对自己的性取向持怀疑态度,甚至质疑自己的性别,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但南丹的出现让多米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让多米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作为女人的幸福感,南丹给予了多米作为女人的新生。南丹的突然表白,发掘了多米内心隐蔽的同性恋倾向,这是多米一直害怕,不断逃避和不愿承认的。
在《私人生活》中,倪拗拗对禾寡妇有一种天然的依恋与信任,她把禾寡妇当作一生的密友。在她剪掉父亲裤子的时候,禾寡妇理解并安慰了她,这使倪拗拗获得了一种认同感,对禾寡妇产生信赖。禾寡妇对于倪拗拗来说,有一种类似于母亲的感觉,甚至比母亲还要更为亲密,她们可以互相欣赏身体,互相抚摸,互相倾诉。只要有禾寡妇在的地方,倪拗拗都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柔软与温暖。然而,这种以女性的感官欲望表现女性独特的感性体验,只是暂时作为女性情感的载体。作为女性主义的叙事策略,这种同性之间的情爱是不会长久的,它只是建立两性关系和谐发展的一味调剂品。
四、悲剧命运
多米和倪拗拗以这种离群索居和自我封闭的方式来反抗男权社会必然会走向末路,她们反对传统男性文化,但在肉体和精神上又依赖于男性,其结局可想而知。例如多米一次次的迁就N,完全看不到N对她的不好之处,只觉得舍弃了那么多,只剩下爱情了,那么就必须牢牢地守卫爱情。可正是这所谓的“爱情”,让多米彻底的陷入其中,最终她被N所抛弃。她满足了自己的心,可她为爱情抛弃了自我,丢掉自我之后她一无所有,只剩下一具躯壳,麻木、空洞地行走着。她在地铁入口处徘徊,在人群中浮游,周遭的一切仿佛与她无关,她只是游离在人世间的一个幽灵。她那空洞的表情下面是另一个世界,在这另一个世界里有朱凉、梅琚,她们都是被社会所不相容,所遗弃的人,这另一个世界是一个被男权社会所遗弃的女性世界。
《私人生活》中的倪拗拗在经历了禾寡妇、尹楠的相继离去后倍受打击,最终在母亲去世之后精神崩溃。她固执地认为母亲并没有死去,还经常与她对话,因此被当作精神病患者。“我没有了……我消失了……”⑤,倪拗拗成了零女士。倪拗拗在失去了亲人和密友之后,如同断了根的水草,顿时失去了所有,灵魂无处安放。她跻身于浴缸之中,只有在浴缸里她才能感觉到安全,才能得到放松。她已不能分清浴缸里外的这两个世界谁真谁假,或者说,她不愿去分清。
五、结语
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和陈染的《私人生活》虽然在写作时没有逃离出男性文化的蕃篱,仍然保有男性文化的印记,也没有为女性找到合适的出路,但是她们通过这两部作品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独特的女性世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女性性别意识和性意识的觉醒,为走进女性个人的经验世界做了一次伟大的尝试,带给我们极具震撼力和颠覆性的艺术审美体验,对女性主义小说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成为反传统男性经验写作和传统叙事的代表之作。
注释:
①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王还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年,第2页
②韩丽娟,幽闭与自我灵魂书写的统一——从《私人生活》、《一个人的战争》看90年代女性文学个人化写作,作家作品新论,第28页
③陈染.《私人生活》.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第36页
④陈染.《私人生活》.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第167页
⑤陈染.《私人生活》.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第220页
作者简介:胡庚(1991—),女,汉族,湖南永州,在读研究生,湖南科技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研究方向:现当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