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梦
辉煌的医院骑士团
骑士团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十字军东征之前。大约在11世纪中期,一批意大利阿马尔菲商人来到圣城耶路撒冷,向当时统治此地的法蒂玛王朝哈里发提出申请,希望建设一个意大利会馆。慷慨的哈里发将城内基督徒聚集区的一小块土地交给他们支配,而该区域正好邻近圣墓教堂和圣母玛利亚修道院。随后,意大利人重建了之前被战火摧毁的医院,并建立了另一所女子医院。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前,一位本笃会的欧洲修士来到了耶路撒冷,他就是传奇人物——“被祝福的”杰拉尔德。他被医院的救死扶伤善举感动,打消了返回欧洲的计划,留在耶路撒冷并投入医院工作,最终成为男子医院的院长。他德高望重,乐善好施,积极救助基督教朝圣者,也医治穆斯林患者。
随着耶路撒冷被十字军攻克,杰拉尔德和他的医院受到了十字军战士的敬仰,声望日隆,于是杰拉尔德和几位修士脱离了原来的本笃会,建立自己的慈善组织,要求修士“安贫、禁欲、听命”,打造一支纪律严明的慈善、医疗和修道组织,并最终得到了教皇的官方册封。由于十字军控制的圣地并不太平,在保护欧洲朝圣者的过程中,医院自然而然地发展出了自己的军事组织——医院骑士团。1120年,杰拉尔德逝世后,法国人雷蒙·杜·皮伊继承了他的遗志,并第一次采用了“大团长”这个称呼。与悲天悯人的老团长相比,新团长更加冷静、干练,在他的带领下,医院骑士团逐渐从保护朝圣者的医生、慈善修士转变为骑士和职业军人。而与普通的为了救赎或是冒险获取财富的十字军士兵不同,医院骑士团更加安贫乐道,更加吃苦耐劳,很快就成为耶路撒冷王国的一支重要军事力量,对其政局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并在之后十字军国家与穆斯林之间的征伐中大放异彩。
医院骑士团最鼎盛时,在耶路撒冷国拥有7座大的要塞,140多座其他建筑。但在1187年哈丁之战中,由于耶路撒冷国指挥上的失误,在阿拉伯强人萨拉丁大军的围攻下,包括医院骑士团、圣殿骑士团在内的基督教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圣城耶路撒冷更是被迫向萨拉丁投降。这段历史在电影《天国王朝》中有戏剧性的展示。此后,朝圣的时代逐渐远去,十字军运动也陷入低潮,随着最后的堡垒阿卡的陷落,医院骑士团于1291年从战火中的阿卡撤退到爱琴海上的塞浦路斯,后又来到罗德岛,将这座海盗出没、近乎荒芜的岛屿构筑成地中海东部最繁华的贸易口岸和坚固要塞。
当1453年君士坦丁堡落入土耳其人手里时,罗得岛上的医院骑士团是整个东地中海地区惟一的基督教力量。15世纪到16世纪初,医院骑士团独自在罗德岛上抵御了奥斯曼帝国和位于埃及的穆鲁克苏丹国的3次围攻。1522年,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一世指挥20万军队乘坐着400艘战舰围攻罗得岛,而骑士团仅有7000余名士兵,在此实力对比悬殊的形势下,骑士团依然独立坚守了6个月,消灭土耳其军队达5万余人。最后,骑士团与土耳其人达成协议撤出罗得岛。
很快,骑士团在欧洲君主的支持下,来到了有着“地中海心脏”之称的马耳他。马耳他早在古罗马时代就得现名,是“蜂蜜岛”的意思,因为当时马耳他盛产蜂蜜而闻名地中海地区。1565年,来到马耳他仅43年的骑士团,再次面临苏莱曼一世的围攻,在又一位传奇般的大团长瓦莱特的指挥下,上演了荡气回肠的马耳他保卫战,令全欧洲惊叹,赢得了“欧洲之盾”的美誉。在随后的岁月中,马耳他的医院骑士团长期扮演着南欧安全屏障的角色,且长期继续着对穆斯林世界的“圣战”,以马耳他为基地,通过海上力量沉重地打击穆斯林海上贸易,遏制其向南欧的扩张。
瓦莱特和大团长宫
从国土面积来看,现在的马耳他仅有316km2,在世界各国中排名第184名,是世界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袖珍国之一。马耳他是扼守大西洋通往地中海东部及印度洋的交通要道,也是连接欧亚非三大洲海运的枢纽。由于马耳他孤悬地中海中心,故有“地中海心脏”之称,因此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腓尼基人、迦太基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诺曼人、西班牙人、圣约翰骑士、法国人、英国人都曾经占据这片列岛。
笔者走在马耳他的大街小巷,感受着东西方文明在城市中的碰撞和融合。来到马耳他,首先要参观的就是位于首都瓦莱塔的骑士团“大团长宫”。马耳他的首都瓦莱塔位于大港区北部,正是马耳他保卫战中指挥骑士团奋勇抗敌的大团长瓦莱特主持建造的,城市也以其名字命名。瓦莱特本身就是一座坚固的要塞,在近500年的时光冲刷下仍然保持着当年的面貌。瓦莱塔建在希贝拉斯半岛的高地上,三面环海,仅一面通过地峡与陆地相连。主城门有高达47m的巨型棱堡进行防护,两侧分别是圣雅各内堡和圣约翰内堡,可以给来犯之敌形成交叉火力。海角顶端是在大围攻中坚决抵抗土耳其军队的圣埃尔莫棱堡要塞,已经和瓦莱特首都融为一体,互为犄角。
笔者来到瓦莱塔城市的中心——共和广场,广场前屹立着著名的骑士团大团长宫(Grand Masters Palace)。该宫殿建于1570~1580年间,是昔日骑士团大团长的官邸,今为总统办公室和议院所在地。与其他国家戒备森严的元首府邸不同,这里更像是向游客宣扬马耳他历史,特别是医院骑士团丰功伟绩的博物馆。
走进大团长宫,即可看到地中海式的海神庭园。其四周的回廊建筑极具特色,海神的雕像耸立在庭园中。骑士团在马耳他时期,从陆地骑士逐渐变成了一支专业的海军力量。参观大团长宫,就必须细细地欣赏宫殿中那些华丽的厅室。精美绝伦的壁画展现了骑士团波澜壮阔的历史,穹顶上那庄严的医院骑士团特有的八角十字徽章更增添了几分庄严。
其中有一副著名的奥斯曼军队围攻马耳他森格勒阿半岛的画作。画中无数土耳其士兵将两座棱堡要塞团团围住,中央是森格勒阿半岛,另一侧是比尔古半岛。为抵抗土耳其人的进攻,瓦莱特在两座半岛中间用木桶搭起了一座浮桥,可随时在两座要塞中调动兵力,提高作战的机动性。而另一幅画作显示的则是骑士团在独自抵挡奥斯曼军队进攻长达数月后,终于迎来了西班牙援军的登陆。这支多达8000人的西班牙精锐部队,在从意大利返回的部分医院骑士团骑士的带领下,彻底击溃了土耳其人,解救了马耳他之围,这就是发生在1565年的著名的马耳他大围攻事件。
还有一副画作描绘的是3艘医院骑士团海军长期使用的桨帆船,围攻一艘悬挂着土耳其新月旗的奥斯曼帝国盖伦大战舰,显然这艘奥斯曼战舰已经被骑士团海军所俘获。其实,在马耳他大围攻数年后的1570年,包括骑士团海军在内的欧洲基督教神圣联盟海军,以206艘桨帆船和6艘加莱赛战舰,与拥有216艘桨帆战舰、56艘桨帆快船和64艘小型弗斯特船组成的庞大土耳其海军,在希腊勒班陀以西64km的帕特雷湾交火,著名的勒班陀大海战打响了。医院骑士团派出3艘桨帆战舰与数倍敌军展开激烈的海战,最终寡不敌众,血染海疆。但神圣联盟取得了最终胜利,并且此战彻底击溃了奥斯曼帝国的海上实力,令马耳他在今后200年间再也没有受到后者的严重威胁,他们的战舰让穆斯林谈虎色变,八角十字旗飘扬在地中海蔚蓝的海面上。
此外,宫殿中还挂着多名骑士团大团长的画像,这些大团长或着戎装,或着黑色修士服,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自信。其中,有一名叫作曼努埃尔·平托·达·丰塞卡的大团长画作最为精美,他头戴银色假发,身着银色铠甲,身后是作为战利品的穆斯林星月旗帜。丰塞卡作为第69任大团长,于1741~1773在位,是18世纪统治时间最长的大团长,此时奥斯曼土耳其已经不再是欧洲最大的敌人了,对地中海也没有了野心,反而为了遏制俄国的发展,欧洲还需要依靠土耳其,因此,此时的地中海风平浪静,一片和睦。
但和平生活最容易让人腐化堕落,骑士团越来越奢华,大团长也安于享乐,丰塞卡更是首次采用了“显赫的殿下”这种称谓,并公开在纹章中添加了一个王冠标志,显示出此时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已经将自己视为君主,而不再是“被祝福的”杰拉尔德院长所倡导的、瓦莱特大团长所坚守的谦逊的修士了。不过虽然丰塞卡挥金如土,但他对马耳他的贡献还是很大的,他创建了马耳他大学,将瓦莱塔港区设置为自由港,进一步刺激了马耳他工商业的发展,促成了科学和艺术的复兴。同时,他也是骑士团在马耳他岛后期少有的铁腕人物,带领骑士团抵挡住了西西里与那不勒斯王国企图对马耳他岛的兼并。丰塞卡之后的继任者或资质平庸,或缺乏魅力,作为军事组织的医院骑士团的光辉逐渐消散,而骑士们也在地中海的暖阳下丧失了斗志,最终被法国的拿破仑·波拿巴皇帝赶出了马耳他岛,渐渐淡化了军事色彩。
军械库中的铠甲珍品
在大团长宫的另一侧楼廊内,有两个军械展厅,展示着骑士团各种盔甲、刀剑、枪炮等,这里其实正是医院骑士团的军械库。
军械库以15~18世纪的盔甲和武器为主,这一时期正是医院骑士团从罗德岛大围攻中败退到马耳他,以及在马耳他抗击土耳其人入侵的时期。特别是1530年,查理五世向骑士团移交马耳他:“将马耳他岛、戈佐岛、科米诺岛赏赐与医院骑士团,以使他们能够安宁地执行宗教义务,保护基督教社区的利益,凭借其力量和武器打击神圣信仰的奸诈敌人。作为回报,骑士团应于每年万圣节向兼任西西里国王的查理五世进贡一只游隼。”这也是马耳他之鹰的由来。比较可惜的是,军械库中没有找到13世纪十字军时期经典的医院骑士团链甲。在那个年代,医院骑士们通常穿着全身锁链甲,头戴桶盔,外面穿着黑色修士罩袍、戴着头蓬,胸前绣有白色的八角十字,手持长剑和盾牌。这样的形象在许多影视、游戏作品中都有体现。
军械库中第一件盔甲是一套15世纪骑士团士兵的板甲。在文艺复兴时期,西方世界在盔甲工艺上也出现了重大变革,全身板甲逐步取代了传统的链甲。医院骑士团也接受了这样的改变,其主要原因是医院骑士的作战人员在人数上与土耳其对手相比始终处于劣势,因此更加倾向于追求装备的精良。由于骑士团自身生产能力有限,因此往往花重金从意大利、英格兰、德意志订购欧洲最精良的板甲。这些全金属板甲昂贵、沉重,但防护力更加强悍,在要塞防御战中,这样的板甲往往能够抵御土耳其人弓箭的射击,而早期十字军的锁链甲则会被长弓轻易击穿。这些板甲也为骑士团赢得马耳他大围攻的最后胜利打下了装备基础。
而在展厅中心线上的第一个展柜,展示了骑士团的敌人——奥斯曼土耳其人的铠甲。两个人偶模型身着马耳他大围攻时期典型的土耳其武士配备,尖尖的伊斯兰风格头盔、胸前带圆形板甲的全身锁链甲、金属圆盾以及长长的土耳其弯刀。展柜背后陈列着大量当年缴获的土耳其弯刀、圆盾和火枪,这表明了在15世纪时土耳其军队已经大量装备并使用火枪这种新型武器,给医院骑士团传统链甲带来严重威胁,也促使其更新更好的全身板甲以抵御土耳其人的进攻。
从这套早期的士兵板甲中已经能够看到后世的盔甲发展方向。其中肩甲和腋甲合为一体,在心脏等重要部位又与胸甲重合,拥有双重防护。而在板甲的活动连接处采用了双铆钉的设计,使其更加可靠和坚固。另外,盔甲下部有下部裙甲,可以保护臀部和大腿部。不过,这套士兵盔甲的头盔部分是一个无面甲头盔,在西方术语中有专门的词语“Morion”来表示,也是现代钢盔的始祖。
这里还有一套1500年的意大利板甲,处于分解状态,透过玻璃橱窗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板甲的组成,包括头盔、颈甲、前胸甲、后胸甲、肩甲、腋甲、腕甲、大腿甲、小腿甲、膝甲等。其中这套板甲采用的头盔是15世纪末16世纪初,在意大利或基督教欧洲区域广泛使用的一种典型的骑士头盔,面甲可以向上翻起,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全封闭头盔。这种头盔经常出现在波提切利(文艺复兴早期的著名意大利画家)等画家的画作中。在一侧的其他展柜中,还能看到许多头盔,有些将颈甲与头盔合为一体,这样既可以防止对方对颈部等重点部位的打击,还能够防止头盔因为重击而脱落。
在展厅当中有很多展柜,里面都是大量的头盔、铠甲、盾牌,包括大量长得像人脸一样的头盔,这些头盔都有一道或两道长长的帽檐,可能是在地中海地区强烈阳光下作战用于遮挡光线的吧。这些甲胄有些闪亮光洁,有些已经锈迹斑斑。由于骑士团从12世纪就形成了一个传统,当一位骑士去世或退伍时,他的全套装备往往要传给下一位骑士使用,而到马耳他后骑士团更是规定所有过世而退役的骑士的武器装备都必须上交到团部来保存,以便随时投入使用,这也是军械库存在的初衷。
在这些展柜中还有很多比较独特的铠甲,和制式铠甲相比有许多有趣的地方。这是马耳他大围攻时期的胸甲。在一套前胸甲上,其心脏部位竟然铸造了一个真实的心型构型突出于盔甲表面,犹如一块保护心脏的附加装甲。而这颗金属心脏上方铠甲表面又刻绘了两道纹路,犹如两条丝带悬吊着这枚心脏一般,似乎是一种宗教寄托,毕竟医院骑士团与其他骑士团不同的地方在于其是一个基督教修士团体。而在这套胸甲的旁边是一套已经锈蚀很严重的胸甲,正面刻着一枚医院骑士团标志性的“马耳他八角十字架”。这种十字早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期就已经被医院骑士团采用,又称“阿马尔菲十字架”,据说起源于更早的意大利阿马尔菲航海共和国,而阿马尔菲城也是主教教廷,十字军们正是从意大利坐船到达中东的。这个八角十字其实是由4个V字合并而成,8个锐角代表着8种美德——忠诚、虔诚、诚实、勇敢、荣誉、无惧死亡、对穷人和病人伸出援手、尊敬教会。这个八角十字已经成为医院骑士团的标志,广泛应用到制服、旗帜、徽章上,成为“守卫信仰,拯救苦难”的标志。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心脏纹饰的盔甲还是八角十字的盔甲,都布满了弹坑,说明这型盔甲的主人是马耳他大围攻中英勇抗敌的骑士们,这些弹坑明显是被火枪打中但未击穿,证明了全身板甲在防御上的优势。
在另一侧的展柜中有很多最开始提到的“Morion”无面甲头盔,顶部有竖起的冠状突起,整个头盔雕刻着非常华丽的花纹。这种带冠头盔叫“Chapel-de-Fer”或者“Hron Hat”,头盔旁边摆放着两块与展示头盔相同重量的木块,能够让参观者举起以体会这些头盔的重量。其中代表无面甲花冠头盔的木块竟然重达10kg,而传统的带面罩的全封闭骑士头盔只有2.5kg。
再往前是非常华丽的数套全套板甲,这些大多数都是历任大团长的铠甲,所以纹饰非常豪华。这其中最宝贵的是一角展柜中陈列的3个盔甲组件,包括颈甲、前胸甲、后胸甲,这残损的3个盔甲部件是骑士团传奇大团长瓦莱特的盔甲,1565年瓦莱特大团长就是身穿这身盔甲,身披红袍,威风凛凛地站在棱堡之上,指挥骑士团艰苦地抵御着土耳其人的围攻。
而在这个展厅最深处,是一组16世纪骑士团人像,他们有头戴红色羽毛的骑士指挥官;也有身着全身板甲,头戴全封闭头盔,手持3m骑士长矛的医院骑士;还有身着上身甲和短裙甲,头戴花冠头盔,手持长矛的步兵;还有身着简易盔甲和棉甲的弩兵和火枪兵,这些组成了那个年代医院骑士团的群像,也是当时西方军队的典型战阵。(待续)
编辑/刘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