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学谦
道林的女儿晓雪从同学购物癖那里,抱回一只小猫。
那猫是黑色的,隐隐约约有着铁灰色的花纹,一双黄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烁烁有神,那神态似乎永远在生气,但又带着几分宽恕的意思。
有趣的是猫的脸形,道林看上去有点圆,晓雪看上去却偏尖,而道林的夫人安娜认定是蟹壳状的,横宽竖短。不知道那猫自己觉得是怎样的,它照照镜子没作声。
道林上网一查,这小家伙属于“美国短毛猫”,英文名为“American Shorthair”。它的祖先是欧洲早期移民带到美国去的,曾在“五月花”号上抓过耗子。算起来,是缅甸猫和波斯猫杂交而成的英国短毛猫,在到达美国后的演变物。
不过,道林总觉得,在它的神态中,可以体会到古埃及壁画中那些埃及猫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英国人统治埃及的年代里,这猫的远祖与埃及猫有过恋爱关系,以致其家族的混血至今留存。还要特别强调的是,这只猫的神态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感。
要知道,在古代,埃及猫是被认为可以通神的。
更重要的是,后来道林还发现,它竟然还有着几分莫名的神通,让人觉得捉摸不透,或者叫心思难猜。不过,晓雪并不这样看,她认为那只是老爸的神经过敏罢了。
晓雪问道林:老爸,我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道林几乎是脱口而出:咪姆,就叫它咪姆吧。
“咪姆”其实是一部日本动画片里的主角,一只粉红色的电子妖精。在道林的印象中它只有个椭圆形的脑袋,手是头发的变形,头发也是翅膀,这东西会飞,上天入地下水,无所不能,一肚子的科学理念、生活常识……宏观的相对论,微观的量子力学,它几乎全都精通。因此,这是已经拿到学士学位的晓雪,小的时候被道林灌输的科普化身。
显然道林是下意识地想起了这个名字,而晓雪也被唤起了潜意识中的某些东西,她立刻就同意了,对着小猫叫了一声:咪姆。而咪姆竟然轻声地回应了她。只有道林的夫人安娜表示了不满,说:什么咪姆?怪怪的,它是一只小母猫,应该叫佳佳、猫佳。
后来安娜一直叫它猫佳,道林和女儿却另行其是。
当然,这很不应该,因为关于咪姆的许多事情都是靠安娜完成的。
咪姆是晓雪的同学从宠物店买来的。她那位同学被公认有购物癖。逛宠物店的时候,她在卖猫的摊子上逗猫,不小心被摊主给忽悠了。据其自诉,这摊主还是个老右派。
摊主一开口就这么说:自家养的“美短”生的,没打兴奋剂,一只值三千,看在你爱猫的份上,打六折,三千六百卖两只,一公一母,正好配一对。
这就触到了购物癖的兴奋点,她最喜欢砍价:别当我是傻子,就值二千八,怎么样?
不行,怎么也得三千,当年我在新疆搬砖留的种,纯得像纯净水……五折的价……
购物癖扭头就走,心想:这老头还真能侃,我本来就不是来买猫的,搞什么搞?
摊主大叫:别走啊,爱猫人士是一家,赚钱不如结缘,就二千八!亏本卖了!
购物癖恶恶地一笑:你肯二千五,我就要!
摊主也笑了:小姑娘是大学生吧?时代不同了,我这三十年的老右派都侃不过你,行,服了,就二千五!我还贴个自己编的竹笼子……自家的猫,给它们找个好主人……
说着他就拿起笼子,动手装小猫。
购物癖对晓雪说,到了那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就剩下掏出卡来刷了,不然,那么多人围着看,面子往哪儿搁?
等到购物癖把一黑一白两只出生不过一个多月的小猫拎回家,她妈妈就叫起苦来,说是自己没时间料理。因为她知道,女儿买猫回来,也就是抱着玩玩,饲养、打理都得靠她。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别说猫,就是生出个小孩出来,还不是老妈当保姆?
于是,购物癖找到了晓雪,说:你拿一只去吧,看你挺像个动物保护主义者的。
晓雪回来跟道林商量,说实话,道林是不太敢养小动物的。一来是怕费事,二来怕养出意外来伤心。一年前,安娜就养过两只小乌龟,结果一只不知去向;另一只冬眠瞎了眼,死了。安娜伤心了好几天,还流了好几滴眼泪。
不过,安娜倒是愿意养猫的。从前家里养过一只狗,因为怀上晓雪,把狗送了人,晓雪懂事之后,一直都埋怨:什么怀孕不能养宠物?人家外国人的宠物和小孩一起成长。
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动辄拉上外国,好像不学外国就没法过日子了。
安娜说:养宠物培养爱心,让晓雪自己料理小猫,也是一种历练。
道林知道,她是爱心泛滥,最后被历练的只能是她自己。
可是没等商量出结果,晓雪就把猫抱回来了,因为发生了猫道主义受侵犯的事件。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晓雪到购物癖家里看猫,发现两个小家伙被关在阁楼上,没人陪它们玩。购物癖说自己没时间,也没心情,因为她对猫的兴趣从来有限,更喜欢的是狗。狗更会亲近人,有集体意识、家庭意识,而猫是个体主义者,喜欢孤独。
至于她妈妈,嫌麻烦,讨厌还来不及。而她的爸爸,自从买了猫回来,还没回过家。
做生意的人都这样,购物癖说,我以后坚决不嫁做生意的,顶多混个几夜情的,还得那人肯撒钱……做生意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吗?给谁花不是花,不如给我花。
晓雪一边听着绝对真理,一边看着那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心想,这买猫的钱还不知道是谁给的。这位同学,空着两手就能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从来不缺钱,真了得。
你决定抱走一只吗?购物癖问,给你黑的,我更喜欢白的。普希金也爱白的,还写诗要防备黑的……
奇怪,养猫的都喜欢白猫,连外国人也认为黑猫不吉利,不是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吗?
这时,购物癖突然站起来,冲向那只黑猫,也就是咪姆,抓起它来就打了几下屁股。
又把尿撒在外面,死猫,教不会!购物癖骂着又打了咪姆两下,记吃不记打……
晓雪这才看见,在那新买的塑料猫腻盆的外面,似乎有几滴猫尿。
原来是这样,晓雪明白了,她要把黑猫送给我,完全符合逻辑。
的确,原先晓雪还有几分疑惑,为什么购物癖舍得把价值一千多的东西送给自己?现在弄明白了,可以放心把猫抱走了。古人说无功不受禄,大概就是留了这份心。
不过,让晓雪真的抱起猫就走的,还是咪姆的表现:
这只小猫挨了打,没有狂叫乱跑,拼命挣扎,而是轻声慢气,如泣如诉地讲着什么,一双大眼睛看着晓雪,似乎在寻求公正与公平。
这时,楼梯口传过来了购物癖妈妈的嗓音:同学,你是来抱猫的吗?快把两只都抱走,实在太麻烦,太讨人厌了……
这使晓雪认定:在这里,猫道主义受到了严重的侵犯。
就是这样,咪姆来到了新的家。
安娜一看见它就喜欢上了,又是上网买猫腻盆,安排猫砂;又是买猫食,准备食盆;还要把这一切都放在客厅里,再在卧室中安置给猫睡觉的小床。
很快,随着咪姆的第一次排泄,猫的味道,顿时在九十多平米的家中弥漫开来。
这气味里有几分亲切,几分神秘,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道林的第一印象就是:家里增添了一个小人,一道黑色而温润的生命之光。
完全出于潜意识,道林上网查了查,猫的寿命有十五年到二十年。
可知,我的余生就得在这氛围中度过了。道林这样想,心略略有些凄楚。或者,咪姆活得比我还要长久。要是它真能通神,说不准,还可以引领我上天堂,如果我不是该下地狱的话。为此,道林又感到莫名的高兴,甚至觉得咪姆长得很漂亮,至少是非常的神气,多少有些像小豹子。也正因为此,道林会觉得咪姆有埃及猫的血统。
那是猫中唯一最少人工繁殖痕迹的品种,在古埃及被称为“小型豹”,还奉为神明。
很快,咪姆被送到宠物医院去检查,打预防针。
为保险起见,安娜选了一家收费高的和一家收费低的医院,结果却是一样,医生们都认为咪姆十分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道林认为,它有问题,问题还不同凡响,就是“神乎其神”。
首先是咪姆出没无常。道林经常看到它望着虚空出神,还会突然蹦跳,奔跑,好像看见什么受了惊吓。接着便会不见踪影,刚才还看见它在前阳台,一低头就消失了,找了一圈,发现它从后阳台走了出来。从空间计算其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一天早上,安娜去开后阳台的门,发现它睡在后阳台上。可是,安娜明明记得头天晚上,它是睡在卧室里的。晚上睡觉时,后阳台门关上了,它又如何跑得出去?
晓雪也发现它会突然从衣柜、书橱,或者食品储存柜中,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却从未见它进去过。而那些门,通常也是随手关闭的。
这可真有意思,难道它真的能通神,见鬼见怪,御风而行,随意地隐没于虚空?
神鬼这类东西,道林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现代物理学已经证明了暗空间和暗能量的存在,宇宙中还有未知的黑洞,难道就真的没有除了活人能感知的,所谓另一个世界吗?都说人老了就迷信,道林想,或者是自己老了?
要知道,六十五岁,就是照新规矩,也该退休了。
其次,咪姆会学鸟叫。安娜出于泛爱主义,对小鸟很关怀,所以每天早上会买来面包,掰碎了,放在后阳台外的窗台上喂小鸟。来吃食的小鸟很多,有麻雀、燕子、白头翁……甚至别人家养的鸽子。咪姆来了之后,非常热衷于隔着纱窗,看这些小鸟吃食。
当然,作为一只猫,按照天性,它是要扑这些鸟的,因此,它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把后阳台的纱窗都抓破了。但是也由此,它明白了,那些鸟它是无法抓住的。因此,它学会了眼看爪不动,趴在后阳台安娜为它用纸箱堆砌的观鸟台上,出神地欣赏着鸟吃食。
那些来吃食的小鸟,刚见到咪姆时,显然是害怕的,后来发现它不过如此,也就无所谓了,依旧欢快地吃着、叫着、扑打着翅膀。而道林,有一天竟然发现咪姆在“吱吱咯咯”地模仿小鸟的叫声,好像它在自得其乐之间,还想向小鸟致意。
道林兴冲冲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安娜,她却不同意,认为那只是咪姆在磨牙,想吃掉那些小鸟。这个看法让平时喜欢阴谋论的道林深感扫兴,佛教认为眼中所见,心中所有,安娜这样有爱心的人,心中怎么会有如此之罪念呢?不过,道林也明白,安娜就是这样,以反对他的意见,并辅以大呼小叫而满足。
不过,似乎晓雪也不同意道林的看法,她的根据是:网上没有查到,猫会学鸟叫。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以老人为师,只相信网络上的东西,网上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还有就是咪姆的心思变幻莫测,让人永远也猜不透。
它每天睡觉的地方都要变动,像有经验的特工安排首长的住宿,防止刺客的降临。它总是一天睡在垫子上,一天睡在床上,一天睡在沙发上,一天是在桌子底下……很少在人的身边睡,但在拂晓时分,又会跳到道林的脸旁嗅嗅,似乎在观察老头子有没有睡死过去。
当然,它还是在安娜和晓雪身边睡过几夜的,为什么?不知道,似乎并无规律可循。其实,道林认为,它是山人肚里自有道理的,只是猜不透它的想法和心思。
咪姆不喜欢人去抱它,一抱它就挣扎,非要下地不可。特别是每天安娜都要抱起它来擦洗,它总要躲到沙发下面,半天也不肯出来。此外,你把它抱到那里,它偏不在那儿呆,好像有天生的逆反情绪。但是,有一次道林去摸了它两回,还碰了碰鼻子,然后坐下向它招招手,它竟然一反常态,走过来跳到道林身上躺下,直到睡得热了才去喝水。道林感到它是在安慰自己,说它还是爱我的,如同道林去摸它,告诉它,是爱它的一样。
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不到一岁,咪姆就发情了。它拉长了身体在地上打滚。安娜以为它病了,带它去看医生。医生说,小母猫就是这样,摸摸屁股就好了。
于是全家人轮流摸它屁股,还真的好了。
晓雪认为这样做很下流,安娜认为必须做绝育手术,道林却认为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可是咪姆春天发情、秋天发情,连冬天也发情,一年三次,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这难道不是神乎其神的吗?当然,也可能这是符合规律的,只是人类不懂而已。
人就是这样,以不懂的东西为神,宗教就是这样形成的。但是,虽然神乎其神,不等于就真的就没有神,因此还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有个传说:狗,因为人为它安排一切,就认人为神,对人恭恭敬敬;而猫,因为人为它安排一切,就认定自己是神,目空一切,视人为奴。
那么,咪姆看家里的人是神,还是奴呢?到今天,道林还没有捉摸透。
不过,有一点不久就弄明白了:购物癖来看晓雪,告诉她,把猫腻排在外面的不是咪姆,而是那只白猫。因为咪姆离开之后,依旧发现她家的猫腻盆外有猫尿。
谁叫你是黑猫,错怪你了!购物癖拍拍咪姆的头,笑着向它道歉。
咪姆却向旧主人扬了扬爪子,龇了龇牙。对咪姆来说,这也许只是开玩笑,它咬道林就从来不用力气,抓道林也不露出指甲,但是,它不明白,老虎不吃人,样子却难看。
购物癖吓得手一缩,从此恩断义绝,不再过问咪姆的事情。
这么看来,咪姆还是很知道好歹的。
不像购物癖提起的猫贩子,当了三十年右派,在新疆搬了三十年的砖头,一旦摘帽,依旧喊肉麻兮兮的口号,好似要弥补三十年的缺位,生怕吃了什么亏。
我们后来也算认识了。购物癖说,这人挺不知好歹的,老打电话问我要不要猫。
然而,知好歹的咪姆,也不免会有迷失的时候。
当时,道林和安娜在南宁办事,晓雪打电话来,说咪姆不见了。
不见了?!安娜傻了,她不相信,因为她是把咪姆当作爱,一种情感来看待的。爱,怎么可以不见呢?道林倒是比较镇定,他是把咪姆当作一种神,或者神秘的符号来看待的,既然是神,或者来,或者去,就有着其自身的理由。
道林对电话里带着哭腔的晓雪说:再找找,实在不见就算了。
可是安娜却大哭起来,她说要马上回去找。
好在飞机是第二天早上的,下午就可以回到杭州了。
咪姆原先是不被允许出门的,后来道林认为应该多少给它一些自由,就主张让它到前阳台上去玩玩。家里的前阳台同邻居的阳台,有着紧密的连接,对猫来说,是可以走过去的。久而久之,咪姆就沿着一家家的阳台,一直走到跳下,或者是滑入了楼下的竹林中。
这就是晓雪所说的“不见了”。
她发现咪姆不见是在下午,于是满小区地寻找,到处打听,托邻居一旦发现就告诉她,但是,却没有效果,咪姆依旧无影无踪。
道林认为,咪姆多半是再也不会出现了,让它自由吧。这也就是养小动物的应有结果之一。道林把这个意思告诉安娜,安娜当然又是一顿叫嚷,她认为道林太冷漠;晓雪也觉得道林是冷血的,而道林却认为这是对规律的尊重,对神的敬意。
出乎意料的是,当道林和安娜下了飞机,刚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晓雪就来电话,说咪姆找到了。安娜欣喜若狂,大呼小叫;道林深受震撼,目瞪口呆;出租司机弄明白情况之后,说:我这趟开车要特别小心,不能乐极生悲。
原来,晓雪在头天下午、晚上四处寻找咪姆未果的情况下,在网上找了许多迷信的方法,一一实施,全然无效。到了第二天上午,她情绪沮丧,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冥冥之中却似乎听闻咪姆的叫声。其实,平时咪姆基本上是不叫的,就是叫也其声甚微,根本不可能从外面传到晓雪的二楼房间内。然而,晓雪说,她就是能听见咪姆在不断地叫她,似乎在告诉她,自己已经想回家了。于是,晓雪跑下楼去,在对着她房间斜对面的汽车下面,找到了趴在那里,小声哼哼着,还一个劲地往后缩的咪姆。
抱起咪姆,晓雪深感:如有神助。
道林和安娜回到家里,看着咪姆,听着晓雪的絮絮叨叨,满心的欢喜简直就要溢出来。
人就是这样,失而复得,比起一直据有欢喜百倍,珍爱的感觉充盈全身。
而咪姆似乎也知道主人的情感,咪咪叫着,仿佛也在尽力地诉说别情。
此后,咪姆再上前阳台,就不再热衷于邻居的阳台了,它显然是吸取了教训。因为,那天晓雪抱她回来之后,它立马就去猫食盆里找东西吃。而且在安娜回家后,抱她看阳台下面的世界,只要一见到小区清洁工走过来它就紧张。不难推断,它在出门之后,不但找不到东西吃,也许还被清洁工驱逐、殴打过。
更有趣的是,从此咪姆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坐着或者趴着,对阳台下瞭望,眼神中多少带着些忧郁和惆怅。也许,正是那短暂的自由,给它留下了无穷的眷恋。生命毕竟需要无拘无束的释放,自由,永远是生命追求的最高境界。
人,难道不也是这样的吗?
在与咪姆接触的日子里,道林发现晓雪是拿它当朋友的。
每逢晓雪从学校回来,总要抱起它亲热一会儿,还总想着给它点眼药水、掏耳朵、剪指甲。咪姆也拿晓雪做朋友,会主动到她的床上去陪她睡觉。
安娜则拿咪姆当感情的寄托,总埋怨咪姆对她不够亲热,而她对咪姆的付出最多。
而且也因为有了咪姆,安娜对小区里的流浪猫关心起来,每天要拿猫粮去喂它们。但是,当那只流浪的咖啡猫对她表示亲热,想跟她回家,她又含泪拒绝。因为,她怕咖啡猫有什么毛病会传染给咪姆,或者,咪姆会因此吃醋。
道林却一直对咪姆有着神秘感,甚至怀着不无玄学意味的崇敬。
道林与咪姆之间最早的约定是“碰碰鼻子”,也就是太平洋岛民毛利族的“碰鼻礼”,用鼻子的接触来表示相互的温情。难得的是,只教了一次咪姆就学会了。虽然,当它不愿意的时候,也会拒绝道林的碰鼻子邀约。只可惜,道林从来也不知道,咪姆什么时候愿意同他碰鼻子,什么时候不愿意。
更让道林自得的是,他还推断出咪姆的前世是修箱包的。
道林说,否则,它不应该那么喜欢钻进各种箱包里面去,还像小区对门摆摊的箱包师傅,靠着待修的箱包一睡就是半天,也不管来拿箱包的人,埋怨他没有及时完工……
当然,这也许只是道林的胡思乱想,如晓雪的评介,实在是驴头不对马嘴的瞎扯。
其实,人对神也是瞎猜测,举办祭祀和社戏,未必能使之高兴,而不具香烛、猪头三牲,却也又未必会得罪它们。神对人的佑护和惩罚,远远不是人能够预料、操纵和规避的,说到底,神意同猫的心思一样,永远会使人充满了多余的好奇和不无亵渎的探索。
那么,对咪姆的心思,道林也就应该不要再去猜测才是。
看看,咪姆悄无声息地推开书房门,叼着安娜的毛领子走进来了。这也许就是它对主人的奉献。不是说,猫要抓住老鼠才是好的吗?现在没有老鼠可抓,这毛领子毛茸茸的,倒还有几分相似,叼来是个意思,能算一份功劳吗?
咪姆对着道林呢喃起来。这或许表明,它已经猜透了道林的心思。它想告诉道林:
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不像祖先需要豹子般凶猛才能生存,也不用再去抓脏兮兮的老鼠,甚至不一定要吃鱼虾……我到这个世界上来是引领灵魂的,上帝在等你……
道林怀疑咪姆在哄他,他不知道上帝是不是会接纳他这样满腹狐疑,知丑而博的凡夫俗子,天堂是不是像没有被污染以前的苏州杭州一样美丽……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咪姆不吃非罐头包装的原生态鱼虾,它只吃进口的健康猫食,可谓是现代文明的典范。
平心而论,人,真的未必比猫更强,至少,猫心难测,非人力所能及。
责任编辑 卢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