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秋风起
刘拉在胡大牙家里住了七八天,身体也基本得到恢复。
一天,刘拉对胡大牙夫妻说:“我是偷着跑到这里来的,既没有跟学校请假,又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他们说不定有多么挂念呢。大伯,大妈,让我回省城吧!”
胡大牙夫妻相视一下,没有回答。
“这?”停了半晌,董翠花依依不舍地说:“孩子,再住些日子吧,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让你胡大伯把你送回平阳。”
刘拉归心似箭,十分着急地说:“不行呀,大妈,我一天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明天就回平阳。”
董翠花眼圈潮湿了:“多水灵的妹子,大妈真舍不得让你走啊!——咳,既然你执意要走,明天就走吧!”
这时,胡大牙狠狠瞪了妻子一眼,急忙把她拉进东厢房里,责备起来:“你胡说些什么?明天就让她走?那我们不白忙活了?”
董翠花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白忙活还能咋地?难道你还能养她一辈子?”
胡大牙骂了老婆一句:“老娘们家,懂个屁!到手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
“胡大牙,你?……”董翠花更加不解了,不知道丈夫葫芦里卖什么药。
胡大牙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胡庆东?”他最忌讳别人叫他胡大牙,可越忌讳别人就这么叫他。
见老婆傻傻地注视着他,胡大牙得意地说:“把她介绍给东山洼的郝七,换俩钱花花!”?
“把她送给一个傻子,这不是把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一个奇丑无比,一个美如仙女。你胡大牙还是积点阴德吧!再说,你这是拐卖人口,要犯法的!”董翠花吓出了一身冷汗。
胡大牙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你瞎咋呼什么!谁拐卖人口了?咱这是当红娘,挣点劳务费,你懂吗?”
董翠花还是不安地看着丈夫,心里“突突”直跳。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胡大牙还特意换了一件新衣服,笑眯眯地来到刘拉面前,说:“我说刘拉,准备好了吗,大伯这就送你回省城!”
准备什么?眼下的刘拉已是一无所有。不过,她还是高兴地冲胡大牙笑了笑:“大伯,谢谢你!”
董翠花也在一旁插话:“好妹子,谢什么呀,到了省城可别忘了给大伯大妈打个电话回来!”
“大妈!”刘拉鼻子一酸,扑在董翠花怀里,痛哭失声。
董翠花搂抱着这个美丽的姑娘,一阵寒心。总觉得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胖乎乎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董翠花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她不满丈夫的所作所为。但是,当着女孩的面又不便说破,只好悻悻而去。
而胡大牙则把心一横,把脸一扭。反倒心安理得起来。因为,这些年来,他以沿村串寨卖豆腐为幌子,参与拐卖人口的犯罪勾当,着实发了一笔横财。
对此,他一直都在瞒着妻子。
东山洼村座落在玉皇山南山脚下,四面环山,怪石乱堆,犹如卧虎,远处松涛阵阵,滴青溢翠,一片旖旎风光。
胡大牙领着刘拉来到村东头,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院门。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三间正房,外加两间配房,全是茅草,院墙是青石片垒起来的。给人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水蛇腰,身材三道弯,面如黑锅铁。且黑牙根,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走起路来一摇三摆,一阵风就能刮倒。还有三分呆傻,嘿嘿地傻笑着。
“嘿嘿,原来是大脑袋胡大牙来了!”郝七冲着里屋喊道:“爹,娘,是胡大牙来了,还领着个小妞!”
六十多岁的郝有志夫妇走出院子,冲着儿子骂道:“不许胡说,没有礼貌,快叫胡大伯!”
郝七回答:“是了,胡大伯你好!”
郝有志上下打量着刘拉,苍老的脸上笑成一朵花儿。
刘拉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傻子,觉得一阵恶心。心想,这人咋长这样?世界上还有比这位更难看的人吗?
胡大牙把郝有志夫妇拉到一边,叽咕了很长时间,才从屋里出来,并对郝七说:“这妹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送到省城!”
刘拉瞪着狞笑的胡大牙,觉得有点蹊跷。干张了张嘴巴,心里涌起一阵苍凉,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胡大牙冲刘拉笑了笑:“我还有生意,脱不开身,就让郝七带你去省城吧!”
说罢,胡大牙如胜利大逃亡一般,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郝七把刘拉领进一间房子里,随手上了一把象鼻子大锁——是刚买回来的。
“郝七,咱们何时去省城?”见傻子如此举动,刘拉以为他要对自己欲行不轨,心里突突直跳,胆怯地向墙角退去。
“去省城?是我花五万元钱,从胡大牙手中把你买回来做老婆的!”郝七傻笑着,伸手就去拉直打哆嗦的刘拉。
“啊?你……”刘拉惊恐地张大了嘴巴,被欺骗与被愚弄的感觉,令她暴怒至极。
“胡大牙,你不得好死!”她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委屈和心酸顷刻间从心底直往胸口翻涌,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奔泻而出!
“嘿嘿,老婆,你哭什么呀!”郝七怔怔地看着刘拉,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晚上,郝七端来一盆刚刚炖好的山鸡,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老婆,吃山鸡喽,这山鸡可好吃了,保准你吃不够!”郝七拿着一双筷子就要递给刘拉。
一听“老婆”这两个字眼,刘拉狂跳起来,直气得嘴唇发紫。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狠不得将他千刀万刮。她伸手端起那盆滚烫的山鸡汤,一下子扣在了郝七的头上。
“啊——!”郝七被烫得像鬼一样的尖叫着,两手抱着头,直在地上打滚。
他的头皮很快起了一个个水泡。
一连几天,郝七不敢与刘拉见面。一日三餐,把饭菜送到刘拉面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拔腿就跑。
刘拉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她终日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她无法接受从“阳光女孩”到“丑小鸭”这一现实。
走出狼窝,又入虎穴。她整个人完全呈现崩塌状态。
这天,傻子郝七又来纠缠刘拉。“嘿嘿,老婆,咱们上床睡觉吧!”
刘拉直气得整个五官都挪了位。“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郝七脸上。
郝七捂着被打得发痛发烫的脸:“老婆,你怎么打人?”
“你再敢胡说!”刘拉挥拳又要去打。
郝七赶紧跪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那,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我姑……姑奶奶!”
“姑奶奶。”郝七又傻笑起来:“明天,明天我还上山给你捉山鸡吃!”说着,郝七又摸着脑袋:“不过,你可别再把山鸡汤扣在我的头上了!”
看到郝七这副傻相,刘拉“扑哧”一声笑了。她凑近郝七的耳朵:“喂,你放我走行不?到了省城,我天天给你炖红烧肉吃!”
一听说“红烧肉”,郝七馋得直流口水:“姑奶奶,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红烧肉?不过,我爹、我娘不让放你走呀!”
刘拉故意问:“为什么?”
“放了你,我们家那五万元钱就没有了!”郝七嘟囔着,干脆蹲在地上。
“郝七!”这时,郝有志老汉在传唤儿子。
郝七来到爹的房间,对爹说:“老头子,别人花钱买老婆,你怎么花钱给我弄个姑奶奶?”
“呸!”堂屋里,郝有志忿忿地责骂着儿子:“你这浑小子,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我这是哪辈子做了孽,生下你这么个浑小子!”
(牛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