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少女

红尘若雾

尚玉提上一只竹篮，装上红黄绿三种彩色纸和一把小剪刀，来到街上卖剪纸。

尚玉刚在小凳子上坐下，就来了一位大娘，要她剪一对门笺。尚玉问了大娘门笺的尺寸，便拿出两张红纸剪了起来。红纸随着纤纤玉手上下翻飞，纸屑簌簌而落。几个书生走到这里，情不自禁驻足观看。不一会儿，两幅《童子抱鱼》出现在大家眼前，只见线条细如春蚕吐丝，粗如大笔挥墨，其形圆如秋月，方如青砖，缺如锯齿，引得大家啧啧称奇，大娘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时，一个衣着锦缎的少爷来到尚玉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块袁大头银币，邪笑着说：“小妞，你人值多少钱，我买了！”

尚玉满脸通红，道：“少爷，你不买剪纸就算了，请放尊重些。”

跟在少爷屁股后面的大汉恶狠狠地说：“我家少爷问你值多少钱，你就报价。”

拿着《童子抱鱼》的大娘转笑为怒，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氓，在这里撒野！而今是民国政府，你胆敢欺负小姑娘，我就报官了！”

大汉瞪着大娘：“少管闲事！再唆，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大娘怒道：“这事儿我穆三娘管定了！”

大汉听了，挥起双拳便朝穆三娘脸上砸去。穆三娘忽然把剪纸《童子抱鱼》一晃，伸手往大汉胸口一点，大汉闷哼一声，倒退几步，再也不敢出手。

尚玉暗惊，穆三娘以纸点穴，内力深不可测！

少爷大声吼道：“快去把钱大内喊来，这小妞我要定了！”

大汉小声说：“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我爸是西门虎！我就这样空手回去，让这些人看笑话？快滚，把钱大内喊来。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大汉只得急忙朝大街尽头跑去。

尚玉鄙视地瞧了少爷一眼，对穆三娘道：“谢谢大娘出手相助。您走吧，我也回家。”

穆三娘瞧着尚玉，笑容可掬道：“小姑娘，我娘有一手剪纸绝活儿，正愁没有传人。你手巧，我娘一定喜欢。你可愿同我走一遭？”

尚玉一听有老人想传她剪纸绝活儿，心下一动，便收拾了剪子和纸张，准备跟穆三娘走。西门少爷拦住她，说：“别走，本少爷要把你买下！”

穆三娘敲了少爷一下，少爷立刻蹲到地上说不出话来。穆三娘笑眯眯地对尚玉说：“我们走。”

尚玉跟着穆三娘来到她家中，只见炕头坐着一位耄耋老妪。问安后，穆三娘拿出《童子抱鱼》，老妪一瞧，顿时眉开眼笑，示意尚玉磕头拜师。

原来，穆三娘从小只爱舞枪弄棒，不爱女红。母亲郭氏一手剪纸绝活儿无人可传，又心有不甘，便要穆三娘寻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回来，继承手艺。郭氏拿过剪刀，恨不得一下子把生平绝艺都传给尚玉。张贴用的、摆衬用的、刺绣底样等等，郭氏各种剪纸无不精湛。

而尚玉从小随奶奶学剪纸，手艺比数十年前名动京都的奶奶更胜一筹。眼下尚玉一见郭氏比奶奶会的种类还多，十分高兴，接连几天都专程前来学习。

这一日，尚玉正在学剪纸，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尚玉往门外望去，只见两匹马拉着一辆轻车停在了门口，来人正是前天上午耍横的西门少爷和大汉，还有一位六旬老者。尚玉猜测，那六旬老汉就是西门少爷提过的钱大内吧。看来，他们是专门寻问到此，想要报复穆三娘。

西门少爷站在门外，朝穆三娘一指，喝道：“钱大内，就是这老疯婆，打了孙山，还点了我的穴，让我动弹不得。”忽然，他一眼看见了尚玉，立刻叫道，“小妞也在这里。好，今日我撞大运了！”

钱大内一步跨到西门少爷身边，冷眼扫了一眼：“呵呵，原来是穆三娘。怎么，还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原来，穆三娘是京都镖行老板，曾因救一名反清同盟会员而杀了一名大内高手，躲过了钱大内和几名高手的追捕。民国成立后，穆三娘在北平隐姓埋名，混世度日。

穆三娘笑道：“钱大内，民国了，总统不要你这个大内高手了？”

钱大内笑了，说：“朝代换了，有钱人不会换。这天下，横竖是有钱人的天下。穆三娘，又没人给你袁大头，你还是少管闲事。”

尚玉听着钱大内的话，冷笑一声：“哼，有钱人也得讲理。”

少爷大叫：“我爸可是北平外城警察总监西门虎，当今大总统面前的红人！我的话就是理！小妞，快报价，少爷我等得不耐烦了！”

“啪”的一声，西门少爷挨了一耳光。是谁？钱大内一看，穆三娘没动，而那个剪纸的小妞仍坐在炕上。

穆三娘惊讶地瞧着尚玉，自己不曾出手，刚才打西门少爷的人，必是尚玉。可是，穆三娘竟没看出尚玉是如何出的手！再细看，只见西门少爷脚旁，有一点儿碎纸屑，顿时大惊，难道是这纸屑？

西门少爷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他妈的谁打我？钱大内，揍他！”

可是，钱大内不知道该打谁，愣了一下，索性先抓尚玉。尚玉并不闪躲，只低喝一声：“住手！”

只见尚玉手指微动，叠起红白绿三色纸张，剪子银光一闪，眨眼间，出现红、白、绿三色五寸许的纸刀。只见纸刀缓缓落下，却稳稳插在地上，足足入地三寸！

钱大内一见插在地上的三柄纸刀，顿时脸色大变，如遭雷击一般。穆三娘见了，两眼大放奇光。

大汉不知其中缘故，问钱大内：“大哥，你怕什么？”

钱大内小声说：“红白绿三刀插地，为二十年前武林人见之丧胆的刀祭。刀祭令出，无论红道白道黑道，杀无赦！”

钱大内慢慢走到西门少爷身边，低声道：“小姑娘那三色纸刀，为天地神特使，可取任何人性命。我们走吧。”

西门少爷闻言大惊，同钱大内和大汉一起，匆匆离开了。

老妪郭氏这时一翻身滚下炕，朝着尚玉就是一拜：“老奴不知令主驾到，请恕罪。”

尚玉微微一笑：“你果然就是护令特使郭谨。听闻你隐居在这一带，我已寻你多时了。想不到这位妹妹是你女儿，正巧引我来学剪纸绝技。”

穆三娘没想到母亲竟是刀祭令特使，大感意外。再一听尚玉称自己妹妹，心中又掠过一丝不快。

郭谨察觉到女儿的不快，指着尚玉道：“令主以功养颜，永如少女，为不让人识得真容，经常易容，人称千变少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令主真容。算来，她比你还大五岁呢。”

尚玉道：“郭特使，我特来召集你们几位特使，商议刺杀袁世凯的行动。这个国贼，竟然改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复辟称帝……”说着，尚玉忽然走到门边，朝屋檐下望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又返回屋里。

刀祭盟是上海小刀会发展的分支。民国成立后，刀祭盟被遣散，郭谨安排几大特使隐姓埋名，住在北平。听了尚玉的刺杀计划，郭谨兴奋不已，当即派穆三娘四处联络。

一天夜里，尚玉带着几位特使，摸进了袁世凯的住处。几位特使分头活动，引开了各路潜伏的保镖。尚玉乘机从屋顶疾走，来到袁世凯的卧室外。她正欲跳窗而入，忽然两边闪出无数黑影，领头的竟是钱大内。

钱大内大笑：“刀祭令主尚玉！袁总统早安排了数百高手，隐蔽在此。你若束手就擒，可免一死。”

原来钱大内那天并没有随马车离开。他觉得刀祭令主在这里出现，必有阴谋。于是留下来，隐于檐下，偷听尚玉与郭谨说话。在尚玉出来观望时，钱大内已翻身上房逃走了。钱大内把偷听的内容告诉了西门虎。西门虎当即带着钱大内找到袁世凯，汇报了刀祭盟的刺杀计划。西门虎为了讨好袁世凯，还把武功高超的钱大内送给了他。

尚玉情知有变，一扬手，几柄小刀飞向四面八方。

钱大内躲闪不及，一刀正中咽喉，哼了一声，便猝然倒地。

尚玉抬手就是一掌，破窗而入，闯进袁世凯卧榻，一扬手，飞出数十柄小刀，密密麻麻插向卧榻上的袁世凯。这时，后面的保镖连开数枪。尚玉料袁世凯难躲过浸毒的小刀，急跃后窗疾逃。追进屋里的各路高手，对准尚玉背影，一阵狂射！

尚玉哪里知道，袁世凯听得房外吵闹，早已滚到床下。数十柄小刀，尽数没入锦被而已。不过，袁世凯受此惊吓，一病不起，没过两个月，便不治而亡。又一个春节快到了。一个少女提着一只竹篮，篮里装着红黄绿三种彩色纸和一柄小剪刀，在街上卖剪纸。西门少爷带着保镖大汉逛街，看到了剪纸少女，吓得脸都白了，推着大汉绕道而去。

那少女正是尚玉。尚玉拿出三柄纸刀，轻轻撕了几下，展开，三只小鸽子，立于手心，翩翩欲飞。

尚玉微微一笑，把这三只小鸽子送给了街边的小孩儿。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6.7上

（段明 图）